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仇敵

邬藍家的美特專賣店開起來之後,就成了小城裏年輕人時尚的風向标,一旦推出什麽新款,馬上就有很多人搶購,大家似乎絲毫不介意撞衫,只介意穿不穿得起美特的衣服。

服裝專賣店的生意如此火爆,自然也引起了不少同行的關注,漸漸地,中心街出現了第二家、第三家專賣店等,諸如以純、真維斯、李寧、耐克等這樣的休閑和運動品牌陸續登陸小城,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

邬藍的同學中,也有不少去美特買衣服穿。邬藍偶爾會抽空去店裏看看情況,以便及時發現一些漏洞和不足之處,好讓店長改善改進,盡量讓服務做得盡善盡美,這樣才能在激烈的競争中立于不敗之地。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商品質量,其次就是服務了,有時候,服務能彌補商品的不足,促使顧客消費。邬藍對自家店員的服務要求始終都很高,不管是自選店還是服裝店的,微笑服務,這是他們家店鋪的第二品牌。

一個星期天,邬藍去逛家和超市,順便去自家店裏逛逛,她正和店長在收銀臺後說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邬藍,你也在這裏買衣服?”這聲音帶着驚喜。

邬藍扭頭一看,發現是鄭文彬在跟自己說話,她略有些意外,點了點頭:“真巧,你來買衣服?”

鄭文彬說:“對,可真是巧了,我想試一下衣服,你幫我參謀一下吧。”

邬藍說:“我也不是專業的導購,你讓導購員幫你參謀一下吧。”

“導購員知道什麽,你幫我看看好不好看就行了。”鄭文彬說,他拿了一件深藍色的t恤往身上比劃,“你覺得這衣服怎麽樣?”

邬藍扭頭看着店長:“王姐,我覺得他應該比較适合亮一點的顏色,橙色就不錯,你覺得呢?”

店長點頭說:“對,你的皮膚比較黑,穿深藍色就顯得人比較暗淡,不太精神,需要亮一點的,這一款有橙色和白色,都可以試一試。”

鄭文彬有些意外地問邬藍:“你認識這裏的老板?”

店長抿嘴笑:“你說反了,她才是老板,我只是這裏的店長。”

鄭文彬吃了一驚:“邬藍,這是你家開的店子?給打折嗎?”

邬藍正要回話,這時門外進來了一個人,對鄭文彬說:“阿彬,你選好了沒有?沒有就走吧,這家的衣服不好看。”

鄭文彬說:“沒有,你別搗亂,誰說她家衣服不好看了,我挺喜歡的。”

邬藍聽見那人的話,心頭有些不高興,這人當着人家店員的面說人衣服不好看,教養哪裏去了,她擡頭去看那個出言不遜的家夥,一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正好對方也看見了她,朝她吹了一聲口哨:“哇,這妞好正點。”

鄭文彬給了對方一肘子:“朱坤你給我正經點,這是我女朋友。邬藍,我聽你的,去試一下這件橙色的。”

邬藍垂下眼簾,沒有回答鄭文彬的話,臉上依舊沒有血色,心卻如擂鼓一樣,咚、咚地狂跳不已。這家夥右邊嘴角有一塊黃豆大小的黑色胎記,縱使過了兩輩子,她永遠也忘不了對方打火抽煙時照亮的嘴角胎記,就是這個家夥,是她上輩子的噩夢源頭,那個寒冷漆黑的夜晚,她被人堵在一個小巷子裏,身體被撕裂,世界被撕碎,一輩子都活在那個噩夢的陰影裏。

明明已經是五月天了,邬藍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叫朱坤的家夥興趣濃厚得打量着邬藍,沖着試衣間裏說:“阿彬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她是你女朋友?”

鄭文彬怕邬藍否認,便大聲說:“當然是的,我騙你做什麽?”

