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嘩啦啦。

濃重得化不開的黑暗。

溫楠睜不開眼睛,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沉很沉, 冰冷的水流悄然漫過每一寸肌膚, 帶去身上僅存的餘溫。

這是哪。

有人嗎, 這裏好冷, 周圍好冷。

我好難受,無法呼吸,誰來幫幫我。

他試圖掙紮。

一點亮光模模糊糊, 隐現在難以觸碰到的天邊, 光幕裏人影重重,在溫楠面前不斷地徘徊。

有人在溫楠的眼前站定,朝着他緩緩地伸出了手。

那只手離自己越來越近, 窒悶感接踵而至,無盡黑暗朝着溫楠襲湧而來, 他的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你們都會後悔的。

————————

百八十年沒怎麽做夢, 溫楠總覺得最近做夢的次數有點頻繁。

而且夢的內容還有些莫名其妙。

什麽黑暗,什麽水流,什麽人影, 就像曾經發生過的事一樣, 真實得溫楠在準備睜眼的時候還小小地糾結了一下。

不過夢和現實到底是不一樣的, 溫楠很輕易就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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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能白熾板散發着淡淡的暖光, 空氣幹燥而又舒适, 這裏不是荒海星球。

想起昏迷前發生過的事, 溫楠的腦子突兀一疼, 又逐漸緩解下來, 擡起頭,看向四周。

所以他和沈馳現在是得救了?

為什麽他對逃脫的事沒什麽印象?

還有沈徹他......

反射性去找沈馳的身影,下一刻,溫楠的心靈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震得他甚至沒壓得住聲音。

“喵嗚——”

充斥着古典氣息的豪華圖書室內,幾本古書壘在一起,橘黃色燈光柔和舒适。

被關在鐵籠裏的小小貓兒嘴巴微張,環顧這陌生的一切,徹底地傻了眼。

“小少爺,新入生命體一號好像蘇醒了。”

小少年捧着本至少有二十斤重的理論書,好像正看得興起,聽到家務機器人的話頭也不擡道:“那就把它弄暈,別來吵我看書。”

家務機器人迅速在自己的資料庫裏運轉了一圈,沒找到對象目标:“請主人布置方案。”

“麻醉針控制最低劑量。”

這時候小少年滿臉都是不耐煩,翻書的時候差點撕開一個口。

“讨厭貓,讨厭貓,我讨厭貓!沈馳那混蛋居然還把這玩意丢給我!我這又不是流浪寵物收養站!”

家務機器人已經習慣了小少年時不時的抱怨,沒什麽反應地道:“是,主人。

溫楠:“......”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兩所說的新入生命體一號,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溫楠癱着張貓臉,心頭宛如有一千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貓醒了嫌吵直接打麻醉......沈馳你養寵物能再靠譜一些麽?

看你托付的都是些什麽人!

家務機器人很快準備好麻醉針走了過來,手指伸進鐵籠,打算按住毛團,卻沒想到小小的一團像是突然成精了一般,飛快閃身躲了過去。

溫楠并不擔心,就像他想的那樣,鐵杆間距不大,家務機器人的整只手伸不進來,只能在外面動動手指,再加上動作不夠靈活,就算對方要調轉方向,空出來的間隙也足夠自己移動到新的方位。

明明貓就在自己的手邊,但好幾次都抓不到,家務機器人感到很困惑,求助于自己的主人:“小少爺......”

“怎麽了?”

“抓不到任務目标,無法進行注.射。”

“在籠子裏你都......”

小少年話語一停,顯然是看到了機器人伸出手指時的笨拙樣子。

他以手撐額,露出一個郁悶至極的表情:“抓不到就打開籠子啊,把貓抱出來。”

這時的小少年萬萬沒想到自己下出了一個錯誤至極的指令。

然而家務機器人只會認真服從命令,打開鐵籠。

就在鐵籠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本來斯斯文文安安靜靜的小貓兒突然暴起,飛一般沖了過去。

機器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腦袋就被踩了一爪子。

似乎知道自己的爪子對這鐵疙瘩沒什麽攻擊力,團子絲毫沒有停頓,借着機器人的腦袋當踏板,幾下爬上了書架。

“小少爺......”

