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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回去梳洗打扮了,雲栖在旁邊杵着聽他碎碎念。

從華山掌門的兒子和繼母暗通款曲,到峨眉派女弟子與少林和尚眉來眼去,說現任武林盟主是傀儡,被華山掌門薛興牽制利用至今,而華山與武當呢,又互相不服氣,都盯着武林盟主之位,只盼着滅了魔教之後坐收漁翁之利。少林方丈不樂意了,合着拿我們當工具,豁出性命給他們鏟除絆腳石,阿彌陀佛,人心不古必遭報應。雲栖笑着打斷,連這句你也學啊?花容拿汗巾擦着臉怪她搗亂,都忘了自己說到哪兒了。

雲栖瞅瞅外頭天色,日上三竿了,今兒還沒見着教主呢,有點着急,就說:“你還有啥要跟我交代的?沒有其他的我得走了。”

花容已然捯饬好了自己,在雲栖面前得瑟地轉了幾圈,湊近她笑,“你說我這樣潇灑不?”

“潇灑!俊!美!比賽天仙都美!”賽天仙是桃花谷谷主,那容貌,讓人不敢回憶。雲栖這麽說純粹是仗着花大姐心情好。

花大姐這會兒聽了啥都自動過濾為溢美之詞,剩下的需要跟教主彙報,也不必對她說了。便大搖大擺出門去了,臨走扔下一句話,“趕緊關心教主去,他那日下山前與我說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唉,多麽癡情滴男子——”

雲栖一邊往緣起峰去一邊還在琢磨着,一會兒給教主做點什麽吃呢?得獻獻殷勤啊!仔細想想,他還沒有正經嘗過她的手藝呢,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就沒好過,不是氣他就是氣他,也真擔得起白眼兒狼這個稱呼。

走了不多會兒,迎面看見殇雪跑過來,臉上有哭過的痕跡。她的白色裙子上沾了好些泥土,和往常纖塵不染的仙女護法相較,簡直狼狽極了。

雲栖還是頭一回瞧見她這樣子,不免胡思亂想,快步走過去抓住她的胳膊,“姐姐,你怎的了?是誰欺負你了?”其實她心中多少也猜到了,能教殇雪傷心的人,這世上除了隐君恐怕就再無人有那個能力了。只不過,若真是那樣,未眠也太快了些。

人在難受的時候,就怕聽到關心和安慰。殇雪一看見她眼淚流得更歡暢了,反正雲栖也是自己人,她在她面前也沒有遮遮藏藏的必要,抽泣着道:“自從昨夜聽了他的消息,我實在忍不住,便去求了教主,教主未經過他的允許就讓我們見面了。”由于哭得太傷心,有點上不來氣了。

雲栖拉着她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拿帕子給她擦了眼淚,心裏也絞着不好受,“你慢慢說,別着急。不管怎樣我們都能想辦法,你可不能把身子折騰壞了。”

殇雪緩了會兒,氣息也喘勻了。只是心死了,連眼神都空洞得可怖。“我一直以為,只要我找到了師父,我就找到了家。所以這十年裏,我每日睡得都踏實,每當看見晨曦都有勁兒,因為我有奔頭啊,我告訴自己,也許是下個月,也許在來年的春天,我就能找到他了呢。這麽一想啊,我就想了整整十年,十年哪!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就這麽白白的流逝了。”

她的眼中氤氲着水汽,因着極力隐忍,那淚才沒有淌出。教人見了,既生可憐又覺悲恸。殇雪十年如一日的堅守苦等,若是換了她,定做不到。雲栖握緊了她冰涼的手,哽咽着道:“可是現下咱不是找見他了麽,這十年就沒有白費啊。”

“你不懂。”她打斷她,苦笑,“原來事實根本就不是我想象得那樣!這些年裏,一直都是我自欺欺人!人家壓根兒就不在意我!在他眼中,我連一個普通弟子都不如!雲栖,我甚至都給他跪下了——”她痛苦地伏在雙膝上,哭得已然說不出話。

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了十年的人,當他有朝一日當真出現在眼前時,原來不是如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那一刻,她的心中除了悲傷,還有恨!她恨他這十年為何就在身邊卻不與她相見,為何讓她魂牽夢繞沒日沒夜地思念!為何要讓她獨自走過這幽暗得仿佛沒有邊際的整整十年!到底是多麽狠的一顆心,才能做到不為所動視若不見!!!

她恨!恨得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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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淡淡将她看着,面上很平靜,他說:“因為我對你沒有感情。我只是把你視作陌生人。”

“我是您的徒弟啊,我從小被您收養,是您給了我新的生命!怎麽是陌生人!”她不甘心地跑到他的面前,像從前的無數次那樣仰視,眼淚順着臉頰流到了脖子,“您一定都知道,這十年裏,我一刻都沒有放棄找您,不管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故,都無法阻止我對您的心意,除非我死!”

“傻孩子。”他深吸一口氣,終是沒有別的表情,“我對你從來就沒有其他心思,你這又是何苦。趁着年華尚好,趕緊找個人嫁了吧,小葉不是——”

“你別跟我提別人!我對師兄從來就沒有半分兒女私情!”她瘋狂打斷他,忤逆就忤逆吧,逾越就逾越吧,她索性跪在了他的身前,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腿,牢牢地抱住,仿佛這樣就不能失去他了似的。“師父,我知道您的苦衷,當年的事兒您一直耿耿于懷放不下,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我一點兒都不在意!!對我來說,只要您還活着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您已經扔下我十年了,往後的日子裏,求您再也不要抛棄我了。好不好?”

