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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十年,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十年零一個月,華懷卓終是再次踏上了故鄉的泥土地。

兩天前,她開着車,不知疲憊的行駛了幾十個小時。中途在她曾就讀過的,也是距離村子最近的鎮上停留了一個晚上。鎮上的變化很明顯,有太多她未走過的街道,有太多她在城市裏見過的“新鮮”玩意。就連當初的母校也擴建了好幾次。她沒停留太久,這些沒能勾起她的思鄉之情。反而是知道了當初居住過的旅館湮沒在歷史的塵埃時,她傷感了好一會。

第二天,吃過早餐後,她繼續出發,忽略掉街道上人們或羨慕或驚豔的眼神,平穩的将車停在了村子裏的一塊空地上。車子左側有一條小溪,細長的水流幾乎貫穿整個村子,再者建村最初就是由華姓大家族從外地遷移而來,故名:華溪村。

從她有記憶以來,這條小溪就一直存在,下暴雨時還會大漲,同時也會把上游發源地魚塘裏的一些小魚沖下來。那時,小溪便是孩子們玩樂的地點。孩子們抓到小魚後并不吃掉——也沒多少吃的價值——而是放到塑料瓶子裏養起來。不出所料的是,魚兒們多活不過一周。可即便如此,抓了養,養了死的活動仍是孩子們無聊童年的一味有效的調味劑,包括華懷卓。

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女孩,至少外表來看是如此。離家的十年裏,出于種種原因,她出落的越發迷人,全身上下無不散發出成熟女性的誘人味道。她身量修長勻稱,凹凸有致,皮膚細膩緊致,富有彈性。擁有一頭精心染燙過的栗色長卷發,和因自信而明媚動人、攝人心魄的雙眼。很難想象,這樣一位迷人的女人年少時會是一個喜歡男孩玩具,會在雨後還濕潤的泥地上毫無顧忌的玩泥巴,會和男孩一樣思考,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那個年代,單是披散頭發已屬禁忌,更別提染燙。她的長發是在進入青春期後才開始留的,此後為了圖方便而任由發絲因風而淩亂。長大後離了家更是如此。毫無疑問,這個衣着光鮮,時尚先衛的女人屬于另一個世界,外表沒有絲毫華家人的顯著特征。也許正因為此,第一次歸鄉的她逃了,帶着她外鄉人的氣息離開,一如從沒回來過。

懷卓關掉音樂,并未急着下車,而是點燃了一支香煙。這個習慣是前幾年才染上的,短短的幾個月後,她再也離不開香煙。她望着窗外呆呆出神,注視着因墨色車窗玻璃而變了色的天空,思緒早已飄遠。

華溪村幾乎四面環山,只有一條人工夯實的泥土小路,經過數十年的修繕與管理,已能輕松的通過一輛中型貨車。

地處群山環抱的村子比她目前居住的城市要涼爽的多,相對于城市的繁華,村子也要冷清的多。正值炎熱的中午,家家大門緊閉,連看護大門的土狗也懶懶的趴在了地上。此刻正是午睡的好時候。

一個月前,也就是中秋前,她就回來過一次,特意選擇了象征團圓的節目不無理由。離家的十年裏,她一次也沒有回來過,無論發生什麽事。僅靠一封封郵局的信件和銀行的彙款單,家人才得已确定,她還活着,并且過的不錯。

她離開時正值十八,一個年少輕狂的年紀,憑借與生俱來的大無畏精神、對家人不理解的失望以及無法吐露的灼心的秘密,她離開了。僅背個包,包裏放有若幹衣服、一點兒幹糧、水,以及最重要必不可少的:錢。

