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敖先生要結婚了
突然有一天,何宇跑過來說,郝放要結婚了。
農歷五月二十二,宜嫁娶、納采、祭祀、祈福、入宅和安葬。郝放翻了翻日歷,心想怎麽會有這樣的日子,紅白事都宜。敖先生動作也挺快,都稱得上閃婚了。可這都要結婚的人還三不五時的往這送東西,不是沒事找事兒嘛,這要被人知道了婚還要不要結了。
還有就是,敖先生結了婚以後,會不會就不再送吃的了?
這次送來的是肉粽子,個頭很大,像郝放這樣斯文的吃相非得咬上三四口才能咬出肉汁。瘦的沒有肥的好吃,但全是肥得也不行。鹹粽子當然不能搭配白砂糖吃,就這麽幹吃卻又覺得少了些什麽。郝放問何宇要不要吃,他搖了搖頭,臉上還挂着奇怪的表情。
有的人粽子吃多了會消化不良,在郝放這兒完全不用擔心,一天不超過十個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今天有些奇怪,一連連吃了四個以後,哇哇的全吐出來了,眼淚鼻涕挂了滿臉,肚子被吐空後,又有了想進食的沖動。何宇将他拉住,對他說要是再吃就把這粽子全扔垃圾桶,這話對郝放起了作用,他沒再吃了,老老實實的坐在客廳裏,像是在等八點的電視劇。
這些天還發生了一件小事,那就是郝放較為在意的一個學長要去西部支教。離開學校的那天不少人去送他,同行的還有幾個人,似乎是當初約好的。
幾個人被人群圍成一團,郝放也在人群之中,他站在林海光的面前,聽這些即将遠行的學長們說辭行的話。或許像他們這樣的年紀,靈魂裏總是有些躁動不安的東西,莫句其妙,不知從何而來。林海光是最後一個說話的,說的卻是最多的一個,身旁站着的格子聽着聽着就流淚了,擦眼淚的姿勢特別堅強,郝放覺得他并非是不舍,只是被衆人的發言給刺激到了。
林海光說:“大家還是別把我想得那麽偉大,我申請去做支教,只不過因為某天夜裏夢見自己站在黃土高坡上,穿着染了灰的舊襯衫,身後還站着群孩子。我在夢裏靈魂出竅了,竟然見到自己同那些孩子們站在一起的場景,明明是我的夢,可我卻像是個旁觀者。那個場景比任何一幅畫都要精彩,有大山有風,有我從未見到過的原野,那就像是一個避難所,收容的就是我這種被城市喧嚣侵蝕到快要失去自我的人。有人說我是個瘋子,當然我也這麽認為。然而我不想做這個旁觀者,也不想在那場夢裏留下不甘心,所以我要去實現他。”
他覺得這些人并非是瘋子,只不過太嬌情了些,也不夠務實。
看着汽車絕塵而去,郝放竟有想要跟着他們一起去的沖動。去到林海光所描繪的那個原野裏,到那時他定要站在高山上大喊。至于要喊什麽他還沒有想好,估計到了那裏就能知道了。
送完人回去的路上,格子與他同走一路,自然而然的就聊了起來。郝放總是有這種能力,與別人相處總能将聊天變成一問一答的形式。格子問他什麽他也就答什麽,原先還有些顧忌的地方,可一聽說敖先生要結婚了,心裏的忌諱反倒沒有了。
“你說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格子突然就定住了,用手捂住了半張臉。
告訴格子他喜歡的是個男人,本以為知道後她也就不再過問自己的事情了,不曾想這姑娘的熱情又上升了一個高度,還一直說着慚愧,當初是她們倆搞錯了方向才讓他錯失了心上人,不過這只是一時的,只要有信心就有希望将他盼回來将他追回來。起初他也是這麽想的,最壞的結果無非浪費幾年光陰,反正他還年輕的很。事實上他不僅年輕的很,也天真的很,敖先生突然降下的這道閃電,直直的的劈在了郝放的天靈蓋上,這一道閃電劈下來後,他也是該徹底醒了。
他說敖先生就要結婚了,總不能追到婚禮上去吧。
姑娘們的心思總是要細些,什麽時候該閉嘴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也把握的很好。這一路格子總算是安靜了下來,看她這樣郝放心裏的些慚愧,因為自己的事而帶壞了別人的心情。
敖先生從約會到求婚成功,僅僅花了三個月時間,中間沒有任何浪漫壯烈的橋段,就是老太太那天把人介紹給了他,他去見了一面覺得還不錯就互相留了聯系方式。之後便是約出來吃飯,看電影,每一個步驟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敖先生就像是背會了戀愛程序,什麽都在掌握之中。女方的父親是本市一個小小房地産開發商,似乎還給老頭子送過禮,用老頭子的話來說就是也不是什麽不能得罪的人。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敖先生也猜不透老頭說這話意欲何為。
老太太介紹的姑娘叫趙蒙,二十四歲,大學剛畢業,就在自己父親的房地産公司上班。長得不算漂亮,但化了妝就能算漂亮了,有些小任性,性格活潑,整天能說能笑的,第一次見面就告訴敖先生她有過四次戀愛史,而且次次都很認真。敖先生覺得這姑娘心眼倒實在,還挺像某個人的。
他喜歡同這樣的人相處,至少不用費心去猜對方心裏在想什麽,也就不會那麽累。結婚嘛,說白了就是樁任務,做為一個人類要遵守自然法則繁衍生息,做為別人的子女要傳宗接代以盡孝道。在古代,新人未見面就得蓋上紅帕頭拜天地,第一次見面就要洞房,也不知道娶的是什麽樣子的。身為現代文明社會的一員,應該感到慶幸,至少有得挑有得選。