她仰臉将他看着,目光中除了眼淚,還閃着殷殷的期盼,那期盼,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心願,是支撐她活到現在的脆弱也頑強的執念!他知道,只要他一點頭,她甚至會歡喜的昏過去,可是他沒有。他終是狠心地推開了她,別過眼,說出了這輩子最決絕的話,“你就當我死了吧,往後你還是聖教的右護法,你是善良的好孩子,會幸福的。”

望着他無情的背影,她嘶聲竭力哭喊,“沒有您我怎麽幸福!師父,您回頭看我一眼哪,師父——”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心痛到抽搐,這大抵就是絕望的感覺了吧?她疲憊地趴在地上,雙手的指甲都摳進了土裏,癡了一會兒,竟是笑了,“師父,徒兒又做夢了呢,記不清這是第多少回夢見您,只是今日的夢境格外的清晰,師父,您說我為什麽會喜歡上您呢?我是不是和自己過不去?要不然怎麽這麽喜歡折磨自己呢!師父,師父,師父,我多想這麽叫您一輩子,可是,您方才把我的夢掐碎了,您叫我以後拿什麽騙自己活下去?師父,為什麽即便您這麽狠心,我對您還是恨不起來呢……我一定是瘋了。”

身下的土地被她哭濕了一大片,直到雙臂再也支撐不住,她無力地往下一沉,卻被一雙手拽起。她茫然回頭,師兄沒有與她對視。他此刻心裏的感受,興許與她是一樣的吧。這樣也好,免得再開口。她避開他的手,踉跄朝前走。聽到身後響起師兄的聲音,他說,不要灰心,給師父一些時間,會接受你的。

她驀地停住,心中百味翻湧,終是閉了眼,任淚水肆意地流……

生前枉思量,死後白骨涼。山崖本無情,奈何斷人腸。

葉無病坐在山石上,呆呆看着崖下。

其實他與師妹屬同一路人。都是沒長心的傻子,都是一條路走到黑的倔牛。他對師妹的執念,就如同師妹對師父一般。可是今日眼睜睜瞧着這一切,竟然好似在師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感情的世界裏,原來他那麽卑微,卑微得甚至連師妹都不如,因為好歹師父的心裏有師妹,而師妹的心裏卻是沒有半分他的位置。那麽,該清醒了吧!還要傻到什麽時候呢?早不就告訴過自己麽,在師父不在的這些年裏,他先替師父保護好師妹,現下師父出現了,自然用不着他守護了,少了一個負擔,是該高興的事兒。

何況,師妹幸福了,他也別無所求了。“呵呵,”他自嘲地笑起來,“看夠了?”

身後的花容被他問的一愣,還以為他沒有發覺他來了呢。今日的糟心事兒都湊一塊了,教中的人手都快不夠用了。教主去勸解隐君了,雲栖呢,負責寬慰殇雪,而他自然要來陪着小葉。小葉失戀了,小葉傻笑了,小葉坐上斷腸崖了。所以說,這麽癡情有什麽好處呢,若要動真情也可,千萬別抱太多期望,否則登高摔得重,到頭來惹一身傷都是自己害的。

他嘆息着走到他身旁坐下,咋呼道:“地面這麽涼,你還坐在大石頭上,不怕生痔瘡啊?”

葉無病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只是無奈的笑了笑,“謝謝你了啊,兄弟。”

這話似乎前不久他也對他說起過,那時候為了給他采靈芝,花容差點毀容了,可是他除了一句謝謝,竟是也做不到別的了。這些年裏,他的心思一門花在師妹身上,倒是這個好兄弟從旁一直照顧着他,給他做苦力,幫他解難題,就連失戀了他都好心地來相陪。他心中感念花容,想也沒想就抓過了他的手。

把花容吓得一哆嗦,“你要幹什麽?我可不是你師妹啊!”

“哈哈哈。”葉無病被他的樣子逗樂了,他只是想表達一下衷心的感謝,他笨,不知道如何表示,沒想到這樣把他吓着了,也是,都是大老爺們兒,不興女人之間的那一套,于是松了手,照着他的肩捶一拳,“這輩子我能有你這個好兄弟,也算沒白活。值了!”

花容揉着肩膀喊,“你這麽用力做什麽!給我捶散架了——”

“呵呵,放心,接骨我也會。”

都說起玩笑話了,說明他心裏好受點了吧,花容稍稍放寬了心,輕松地笑了。

葉無病卻忽然說:“其實我想通了,就這樣也挺好,一個人倒是落得個安生自在。你看闫長老,活得多潇灑。”

闫長老潇灑麽?你一定想不到,夜深人靜時,老人家獨自抹淚兒那情景多麽的教人心疼。難得他不執著了,花容當然順着他,還他肩膀一拳,他看着他吃痛的樣子哈哈笑,“誰叫咱是好兄弟呢,你若是一直讨不到媳婦兒,我就一輩子陪你打光棍兒!”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更得比較早哦,哈哈,下班回來五點開始寫,頭一回提前完成了呢~~~話說,《秦時明月-燈火闌珊》那個曲子真心不錯,聽得我都不舍得摘耳機了……

☆、報恩之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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