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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堯既然留下楚辭, 又說這件事情非她不可, 心中便是有了計量, 只是他仍是把之前那番言論拿出, 問楚辭:“京中過往數十年的少年英才, 你最為看好的,是誰?”

楚辭曾經毫無隐瞞地把往事說給他聽, 此時聽到他無容置疑地問也不覺意外,只是側頭一想, 不偏不駁地說:“王家李家趙家孫家, 各家年輕一輩裏至少都有一個出挑的小輩。”

至少也是百年世家, 積累下來的底蘊和傳承,也足夠從小熏陶出一個有位的青年, 若是有力求上進的,借着家族之勢一飛沖天也并非不可。

哪一家哪一族, 論資排名, 也能堆出來個“少年英才”,只是不知秦堯問的是哪一類?

過去楚辭被困在楚府寸步不得出,除了讀書讀史讀禮,還要熟知各家脈絡背景, 把繁瑣複雜的關系理成一條清晰的線, 哪家可以拉攏哪家中立,哪家要先處置為快哪家可以漠視。

還有每個家族幾人幾輩,有何弱點可否信任,忠君忠國忠財忠勢或是忠己。

這些人她雖然不曾見過, 但是都刻在腦子裏,像是呼吸一樣自然,宛如飲水一般尋常,現在秦堯來問,她不加思考便答,沒有加入任何自己的判斷。

因為不需要。

秦堯得了這樣一個中規中矩到近似敷衍的答案也不惱,只是又重複了一遍,問:“那其中,你最看好的人是誰?”

楚辭不答反問:“那要看陛下想要他做什麽?每個人經歷秉性皆不相同,為人處事更是大相徑庭,識人善用才恰當。”

“要他為矛。”秦堯把玩着楚辭的手,閑話似的,漫不經心地說:“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承受謾罵和指責。”

“那他能得到什麽?”楚辭看着秦堯,認真問。

秦堯也低頭看着她,從她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麽,一笑問:“你想朕給他什麽?權勢?地位?財富?還是別的什麽?”

楚辭搖了搖頭,乖巧地說:“都不是,我只是想,要是以後他犯了錯,你也不可以放過他一次?”

這話聽起來不太好,好像以後打定了此人會犯一次大錯,惹怒秦堯到罪無可恕的地步。

秦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甚至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開口淡淡道:“即便是求,也是該他來求我,你替他要朕的一個承諾,難道就不覺得,你待他太過看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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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兆心中登時咯噔一下。秦堯是什麽驢脾氣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連他多看了楚辭一眼,秦堯就能幾天不讓他入宮,這個未曾謀面的人能讓楚辭低頭求人,簡直就是一根刺狠狠地紮在老虎的頭頂。

還是王字那一橫的最頂上。

他有些擔心地看着楚辭,生怕她的回答是在秦堯頭頂栽綠毛,雖然她有這樣的自由,但是不恰當。至少在此時不合适,還是等兩年期滿去做才好。

楚辭的回答卻完美的讓人找不出缺漏,她十分自然地說:“我和你最親,自然是要跟你說了。他之前有恩于我,我要報答,又擔心以後你會不理會我,只能提前和你說。”

親疏遠近端的分明。

秦堯卻是得寸進尺的一把好手,還要故意問:“和朕最親,怎麽個親法?”

他面容平靜,重音卻落在“親上”,語氣裏卻滿是不正經,當着許多人的面就步步緊逼,讓楚辭說了實話還不夠,還要看她滿臉通紅。

這麽個親法?還能怎麽親,都成了親,睡了一張床,同床共枕不知多久了,蒙上被子誰管你們怎麽親,現在還要跑到我們這些孤家寡人面前親?

一屋子粗狂的單身大老爺們身上缭繞着深深的怨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們,卻在心裏納吶喊——親!快給老子親!親上去!

秦堯也微微低下頭,目光在楚辭嫣紅的嘴唇上巡視游弋。

楚辭有些不好意思,側着臉,小小聲,含糊而飛快地呢喃着:“你不是都讓我叫你哥哥了嗎?”

當哥哥的,對着妹妹有求必應,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秦堯不僅會得寸進尺,還擅長斤斤計較,說:“那是上次,叫一聲只能用一次,難道你還想用一輩子不成?”

所以,楚辭遲疑地想,這是要她再叫一聲哥哥?

