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楚辭生起氣來很兇,會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他,可是她眼角鈍圓,目若秋水,睫毛又很長,睜大了就顯得很可愛。

“我生氣了!”楚辭跺着腳圍着煮湯的小火爐轉圈圈,一邊氣呼呼地說,一邊還不忘給快要熄滅的爐子添柴。

“嗯,我知道了。”秦堯十分敷衍,又指揮她,“少塞點,火都快被壓滅了。”

楚辭剛磕磕絆絆地塞進去長條的木頭,聞言探頭看了看變得微弱的火,只能再把木柴抽出來,只是動作太大,不小心戳到湯罐,湯罐晃了晃差點摔下來,楚辭吓了一跳,不敢再亂動了。

秦堯飛快地把面切成片,然後放下手中的一切,邁着大長腿走到楚辭面前,不知從哪摸出來一顆糖塞到她嘴裏,在她面前蹲下,捏着她髒兮兮的手仔細查看。

“唔,”楚辭用牙齒輕咬糖塊,甜得眼睛都彎了,還不忘記仇,“我還在生氣呢,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原諒你。”

木柴上還留着些小小的細刺,順着拿的時候不會紮手,可是剛剛要把木柴抽出來,手指勾到了小刺,紮進了皮膚裏,有些刺痛。要不是因為這樣楚辭剛剛也不會差點把湯罐打翻。

“嬌氣。”秦堯冷冷評價,捏着她的手指對着爐火。

跳動的橘黃色火光下,楚辭白皙的手指幾近透明,指尖螺紋清晰,像是惑人心神的花紋讓人目眩神迷,淡粉的皮膚下有一根木刺斜斜地刺入,很細微,但也很明顯。

畢竟楚辭這雙手毫無瑕疵,美好的像是世間最完美的白玉,任何的傷痕出現在上面都是格格不入。

秦堯捏着她的指尖仔細看了看,精準地掐出幾乎都看不到的木刺,然後在她手指上揉了揉,故意問,“疼不疼?”

楚辭指頭在傷口上擠了擠,手指都掐紅了,可是一點血滴都沒有擠出來,她硬着頭皮道,“其實還是有一點疼的,畢竟十指連心呢。”

秦堯在她手背上彈了一下,又極其順手地在她袖子上抹幹淨手上蹭到的灰,說:“洗臉去,準備吃飯了。”

“哦,”楚辭幹巴巴的應了一聲,坐着沒動,仰着頭眨眨眼睛看他。

秦堯就又喂給她一顆糖,“去吧,今天的兩顆已經吃完了,再看也沒有了。”

楚辭這次很聽話,乖乖地起身去洗臉了。洗完了也不擦,濕淋淋地甩着手上的水珠,一縷頭發也濕嗒嗒地貼在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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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堯下了面蓋上湯罐的蓋子,見此嘆了口氣,“把臉擦幹。”

楚辭腳步輕快地小跑進來,聽到他的話不怎麽在意,用手背蹭了一下,随意道,“沒事,一會兒就幹了,我用的熱水,不冷的。”

她皮膚白,眼睛圓圓的又黑又亮,嘴唇因為沾了水而有些淡粉,就算是這個樣子也是好看的。

可是沒一會兒熱水帶來的溫度下去了,水珠裸露在皮膚上就讓人感覺又濕又冷,楚辭看看秦堯,自己剛剛信誓旦旦說過的話,這時候也不好意思再改口,就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想要把手蓋住。

“好香啊,”楚辭小狗一樣圍着湯罐打轉,彎着腰湊在旁邊聞了聞,還用手扇着風,着急地說:“好了嗎好了嗎,我覺得好了诶,可以吃了嗎?”

她倒是真的好哄,剛剛還生着氣說“是哄不好的那種”,現在吃了兩顆糖就又高高興興的了,一點都不記仇。

“好了,”秦堯掀開蓋子用筷子攪了一下,感覺差不多了,對楚辭說,“拿個碗來。”

楚辭在小廚房轉了一圈,猶豫片刻挑選出了一個碗,用厚布墊着,雙手捧着跑回來,遞到他跟前,興致勃勃地說,“來了來了。”

她捧着碗,袖子往下滑了一點,露出左手手腕上綁着的寬絲帶。

秦堯一頓,看着比他臉都大的碗沉默不語,楚辭卻看着小鍋,着急地小聲催他,“快點啊,面都要煮糊了,那樣就不好吃了。”

秦堯只能把面都盛出來,湯都全部倒出來了碗還沒裝滿。

“好重。”楚辭小聲抱怨,遲疑一下,更小聲地說,“好多啊。”

秦堯随意抽了雙筷子擱在碗上,袖手旁觀冷漠道,“吃吧。”

楚辭真的餓了,聞言立刻用拇指壓着筷子,捧起碗喝了一口湯,被燙得小聲抽氣,緊接着喝了第二口。

可是碗真的太重了,又很大,一只手端不下也端不動,手臂開始輕輕發抖,楚辭急得團團轉,也沒在滿滿當當的小廚房找出一片幹淨的空地。

“好重,”楚辭手足無措,可憐兮兮的看着秦堯,捧着碗還要說,“好餓。”