那時候村子裏的路還不曾這麽便捷,何況她屬于偷跑,更不敢對家人說起。唯一一個知道她念頭的人是她名義上的堂姐:沈華。

“你不後悔就好。”只比她大一歲卻遠比她成熟懂事的堂姐這樣對她說,無形中給她注入堅定的勇氣。

在一個涼爽的午後,趁着家人還在農田裏忙活,她收拾好衣物,帶上節省下來的錢——父親對她不錯,給的零花錢永遠是同齡人的一倍——沿着出村的路步行離開。那時電燈尚未普及全村,到了傍晚,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時間仿佛停滞不前。忽然之間,悔意頓生,可內心的某種自尊不允許她後退。她走了一個多鐘頭,直到腳底板發熱出汗,才來到了鎮上。在車站旁找了一家簡陋的旅館後,她和衣睡下。晚上的時候,不熟悉的木板床和陌生的味道讓她陷入了失眠,她睜着眼,眼淚默默的滑了下來,不僅僅是因為後悔。

第二天,她拖着疲憊的身子,搭上一輛滿是灰塵的老舊大巴,車子行駛在路上像去投奔廢鐵收購場。她抱着背包,看着窗外陌生的田堤,思念感油然而生。她知道,兩個小時後,她會換乘一輛長途大巴,車子将會把她帶到一個從沒到過,只在書上聽說過的,沈華出生的地方。

沒人知道沈華的父母親是誰,她五歲時,華懷卓的大伯也就是她的養父華永信把她帶回了村子裏。落戶口時沒有冠以華姓,而是用了她母親的姓。奇怪的是,他讓她喊他爸爸,卻對她的身世只字不提。村裏人一開始還在背地裏竊竊私語,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大家對事情本身的真相也失了熱度。因為無論是誰,都無法确定說出個因果關系來,唯一一個猜到事情真相的人則因為對自己懦弱行為後悔而選擇了躲在黑暗裏,閉口不談。最終,沈華的身世成了迷。唯一可以确認的是,她不是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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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誰來看,無論從外表還是言談,她都和村裏人不同。她舉止溫和,待人禮貌,談吐不凡。在穿着上更是不同村裏人,她的衣服永遠幹淨整齊,散發出淡淡的皂香,雖因年代久遠而褪了色仍不失風采。她身形高挑削瘦,面容白淨柔和,一派江南女子的溫婉。

要過很久,華懷卓才明白沈華那與衆不同的氣質出自何處。那是她剛到魔都的第三個年頭,一次和老板出去應酬時,她偶遇了一位穿着天藍色旗袍的女人。那女人眉眼間流露出的皆是柔弱的氣息,讓人忍不住去愛、去好好呵護,和沈華生病時偶爾流露出的神态不無一致。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從不輕易落淚,更別提示弱。從小她表現出來的乖巧懂事的程度讓人吃驚,當懷卓還和一群男孩子玩鬧時,她就已經學會收拾衣物,打掃房間,最後安靜的坐在小板凳上看她溫習過無數遍的課本。在她學會常用的文字後,她開始閱讀課外讀物,此後對書本的愛好一如當初,甚至着迷。

很難想象,這樣兩個性格迥異,愛好全然不同的人——即便她們是名義上的堂姐妹——會走到一起,并比村子裏任何同齡人的友誼更為堅定。

香煙在指尖燃盡,華懷卓突然被驚醒,茫然四顧,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她陷入了短暫的淺眠中,明明只有五分鐘,她卻在夢中把前二十八年發生的讓她永生難忘的事情都回顧了一遍。即便有些事模糊到只剩一閃而過的影像,由此而催生的難過,想哭的欲/望依然如初。

在外人看來,她比沈華開朗活潑,堅強如男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是僞裝的比較好,真實的她自卑懦弱,至少頭十八年是如此,只不過是現實無情的殘酷教會了她如何生存,活下來。相反,外表柔弱的沈華有一種令所有人都汗顏的倔強,她認定的事無論多難多久,她都會堅持到底。實在沒有辦法時,她也會拐個彎以另一種方式實現。