不過秦堯比她親哥哥還大一歲,叫他哥哥也不會叫不出口,只要不像上次非要她叫小哥哥,楚辭覺得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況且一聲哥哥換來一個可以救命的承諾,楚辭覺得十分值得。

她軟下聲,柔柔甜甜地喊:“哥哥。”叫得真心誠意。

一屋子魁梧大漢立刻一個哆嗦,連天靈蓋都是酥的,滿臉傻傻的笑,心滿意足得像是地主兒子家的傻爹。

連趙兆都有些把持不住,心馳神往地想,楚辭都叫他師兄了,反正都大逆不道了,不如直接讓楚辭以後都叫他哥哥好了。

這兩個字又輕又軟,含在舌尖像是飄飄蕩蕩的雲霧,甜絲絲的,讓人聽得心都要化了。

只秦堯一人清醒又冷酷,冷淡道:“上次不是這樣叫的。”

楚辭咬着唇有些不開心,覺得這人臉皮真是好厚,比她哥都大,還好意思讓人叫小哥哥。況且小哥哥這個稱呼……

她上次不肯叫,現在也不願喊出口。

秦堯把她的不情願都看在眼裏,十分好說話地讓步,“不肯?那叫一聲夫君也行。”

所有人都支楞起了耳朵,期待地聽着。

楚辭不肯叫小哥哥,對這個稱呼卻接受良好,從善如流地柔聲叫:“夫君。”

趙兆捂着心口十分心痛,感覺自家的好白菜被野豬拱了。

秦堯喜歡戲弄人,不過也當真一言九鼎,他點頭道:“準了,若他以後犯下滔天大錯,朕也會繞他一命。”

楚辭彎着眼睛,十分開心地說:“謝謝。”

這兩個人說了半天都說不到點子上,趙兆不想再看到秦堯是這麽欺負楚辭,而楚辭是如何好欺負的,只能主動問:“那到底是誰能擔此大任?”

楚辭看着趙兆,認真地說:“是韓穆。”

趙兆愣了一下。韓穆是誰,他自然是知道的。秦堯曾經派他去查楚府過去發生的事,他順着楚朝一路查到了韓穆。

他和楚辭的哥哥是好友,是韓家嫡子深受衆望,年少時聲名鵲起,長大了卻成了碌碌無為,多次參舉不中,答卷被張貼出來,連五歲幼童都不如,已經成了京中的一個笑話,改朝換代之後更是閉門不出。

這樣的一個人,楚辭卻認為他可堪重任?

楚辭卻解釋道:“他少時的才華和聲名都是真的,只是後來受我連累,被人打壓深藏不出。初時兩年,參加科舉未中,不是因為他碌碌無為,而是有人故意不讓他中。後來心灰意冷,不為求官只為嘲諷,答卷卻被人張貼出來,傳得人盡皆知。”

“不過你要是認真讀過他的答卷就知道,他雖然答非所問,說的卻是字字珠玑。”

楚辭誠懇地說:“他比這京中金玉堆砌起來的讀書人不知好上多少,雖然被埋沒至今,可是仍有人願意追随他,他很合适。”

他确實合适,秦堯提出的種種要求諸多條件,簡直就像是以他為模板來的,簡直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只是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從一塊稀世珍寶磋磨成了一塊蒙塵的石頭,縱然內裏沒變,可是面對外界的态度卻已天翻地覆。

誰能說的動他?這破爛的山河和趕鴨子上架似的新帝,怎麽才能讓他交付信任?

趙兆仍舊十分憂心忡忡,楚辭說了一句,他就把剩下的全部都考慮到了。

只是趙兆想的周全,秦堯的重點卻十分偏駁,他看着楚辭問:“韓穆和你家頗有淵源,你哥和他是至交,你們之前見過,他還給你帶糖吃。”

楚辭說過的話他記得清楚,記得她那時候的感動,那時候的雀躍。就連現在提起他,對那個聲名狼藉的人,仍是帶着推崇。

楚辭有些意外于秦堯對這些的記憶,但仍很乖地點頭道:“是,他和我哥是好友。因為是我連累了他,讓他大好的前程覆于一旦,一直郁郁不得志,所以現在,我想要幫他一下。”

然後又生怕秦堯以為她假公濟私,立刻解釋道:“但那是因為他是最合适的人選,不是因為我徇私,等以後你見過他就知道了。”

秦堯相信楚辭不會以權謀私,只是這個人選太過微妙,他問:“你說是自己連累了他,可又何嘗不是他連累了你,還有你的哥哥。”

“你哥哥出了意外,是為了逃婚,可同樣也是他鬧起的事為因。他是你哥哥好友,王家的姑娘王翎是你哥哥未婚妻,因他身逝至今未曾出嫁。”

“王家也有如同韓穆這樣的人,他們又為何不能當選。”

楚辭看着他毫無避讓道:“因為他們只是傷仲永,而非困境中磨難。”

秦堯看了她一會,沒再繼續這個問題,問出了趙兆所想的問題:“那誰能說服他?”

楚辭不避不讓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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