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去留

什麽小心肝, 什麽受不住,什麽準備?

難道高顯那日說的都是真的, 阿琛真的要同他一起離開了嗎?

心中像是被綿密的細針紮了一下, 不見血, 卻痛的高郁險些彎下腰來。

高郁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們平日裏玩的再好, 關系再是親密, 中間始終也有着一層隔閡。

婁琛不是他的執劍, 不會一直跟在他身邊,不會一直關注的着他, 保護着他,關心着他……

婁琛總有一天要離開, 去追随自己的信仰與理想,去忠于自己要追随的人, 而他很可能只是婁琛人生路上的一個重要,但并不會占據全部的目光的角色。

他們只是朋友,沒有血緣的羁絆,沒有誓言的忠誠,婁琛不會對他效忠,也不會……

他停下了前進的腳步,靜靜的看着笑容滿面的高顯與嘴角輕輕上揚的婁琛,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種別樣的情緒。

他嫉妒高顯, 非常的嫉妒!

高郁沒有去打擾兩人,他怕站到兩人面前的時候,心裏頭的煩悶會忍不住爆發出來, 他怕自己會說出一些傷人的話,他怕會讓婁琛失望。

轉過身當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高郁收起了眼底的失落,朝反方向走了過去。

直到武藝課結束才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聽着高顯聒噪的聲音,同他商量着晚上吃些什麽。

他态度還同往常一樣親呢卻又不會太過親熱,可一直關注着他的婁琛卻不知為什麽,在看到高郁嘴角的笑容時心頭跳了跳。

他總覺得高郁态度怪怪的,帶着幾分孤寂,幾分疏離。

但就在他想說些什麽的時候,高郁卻擡頭看了過來,那深入眼底的笑容打消了婁琛的顧慮。

婁琛搖搖頭,心想:一定是自己想得多了,高郁如今的脾性與上輩子大不相同,早不能按照過去判斷了。

如今的高郁沒有“戴着面具”,更不會刻意欺騙他。

吃過晚膳,高顯拍拍圓滾滾的小肚子,心滿意足的拉着婁琛走了。

高郁這次沒多挽留,只提醒兩人回去路上小心,而後也回了含象殿。

婁琛照例先送高顯回王府,不過這一次氣氛可沒往常那麽活躍。

高顯上了馬車之後就沒怎麽說話,連看也沒看婁琛幾眼。

直到路走了一大半,街上逐漸熱鬧起來,一直沉默着的高顯才突然轉過身來,表情肅然的看着婁琛,一臉正色道:“婁執劍,本宮準備好了!”

一聽高顯換了自稱,婁琛便知此刻他的身份已經換了過來,不再是親近的友人,而是他的主人,靖王世子。

可即便如此,婁琛看着一臉嚴肅,眉頭緊皺,像是包子皺了皮一樣的世子殿下,婁琛差點兒笑出來。

忍了又忍才把笑意憋下去,只輕聲道:“殿下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

聰慧如高顯,一聽便知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

“所以婁執劍,你真不打算同本宮回西北了?”其實剛才在馬場,婁琛回答猶疑的那一瞬間,高顯就已經猜到了答案。

婁琛收起未到嘴角的笑意,起身叩首道:“多謝靖王與世子殿下的提攜,婁琛無以為報……”

“停停停,別說了。”高顯厭煩聽客套話,特別是婁琛嘴裏說出來的,那些話說的好聽但也不過是面子上的敷衍之詞。

他以真心相交,也希望婁琛以真意回報,因此即使已經知道了答案,他也沒有放棄,仍舊想要挽留:“婁執劍,你可要想清楚,只要跟本宮回了西北,以你的能力,相信不日便能在軍中嶄露頭角。南梁也就西北最容易攢軍功了,到時候走你父親的路,鍛煉幾年攢得一身榮耀,父王再推一把,年紀輕輕便手握軍權成一方權貴也不是什麽難事,你何必……”

高顯最後一句話,在婁琛堅毅而果敢的眼神中停了下來。那眼神裏透露出的不止有不為人所動搖的堅定,還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擔憂,又像是心疼。

在這樣的眼神下,高顯忽得語竭詞窮,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

他知道一切的規勸或利誘都是徒勞,婁琛一旦做出了決定,絕不會動搖。

而事實也正如高顯所想。

其實幾天前,婁琛就已收到了舅舅的回信。不出意料的,信上只有兩個字:“自定。”

這些年來雖然因着各種原因,婁琛一直沒能回西南看舅舅,但兩人的感情卻從未因為距離而變淡。他明白舅舅的每一個字代表的含義,一如舅舅明白他一樣。

婁琛身上背負的是婁氏一族的未來,興衰榮辱皆在他一人身上,走錯一步便可能萬劫不複,可即使這樣婁烨仍舊将所有的決定權交付在婁琛手中。

他不願左右婁琛的人生,也不想讓自己成為婁琛的顧慮,“自定”兩字看起來簡單,背後代表的卻是婁烨身為婁家家主的态度——無論婁琛做什麽決定,他都将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支持。

高顯蔫兒了,眉毛緩緩的耷拉下來,委屈扒拉的模樣,像被遺棄的小奶狗,好不可憐。

他撅着嘴,可憐兮兮的望着婁琛,最後一次掙紮道:“婁執劍,你就真的不考慮考慮了嗎……”

可婁琛的回答依舊堅持:“請靖王與世子殿下成全。”