阿華。懷卓在心裏念了一遍。

村裏人的午睡還在繼續,華卓懷的思緒再一次飄到了一個月前。

那天她回到村子裏時已是傍晚,不同于她離開時的光線昏暗,道路兩旁那用磚塊砌成的房子門前,幾乎每家都裝上了白熾燈。村子的變化不算大,當初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只不過變得更好。

在自家門前臺階上吃飯的人看見她無不驚訝,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想辨認出她是誰家大逆不道的女兒。懷卓對這一切猜測置之不理,她沿着熟悉的路一直向前。每走一步都覺得心跳加快一點。她不知道等見到家人時會不會心跳如雷而亡。她先見到的是一群玩耍的小孩,男孩居多,只有兩個女孩。

她那一代也是如此,讀小學四年級後,比她大的小姐姐們紛紛離開村子去讀初中,甚至是高中。和她同齡的只有沈華和另一女生。大概是因為性別不均的原因,三人組成了一個小圈子,這種因無奈組成的關系最終也随着學校的不同而分道揚镳。

她停在那群孩子前。孩子們剛放學回來,趁着晚飯還沒端上桌,扔下書包聚集歡鬧了起來。他們正在玩一個團體游戲:跳房子。見到她,齊刷刷的停了下來,像看外星人一樣盯着她。她沒有開車回來,所有的一切穿着打扮無邪的暴露在空氣中。潔白的白襯衫,墨黑的小西服以及一雙矮跟靴。标準的職業裝,端莊高雅,出席任何會議都可。

但在孩子們看來就有些不倫不類了,尤其是那頭栗色的長卷發。其他孩子還呆愣時,兩個唯一的女孩,個子較高的那個回過神,仰起小面孔來看她。那是一張酷似沈華的臉。

她是華螢,沈華和華榮進的女兒。她約莫四五歲,正是好玩好動的年紀,留着一頭男孩似的短發,摸在手裏紮手。她有一雙靈動的眼睛,閃着純粹的天真。雖面容和母親相似,氣質卻完全相反。憑心而論,她更像華家的後代,年少時活潑好動總是惹禍。青春期時心事重重,不再輕易表露任何情緒,成年後陰郁入骨,無人能懂。

華懷卓瞬間愣在原地,悲傷到不能呼吸。雖然早有準備——前幾年的來信裏父親告訴了她這一消息——可她一直在逃避,仿佛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真的什麽都沒發生過。然而現實卻是,她唯一愛的堂姐,結了婚,有了小孩。

忽然,在離她們不遠的房子拐角處,探出來一只小腦袋,小男孩用他甜美的童音喊道:“阿姐,阿媽喊你回屋吃飯!”

孩子們立刻一哄而散,畫在地上的房子也被混亂的腳步蹭掉了幾條線。懷卓失魂落魄的離開,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勇氣煙消雲散。之前那撥吃飯的人仍在吃飯,看她的眼神依然驚訝,只是這一次他們變成了懷疑她是否走錯了村子。

只有上了年紀且富有經驗的老人們敏感的察覺到:世道要變了。

華懷卓回到村口,撥通了現任助理的電話。不多時,一輛黑色名車駛來。一個月後,她将開着這輛車帶着失而複得的勇氣重回華溪村。

助理剛停下車,還沒來得及詢問她為何突然改變計劃,就被一個急切的、熾熱的吻失了話語。

她跟了她兩年,是她衆多的情人之一,也是最聽話,最懂她的人。亳無疑問,這位小助理愛了她兩年,也和她做/愛了兩年。偶爾她會留在她家,第二天早晨起來時,小助理就會擔起原本的責任,為她準備早餐。通常,小助理會随意套一件寬松的衣服,光着兩條腿在廚房裏忙活。每當這時,懷卓都會有種恍惚的幸福感。興起之致,她還會從背後抱住她,把手伸到她的腿下面,從而推遲吃早餐的時間。

華懷卓從不主動尋找獵物,只會等待迷途的羔羊投入她的懷抱。但有一點,獵物們都是女性。她為她們提供職位,教會她們如何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城市裏生存下來,但她從不給予她們金錢。相對的,她們給她提供身體,或高或瘦的,年輕的,青澀的身體。這是很公平的交易,也同樣講究你情我願。因此從沒人抱怨,她們互不相欠。