邬藍咬緊了牙關,并沒有反對。

店長意外地看着邬藍,在她耳邊小聲地問:“小藍,他說的是真的假的?”這年頭早戀的都是壞孩子,店長怎麽也不相信自家的小老板是個壞學生,聽說她的成績非常好,怎麽會早戀。

邬藍沒有否認,她渾身如被針紮一樣不自在:“王姐,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也沒等鄭文彬,匆匆往店外走去。

鄭文彬正好打開門出來:“邬藍,你幫我看……”一擡頭,發現邬藍已經離開了,“邬藍你走了幹什麽,給我看看衣服啊。”

店長說:“小藍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朱坤咧嘴笑嘻嘻的:“我看那個美女臉色發白,是不是大姨媽來了,所以回去了。”

鄭文彬白了他一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你給我夠了啊。”

店長覺得朱坤下流得要死,居然那麽大大咧咧地說女孩子的私事,心裏狠狠鄙夷了一下,不過面上還是很客氣地給鄭文彬提意見。

鄭文彬見邬藍走了,也沒了心思買衣服,換回自己的衣服,出了店子。朱坤勾着他的脖子說:“你說剛才那個女生是你女朋友,我看不是吧,不然她招呼都不跟你打就走了,要不是你女朋友,我就去追了啊。”

“你敢!”鄭文彬給了朱坤一拐子,“她是我預定的女朋友。”

朱坤哈哈笑了起來:“什麽叫預定的女朋友?”

鄭文彬說:“她現在不打算談戀愛,要等畢業後再談。追她的人很多,我預約了第一個。”

朱坤嗤地笑了一聲:“名堂還不少,我看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會吊人胃口,沒準就是個假正經的女的,表面上清純,實際上不知道釣了多少個凱子在手裏,看着你們為她争風吃醋就特別高興,将你們玩弄于鼓掌。”

鄭文彬不太置信地看着朱坤:“不能吧,她平時都不怎麽跟男的打交道。”

“一個男的都沒有?”

鄭文彬不太确定了,邬藍身邊經常跟着一個石鋒,不過聽說石鋒是她家的親戚,兩家關系很好,應該不是那種關系吧。

朱坤笑了起來:“我就說吧,她就是看着純,你信我的沒錯,我對女人的了解比你多多了。要不我出面替你去試試她,看她是真清純還是假清純?”

鄭文彬問:“怎麽試?”

朱坤說:“簡單,我去追她就是了。”

鄭文彬也不傻:“你有沒有搞錯,邬藍知道你是我朋友,你還去追她,她能答應才怪。”

“會不會答應,試試就知道了。”朱坤私心裏的算盤是,這麽漂亮的女孩,要是真給鄭文彬做了女朋友,那才叫虧呢,無論如何得将這女孩弄到手玩玩才好。

鄭文彬還是有些猶豫:“不好吧,萬一她答應你了,那我怎麽辦?”

“假正經的女人,你要來幹什麽?”朱坤鄙夷地說。

鄭文彬沒做聲了。

當天下午,邬藍去上柔道課,她叫住石鋒:“石鋒,你來陪我練習。”

石鋒和邬藍不是一個組的,無論是體重還是水平,都不在一個級別上,平時上課都是分開訓練的。但是石鋒對邬藍有求必應,哪怕是自己不練習,當沙包陪練都行:“好。”

邬藍說:“你跟我對練,下手狠一點沒關系。”

石鋒不舍得出全力,邬藍心情不太好,石鋒不出力,她就抓住石鋒用力摔打,摔完了還說:“你态度認真一點,用力,不要怕摔着我了,你不認真和我對抗,我怎麽進步?”

石鋒一直覺得邬藍練柔道就是為了鍛煉身體,順便學一點防身術,從來沒見她像今天這麽發狠的:“你怎麽了,邬藍?”

邬藍咬緊牙關,不說話,當初她學柔道,就是想着上輩子自己太弱,輕易被人侮辱了,所以才想學一點柔道來防身,并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遇到上輩子的仇人,而且以後可能還會遇到,她恐懼惡心之餘,升起了騰騰的怒火,這一次,她就不能做魚肉了,只要對方敢做點什麽,就讓他後悔一輩子!

