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王氏姊妹
紀息到底還是拗不過,便只得囑咐燕随之,只叫他到底注意安全了。
“只是個卧虎寨而已。”燕随之說,“其實還不足為懼的。”
紀息于是便笑了,可燕随之只是神仙氣,連三王爺之位壓着都重,更不要去提什麽動刀動槍的了。可是他偏又警覺地發現,燕随之這輪椅好似不一般。或許是在紀風堂多了,紀息現在看什麽,都會多心地思量幾番。
這輪椅體型稍大一些,不細看根本瞧不出來。紀風堂教了些機關暗器,也收攏了許多的能工巧匠。紀息還曾故意着,扶過燕随之輪椅,暗中觀察了其構造,果然教他發覺了端倪。可紀息卻覺着沒什麽,燕随之本就不會習武,這般反而能教他更放心些。
原顧回來時候,果然帶了消息。說是有家胭脂鋪子,那裏做的水粉極好,得了多少貴婦人偏愛。孫可心定時定點,每隔個把月,就會親自上門挑選。雖說是從了二幫主,可是每逢她來時候,卻不見有人跟着的了。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了?”紀息笑着,“她把自己看的金貴,當然是放不下了身段。卧虎寨那群愣頭青跟着,一看便不是名門旺族的了。”
“你倒是頗為清楚。”燕随之問着,“孫可心何種脾性?你怎會如此了解?”
這話問得太過于尖銳,紀息一時圓不上來,氣氛沉默地讓人心慌了。燕随之死盯着他,只教他想先躲。紀息覺着必須得解釋點什麽,他明明可以說是随便聽聞的,可甫一張嘴便像是舌頭打結。
“屆時又該怎麽辦?”燕随之繞過了話頭,“如何能套出真話來?”
“對付這種人又有何難?”原顧插嘴,“只将她給捆起來,嚴刑拷打就行了。”
燕随之皺眉。
“我知三王爺心善,可她那種蛇蠍心腸,我們又何必要仁義?”原顧罵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①”
紀息看燕随之下不定主意,先将雙手放上其肩臂,就頗有些撫慰的意思了。然後極其熟撚地,給他往下順着頭發了。紀息站在燕随之身後,故而看不到他的神色,所以也不曾知曉,燕随之此刻的掙紮。
燕随之簡直想扯過紀息的腕子,看看那處到底有沒有圈痕。然後勾着他的脖頸,讓他低頭直視自己,質問他認不認識梁似燭。他幾乎覺着就隔着一個紙糊,可最終他到底還是不敢了。
“不如将面具取下來吧。”燕随之道,“帶着反而更引人注意。”
原顧不滿:“他取下來也很顯眼的,這般的風情,要把胭脂水粉鋪子,裏頭人的魂都給勾沒了。”
“那又應如何?”燕随之問,“你有什麽法子?”
“不如……将他扮作男倌!”原顧計上心來,“反正他這般好看,再加上三王爺你,扮作男倌定是沒錯。”
燕随之眸色晦暗:“這般去挑胭脂水粉,倒也是有些合适的了。”
紀息一時間推脫不得,便只得去換了衣裳。自從到了紀風堂之後,他已然很久未着豔色。紀息于是将鴉青長袍褪下,換上了千瓣桃紅雨絲錦,剪了金箔花钿貼在眉心。他垂下眸子去,将戾氣全斂。
“這誰能看出是紀息來?”原顧驚道,“竟像是那紅袖招……”
原顧突地想起來,這是燕随之的沉疴。于是話到一半,就悄然閉嘴了。她方才一晃神之間,竟以為見了梁似燭。這如何可能呢?這樣截然不同的倆人,她竟然是會将其混淆。定然是……定然是裝扮的禍了。
等算好時候,幾人便出發了。紀息扮作男倌,原顧是個婢子。燕随之喜靜愛簡,宅邸安在城郊。卧虎寨雖然算不上偏僻,卻和這繁榮富庶沒關系。這胭脂水粉鋪,倒是不近不遠,就剛巧卡倆者中間了。
他們一行人是極為打眼,那掌櫃要笑彎了腰,這看上去便能撈一筆。因着不知具體時候,再加上路上耽擱的了,他們到鋪子竟是晚了很多。有一女子煙視媚行,端地是婀娜多姿,分明就是孫可心,正要往鋪子外去的了。
這可要怎麽辦?又不能攔住她?紀息眼疾手快,立馬撞了上去。孫可心嬌呼一聲,瓷瓶就墜地而碎,香粉只能撒了出來。還有個粉雕玉砌的女娃子,就在孫可心旁邊站着,估摸應該是她的女兒了。那女娃子推搡紀息,就要哭鬧起來了。
“這位小姐,多有歉疚。”紀息搭話,“我可賠給你的。”
孫可心暗藏起不屑,她最不喜這種男倌,總讓她想起梁烯來,有種陰飕飕的冷意。還有她那個所謂的弟弟,分明是不同父不同母,是打那裏來的姊弟情誼?只是他旁邊的這位,看上去頗為眼熟,還是坐了個輪椅。咦?孫可心突然發覺,這或許就是三王爺了。
孫可心舒暢高興了,說什麽情深意重的,你看這不,還是新人笑舊人哭。可是面對這倌人,她依舊和善不起來。他太過欺人的貌美,是奪了她的風頭了。原先來胭脂水粉鋪子,哪些人男人的眼啊,不是黏在她身上的?
“這香粉已然被我買斷了。”孫可心嗔怒,“就是這掌櫃的,也變不出二樣來!”
