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緊閉的大門分隔開兩個世界。今夜趙府的滿眼燈火, 像是在等一人歸為她照亮來路, 也像是一場無聲的大恸。
剛逞完威風的下人, 渾身舒坦地關上門準備去睡回籠覺, 就過一轉身就看到趙大人站在院子裏。
他吓了一跳, 心虛地試探:“老爺怎麽這麽晚都不睡?”
趙大人目光透過他看着關閉的大門,答非所問道:“夜裏有些黑, 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下人還以為是關心他呢,嘿嘿一笑道:“習慣了就好。”
趙大人明知故問:“剛剛來的人是誰?”
“一個小姑娘, 一丁點大, 穿的破破爛爛的身上還有血跡, 自己說是楚家的人。”他小心道:“老爺不是吩咐不見客嗎,我就把人攔下了。”
他生怕趙大人怪罪, 連忙說:“老爺丢官也是因為楚相,楚家的人定是來意不善, 老爺不見也好。”
趙大人一向灑脫自在無拘無束, 一杆筆氣吞山河,一股氣錦繡繁華,此時卻有些失神,臉上帶着輕愁。
他已是後悔了。
無關罷官也無關流放, 他只是後悔, 把一只不得自由的籠中鳥催生出翅膀,讓她有一段脊骨,可也要眼見着她低頭。
無知無覺的人在旁人面前也許過得不好,可她心中卻是自在的。讓她向往着好, 卻過得不好,最是殘忍。
趙大人只是憑借着一股意氣點醒了楚辭,也看着她日複一日的痛苦掙紮不得其法,卻束手無策。
他早就後悔了。
楚辭天分極高,她聰明,隐忍,卻也不過是個孩子,在宦海沉浮多年城府極深的大人面前,通透得就像脆弱的琉璃。
打擊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她一個希望,再在她面前親手打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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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手把一柄對着楚辭的利刃遞到了楚序微手上,現在他只希望能以自己為劍鞘,鈍鈍地打在楚辭頭上,讓她清醒一點,現實一點,隐忍下去。
楚辭需要長大!她必須要更快地長大才能活下去!
門外,冰涼的手拎着楚辭,像是老鷹拎着一只小雞仔一樣,把她丢在馬車前。門簾掀開,車廂內壁鑲嵌着的夜明珠流光溢彩,照得端坐其中的楚序微像是端莊雅正的君子。
在他腳下,被人制住的楚朝正激烈的反抗着。
楚辭木然地看着這一切,身體卻違背意識地瑟瑟發抖。
刻在骨子裏的恐懼深深地植根于心裏,只要看到楚序微的臉,她就克制不住地戰栗。
“阿辭真是不乖,”楚序微溫和地責怪,關切地說:“連鞋子都跑掉了,還要麻煩別人辛苦為你撿回來。”
有下人适時地扔下她遺落在樹上的鞋子,和被野狗撕碎的布條。
所以她的所作所為,從頭到尾都被人看在眼裏。
“這麽着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楚序微關懷,“辦完了嗎,可要我幫忙?”
楚辭牙齒輕輕地碰撞,咬破了口腔內壁,像是被凍得發抖。
正在這時,楚朝突然掙開控制,飛奔跳下馬車,把楚辭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
衆人環繞之中,他們兩個卻猶如身處孤島,群狼環伺,無依無靠。
楚序微臉色不變,依然挂着和善的溫和,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自言道:“既然事情辦完了,我們就回去吧,明日你還要上課呢。”
“走吧。”他放下簾子,端坐着,吩咐道:“回府。”
馬車車輪轱辘轱辘地行駛着,沒有人在意被留下的兄妹二人,可是誰都知道,如果他們不走,自然會有人幫他們“願意”回去。
楚朝背着楚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楚辭伏在楚朝背上,沒一會兒,淚水打濕了楚朝的後背。
巷口有一只惡犬趴在地上,被打斷了一條腿,怨毒地無聲盯着一群人從他前面走過。
連一條狗都有自由,為什麽他們就是沒有呢!