年紀小,長得又乖,一颦一笑都讓人心軟,誰也不忍心為難她。

秦堯只能伸出右手端着碗,楚辭就歡歡喜喜地挑起筷子吃了一大口面,還不忘禮貌地說,“謝謝。”

秦堯左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看着她小口地吃下一口面,才說,“這一碗面,要全部都吃完了今天才能睡。”

“!!!”楚辭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立刻放下筷子雙手背在身後,牙齒輕輕咬着下唇,猶猶豫豫地看着秦堯。

過了半饷她小心地問:“你是生氣了嗎?”說完又趕緊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真是太壞了。”故意只拿了一個大碗不讓你吃飯。

“……”秦堯看着她,慢慢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平靜地說,“不是,我沒有生氣,這不是懲罰,只是長壽面一定要吃完,不然不吉利。”

楚辭猶豫,吞吞吐吐地說,“可是,今天不是我生辰啊,你是不是記錯了?”

“沒記錯。”秦堯用筷子攪攪面,夾起一點湊到楚辭嘴邊,“生辰快樂,以後的每一天都要高高興興的。”

“今天不是我生辰。”楚辭堅持,她往後退了一點,目光躲閃,“你記錯了。”

“十月初十,子春時節芙蓉嬌嫩,不正是你的生辰嗎?”秦堯看着她,不容拒絕地說。

楚辭一怔,突然想起了之前說的秦堯喜歡的人。十月初十,楚辭出神地想,是十月初十嗎,秦堯喜歡的那個人的生辰?

所以他才緊趕慢趕地把定國之日選在今天,讓衍國的每一朝每一代都歷歷不忘;把大婚定在今天,每一次慶典都是一場婚宴;把大赦天下祈福也定在今天,讓每一份感恩和祝福都是為她祈願。

何其用心良苦,何其情深意重。

楚辭還記着自己的身份,指甲清淺地刺着手心,尴尬而又為難地點頭道,“是。”

秦堯留下她,不正是這個用途嗎,看着她與之相似的面容,就好像他喜歡的人還活着,陪在他身邊。

是她太唐突了,都快忘了自己只是一個木偶,只需要沉默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就好了。

“是十月初十,”她攪着手指,心虛地說,“好多年沒有過生辰,我都忘了。”

秦堯喂她,楚辭食不知味地吃面。

“朕讓人送來的生辰貼你沒有看?”秦堯問。

楚辭吞咽下一口長壽面,搖了搖頭,“我以為……就沒有看。”說完了又想起來生辰貼本來不應該送到她這裏來的,于是問,“我父親……”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楚辭覺得有點難過,但她還是說,“我還想再聽一遍。”

“吃飽了嗎?”秦堯問她,楚辭摸了摸肚子,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吃撐了,可是面還剩下好多吃不完,她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吃下去。

“吃飽了就坐下聽吧。”秦堯把雞蛋喂給她吃掉,然後絲毫不嫌棄地捏着筷子就着碗吃她剩下的面,語氣淡淡道:“不然說不定你聽完就吃不下了。”

“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跟我解釋一下,你以前那個生辰,是怎麽回事?”秦堯問。

楚辭茫然一瞬,突然想到了話本,猶豫道,“楚家是大爻建國時延續至今的世家,跟随開國皇帝征戰忠心耿耿,後來歷朝都是百官之首。”

“楚家家訓中第一條就是忠君。”

“恵帝,也就是齊苼的父親不理朝政醉心玩樂,把所有政務都交給左斯時,父親就心有不安,可是那時左斯已經一手遮天,他也無力挽回。”

“惠帝已經無法倚靠,父親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還沒有出生的小皇子身上,他希望等以後小皇子長大了,能夠送楚家的嫡長女入宮為後,教導小皇子,把大爻的江山挽回到正途上。”

“小皇子不知何時才能到來,可是楚家的嫡長女也只能有一個,要比小皇子年長,多受幾年教導,又不能比小皇子大太多,不然在天下人眼裏不相配。”

“可是你比他大六歲。”秦堯飛快地喝了口湯,語氣随意地說。

“是,”楚辭誠實地點頭,“我比齊苼大了整整六歲。”

“沒關系,我也比你大六歲。”秦堯說。

楚辭彎起眼睛笑了一下,然後眉頭平展開,說:“其實我還有兩個姐姐,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們。”

秦堯一挑眉,略有詫異,畢竟世人皆只楚辭才是楚府的嫡長女,也是唯一的嫡女。

楚辭:“我哥出生以後,母親立刻又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之後是個女兒,父親從她開始學說話就開始啓蒙培養她的心性,每日親自教導她,給她灌輸忠君愛國的念頭。”

“就這樣她長到了兩歲,除了父親和先生沒有見到過任何人,她很聰明,也很漂亮,父親和先生都對她很滿意,覺得她是入宮為後拯救大爻的最佳人選。”

“可是他們最後親手殺了她,抹去了所有她的存在。”

“因為她兩歲的時候小皇子還沒有出生,她比小皇子大太多了不好嫁進宮,又占了楚家嫡長女的身份。”

“他們開始嫌她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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