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血月悲歌（02）

“你好, 伯蘭。聽說你到靈枝部落了, 我在光明, 山林危險, 我不能走出部落，你能來光明部落嗎？朱恩。”信上如是寫道。

禹天楓剛到這個蠻荒世界, 被維姬所救，落腳千葉部落, 與朱恩結為好友, 後來朱恩被百足部落擄走, 禹天楓冒險将其救出，為躲避百足部落的追捕, 朱恩被送往光明部落阿娘的好友家, 不久前身在光明部落的朱恩聽到禹天楓做客靈枝部落的消息，這才有了這封信。

塔西娅對朱恩沒什麽印象，對漢字書寫的信很吃驚：“還有別的人會寫字嗎？”禹天楓笑着回答：“有的, 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妹妹，在千葉部落的時候我教的她。”塔西娅說：“就是千葉部落的小貓咪嘛。”禹天楓知道塔西娅對很久以前的喬伊斯也抱着某種莫名的敵意, 解釋道：“朱恩是智人。”塔西娅說：“流着林貓血的智人也是小貓咪。”禹天楓怔神片刻, 嘆道：“完了, 那我只能是猴子了。”

慶祝翡翠礦脈大豐收的宴會十分熱鬧，所有人都樂呵呵的，禹天楓和塔西娅雖搞不清狀況，但也樂在其中。

禹天楓抱着膝蓋坐在火堆旁，眼裏映着噼裏啪啦的火焰：“烤, 恐龍肉——”擡頭望塔西娅：“真的好吃嗎？”塔西娅轉動樹杈：“還好，一般獸人不太喜歡獵殺恐龍，但偶爾還是會吃吃。”說話的功夫已經烤好一只腿：“嘗嘗。”禹天楓敞開雙臂；“來吧，我準備好了。”塔西娅看了看足足有禹天楓半個身子長的“巨型雞腿”，默默搬回樹杈：“我還是削肉片給你吃。”禹天楓咯咯地笑：“謝謝。”

禹天楓找靈枝智人要了些井鹽和果漿做調味品，用來蘸肉片吃，看到激動的桃瑞絲在跟從礦脈回來的靈枝獸人談論東玉，不禁感嘆：“桃瑞絲可真是對各種石頭充滿了激情，這種鑽研精神，要在現代該是多麽一位純粹的科研人員啊。”塔西娅歪歪頭：“我覺得珀爾是不是真喜歡她了。”禹天楓詫異：“有嗎？”塔西娅身子放低，微微皺眉：“獸人的第六感。”禹天楓向來對感情都很遲鈍，在情情愛愛方面反而不如塔西娅來的敏銳。

桃瑞絲認真地向靈枝獸人讨教東玉的開采和功用，珀爾跟在後面搗亂，一會故意插話打斷話題，一會誇誇自談，美名其曰地給桃瑞絲普及知識。

禹天楓搖搖頭：“也真虧桃瑞絲受的了她。”塔西娅說：“桃瑞絲受不了又能怎樣？打殘她？”禹天楓瞪圓眼，不可以嗎？

由于宴會大家都睡的很晚，清晨只有蘇和珀爾為三人送行。

“光明部落的獸人可是菲米爾大陸最英勇的，你的最愛，真的不去看看？”

“不去了，我們挨的很近，我從小看到大，不想看了。”

“我看你也沒有你表現的那麽喜歡獸人嘛。”

“呵呵~”

蘇撐着木杖緩緩側身：“你真的不和她們一起走嗎。”珀爾挑起一邊眉毛，抿起嘴，笑：“我去幹嘛，去了也只會嫌我麻煩。”蘇看着她們的背影越來越小，跟在帶路的流浪獸人身後，逐漸縮成山路上的小點。

“伯蘭要去光明部落尋找八尺的痕跡嗎。”

“我覺得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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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蘇又開了口，“會越來越靠近嘯月吧。”

珀爾微微垂下眼睫：“是。”

“雪原，不太平。”

珀爾叫住蘇：“蘇，你為什麽不告訴她們真相呢？”

蘇仰着臉，瞳仁裏落下樹葉的剪影。

“我覺得，她們能夠找到幻獸城，那樣你就能見到她了。”珀爾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心翼翼，“那樣，不好嗎？”

“我有過錯，一開始我只是被妒忌蒙蔽了心智，可是後來造成的災難，因為這一點，即使能再次與她相見，我也永遠不會獲得原諒。”

“既然如此，師父你一次又一次的轉生靈魂又有什麽意義呢？”

“珀爾，你錯了，我的存在不是轉生，而是無法掙脫罪孽的輪回，永遠無法從這個世界解脫。”

關于蘇的名字為什麽是單字，珀爾說了謊，不是因為單字名是巫師長的習俗。

“诶？是那個‘蘇’嗎？！”

身着紅狐獸皮裙的嬌美智人驚呼一聲，“嗷~”腳邊樹樁上蜷成一團的小老虎跳起來，毛茸茸的耳朵豎得直直的，朱恩急忙放下木托盤，溫柔地撫摸虎崽：“莫特利乖哦，是阿娘不好，吓着你了。”