石鋒被邬藍說得認真了一點,他努力和邬藍對抗着,有幾次都把邬藍掀翻在地,每次摔完又趕緊道歉:“邬藍,對不起,你不要緊吧?”

邬藍從地上爬起來:“沒事,再來!”

這一天,邬藍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渾身都有些酸痛,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痛楚了,因為沒有目标,她練習柔道都沒怎麽出過全力,現在她決定全力以赴,總有一天,她會将那個惡魔踩在腳底下。

晚上邬藍叫母親幫自己擦藥酒,窦美林說:“你這孩子,怎麽摔得這麽嚴重,青一塊紫一塊的。”

邬藍說:“我想好好練一下柔道,以後萬一碰到壞人了,我好打得過。”

窦美林不以為意地笑了:“哪裏有那麽多壞人。你練習可以,但是要把握分寸,不要傷到自己了。”

“嗯,我知道的。”邬藍說。

窦美林替邬藍擦完藥酒回去,張軍傑問:“藍藍傷得嚴重嗎?”

窦美林說:“今天練柔道摔狠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看着都疼。誰那麽狠心啊,也下得了手!”

張軍傑說:“小凱說是小鋒摔的。”

窦美林不解地擰起眉頭:“啊?小鋒那小子吃錯藥了,藍藍跟他吵架了?”

張軍傑搖頭:“不是,說是藍藍非要跟小鋒對練,還不讓小鋒放水,她說這樣才能進步。我看她是不是受人欺負了,才這麽發狠。”

窦美林臉上帶着憂慮的神色:“剛剛藍藍也在說,萬一碰到壞人了,她好打得過。”

張軍傑想了想:“難道她碰到壞人了?不行,我得問問她去。”對于邬藍這個女兒,張軍傑是很寶貝的,女兒長得這麽漂亮,學習又好,人又懂事,簡直就是他的驕傲,他可不許別人欺負他女兒。

窦美林攔着他:“算了,明天再問吧,她已經睡下了。”

這一晚,邬藍做噩夢了,夢裏一條陰險的蛇将她死死纏住,那種無處可逃的恐懼緊緊攫住她,邬藍在夢裏跟那條毒蛇奮鬥,她不斷地暗示自己,是假的,這是個夢,快醒來,快醒來,但是她卻沒有力氣掙脫,最後她想起自己的柔道動作,一個踢腿,然後猛地一個過肩摔,将那條蛇狠狠摔翻在地,自己也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邬藍睜開眼,急促地喘息着,她發現自己渾身都被汗濕透了,想着剛才那個噩夢,這個夢在上輩子曾驚擾過她很多年,她用了好幾年的工夫,才使自己走了出來,重生之後,她就徹底擺脫了那個噩夢,沒想到如今又開始做了。邬藍捏緊了拳頭,用牙齒咬住手背,不斷安慰自己:別怕,別怕,現在什麽都不同了,她不會再在同一個坑裏摔兩次,她會戰勝那個惡魔,并徹底擺脫他。

後半夜邬藍再也睡不着了,從床上起來,拿着一本書開始看書,慢慢地使自己平靜下來。

第二天一早,張軍傑關切地問她:“藍藍,你最近是不是遇到壞人了?”

邬藍知道自己讓父母擔心了,她搖搖頭:“沒有,就是看到新聞報道說,最近發生了不少搶劫事件,都是單身女性,我防範一下。”

張軍傑自己是個警察,自然是知道這些的:“嗯,那你自己小心點,盡量不要一個人走,不要去偏僻的地方,有事情趕緊告訴爸爸。”

“我知道。”

邬藍騎着車去上學,已經是春末了,小城顯得一片蔥茏,到處都是綠意,一切都充滿了生機和活力。邬藍打着哈欠,精神萎靡,跟這景象完全不搭。

進校門口的時候,人比較多,邬藍的車龍頭一拐,撞到了另一輛車的車龍頭,對方趕緊從車上下來了:“邬藍,你病了?沒精打采的樣子。”

邬藍一扭頭,看見了杜禮柏,她從車上下來,打了個大哈欠:“沒睡好。對不起啊。”

杜禮柏只是笑了笑:“沒關系。你還會失眠啊?”

