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示好

也許是跑的急了,高郁來到婁琛二人面前的時候還有點小喘。小短腿邁的太急,甚至差點摔了一跤,還好婁烨眼疾手将他扶住,否則真摔了他們可擔待不起。

将人交給急急忙忙跟過來,吓得魂兒都掉了一半的侍奉太監,婁烨這才帶着婁琛後退兩步,恭敬叩拜道:“參見二皇子。”

“快起來,快起來,別這麽拘謹。”高郁視線在婁琛身上掃了一圈,關切的問道,“那天你們離開的倉促,本宮都沒來得看上一眼。婁将軍令郎現在怎樣,傷都好了嗎?”

婁烨側頭看了看微微低着并不打算主動回話的婁琛,無奈的代為回答道:“謝二皇子殿下關心,有陛下禦賜‘天香斷玉膏’以及太醫聖手醫治調養,犬子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就好,那日情況危急,本宮還怕會落下什麽傷,現在看來應該是恢複的差不多了。”高郁話雖然是對婁烨說的,但他的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婁琛。

“讓二皇子受驚了。”

“沒有沒有,就是擔心了一陣而已。”想到婁琛倒在擂臺上的一幕,高郁現在都心有餘悸。他還算膽子大的,那個平日裏只知道偷嘴的四皇子當時就哭了,過了好幾天都沒回過神來。

再次見面高郁沒有再端着皇子的架子,目光在胳膊仍然有些僵硬的的婁琛身上轉了好幾圈,最後竟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頗為委屈的道:“其實本宮前些日子一直想找機會去看望你們來着,可惜父皇不準本宮出宮,皇叔也不肯幫本宮說情,結果拖得‘擇劍宴’都要開始了也沒能見的着你們一面。本宮之前還一直擔心,這樣一來到了宴席上本宮怕是連話都跟你們說不上了,卻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在這兒碰上了。不過真是萬幸,要不是今兒出門的時候想着順道來宣德門逛逛,恐怕就要與你們錯過了呢。”

這話既是訴苦也是解釋,但宴席設置在禦花園,未出宮的皇子随母親居住在東西六宮,這隔了三層守衛到底是怎樣的順道才能在接近外城的宣德門來一場“巧遇”?

婁烨并不想深究,只附和着回道:“若是有緣自然會遇到。”

“就是這個理。”高郁笑眯眯的,很是贊同的點點頭。

小孩子心裏藏不住事兒,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周邊皆是親信,守衛侍衛都隔得老遠并不會聽到他們的講話之後,就癟起了嘴巴,把這些天來心裏的憤懑都抱怨了出來:“不過婁将軍你也真是,皇叔三邀四請讓你們上他在京城的別院休養,結果你倒好,直接閉門不見客,把他的善意拒之門外。那些個外人另有所圖就算了,怎麽連皇叔你都不肯相信呢?”

婁烨聞言愣了瞬,孩童天真無邪,說起話來不拐彎抹角也不含沙射影。

但就是這樣直白的話卻着實将婁烨問到了,為什麽不肯接受靖王的幫助呢?

婁烨心中有個聲音小小的回答了一句,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婁家在京中并無家宅,所以這些天一直住在驿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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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比武之後許多世家都主動向婁烨示好,甚至提出讓他們搬到府中安排專人伺候休養,但婁烨卻都拒絕了。

當年那場突變之後他早已看透了這些世家們的手段、心計,有用的就交好、攀附,沒用的就排斥、打壓。那些旁系親族更為可笑,婁家最為辛苦的時候他們從未有過表現,有些甚至恨不得脫離族譜。

現在那些人大獻殷勤,不過也是因為婁琛在比武中表現不俗,頗得聖上與靖王青眼而已。

他敢肯定,若最後一輪比武婁琛落敗,那些人肯定早已想好了百十種将他們趕出京的方法。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如今這些“施舍”他也不屑獲取。

至于那個人……

豁達坦率如婁烨,在思及那個人之時也又了一絲猶豫。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還是決定暫且放一邊去,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自然有辦法。

“并非不相信王爺,只是人多口雜,犬子能破格進入‘執劍’選拔已是仰仗王爺的提拔。若再住進王爺別院,恐怕會影響王爺聲譽。”

“皇叔都不介意,婁将軍你又何必在意那些無關人等的閑言碎語。”高郁撇撇嘴,很是不喜歡這個過于客氣的回答,直替皇叔委屈,“只是可惜了這次難得的機會,婁将軍駐守西南,皇叔長居西北,好不容易回京卻沒能碰上面。”

南梁世家無人不知婁烨與靖王舊日的關系,更何況與靖王關系頗為親密的二皇子高郁?

想着皇叔前日被拒絕後失望得模樣,高郁有些可惜的道:“皇叔公務繁忙,回京沒待上兩天就去江南治理水災了,這一去沒個十天半個月恐怕回不來,下次想要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婁烨怔然,這句話是那人借二皇子之口想要告訴他的?