對于華懷卓來說,這是肉體上的不忠,靈魂上的絕對忠誠。自始至終,她愛的人只有沈華。

“回去吧。”懷卓坐在副駕上,閉上了雙眼。懂事的助理不再詢問,她了解她,現在最該做的是發動車子,離開這裏,最好再來點音樂。在音樂的環繞中,當初父親寫給她的信件浮現在懷卓眼前:阿華要和榮進結婚了,你要回來參加嗎?

她拒絕了,沒有任何理由,連回信都不敢。潛意識裏她懷着某種自欺欺人的态度,相信這只是父親寫錯了。或許要結婚的不是阿華,而是她弟弟或者村裏的姐姐們,任何一個都好,只要不是她的阿華。

然而四個月後,又一封注定打破她這種自欺欺人幻想的信件如期而至:阿華懷孕了,全家都很高興。

六月後,帶着宿命般意味的信件再次到來:阿華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取名叫華螢。

華螢。這個名字如同一塊重石肆無忌憚的壓在她心口。

華懷卓扔掉指尖的香煙,打開了車,午後熾熱的風吹進來,她覺得車廂內的煙味有些重了。她打開某個暗格,取出一瓶香水,往身上噴了幾下,繼續靠在座椅上,等着煙味散盡,被香水掩蓋。

外頭開始有動靜了,村裏人逐漸蘇醒,尤其是孩子們,國慶假期結束了,她們該去上學了。大多數孩子已經學會了自己背上書包去村子裏的小學校。學校在懷卓那一代就已存在,有段時期還停辦過好幾年,最後還是因為村子裏孩子越來越多,村裏人才費盡心思重辦。但由于能力有限,學校只能提供兩年級以下的課程。等到孩子們再大一點,她們就得步行半個多鐘去鄰近的村子讀書。

曾經華懷卓那一代人也是這樣過來的。

沈華在小學裏當老師。這件事她是知道的。雖然十年未曾歸家,但關于沈華的消息總是有意無意的傳到她耳朵裏,被她記在心裏。高中畢業後,沈華沒再讀大學,盡管無論是她的養父還是住在一個宅院的人都表示他們有心且有能力供她讀大學,直到畢業。然而,沈華憑着與生俱來的執著拒絕了這個走出大山的機會。

“我就在這裏。”她如是說,“等着老去。”

懷卓似乎聽見了從小學那邊傳來的渾厚的鐘聲,它召喚着那群調皮的孩子。不過這只是她的幻聽,很早之前,學校就用電鈴取代了銅鐘。但這一幻聽提醒了她,再躲在這四方的鐵皮盒子裏,她就只能錯過沈華,後者将會拿上課本,一連上三節課,學校的老師實在有限,她一個人既當語文老師又是數學老師,還不時客串一下音樂和體育老師。

懷卓下了車,先去了一趟老宅,宅院呈回字形,類似四合院,但經歷代變遷,已沒有那麽多講究,房子的形狀也改變了不少。有大門的這邊,原先的瓦屋被拆除,用石頭和泥磚重新蓋了兩層平房,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老宅裏一共住了四戶人家。回字的前後住人,每家四間房間。左右是四間廚房,中間是水泥澆築的平地,設有下水道和簡陋的廁所。

由于心心念念着沈華,老宅那年代久遠,牆體破舊,青苔遍布的可憐模樣未能引起她一絲懷舊之情,毫無傷感。她邁進大門,一群雞鴨走來走去,沒有狗。宅子裏沒有人,但各家各戶的房門都敞開着,輕而淺的聲音浮在上空。

她往左側走去。第一間是她爺爺的房間,老人家還沒醒,她沒打擾。繼續往深處走去,那是她父母的房間,房間格局保持在他們結婚時的模樣。若大的雙人床彈性十足,年少時她常赤着腳在床上蹦噠,很有趣。