塔西娅友好地跟虎崽打招呼，詢問朱恩：“我可以抱抱莫特利嗎？”朱恩有些腼腆地把崽子送到塔西娅懷裏，禹天楓不解朱恩的反應：“是蘇，靈枝部落的巫族長。怎麽，她是索倫斯山系的明星嗎？看你一臉崇拜的樣子。”朱恩兩手交握：“蘇不是靈枝的巫長，靈枝部落現任的巫師長是海迪娜。”禹天楓愣了：“啊？”

“可是靈枝部落的人都很尊重蘇，蘇不是巫長的話，為什麽靈枝族人，甚至連流浪獸人都對她恭恭敬敬？”

朱恩好氣又好笑，戳戳禹天楓的腦門：“伯蘭呀伯蘭，你可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怎麽連蘇的事都沒搞清楚呢？”

“到底是怎麽回事？”說不出怎麽了，禹天楓有一種被狠狠欺騙了的感覺。

“你有聽過靈枝部落的人叫蘇巫師長嗎？”

“沒有......可是我認識她的徒弟珀爾，在雨林的時候她就告訴我們說她是巫師長蘇的徒弟。”

“啊......海迪娜和珀爾都是蘇的學徒，準确說來，每一個靈枝巫師長都曾是蘇的學生，珀爾是海迪娜有意培養的巫師長接班人。”

“朱恩，你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怎麽可能？”

“珀爾的說辭應該是蘇一早就教她的吧，說明蘇不想讓一些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至于是不是故意針對你們，我就不知道了。”

即使是對巫術一竅不通的朱恩，提起蘇也流露出無比崇敬的神情：“蘇啊，可是大山的精靈，不朽之白鹿，她活了數百年，容顏卻始終未老，巫術超群，正是有了她的指導，靈枝部落才出了一個又一個傑出巫師的神話呀！”

木屋建在高大的樹上，樹枝微微顫抖，一頭威風的虎頂開門竄了進來，朱恩笑着起身：“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伴侶，格蘭特。”大老虎低頭蹭蹭朱恩的頸窩，懶洋洋地趴下，舔舐虎崽的皮毛，一邊照顧幼崽一邊跟客人問好：“你就是伯蘭吧，朱恩常常提起你。”禹天楓見到猛虎的瞬間有些許怯意，讓她想起念小學時到馬戲團看動物表演，一只老虎不堪毆打襲擊馴獸員的事。

格蘭特的目光挨着掃過塔西娅和桃瑞絲：“這兩位是......”禹天楓回過神：“這是塔西娅，我的伴侶，這是桃瑞絲，我們的夥伴。”格蘭特點頭：“歡迎你們來到光明部落，你們都是朱恩的好友，聽說伯蘭還救了朱恩的命，那伯蘭也算是我和我家崽子的救命恩人，謝謝你。”禹天楓忙道：“千萬別客氣。”

短暫的寒暄後，格蘭特問朱恩：“剛才你們在講什麽呢？”朱恩激動道：“你猜怎麽着，伯蘭在靈枝跟着蘇住了許久，竟然都不知道蘇是誰！”格蘭特略微吃驚：“是真的嗎？啊，不過伯蘭是從雨林來的，不知道蘇很正常，朱恩你剛來光明的時候不也不知道蘇嗎，現在就很崇拜嘛，哈哈。”朱恩推搡她：“好啦，別說啦。”格蘭特對禹天楓說：“不過能讓蘇親自招待，還呆了那麽久，真是厲害。”

禹天楓喃喃：“活了幾百年，那豈不是和——”話沒說完，和塔西娅對上眼神：“和伊文是一個時代的？”朱恩和格蘭特聽不懂了：“嗯？”禹天楓問格蘭特：“請問......你們知道八尺部落的事嗎？”格蘭特也是怔了怔，雖然沒有靈枝部落的人那麽反感，但臉色也不太好看：“知道是知道，不過對索倫斯山的人來說，那不是什麽值得提起的事......”

天色漸晚，樹屋裏斷斷續續響着人聲，夕陽的餘晖灑在林海上，枝頭鳥雀躍起，迎着晚霞飛翔。

并不衰老的軀體拖着年邁者才有的沉重步伐，杏白的長發散在落葉上，木杖一起，一落，眼睛四處張望，看看身後，看看遠方。

數百年前，她曾無數次走過這條路，這條，從部落通向神木祭壇的路，多少個日日夜夜，風雨無阻，哪怕電閃雷鳴，她也不會退卻，因為她知道，在路的盡頭，總有那個俏皮可愛的智人等着她，笑着拿獸皮擦幹她身上的雨水，為她煮一鍋熱和的蘑菇湯。那個時候，智人是巫師長最得意的弟子，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将将踏進巫術之門的小獸崽，作為打雜的學徒，每日給尊貴的她送水送飯。

“巫師長說你一生下來阿母就在狩獵裏遇難了，阿娘也離你而去，是嗎？”

“......”

“你還沒有名字吧？”

“......”

“你天天都來照顧我，我總不能叫啊呀，哎呀的，我給你取一個吧，就一個字，一個字好不好？若是以後不喜歡了，你再換個喜歡的。”

“......”

“靈枝的白鹿，是最高貴的戰士，猶如高山之巅千錘百煉的蘇木，你是白鹿之子，當如蘇木，歷經風雨仍傲然挺立。”

前方便是陡然下墜的懸崖，大河咆哮着筆直傾瀉，瀑布水霧缭繞，隐約之間似乎能見彩虹。蘇猛地停腳，面容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