結婚前幾天着實把敖先生忙壞了,也累壞了。買婚戒,拍婚紗照,寫請柬,從日子定下來那天起,就沒消停過一下。敖先生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累,甚至是有些力不從心,白天的時候戴着個面具對誰都是笑臉相迎,等到晚上卸了面具發現臉上的肌肉都擰的發酸,稍微扯動一下嘴角,那模樣比哭還難看。
趙蒙說她喜歡敖先生的車,特別霸氣。只是她沒想到車的主人更霸氣,當場就同她換了車鑰匙,兩人的車換着開。
每次約會完,敖先生都會特別紳士的将人送回家,然後就繞上一大圈将車開到郝放家樓下。他的窗戶要是還亮着燈,敖先生就靜靜的坐在車裏,抽上幾根煙,直到他房間的燈滅了才打道回府。有時候去得早了,郝放還沒回來,敖先生就冒險上樓,開了門在裏面坐上一會,順便但看一下冰箱廚房有沒有什麽要添的,沒了的東西就第二天買了讓齊季送過來。令人欣慰的是,給他買的吃的他都很快吃完,偶爾還會跟齊季發發牢騷,這樣一來他就知道下次該買什麽不該買什麽了。
有天夜裏,敖先生同往常一樣将車開到那兒,一層樓都是黑的,唯獨他之前住的那個房間有燈光透出來,并且一夜都沒滅過。那天晚上,敖先生在車裏待了一夜。
敖先生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這麽做的理由。他幾乎每天都在受着同樣的煎熬,可怎麽也沒辦法後悔當時做的決定,郝放的出現像是他人生中一次最為震撼的教育,猶如醍醐灌頂般,将他快三十年的人生澆得清清楚楚。可是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日子也就是那麽一小段,現在他又成了一個将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人。
婚禮當然會如期舉行,并且日子一下就過到了結婚前一天。敖先生的朋友裏,少不了過來人,都說結婚前一天一定要狂歡一下,以表示即将要結束單身生活。敖先生說他一直都是循規蹈矩的人,既然這是習俗,那就一定要辦一場。
敖先生的送別單身會上,有齊季,有唐詩揚,當然也少不了已經結婚的宋濤。宋顏也來了,跟敖先生的頂頭上司一起來的。當時邀請他上司時也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還真厚着臉皮來了。說是派對,人還真是有些少,看着這空蕩蕩的大包廂,怎麽着也該請上十幾號人的。敖先生問起何宇,齊季說何宇在郝放家呢,拉他來死活不肯。
這樣的時候,身邊有個朋友陪着那是好事,就當是敖先生自以為是吧,總之他在心裏感激何宇。
唐詩揚,人不如其名,這名字取得挺文人墨客的,但在高中時期就是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成天就知道耍帥臭美,劉海從沒剪到過眉毛以上,衣服扣子從來沒有扣全過。就算今日他穿上了白大褂,也無法抹去昔日在敖先生還有齊季心中留下的經典形象。看今夜唐詩揚與宋顏的互動,這曾經的小白臉倒是完全制住了這個伶牙俐齒的損嘴猴。敖先生只覺得這世界都變得花紅柳綠了,誰和誰湊到一塊都看着般配。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就算原本是不同的類別,湊得近了就會潛移默化的變化屬性。這說來說去,罪魁禍首應當是齊季了。老頭早些年就怕自己兒子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是沒有對心裏種種擔心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采取措施,雖有先見之明,但終究還是少走一了步棋。
一頓酒喝得不知其味,于是便吼了半夜的嗓子,敖先生唱歌雖說好聽,但在情緒崩壞的情況下也就跟鬼哭狼嚎差不多了,唱得自己像是能哭倒長城的窦娥,唱得別人像是建長城的苦力。宋顏跑來問齊季這人是真的要結婚了嗎?怎麽像是要上斷頭臺。齊季只能幹笑,總不能告訴他敖先生這樣全是因為沒娶着心上人吧。
吼了一晚上總算沒白吼,敖先生上司見他這樣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又多給了幾天假,讓他度完蜜月再回來上班。衆人都找好了借口要回,說是明天婚禮上再見。不一會兒齊季也将敖先生拉走了,這偌大的包廂,剩兩個人算什麽事兒啊。
兩個人都喝了些酒,但十二點已過,酒駕就酒駕了。車開到半倒上就拐了彎,路上還闖了個紅燈,敖先生整張臉像結了霜般,本來就沒什麽弧度的雙眉這下完全崩成了直線。齊季開着車跟在後面,本想打個電話問問什麽情況,只見前面的人将車越開越快,齊季默默的爆了粗口,冒着生命危險跟在他後面,路過自家門口也沒停車。心想就這麽着吧,明天天一亮看他還能怎麽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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