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血月悲歌（03）

溫柔善良的人容易招來無妄之災, 在無意中收割低微的愛慕和蠢蠢欲動的心。而低微的心容易在妒忌和抑制中腐爛成罪惡的種子, 生根發芽, 瘋長成禍。

蘇伫立在山崖瀑布頭, 凝望腳下激蕩的水流，她曾妄想在這裏殺掉一個人, 結果沒能殺掉那個人，卻毀滅了一個部落。

“我很抱歉。”蘇話音淡淡, 對着瀑布的流水說, “但‘我不是故意的’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瀑布以東是霧氣濃重且樹木繁茂的難見陽光的密林, 一般很少有人進入山裏的這篇區域，因為光照少, 溫度低, 連野獸也不太喜歡進去。尤其是日暮時分，這片密林深沉的可怕，令人不敢接近。禹天楓一行正行走在其中。

格蘭特擔憂地再次詢問：“你們确定要在晚上進黑山林嗎？非去不可的話, 至少也等天亮吧。”禹天楓非常堅定道：“沒有關系，我非常想見到她們, 有很多問題的謎底就在她們身上, 早見到一分鐘是一分鐘。”格蘭特勸了幾次沒用, 不再多說，把她們帶到陰森森密林邊。

“前面就是黑山林，我不能再往裏走了。”

“謝謝你，很高興朱恩能找到你這樣優秀的伴侶。”

格蘭特笑了笑：“我也很高興能和朱恩結為伴侶。”轉頭看着塔西娅：“你的伴侶才是真的優秀，不是嗎？”

禹天楓瞧見塔西娅不好意思的模樣, 忍俊不禁：“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

根據格蘭特所說，八尺部落大約在數百年前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劇烈的惡魔侵襲，那次惡魔的襲擊摧毀了整片高原草甸，自莫錫雪原東南部一直蔓延到索倫斯山脈西北一帶，最終停止在努恩大瀑布的位置。八尺部落栖息的高山草甸毀于一旦，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死灰，毫無生機，直到一百年後，風才漸漸吹落覆蓋在大地之上黑灰，慢慢有綠意出現。

當惡魔襲擊高原時，八尺部落僅有幾個獸人帶着家眷進入山林采摘果蔬，接着就遠遠地目睹了整個悲劇。高原毀滅後，八尺部落的幸存者隐居深山，與山野裏紮營的流浪獸人為伍，再後來，流浪獸人忌憚八尺部落崇拜怪異圖騰招致惡魔的傳說，兇狠地驅趕八尺人，力量單薄的八尺人害怕山中野獸威脅，只好深入野獸都不願深入的黑山林，從此與世隔絕。

桃瑞絲提着螢火燈怯怯跟在塔西娅後面：“吶，伯蘭，這黑黢黢的林子裏真的有人住嗎？這麽晚了，這裏面又黑又冷，一點月亮光都看不見......”塔西娅往後扭脖子：“你是獸人嗎，這麽這麽膽小。”桃瑞絲緊緊麻布鬥篷，打一個寒顫：“我、我就是覺得這地方瘆得慌。”

密林裏彎彎繞繞，泥土中醜陋的粗根交叉蜿蜒，踩在腳下凹凸不平，稍不注意就會絆倒。桃瑞絲不自覺地拉住塔西娅的獸皮裙：“吶啊，塔西娅，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啊......”塔西娅四處嗅嗅：“沒有啊。”桃瑞絲慢慢停下腳步：“我怎麽覺得，越往前走越有股香味呢？”塔西娅環顧四周：“有嗎？”

禹天楓攔住她倆：“有煙。”桃瑞絲道：“看吧，我說吧，就是有股香味。”塔西娅撓頭：“我覺得就是草的味道啊。”禹天楓問桃瑞絲：“小桃，你說這是不是什麽燒的什麽草藥？”桃瑞絲連連點頭：“有可能。”

塔西娅警惕道：“是不是什麽迷藥？□□？”禹天楓說：“或許是八尺人燒來驅散野獸和外族人的。”說着，她取出在靈枝部落拿的薄麻布，讓桃瑞絲倒調制好的提神解毒水在上面，浸潤以後綁在臉上，“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咱們小心點。”

走了許久，還是沒有看到半點人生活的痕跡，散發香味的迷煙也沒有了，禹天楓把罩住口鼻的麻布取下來，望着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不禁陷入迷茫，這片密林有多大？為什麽一點人生活的跡象都看不到？真的還有八尺人生活在這片林子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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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身後傳來驚呼，禹天楓猛地轉身，驚慌中塔西娅和桃瑞絲都被什麽纏住腳，倒吊着拽了起來！

塔西娅大吼一聲：“伯蘭眼睛不能夜視，給她螢火燈！”

桃瑞絲慌亂地把裝着螢火蟲的小燈籠扔下去，緊接着手也被纏住了，燈籠摔在地上撞壞了，螢火蟲倏地逃竄，一溜煙飛沒了。

禹天楓焦急地呼喊：“是什麽東西？”塔西娅用力掙紮，咬着牙說：“是......是鬼藤一樣的樹。”禹天楓腦子裏回憶維姬教過她的菲米爾大陸嘗試，鬼藤是類似吃人柳、霸王花一類的肉食植物，這麽說，現在塔西娅和桃瑞絲都被肉食樹抓住了！

