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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辭,”趙兆眼下挂着兩個大大黑眼圈,心力憔悴地指着跟在他身後的宮女侍人,疲憊不堪地說,“這些都是我挑選出來的照顧你的,你再看看,挑順眼的留下,剩下的就都打發出宮去吧。”
“我們實在是養不起這麽多閑人了。”他誠懇地說。
“怎麽?”楚辭放下書,擡起頭看他,遲疑地問,“左斯府不是囤積了很多金銀嗎?”
“可是再多的也不夠坐吃山空啊,”趙兆悵然道,“秦堯要在你們大婚的時候,免除天下三年稅收祈福,這三年毫無進項,還要時刻防備着天災人禍出現,還有日常的開銷,這都是錢啊。”
“這樣滿打滿算,抄了左斯府也不夠,還是能省則省吧。”
楚辭咬着下唇,有些想說既然這樣困難,不如婚禮就不辦了吧,可是又想想秦堯那種說一不二的性格,怕是也不會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裏。
于是順着趙兆的意思,打算随便在人群裏挑選出幾個人。
楚辭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大片人,她坐着也只能看到黑壓壓的腦袋,但也沒打算讓他們擡起頭來。
她一年前入宮,在宮裏住了整整一年,身邊無數人來來往往,有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的,也有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朝夕之間就物是人非。
那些溫暖鮮明的臉龐逐漸在熄滅的燭光裏變得冰冷灰暗,鮮嫩歡雀的新面孔卻層出不窮,後來漸漸地,不同的面孔逐漸變化移動,重合成了一模一樣的容貌。
楚辭再也記不住別人的樣貌了。
所以即便底下跪着的人,也許會有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可現在她也一個都認不出來。
楚辭憑着感覺,随手指了幾個感覺熟悉的人,“就這些吧。”
趙兆回身去望,看楚辭挑選出來的都是性情柔軟樣貌端莊的,就沒多管,“行,要是使喚得不順手,你再來跟我說,我再另尋合你心意的。”
“大人,”為秦堯奉茶的侍女沒被挑中,此時突然開口,彎腰盈盈一拜,身如軟柳一樣婀娜多姿,款款道,“陛下特意喚奴婢來侍奉楚小姐,要是此趟無功而返,回去之後,陛下會怪罪奴婢的。”
她擅自直起上身,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兩手交疊手心朝內豎放與肩同高,微垂着頭,在俯身額頭抵着放在地上的手背上的衆人中顯得一枝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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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十分不恰當。
秦堯吩咐她去侍候的是“皇後”,而不是“楚小姐”,況且“責怪”二字——太過親近了,簡直是在說陛下記着我呢。
她視線緩緩地掃過一圈,勾唇一笑,聲音輕慢地說,“還希望楚小姐宅心仁厚,不要為難奴婢才是。”
這話聽得趙兆直皺眉,直覺有什麽不太對,可是他不懂這些後宮裏的勾心鬥角言語機鋒,思忖半天找不到問題,只能板着臉教訓她,“不許胡亂稱呼,要叫皇後殿下!”
“是,”她從善如流地改口,“希望皇後殿下心善,能容得下奴婢。”
她說來說去都沒說秦堯讓她來幹什麽,趙兆就開口了,“秦堯知道你喜歡喝茶,所以讓她來——”
“陛下也喜歡喝茶,所以讓奴婢貼身侍奉皇後殿下飲用起居。”她立刻接口道。
接二連三地被打斷,趙兆不是很喜歡她,覺得她有點煩人,扭頭跟楚辭商量,“要不把她送出去吧,我再另外替你尋個會烹茶的?”
楚辭懵懂淺笑,“不必了,畢竟好手藝的人難得。”
“其實也沒那麽難得……”趙兆艱難地試圖說服她。
楚辭卻不管,看起來挺喜歡她的,好奇問:“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明月。”侍女道。
“好聽。”楚辭沖她甜甜地笑,“你就留下來吧。”
“多謝殿下。”她俯身行禮,卻只是俯頭與心平,行了半禮。
楚辭也沒怪罪,她扭身越過她往後看,後面有一個女子微微擡起頭來,沖楚辭颔首溫柔一笑,露出的半張臉上滿是紅褐色的胎記。
楚辭眼睛一亮,伸手牽着趙兆的袖子,指着她,仰着頭征詢趙兆的同意,“我還想她也留下。”
趙兆看一眼,覺得有些不太好,可是楚辭又眼巴巴地看着他,讓人不忍拒絕,于是他一揮手,放任道,“行,要不再挑兩個?”
“不用了,”楚辭很乖地說,“已經很多個了,陛下沒有錢了,我們都要省着點花,給他節省下銀子去做別的事情。”
阿辭簡直暖得窩心,趙兆本來累的要死了,這時候突然覺得精神抖擻得能再批一摞折子。他暖心道,“不用省,秦堯攢了私房錢,都從他賬上出,你多花點也沒事。”
“哦。”楚辭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攢的私房錢有很多嗎?”