邬藍看着杜禮柏:“昨天看了個恐怖的電視,做噩夢了。”

杜禮柏勾起嘴角:“原來你也有膽小的時候。”

“我什麽時候膽大了?”邬藍不滿地抗議。

杜禮柏說:“我覺得你膽子一直挺大的。”而且總是一臉淡定的樣子,似乎從來都是波瀾不驚。

“那要看是什麽事,其實我挺怕鬼的,還怕蛇。”邬藍老實地說。

兩人一路說着話推車進校園,引來周圍的女生一陣豔羨。杜禮柏現在是學校裏最風雲的人物,校草非他莫屬,又是超級學霸一枚,用後來人的話說,他就是典型的高帥富男神,長得帥、有氣質、學習好、家境好,學校裏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女生将他當成夢中情人。

兩人正走着,後面響起了自行車鈴铛,邬藍沒有理會。有人在後面叫她:“邬藍!”

邬藍聽見那聲音,頗有些不情願地回頭,看見了鄭文彬,沒有理她。鄭文彬踩着車追上兩人:“禮柏你和邬藍認識?”

杜禮柏說:“認識很多年了,怎麽了?”

鄭文彬說:“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我交什麽朋友,還要跟你報備嗎?”杜禮柏不高興地說。

“這倒不用,你要是早認識邬藍,那我也不用這個時候才認識她,可以早點做朋友了嘛。”鄭文彬顯然有些遺憾沒有早點認識邬藍。

邬藍猶豫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問鄭文彬:“昨天和你一起去我家店裏的那人是誰啊?”

鄭文彬詫異地看着邬藍,沒想到她會主動打聽朱坤,他心裏有些猶豫,難道邬藍真是朱坤說的那樣,是個假清純的女生,他看着邬藍:“是我的朋友,叫朱坤。”

杜禮柏皺起眉頭:“你都交一些什麽狐朋狗友,不要老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邬藍意外地扭頭看着杜禮柏,他也認識朱坤?

鄭文彬不滿地嚷嚷:“你是我什麽人啊?我交朋友你也要管!”

杜禮柏說:“友直友諒友多問,這樣才是值得交往的朋友,你跟着那些不務正業的人在一起,能有什麽好處!”

“朱坤怎麽不務正業了?人家的爸好歹也是市長吧。”鄭文彬反駁杜禮柏。

“副市長是他爸又怎麽了?他爸是他爸,他是他,他做的那些事難道因為他爸是副市長就是正業了?沒想到你還挺行的,這麽快就學會了溜須拍馬。”杜禮柏尖銳地譏諷。

鄭文彬惱羞成怒:“我拍什麽馬屁了,你才拍馬屁呢!”

杜禮柏說:“你不是拍馬屁,那你該不會和他志同道合吧?”

鄭文彬怒氣沖沖:“我懶得跟你說,你又不是我爸,還管得着我交什麽朋友。去你媽的!”說完迅速踩着車離開了。

邬藍聽着表兄弟倆的對話,心裏翻江倒海的,原來那個朱坤竟然是市長公子。

杜禮柏回頭來看邬藍:“你少跟朱坤接觸,這家夥不是什麽好人。”

邬藍點頭:“我沒跟他接觸,就是覺得他不是什麽好東西,才問的鄭文彬。”

“那就好,你別搭理那人,看見繞道走都行。”杜禮柏說。

邬藍忍不住問:“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杜禮柏看了一下四周,猶豫了一下說:“反正不是好人,你最好不要搭理他。”

邬藍沉默了一下,那家夥莫不是個慣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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