婁烨不願深想,淡淡道:“總會有機會見到的。”

“唉,希望吧。”高郁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先前那番話雖然是皇叔教他說的,但是他對婁烨婁大将軍卻的确是仰慕已久。

高郁向往宮外無拘無束的生活,卻又被拘在一方天地裏,所以閑來無事時他特別愛聽故事。宮裏不比在外,不常有說書聽曲兒的時候,每年也就只有靖王定期回京述職之時,他才能得機會聽上一些。

靖王博學廣知,天南地北都去過,但講的最多還是當年駐守西北與北齊抗衡時候的事兒。

高郁印象裏的皇叔總是冷冷淡淡的,一雙鷹眸不怒自威,宮女太監們都不敢正眼看他。

但奇怪的是,每次講到在西北那段日子時,皇叔的表情卻會變得極為溫柔。他總愛出神的看着遠方,眼中滿是高郁讀不懂的深沉情緒。

後來他有問過母後,母後說那叫懷念、向往,就跟他總是愛想念在宮外的日子一樣,那是皇叔在心底最美好的記憶。

所以高郁記住了西北,記住那些峥嵘歲月,記住了大将軍婁烨。

先前他總聽皇叔提起婁将軍,說他忠肝義膽,拒敵千裏,一柄銀槍使得出神入化,長槍一掃百米內無人敢近。後來他得空出宮游玩,聽茶樓上說書人一番滔滔不絕之後,才知道皇叔講的那些故事隐藏了多少兇險。

南梁人惜英雄,愛英雄,但凡有什麽重大的戰役,他們總是記得格外清晰,然後一遍遍的與後世提及。

但近年來邊境平和,人民安居樂業,唯一能提及的就是八年前那場鹿戰。所以茶樓裏說書人講的最多的,便是當年婁将軍同靖王一起在西北駐守時的事兒。

說書人的故事中那場戰争跌宕起伏,無數英勇之士為國獻身,長眠蒼藹山下。但可喜的是,故事最後結局卻是無比令人振奮,婁将軍帶着騎兵一路殺到了蒼藹山以北百裏,将敵人趕出了南梁地界不說,還将以前頗有争議的地區收進了南梁疆土裏。

自那之後北齊那些狼子野心之徒一聽婁将軍的名字就吓的聞風而逃,好不痛快。

只是後來造化弄人,婁家一朝落魄,婁烨也因各種不為外人所知的原因去到了西南,而這一去……就是七八年。

高郁不管那些弄人的造化,只知道英雄無雙,應受人敬仰。

為此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見識婁将軍的風采,卻沒想到他最後見是見到了,最是思念将軍的皇叔卻錯過了。

然而高郁也就只是抱怨兩句,平日裏二皇子嚴于行,律于己,哪兒會說這些廢話?

也就是因為皇叔一次次的提及,讓他打從心底裏把婁家甥舅兩人當成自己人了,才會如此抱怨。平日裏對于不熟的人,高郁其實非常防備。

不過他也不打算深究耽擱時間,畢竟除了為皇叔鳴不平以外,他還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替皇叔委屈不甘了兩句之後,他随即将話頭轉向了一直沉默的婁琛。

說來也怪,其實一開始時高郁對婁琛并不怎麽上心,參加“執劍”比武之前,他本以為這只是一次權貴們的博弈,因此除了皇叔交代的事兒其他他都未放在心上。他甚至已經做好聽從父皇旨意,随便被安排一個執劍了事,卻沒想到婁家嫡子竟然給了他那麽多驚喜。

短暫的相處之後,他總覺得婁琛身上有種莫名的有種熟悉感,那感覺像似隔了層紗,若隐若現,卻不停的引|誘他去探尋。

原本高郁是打算日後婁琛若能留在宮中,再慢慢相處了解的。

可那天比武,婁琛在昏倒前對他投以一抹淺淡的微笑之後,他卻不知怎麽了,竟跟着魔了一樣,日思夜想,那笑也似施了法一樣,一直萦繞在心頭。

高郁雖聰穎過人但畢竟才八歲,小腦袋瓜容量太小,實在搞不懂這是一種什麽情緒,只覺這種感覺很奇妙,跟平日裏他看上一件什物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患得患失的厲害。

而且幾乎從那一抹微笑開始,高郁就決定了——一定将婁琛抓住,這個人就是他想要的“執劍”。

回宮多年,高郁從來沒有那麽迫切的想要這麽一個人,他怕出什麽差錯,于是去找了父皇與皇叔想要早點定下來,但無奈最後卻悻悻而歸。

婁家住在驿館裏閉門不見客,他聯系不到婁琛,也沒辦法通通氣,急的跟熱鍋上螞的蟻一樣的高郁只能打起了小主意。

今日趁着晚宴開始之前,他早早的就來到了宣德門,在一門之隔的偏殿裏藏了好半天,總算在宴席即将開始的時候等到來人。

高郁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婁琛打量了一番,直看着婁琛微微低下了頭才開口道:“婁……婁琛,我可以叫你阿琛麽?”

婁琛擡手執禮:“草民惶恐。”

“哎,別跪別跪,你傷還沒好呢。”高郁肉嘟嘟的小手扶着婁琛沒有受傷的那只胳膊将人拉了起來,由衷稱贊道:“阿琛,你真厲害,那天要不是受了傷,最後的魁首肯定是你。依我看,那些個世家子可都不是你的對手。”

這話說的着實大膽,婁琛聞言臉色從容,波瀾不驚道:“二皇子謬贊,婁琛愧不敢當。”

“沒什麽敢當不敢當的,事實如此。”被略有些疏離地對待,高郁也沒有生氣,只笑嘻嘻的看着婁琛,直言道:“阿琛,既然碰巧遇到了,那就說明我們真的有緣分,所以有件事本宮也不打算轉圈子,就直說了。”

婁琛似有所感的低了低頭,目光落在高郁臉上。

高郁粉嫩的臉龐上,一雙潤澤透亮的大眼,一閃一閃的看着婁琛,撇着嘴的樣子真是好不委屈:”阿琛那麽厲害,肯定好多皇子都想要,我怕說晚了阿琛就給他們忽悠走了,所以……”

眼睛亮晶晶似蘊了滿天星辰,高郁就用着這樣一雙眼眸一瞬不瞬的看向婁琛,眼神真誠而帶着幾分期望的一字一句認真問道:“所以,阿琛,做我的執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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