紀息于是俯下身子,捏了點于鼻尖輕嗅。他分明是從地上撚起,卻絲毫讓人不覺污穢。這竟是渾然天成的,不需刻意雕琢的風流了。
“不瞞小姐說,我也心好這款香粉。”紀息笑着,“家中備有存貨,小姐可過去取的。”
“這如何可能呢?!!”孫可心大驚失色,“這香粉只此家獨有,每月裏我都買斷了!”
孫可心性格強勢霸道,凡是她看上的,不管是什麽東西,都得只能她自己獨有。這卧虎寨,又是多有流寇賊首,掌櫃的是格外不敢開罪的。可這……掌櫃的左顧右盼,這一行人,看上去倒也是顯貴,這叫他該如何是好呢!
“是不是我打诳語,小姐一看便知了。”紀息依舊笑着,“莫不是小姐心中有鬼,故而竟不敢了嗎?”
紀息只心下盤算:這孫可心,是最能用激将的,她壓根就沉不住氣。只将她拐進哪個偏巷野地裏,給夯暈了進馬車擡回府裏就是了。這看着,孫可心也沒乘馬車,想必是游街閑逛來的。如是這般,便更加省事了。
孫可心果然上鈎:“有何不敢?你們莫要仗勢欺人!損壞人東西,本就是要賠的!大吳律法在上,無論是什麽人,都是得要講理的。”
紀息只心中冷笑:如此言辭堂皇,那若是害人性命,豈不是也該要賠!
紀息面上卻依然客氣:“正巧拉了倆架馬車過來,說來不好意思了,我與我家主人賭氣,這廂為了哄我開心才來。路上怪我多作矯情了,故而和他分了倆馬車去。”
如此這般,幾人便乘馬車走了,燕随之先行一步,不知和馬夫說了什麽。竟是沒過多久,馬車便又停了下來,紀息算着時長并不對得上,掀起車簾也竟不是三王府。
孫可心倒是看出不是三王府,這下她倒也安下心了。方才她只是一時沖動了,若是真到三王府去,免不得要經過紅袖招。她若是見到了以前那幫姐妹,那可不知要丢面到哪裏。
這裏仍然是在城郊,是徐猶止一棟宅子,自打徐猶止游玩後,便囑托了燕随之看管。這邊的管家婢仆,算是将其看作主人的了。
馬車停在了宅門,幾人便進去了。燕随之吩咐了個婢仆,讓她帶着這女娃子玩。再而後便領着這幾人,一塊到了一個偏房處去了。
“哪裏有香粉的?”孫可心大叫,“你們莫要诓我!”
紀息假意翻找,後又上前來,捧個木匣子:“小姐聞聞看,是不是這款?”
木匣子确實是翻出來的,不知徐猶止拿來作甚,可這卻是也不是香粉了,是紀風堂獨有的迷藥而已。果然孫可心一聞見,便翻眼暈了過去。
待孫可心再醒來時,便是綁在木架上,都是指粗的麻繩,勒得她都給蹭傷了。她剛剛一睜開眼來,就被原顧小刀架着脖子。孫可心不是個骨頭硬的,幾乎沒問幾句就全招了。
王責當時已然是禦林軍統領,不知從哪裏聽說的,竟是對梁烯還未見面便着迷。說起這王責,雖說是纨绔子弟,原先王致到底看管着,也不曾是經常來紅袖招。這下王致告老還鄉去了,他便到了紅袖去了。
可這單單對梁烯着迷,卻還是令人奇怪的了。畢竟着紅袖招裏的人,各個都有各個的特色。雖說梁似燭死後,梁烯坐上了花魁之位。但到底她卻只是肯賣藝,這風頭也沒比底下人盛多少。
孫可心原先是跟這王責的,她不想再在紅袖招了。給自己謀個差不多的男人,本就是她這種人最好歸宿。她起初瞧這王責,還對她頗為上心的,還是禦林軍統領,就算是過去做個妾,也算是個好結果了。
可這男人啊,到底惦念的是,自己得不到的。他還未曾見梁烯,便話裏話外都是她。孫可心這哪裏忍得住!更不要提,王責有一日,偶遇見梁烯,更是不提多讨好了。可這梁烯給臉不要臉,對這王責竟是異常冷淡。
王責是笑臉相迎的,可這梁烯卻冷言相譏。這日子久了,王責未免也心生怒氣。有一日,竟是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而被梁烯呼扇了一巴掌。這便是鬧到頂峰了,王責怎還忍得住?孫可心多是妒忌,也想自當頭牌,故而撺掇着王責,不如将梁烯弄死了。
直到弄死了之後,這才後怕起來,就連着游船盛典,也不敢自薦去了。這便又錯過了頭牌機會,一日日地只将時間消磨過去,肯點她的門客也越來越少的了。所幸着,她好像是懷了。
自從她懷了之後,王責把她贖了出來。可是到底着,男人得到的,總是會輕賤些。她肚子也很不争氣,是生下了個女娃娃來。王責并不在乎這女娃娃,沒過多久就趕走他們母子。
孫可心便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可是她到底着不甘心啊!她一直想要這繁華富庶,便是不舍得離它太遠。于是她只在京城郊邊游蕩,既不會遇見熟人覺得尴尬了,也到底着心中還存了念想。
這卧虎寨的二幫主,便路邊瞧上了她。那男人對她千好萬好,可她到底還是看不起的,不過是當時實在無處安身,這才為了女娃子委身卧虎寨了。
若是……若是曾經,這男人壓根見她一面都不能。她不想讓女娃子随男人姓,總覺着連這姓名也輕賤,為了将女娃子留下還得姓王,她于是便謊稱她們都是王氏姊妹。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論語憲問》:“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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