小少年猛地将書往臉上一扣:“又怎麽了?”

“任務目标跑掉了。”

“跑了就跑......跑了?!”

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還來不及說些什麽,一個小小的黑影就從上往下撲了過來,四只爪子并攏,正踩在小少年的臉上。

一人一貓同時倒在地上,不過有小少年當肉墊,貓沒受到什麽影響,轉瞬就跑沒了影。

那一聲驚天動地,連外面的守衛都被驚動了。

以為來了刺客,警報聲霎時間拉響整個圖書館,幾隊守衛同時湧了進來。

人群混亂中,小少年捂着通紅的鼻梁站起,水汽彌漫的眼睛裏滿是惱怒。

找了半天沒找到人影,衛隊長上前詢問:“小少爺?”

“......去抓貓。”

衛隊長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小少年怒吼道:“把貓抓回來!就我今天帶進來的那只!”

守衛們面面相觑,又不敢得罪這位小祖宗,急急忙忙去找貓。

結果周圍人剛轉過身去沒多久,衛隊長還在小少年的身邊呢,一個黑影再次從天而降,并且輕車熟路地,踩在了小少年的臉上。

小少年這一次是真正的猝不及防,豆大的淚花直接給摔了出來。

他微擡起頭,正巧看見毛團子蹲在他的臉頰邊,碧綠眼睛裏滿是好以整暇的戲谑。

作為一只貓,簡直嚣張到欠扁。

“小少爺!”

衛隊長沒有管溫楠,踏步上去要扶起小少年,少年一把揮開他的手,身子都沒站起,直接搶過了衛隊長腰間的粒子槍。

他轉過頭時眼眶微紅,淚水已經糊了滿臉,裏面的憤怒幾乎快溢出來。一看刺激過頭了,溫楠嘴角一抽,想都沒想就往外跑。

槍口對準奔跑着的小小身影,錯過人群,越過書桌,最後小少年一咬牙,将槍狠狠扔了過去。

不過沒扔中,砸到了溫楠跑出去的拐角。

“你們都是木頭嗎?啊!”小少年惱羞成怒地吼道,“抓貓啊!”

幾隊人立馬反應過來,魚貫而出,結果出去時發現貓沒跑,小腦袋扭來扭去,站在過道走廊狀似在分析着方向。

轉頭一見守衛,團子特乖巧可愛地喵嗚了一聲,然後撒腿就跑。

守衛們:“......”

皇家圖書室一共有三樓,占地面積有一個鳥巢那麽大,分普通館和貴賓室。

能在貴賓室呆着的都不是普通人,皇室、将領、貴族、或是貴族将領的家眷,對這些這些或大或小的騷動他們只會比常人更為警覺。

而今天恰好是休息日,來圖書館的人很多,還有文事官來查資料,可謂是難得一次貴賓室滿座的情況,其中就有一位陪家眷來的中将。

中将走出門詢問情況,門剛打開,還沒踏出幾步,一道黑影倏地躍來,直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這位中将也算反應極快,神色一狠,抓住黑影就将其對方甩向了一邊。

團子嘭一聲摔到地上,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沒幾下抖擻身子就重新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跑。

“在前面,我看到它了,快追!”

看着小團子跑走的背影,還有後面跟着的幾隊守衛,甚至還看到了一名少将兩名上校,中将沒有去追,捂着胸口反而有點莫名其妙。

沒幾秒後中将臉色一變。

他胸口的軍勳章不見了。

溫楠一路跑到了列将紀念館。

很早以前溫楠就知道帝國圖書館底層樓有這麽一個地方,美曰其名要讓人民在讀書識字的同時飲水思源,記住先烈們的英勇,真實卻是那些軍.閥知道自己做的事太混賬,怕人民懷恨在心,幹脆給自己豎了個牌坊。

