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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只烏鴉粗噶叫着撲棱走了,很合事宜的。
殇雪低垂着頭不敢看,教主惱羞成怒的樣子多瞅一眼都會受牽連,要是有借口開溜就好了。噯?腳步聲?殇雪擡眼一瞧門口,今兒早可真熱鬧,烏鴉叫果然有原因!
尚纖雲是特意來找尚塵寰的,只是沒有料想到他這會兒醋勁兒這麽大,酸味都能繞着禦乾山飄半圈了。想想真是好笑,當年肯為了自己不顧性命的男子,如今心心念念在意地都變作了另一個人,所謂的從一而終矢志不渝,又如何說得清呢,感情這回事兒又有幾個能靠得住。眼下兒子的心思,也不知能維持多久,只不過,即便他只圖一時新鮮,她也要讓他得償所願。
她幾步走進院子,來到兩人面前站定,面上一貫的高冷,看着尚塵寰說:“整這出兒給誰看啊?趕緊拆了吧,回頭叫弟子們見了丢面兒。”
殇雪替教主憤憤,真當自己是根蔥呢,竟然對教主指手畫腳。正憋屈呢,聽到身側尚纖雲道:“沒你什麽事兒了,你下去吧。”她才不稀罕呆在這兒,擡腳便走,連聲招呼都沒打,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尚纖雲倒也不在意,對目光淡漠的尚塵寰道:“你陪我去一個地方。”怕他不跟着去,又補充道:“我和你談要事。”
尚纖雲當年追着江有汜跳崖的時候,這座懸崖還沒有名字。後來的某一個傍晚,好傷春悲秋的闫長老登高望遠感慨萬千,眼含熱淚給人家賜名為斷腸崖。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十年,不過轉眼間。
當時的尚纖雲還太年輕,眼看着心上人死在自己面前,自然無法承受,竟是連想都沒想就跟着躍了下去。可能是她命不該絕,被藤蔓纏住了一條腿。當時她的腦中異常清明,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說着,活下去,活下去,沒了丈夫,你還有兒子。
其實,她是個膽小鬼。
教中已然亂套,想必已經被正道攻占了,反正懸崖之上已經再沒有一個親人,索性爬到了崖底,潛心養傷。離心的威力太刁,雖說尚塵寰救了她的命,餘下的毒性也夠她消受的。在崖底的日子裏,她也曾想起過尚塵寰,那個傻子,也許早就不在人世了。然而也僅此而已,她對他心中并無愧意。因為她也救過他的命,兩相一抵消,互不虧欠了。
後來她就與世隔絕了。離心徹底消除是在前不久的時候,那一刻,她喜極而泣。仿佛殘缺的鳥兒一下子生出了雙翅,那種喜悅比大難不死還要令人感恩興奮!後來她千辛萬苦上了崖,終于得知了這個世道上的一切。聖教依舊在,尚塵寰還活着,這些她都不關心,她只在意那個失而複得的寶貝兒子。對她來說,她如今就是為了清軒那孩子而活着。
往事不堪回首,饒是再堅韌的女子,也不免眼中濕潤。崖上本就風大,她眯起了眼。整了整心情,看向身側的尚塵寰,“有句話我一直沒有說,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聽後反倒笑了,撫袖望着遠方,連聲音都變得飄渺,“最難熬的時候都過去了,也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了。”這人真有意思,臉皮都撕破了,還扯這些不痛不癢的,有意義麽。
尚纖雲知道如今他不待見她,也不在意他的語氣中聽不中聽,繼續道:“好在有藥家,要不然恐怕你也早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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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塵寰略一挑眉,始終沒有看她,“所以我要好好報答雲栖。不叫她受一點傷害。”
“不受傷害?”她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不傷害她,那你還怎麽活下去?據我所知,若要活着,你倆之間只能二選一。不知那丫頭知曉了這些,會作何感想呢?”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幾句話都不離這茬兒。尚塵寰再無與她交談的心情,面容冷峻道:“這個我自有辦法,反正不會傷害她就是了,誰都不能傷害她。你想以這個來威脅我?你忘了?在武當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公諸于衆了麽?拜你所賜,花寬已經把一切都告訴她了。當然,你也可以再去對雲栖說一遍,不怕白費唇舌的話。”