“不算少,”趙兆認真地說,“他從小就開始攢,攢了很多年,這兩年尤其多,說是娶媳婦用的,你花完了也沒事。”
“那還是不花了。”楚辭小聲說,“不然以後會賠不起的。”
“嗯,不用你賠,你花完了說不定他心裏還舒服些。”趙兆說,“他巴不得你全部花完呢。”
楚辭搖搖頭,趙兆再勸她就不怎麽開口了,只是淺淺地笑,笑得眼睛都彎了,好看的不得了。
趙兆看她又乖又可愛,捧着杯子小口地喝水地樣子,突然想起她之前說的,宮裏的日子是很難,很苦的。
可她依然笑容清淺恬淡,天真無垢,仿佛這世間的灰塵,一絲一毫都不會落在她身上,然而誰又能想到,她曾經受了多少苦和委屈。
她今年才十六歲。
“阿辭我問一件事情。”趙兆看着她,目光溫柔。
“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楚辭立刻放下杯子,手搭在膝蓋上,挺着腰坐着了,看着他的眼睛說。
“你們先下去。”趙兆揮退下人,等到衆人散盡,說,“我十分認真地再問你一遍,你一定要據實回答。”
楚辭點頭,誠懇地說,“好的。”
“你覺不覺得秦堯喜歡你?”
楚辭遲疑,呆愣愣地問,“一定要說實話嗎?”
“說!”趙兆拍板。
“我覺得他喜歡我,”楚辭有些不好意思,她誠懇地說,“但是你不要誤會,不是那種喜歡。”
趙兆迷惑,發自內心地追問,“那種喜歡是哪種喜歡?”
“你不懂嗎?”楚辭側着頭看他,有些驚奇,“就是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那種。”
趙兆捂着心口不說話了,他沉浸在悲傷裏緩了緩,才有心力再問,“那你為什麽覺得不是這種喜歡?”
“陛下有喜歡的人了,應該已經喜歡了很久很久,先生沒有發現嗎?”楚辭好奇。
趙兆覺得心口又受了致命一箭,他虛弱地說,“我沒發現。”
“沒關系沒關系,”楚辭笨拙地安慰他,“我也是才想到的。”
“真的嗎?”趙兆不太相信,“你是不是為了安慰我故意騙我?”
楚辭摸摸鼻子尴尬,小聲道,“這麽明顯嗎,我還以為我很會騙人呢。”
趙兆不太想說話了,他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思考人生。楚辭就湊過來拉他袖子,聲音軟軟地哄他,“不是你遲鈍,是陛下太會隐瞞了,不是你的錯。”
“怎麽說?”趙兆恹恹地問。
“是因為陛下看我的眼神太過熟撚溫情,可是這分明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一見如故也不會這樣。”楚辭認真地說,“而且第一次見他就一定要娶我,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趙兆知道為什麽,但他還是配合地問,“為什麽?”
“因為我和他喜歡的人容貌相似。他娶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放一個差不多的,讓他時時思念緬懷。書上說了,功成名就的人對求而不得的東西都這樣。”楚辭篤定地說。
趙兆還是沒什麽精神,不怎麽信,“那他為什麽不幹脆娶他喜歡的,反正他現在是皇帝了,想要誰就要誰,誰敢拒絕他。”
“不是的,”楚辭緊張地搓了搓他的袖子,皺着眉頭小聲說,“他喜歡的人死掉了。”
趙兆猛地坐起來,腦子裏模糊閃過一些東西,一時之間腦海裏的念頭就沒那麽堅定了。
莫非——秦堯真的有喜歡的人?
楚辭認真地替他分析,“他有沒有曾經出過遠門?”
趙兆有些動搖,“有,他曾經離家出走三個月沒回來。”
“某一天突然悄無聲息地回來,一言不發滿身悲傷,問什麽都不說,誰來都不見,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吃不喝,等到一日推門而出,整個人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開始發憤圖強或者頹廢喪氣?”
“是的!”趙兆一拍腿,已經信了一半,激動地說,“回來時帶了一身的傷,一箭穿透肩膀,差一點就變成了死人。回來就一頭倒在地上,起熱昏迷時嘴裏都還喃喃地說着什麽,再醒的時候就對過去避而不言,開始耐着性子讀書上進了。”
“那他就是有了喜歡的人!”楚辭有理有據地分析,“他那時是個籍籍無名的鄉野小子,他喜歡的人是高門大戶家的小姐,互相傾心卻得不到祝福,被小姐家的雙親棒打鴛鴦,後來攜手月下私奔要雙宿雙飛,卻途中遭遇不測,被歹人迫害,小姐香消玉損,他含恨而歸。”
“最後努力讀書習武,待功成名就之後,再将往事一一清算,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卻是斯人已是,再難回首,只能看着身邊的贗品,聊以慰藉。”
楚辭右手握拳捧心,雙眼含淚,情真意切到聲音哽咽。
趙兆失神喃喃,三言兩語已經被她說服,“怪不得等他有能力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剿山上的土匪,原來不是為了大義,而是物傷其類的洩憤!”
“這麽久了!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直瞞着我!一直一個人扛着!”趙兆捶胸頓足難受道,“要不是你告訴我,說不定我一輩子都發現不了,我真不是個好師兄!我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啊!我太失職了!”
“沒關系,”楚辭抹着淚安慰他,“過去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錯,從現在開始關心也不遲的。”
“就像我也不喜歡他,也不喜歡皇宮,他還很兇很吓人,可是他也很可憐,又救了我,所以我願意用兩年的時間報答他,等兩年之後他的情傷痊愈,我再出宮也不遲。”
“阿辭你真的太善良了!”趙兆感激道,“你告訴我這些事情,還願意陪他兩年療傷,以後他要是敢傷害你一根頭發絲,我奉師命替你教訓他。”
“兩年後一定讓他放你離開!”
“你也很善良!”楚辭紅着眼睛真誠地說。
遠處桌子上放的話本,孤零零地看着他們。
《霸道土匪和小嬌妻》
啧,一聽就知道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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