楚朝背着楚辭,站着看了許久,最後還是擡腳離開。
楚辭痛哭,像是在流兩個人的淚。
第二天楚朝親自去了趙府,遞拜帖言身份,無功而返。楚辭看着身影蕭條的楚朝,安靜無聲。
然後趙大人途中遇到山匪,生死不知。
踏月而來的小哥哥帶着花朵和糖果,說要帶她走。楚辭本是不信的,她已經生不出依靠別人的希望了。
可是他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地說。說得楚辭忍不住想,也許呢。這是她見過最厲害的人了,他在楚府來去這麽多次,從來都沒有被人發現過。
她點頭了,開始期許明天。
第二天府中大亂,一件帶血的衣裳扔到她面前,楚辭面無表情地看着,楚朝抱着她,承諾不會離開。
然後楚朝抗婚出逃,墜馬而亡。
她的每一份信任和期許都落了空,現實像一個又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得她暈頭轉向。
她情願沒有向往過自由,情願不曾見過月下來訪的少年,情願和楚朝一起奔逃一起去死。
她甚至情願從來沒有來到過這人世。
楚夫人以命換她出生,老師小哥哥和楚朝,以命換她成長,她的每一步都是踏着身邊最親近的人鮮血的,她活的不堪。
可是——
楚辭睜開眼睛,看着一夜不曾閉眼此時方才安睡的秦堯睡顏,摸了摸他冒出頭的胡茬,眷戀地抱着他的脖子。
她找到了遺失的珍寶,現在她想要活下去,好好地,長命百歲地活下去。
楚辭輕輕地在秦堯下巴上親了一下。秦堯本還睡着,此時卻突然睜開眼睛,微微側着頭,把吻印在了她的唇上。
“還痛嗎?”秦堯輕聲問,張合的唇含着她的上唇,因為距離太近聲音顯得有些含糊親昵。
“不疼了。”楚辭摸了摸他的眼睛,一夜沒睡也沒有疲憊無神,惹人嫉妒。她伸手蓋住他的眼睛,柔聲哄道:“你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
秦堯:“要出去?”
楚辭點頭,坦坦蕩蕩沒有絲毫隐瞞道:“說幾句話,然後回來陪你睡覺。”
秦堯松開抱着她的手臂,閉上眼睛,不怎麽在意道:“去吧。”
雲舒守在門外一夜不曾閉眼,此時見到楚辭安然無恙,終于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急急上前兩步說:“昨日趙大人送齊公子入宮來,人在偏殿。”
她壓低了聲音,“宮外已經亂了,一夜之家,許多世家都已不複輝煌了。”頓了一下,她不甘道:“可是楚府仍舊好好的。”
楚辭攏了一把散落的頭發,随意道:“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雲舒仍舊不安,她問:“那陛下……”
楚辭聞言便笑了。她眉眼中沉靜的的陰郁褪去,整個人變得明媚快活,她眉眼彎彎道:“他都知道了呀。”知道了一切,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卻還是縱着她。
雲舒有些着急,慌張問道:“那他可曾為難殿下?”
“沒有。”楚辭笑得溫暖,掰着手指細數給她聽:“不止沒有,他還給我暖手喂藥哄我睡覺,抱着我安慰我,還承諾不會離開。”
“這可真是太好了!”雲舒松了一口氣,拍着心口放心道:“陛下真是個好人,也不枉殿下救他了。”
然後遲疑片刻問:“既然殿下和陛下兩情相悅,那麽接下來……”
楚辭一擡眼,看着她的視線笑意盈盈,慢條斯理地說:“接下來啊,自然是要先去看看小陛下了。”
雲舒一頓,目光遲疑,最後終是什麽都沒有再勸。她家殿下心中自有千秋,她不需多言。
有些人能在一夜之間老去,也有些人能在一夕之間長大。
楚辭看着齊苼有一瞬間的晃神,像是看着另一個自己,剝皮抽筋地掙紮着長大。所以有時候,她有時候忍不住會恨他,有時候也忍不住憐惜他。
齊苼看着楚辭,目光欣喜興奮,跳下床圍着她打轉,撒歡的小狗一樣,幾欲開口卻不知如何稱呼,最後低頭輕聲叫了一聲“姐姐。”
許是做了那樣一個夢,又或許是放下許多心中輕松,這一聲眷戀的“姐姐”聽得楚辭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一生庇護她的人許多,她仰望着希翼着,喚他們老師和哥哥,現在有人也這樣看着她,換她姐姐。
楚辭側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只溫聲問:“趙大人待你可好?”
齊苼重重地點頭,“好!他教我讀書寫字,還給我講故事,願意陪我說話,還會特意交代廚房準備我喜歡吃的東西。”
楚辭哪裏可能想不到他的回答。他們這些掙紮求生的人,一點點的溫暖和善意都如獲至寶。
卻還是忍不住問:“就算你明知他為何會把你送入宮來?”
齊苼聲音低了些,但還是平靜道:“對,我不後悔。”他擡頭看着楚辭認真地說:“至少能夠護着你,我心甘情願。”
“姐姐。”齊苼站在楚辭身邊,一字一句說得懇切,“為你做任何事,我都是願意的。”
“你救了我一命,又護着我那麽久,我能為你做的卻很少。”
“我只希望你以後能過得開心快意,不論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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