他看她的眼神像個陌生人。再不是從前那個跟在自己身後時不時叫着姐姐的孩子了,不管她珍不珍惜,在不在意,過去的一切,真是消逝了,甚至找不到一點留下的痕跡。
她忽然覺得心疼了一下子。時過境遷了,還想那麽多做什麽。看他這樣子對那丫頭動了真心不假,莫非解離心還有其他的法子?是什麽?她真就這麽問出來了。
尚塵寰大笑,眼中遍是嘲諷,“告訴了你,好讓你來再害我一次麽?你別忘了,能治得了你兒子的當今世上可只有葉無病。我們可以讓他生,亦可以讓他死。”
“你——”她無法置信。
他冷冷看她一眼,“是你不仁在先,就別怪我不義。若是想安安生生過日子,就不要跟我提條件。”
雲栖的這遭探望,對于江清軒來說簡直有如靈丹妙藥。人的精氣神兒管大事兒,若是心情一直這麽好下去,身子恢複正常也指日可待了。他想讓這樣的美好時光盡量延長,盡心盡力想着話題與她交談,他覺着,今日說的話趕上自己這輩子說的總量了。
其實他有些乏了,可是舍不得讓她走。她呢,亦是不忍心掃了他的興致,索性就一直陪着。說到底,他倆之間也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眼下這種所謂的談笑風生不過是生生營造出來的。
身處其中,讓人無端的心痛。
她開始想念教主了,方才聽少俠說教主在客棧中挨了尚纖雲一劍,她聽着都後怕,也怪自己粗心,竟是沒有發覺。也不知道他的傷現在怎麽樣了。就準備待他說完這個故事後就回去。說來也巧,救兵就在這個時候到了。
雲栖聽到花容的聲音時,心中不由自主抽搐了下。幾日前的那個夢魇,她絕不想再重複經歷一遍。仔細瞧清了他的面容,額上的疤痕那麽清晰,确定是她的花大姐無疑。
她起身快步跑出門去,拉着花容的袖子,仰着頭哈哈笑,“你可算回來了!”
花容像往常一樣揉揉她的頭發,得意道:“北堂長老被我甩下了,我因着着急,就提前回來了。聽弟子說你在這裏,正好我也來看看江少俠。”
江清軒那日也見到了花寬,一開始還以為大師兄找上門來了。原來是孿生兄弟,長這麽像,他是沒法子分清,不過他相信雲栖,雲栖對他信任,那麽他亦是。他是晚輩,理應先問好,他勉力坐起,微笑着道:“清軒見過左護法。”
花容對他也不算陌生了,走過去大喇喇笑着,“不用這麽見外,都是一家人,以後叫我花大哥就行,或者花大姐也可。反正就是個稱呼而已,瞧你這氣色好很多了,看來葉無病還真是有兩下子,得,你且好好養着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了,下回再來看你哈。”
花容出了屋門,扯過雲栖的胳膊,“還愣着幹啥,快跟清軒小哥說再見。”
雲栖心裏偷偷笑,這真是她的花大姐,婆婆媽媽的性子一點沒變,還清軒小哥呢,叫這麽熱乎做什麽。回頭看看他,他眼中雖是笑着,明顯透出不舍,像是小孩子結伴玩耍到了吃飯時候不得不回家的那種無奈和落寞。
她笑了,笑容如春光一樣暖和,“我知道你也累了,正好沒人吵着好好睡一覺,有空了我再過來。”
他笑着應好,目送着她的身影出了視線。還奢求什麽呢,這樣已經夠難得的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
走出一段路後,花容忽然停下腳步,像審犯人一樣看着她,數落道:“以後不要和他走得過近過密,你都是有丈夫的人了,得時時處處注意!”
雲栖不樂意,“什麽有丈夫啊,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你少胡說啊。”
花容歪嘴道:“好歹也是快要成親的人了,不要再把自己當做小丫頭片子了。反正我也回來了,往後我得替教主看着你,這些天沒見了,想花大姐沒?”
雲栖忍不住笑起來,他如今叫自己花大姐叫得可太順嘴兒了,聽這咋這麽舒坦呢。“還行吧,你呢?餐風露宿的累不累?”
花容沒有回答,只是忽然神色鄭重了,“丫頭,我聽說隐君的事兒了。”
“其實,除了葉長老,這件事兒對于其他三個人都是好事兒。”
“那第三個是誰?”
裝傻吧你!雲栖擡頭瞧他,促狹笑,“你真要說我出來麽?”
他竟是低頭不好意思了。望着自己的腳問,“他還好麽?”
雲栖使壞,“你的腳好不好問你的鞋去啊!哈哈哈——”見他羞惱要打自己,忙退後幾步,“你既然這麽關心人家就自己去看啊。他這會兒應該在後山藥草園吧!”
“一定在鼓弄那株寶貝救命草呢,他這個呆子。”花容說罷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垂頭喪氣,“你瞧我這模樣,灰頭土臉的,一點都不英俊。還是回去收拾一番吧。”
“嗯,每次叫他看見都要□□的。”
“再美又不是女的。有啥用。”
二人說笑着走遠,尚纖雲從房後出現。看來真不能絕望的太早,花容的那句話,貌似很重要呢。
作者有話要說:
☆、報恩之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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