“唉……”高顯撐着下巴一臉苦悶,“我的命怎麽那麽苦啊,好不容易看上個人,想拐回去做親信結果人家還瞧不上……嗚嗚嗚,這靖王世子做的太沒意思了……”

論撒嬌耍賴的本事,整個南梁高顯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嘴巴一癟,眼睛一紅,高顯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着那斷斷續續抽泣聲與沙啞的哭腔,旁人一見心都疼了。

可婁琛不是旁人,跟在高顯身邊快四年,他早已習慣了世子殿下不着調的性子,對這番的行為也習以為常,因此此時他并沒有急着上前安慰,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見高顯哭夠了,表演完了,才默默的從暗格裏找出一方錦帕,遞了過去。

“多謝……”高顯接過錦帕,擦掉兩滴淚珠兒與鼻涕,抽抽搭搭的道,“婁執劍你真冷酷,真無情,都不可憐人家。”

婁琛面上表情不變,淡淡道:“殿下若是願意,可到大街上哭上一場,定會有許多人願意‘可憐’。”

“再多的人也不是你婁執劍啊。”高顯将擦過鼻涕眼淚的錦帕塞進婁琛手裏,“婁執劍你跟皇兄學壞了,也會欺負人了。”

婁琛啞然,他只是習慣了而已……

高顯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能将婁琛拐回去,因此算不上多失望,只是有些遺憾:“竟然你已經決定,那我也不多勸了,婁執劍一個人在京城可要多保重啊。”

婁琛點點頭:“下官自會小心。”

“不過就這麽放過婁執劍,還是不甘心啊……”高顯摸着下巴,一臉算計的表情,“不如這樣,我問三個問題,若這三個問題婁執劍你的回答都令我滿意了,那這事兒就算了。若不滿意,嘿嘿……”

什麽叫“滿意”?

婁琛不禁苦笑,果然沒那麽容易放過。

但轉念一想,不過是三個問題而已,高顯即使再早慧,也不見得問得出什麽深刻的問題。因此婁琛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下來,也算是對這些日子以來高顯幫助的回報。

可婁琛沒想到,高顯的第一個問題就讓他傻了眼。

拉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高顯眨巴着一雙杏仁眼,一臉算計成功的表情,看向婁琛道:“婁執劍你留下來,是不是因為皇兄?”

婁琛愣了一瞬,臉蹭的一下紅了,僵硬的手指在劍柄上握了握,好半天才放開來,頗為尴尬點點頭,承認道:“是……”

高顯見狀,喜不自勝,趕忙追問道:“那第二個問題,你與皇兄,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這下婁琛不止臉紅了,連背脊也冒出了冷汗。

他驚愕的擡頭看向高顯,眼中詢問之意明顯:“殿下為何這般問?”

“我也是猜的。”高顯包子臉一笑,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我聽皇兄說過,他第一眼見到婁執劍你的時候就覺得面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可之後他問到你時,你卻矢口否認,更聲稱從未到過西北……”

婁琛低聲應道:“确實如此……”

“但前些日子在馬場跑馬的時候,我偶然間聽到你與馬倌兒提了一句,教他如何分辨葦狀羊茅與草原羊茅。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草原羊茅這種草我卻清楚的很,那是西北才會有的一種野草,食用價值不高,但因為與葦狀羊茅長的極為相似,所以有時候會被不法商販‘魚目混珠’,用來冒充葦狀羊茅用。婁執劍說自己從未到過西北,又怎麽會知道草原羊茅這種南方極為少見的草種?”

婁琛一瞬怔然,想不到騙過了高郁,卻因這樣一件小事疏忽,露了底。

果然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雖稱不上什麽智者,但被高顯這樣的小毛頭給識破……他果然還是不擅長這些欺瞞狡詐之事啊。

眉頭瞬間簇成“川”字,婁琛自知無從狡辯,只能承認道:“是。”

“果然這樣!”高顯一拍巴掌興奮極了,仿佛棋迷堪破棋局一樣,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嘿嘿,原來真的如他所想……

可下一刻高郁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可不對啊……婁執劍,過完年皇兄也要出宮建府了,再過幾年束發成年,更是要前往封地的。婁執劍你不可能跟着去,最多只能在京城裏陪他兩三年,這樣留下真的有必要嗎?”

婁琛搖搖頭輕聲道:“下官并非想要陪在二皇子殿下身邊,只是想在他需要的時候,能助他一臂之力而已。”

他只是想遠遠的守着高郁保護他安全長大,為他踏平前路荊棘,助他登上天下至尊之位。

高顯聞言遲疑了一下,苦思許久才明白了婁琛話中含義,頗為感嘆的道:“婁執劍為了皇兄,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婁琛笑笑,并不多言,只問道:“不是說三個問題嗎?還有一個呢?”

“啊對了……第三個問題。”高顯黑亮的眼眸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而後蹭的一下湊到婁琛耳邊,神神秘秘的問道,“婁執劍,你父親,也就是婁将軍與我父王,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作者有話要說: 高郁:阿琛不走了,阿琛不走了,阿琛不走了!!!

高顯【掏鼻子】:皇兄,別高興的太早了。

高郁【(╬ ̄皿 ̄) 】:你什麽意思!

婁琛:朋友,你經歷過絕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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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榜單的第三天,想它,想它……

謝謝水裏游的紅雀,還有蜀墨家的魏源寶寶的投雷,這種被土豪包養的感覺,棒呆了!

PS,五章之內長大,媽的,太不容易了終于要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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