“火......放火燒。”禹天楓喃喃着，在包裹裏尋找打火石。進黑山林時格蘭特說密林樹木太過緊密，點火很有可能引起山火，所以建議她們用的螢火，而現在遇到這種緊急情況，實在迫不得已，只能點火燒樹了。

塔西娅被柔韌有勁的藤蔓纏在半空，使力想要化成獸形，卻被藤蔓牢牢束縛動彈不得，桃瑞絲也想使用魔導術點燃火花，可被藤蔓纏住了脖子，一時喘不上氣。忽的，塔西娅看見一條藤蔓蛇一般從禹天楓身後悄然逼近，顧不得等火燒樹從中解脫，着急喊道：“伯蘭，你往左邊跑，快跑！”

禹天楓當即察覺身後的異樣，急忙往左邊跳起，不料藤蔓嗖的向上竄起，迅速纏上她的小腿。

“楓！”

嗤——

一小簇火星閃過，一只帶火的箭镞落下，深深插在藤蔓裏，那妖樹吃痛，刺溜地收回攀上禹天楓的“觸手”，貪婪使然，卻仍不願善罷甘休，虎視眈眈地盤桓在火星旁邊，伺機待發。

禹天楓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遠處藏在黑暗裏的騎馬少女，她的手裏拿着一張簡陋的弓，另一只手裏還握着箭。禹天楓立馬向她求助：“你好！我們是來拜訪獨角獸後人的，請幫幫我們，好嗎！”

黑暗中的人影向前靠近兩步，遲疑不定，禹天楓擡頭看塔西娅，一條藤蔓正要纏住她的脖子，禹天楓咬牙，沒有時間猶豫了，迅速折下一根樹枝，挑起箭镞上的火星刺向藤蔓。

見到禹天楓的動作，騎馬少女終于有了反應，她策馬上前，拉弓放出數箭，利箭帶着火焰刺穿藤蔓，火焰沿着樹藤燃燒，逐漸彙集，愈燒愈旺，妖樹終于屈服在了烈火之下，自斷藤蔓，簌簌收回剩下的沒有燒着的部分，沒了蹤影。

塔西娅和桃瑞絲掉在地上，激烈地咳嗽着，馬蹄踏在枯枝上發出喀啦啦的響聲，禹天楓一邊安撫兩人，一邊擡起頭，看到編着大-麻辮的粗眉毛女孩高高騎在棗紅色的駿馬上俯視着她。

“嘶嘔！”

突然，棗紅馬揚起前蹄，禹天楓下意識向後翻滾，馬背上的少女也是一驚，急忙抱住紅馬的脖子。

“安吉拉！”

少女一聲呵斥，拍兩下馬脖，兩腿夾緊馬腹，驅着馬倒退兩步，握緊弓箭低頭看着三個陌生人。

塔西娅本能地将禹天楓護在身後，不知怎的，只是被藤蔓勒了一會竟渾身無力，這會已經有些兩眼昏花，擋在禹天楓前面搖搖晃晃。

禹天楓驚慌地抱住她：“塔西娅，你怎麽了，塔西娅？桃瑞絲，你快看看她，桃——”轉眼間，桃瑞絲已經昏倒在地。禹天楓忽然感覺小腿有些發麻，低頭檢查，發現方才被藤蔓纏繞的皮膚被摩出了傷痕，傷口黏着了綠色的粘液。

騎馬少女終于開口說了話：“你們中了阿施蔓的毒，如果不吃它的果實，很快就會陷在幻覺裏，最後口渴而死。”

禹天楓攀着樹幹站起身，拖着受傷的腿艱難地往前走：“只要吃了那個樹的果子就能解毒了，是嗎？”少女眼神複雜地看着她：“是。”禹天楓沉下眉，伸出手：“可否借你的火弓一用？”少女說：“你中了毒，很快就無法動彈，你一個智人難道想憑微薄的力量去挑戰黑山林的王者阿施蔓嗎？”禹天楓目光堅毅：“力量微薄，也是力量，我若不嘗試，我和我的同伴都會死。”

少女與她對視片刻，呼出一口氣，勒住馬脖轉頭，朝阿施蔓主樹的方向跑去，棗紅馬奔跑跳躍，敏捷地避開藤蔓的攻擊，少女連射數箭，擊落幾枚黃色的果子下來。少女翻身下馬，撿起果子遞給禹天楓：“既然是拜訪獨角獸後裔的客人，怎麽能倒在前進的路上？”禹天楓對她露出笑臉，借着她手臂的力站起身：“謝謝。”

少女扶塔西娅和桃瑞絲趴在馬背上，扶着禹天楓慢慢走。

少女說：“我叫阿曼達，生下來無法化成獸形，這是我的孿生阿妹安吉拉，生下來無法化成人形。我們都是先天殘疾的獸人，彼此相依為命。”

禹天楓問：“八尺族還有其他人嗎？”阿曼達點頭：“有的，大家都聚居在彩虹瀑布的上游，喏，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多少年了，終于有人願意相信獨角獸的神威，大家知道了一定很高......興......”阿曼達的話卡在一半，表情驀然變得猙獰，就連安吉拉也憤憤不安起來，使勁呼着氣沖前磨蹄子。

“怎麽了，阿曼達？”禹天楓朝前看去，蘇面容安詳，皎潔的月光落滿她杏白的長發，身後閃着銀光的河流潺潺，水汽氤氲。

阿曼達拉開長弓，火箭直指蘇的心髒：“你這魔鬼竟還有臉來彩虹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