那上面列着個人畢生的赫赫功勳......咳咳跑遠了,總之為帝國做出過卓越貢獻的人,基本都能在上面露個臉。

沈馳的待遇比較不一般,作為幫沙爾曼家族鞏固皇權的一大肱骨功臣,他多了個被擺在大廳的雕像。

這裏只有節假日才會人滿人患,平時的周末也就零星幾個學生在拍照,留做論文素材。

聽到喊叫聲,那幾個學生忍不住回頭去看,見是一只貓跑了進來,不僅有點驚異,又見後面湧進來一大幫守衛,驚得下巴都差點合不攏。

溫楠找準沈馳的雕像,擡步跑了過去,站在雕像面前,将嘴裏的軍勳章全部吐了出來。

磕得嘴疼。

瞄見身後跟來的一大幫子人,溫楠深吸口氣,不着痕跡打量四周——

群衆到位,演員(自己)到位,道具(雕像)準備......

得快點了,誰知道現在過了多久,沈徹那家夥到底堅不堅持得住。

後來的守衛齊齊在紀念館內停下腳步,只看到那讓他們無可奈何的小團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站立在一個雕像面前,仰起小腦袋,認真注視着。

随後毛團子走過去,看到守衛來了也不再跑,身體貼近,順在雕像的腳邊開始繞圈圈。

“喵嗚,喵嗚~”

叫聲頗為眷戀。

中将等人看到這一幕,神色分外複雜,雖然前幾天剛知道沈馳養了一只貓,但都沒現在看到的景象要直觀。

“我說這畜生怎麽會偷人東西。”少校譏諷道,“原來是跟那窮小子學的!”

帝國将領十成有七成都和沈馳有仇,這話确實不假。

衛隊長汗顏:“少校大人。”

中将瞥一眼自己的副将,副将意會,走過去,剛準備撿起地上的軍勳章,前邊的貓兒就像炸了毛,猛地撲過來叼起軍勳章,沒幾下爬到了雕像上。

“中将,這......”副将也沒了轍。

“還看什麽,一只畜生而已,什麽東西都敢搶,以後還得了!”少校掏出粒子槍,扯出一抹冷笑,“現在殺了不就完了!”

“你試試。”

小少年姍姍來遲,從守衛急急退出來的過道間走進來,呼吸還有點喘,話音卻是不急不慢:“這裏是帝國軍事紀念館,坐鎮的是威上将,你只是一個少校,我看你哪來的膽子生事。”

少校臉色一僵,不是因為小少年冠冕堂皇的話,而是他的家族和威上将的家族是世敵。

無論他在不在理,只要他敢在這鬧,絕對落不到好處。

他皮笑肉不笑:“什麽叫生事,這只畜生居然擾亂秩序,引起了騷亂......”

小少年打斷他:“衛隊長是我叫來的,貓是我讓他們抓的,要說擾亂公秩序也是我在擾亂,怎麽,少校也準備給我來一槍?”

“......”

雖然屈辱,但少校還是選擇将槍收了回去:“那我的軍勳章,撒旦大校準備怎麽交代?”

“不就沾了些貓口水麽,又沒弄丢,待會洗幹淨了會給你送回去的。”

小少年說着又看向中将等人,特別誠懇的模樣:“沈上将的貓給各位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

沈上将都出來了,他們還能說什麽?

不管衆人是什麽表情,轉頭看向雕塑上的貓,小少年也不禁沉了面色,說道:“衛隊長,麻煩你了。”

小團子的走位堪稱風騷,衛隊長領人抓了半天沒抓到,這次再上去,心中也不免帶了些陰影。

這麽多人居然還抓不住一只貓,簡直丢人,要是他上去抓沒抓着,會不會更丢人。

然而毛團子這次居然沒跑。

禁不住忐忑,衛隊長試着将它抱離雕像。

就在要離開雕像的那一刻——

“喵!”

手中的毛團子開始拼命掙紮,死死扒拉住雕像,嘴中更是發出一聲凄厲無比的貓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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