房間的一角,她母親已經起床,坐在椅子上無所事事。父親不在,大概是出車去了。懷卓的父親是村子裏第一批當貨車司機的人。最開始時他和別人合作,開着一輛白色的小貨車,慢慢的自己出來幹單,換成了中型貨車,再到現在的重卡。在由小換大的漫長過程中,他的體形也由小變大,啤酒肚突顯,時常面色紅潤,一身酒氣的回家,倒頭就睡,鼾聲如雷。

而母親就是他外出時認識時,年輕時的母親也屬于小家碧玉那類,生了孩子後身材開始走樣,只有那雙大眼睛還殘留着往日的美貌。這對飽經風霜的夫妻只剩下幾張黑白照片還能證實他們當初的風華正茂并非謊言。

華懷卓更像她父親:華永新。

“媽。”懷卓對她母親說。母親是外地人,說到某些字眼時仍改不了口音。做母親的當即熱淚盈眶,連連說了兩聲好,走過來擁抱她,“回來就好!”

她笑笑,找了個借口上樓去了。她大伯跟着沈華搬走之後,二樓的房間變成了她弟弟一家人的。小夫妻住一間,兩個孩子住一間,雖是一男一女但還沒到男女有別的年齡。

二樓的房間同樣敞開着,夫妻倆正在看電視,她們家也是村裏第一批用上彩電的家庭,得益于懷卓。當初弟弟結婚時她人不在禮在,除了彩電一并送來的還有數量可觀的小家電。

“阿弟。”懷卓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打算,這間房間一直伴她直到初中,初中時她和沈華一起進入鎮上的中學讀書,只在周末回家。那時她們已經有了少女的羞澀,寧願往地上鋪張席子打地鋪,也不願和男孩子同睡。最後的結果往往是,做弟弟的主動睡地鋪或去和別的男孩家暫住。

顯然弟弟要比母親冷靜,他翻身下床,仔細的看着這個離家十年的姐姐,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過的好,過的風光。“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買菜啊。”

“就剛才。”懷卓說,“我還要去找你阿華姐,待會再聊。”

出了老宅,她徑直往沈華家走去。沈華結婚後,從老宅搬了出來,和她丈夫華榮進住在他家裏。她們三人是一起長大的那一代人,懷卓對榮進家并不陌生。一路走去,她對每一個路過的村人打招呼,但末作任何停留,也不在乎對方會不會被她吓到。從那些人的目光中她知道,他們并未認出她。

很幸運的,沈華正站在自家院子裏,側着身子站着,應該是在等女兒。一時間,往日積攢的思念之情仿若大山壓在懷卓身上,她的腳步變緩,眼睛幹澀,想哭哭不出來。很快,沈華注意到了她,她看着她的眼睛,随既微笑起來,一個歡迎回家的,不帶任何個人情緒的微笑。至少懷卓辨別不出來。

這個女人還是那麽美麗端莊,落落大方,身上找不出任何不合體之處。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色短袖,淺藍色的緊身仔褲,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餘。她很好的經受了歷史的洪流,歲月的無情侵蝕,褪去了年少的稚氣,越發動人,像酒。

華懷卓幾乎是跑過去的,她緊緊的擁抱着這個讓她日思夜想,為之瘋狂的人。結束了仿佛從世界另一端為起點的,長達十年的心靈漂泊之旅。“阿華。”她在她耳邊呢喃。後者也毫不吝啬地回抱住她。兩人距離之遠,懷卓能清晰的聞到沈華皮膚上散發的讓人心醉神迷的熟悉的味道,一點點皂角仁的味道混合着她自身的味道。在各種名目的沐浴用品尚未充斥她們的生活時,兩人一向慣用皂角仁。

時隔十年,她再次在她身上嗅到這種味道,這不禁使她産生一種錯覺,仿佛她離開的不是十年,而是十天,甚至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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