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時光回到相遇的最初 (1)

顧西洛習慣了等待,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等來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她。其實他一直期盼着的,也只不過是那麽一瞬而已,他從未要求過蘇念安許他一生,一生太漫長,他不忍牽絆住她,她是他如此珍視的女孩。

很久以前,他習慣站在樓道的轉角處,安靜地望着她趴在陽臺上清晰的背影、慵懶的姿态、偶爾孩子氣的笑容。在她最難過的那段日子,他想能用什麽去交換她的笑容呢?哪怕只有一瞬也好,讓他知道她還在他身邊,她沒有不快樂。

可蘇念安并不好,事實上是非常不好。顧西洛在她醒來後不到一分鐘內就發現了異樣。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內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他害怕得要死,想念得快要發瘋,然後,在他還回憶着她笑起來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渦時,一不小心撞上了那雙懵懂彷徨的眼睛。

顧西洛狠狠閉了閉眼,沒錯,這個躺在病床上,正滿臉審視地看着他的,不就是昏迷了幾天的蘇念安嗎?他的念安,安靜地躺在那裏,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顧西洛激動的手指微顫,他撫上她的額頭,手心滿是冷汗。

“念安,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顧西洛忍不住放輕聲音,俯下身把臉貼向她。

女孩子嘴角動了動,氧氣罩內升騰起一片水霧,他知道她想說話。

蘇念安好不容易蹭開氧氣罩,眼睛立刻泛起霧氣,那眼神是顧西洛從未見過的怯弱,分明熟悉,又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裏見過。然而,她看着他,低低喊了句,“哥哥……”

這一聲仿若來自遙遠的輕喚,讓顧西洛徹底呆滞。這是十三歲的蘇念安才會喚出口的,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秘密。重逢後,當年的他們都已經長大,她再也不曾喚過他一聲哥哥,他也不再喜歡揉弄她長長的發絲,敲敲她飽滿圓潤的額頭。

女孩子眨了眨眼睛,白淨的臉蛋泛紅,水潤得讓人想捏一把。她的眼光停在他身上,嘻嘻地笑,“哥哥的腿怎麽樣?好了沒有?還痛不痛?”

顧西洛喉嚨哽住,一種難言的痛楚蔓延全身。女孩子天真的笑顏,澄澈透明的眸子,那是十年前的她,不是現在的她。他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鼻子,嗓音喑啞,“念安,你……還記不記得進醫院前發生了什麽事?”

幾乎是試探,帶着猶疑和不确定,她的笑容太過純淨,沒有僞裝,也沒有虛假,對他來說卻太過陌生。十年後的蘇念安面對任何人都會理所當然地充滿戒備,她不會毫無保留地笑,眸光中永遠有讓人看不懂的迷霧。

蘇念安有些迷茫,搖了搖頭,問他:“不是發燒或者吃壞肚子了嗎?那是什麽?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哥哥?”

她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況且以蘇念安的性子,絕不會幼稚到這種程度。一種預感在心裏一閃而過,顧西洛猛然起身,因為動作太大,幾乎掀翻原本倚着他的蘇念安。

“先睡一下,餓不餓?有什麽想吃的嗎?”

“粥。”女孩子不假思索地回應,“要比我以前買給你吃的更好吃,如果能再加一點兒皮蛋和瘦肉就更好了。”一想到皮蛋瘦肉粥,她饞得幾乎連口水都要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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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洛溫柔地拍拍她的頭,“好,那你乖乖等我回來,不許亂跑也不許亂動。”

“你保證十分鐘之內回來?”她拽着被子,一臉期待。顧西洛不禁有些好笑,眼前這個人表現出來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孩子,瞧她那一臉期待的樣子,哪裏還有從前的理智和清冽?

“好,十分鐘之內就回來。”忍不住地寵她,習慣性地順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蘇念安終于從昏迷狀态中清醒了過來,盡管如此,顧西洛卻一點也沒感到輕松,心情甚至更加沉重。他咨詢了蘇念安的主治醫師李醫生,将蘇念安醒來後的一系列症狀描述一遍,李醫生的眉頭越蹙越緊,看上去并不是個好兆頭,顧西洛也不禁跟着緊張起來。

“情況難道很不好嗎?”還有比她醒不過來更糟糕的情況嗎?

李醫生搖搖頭,沉思片刻,“她所表現出來的這些舉動,與她原來的習慣大不相同對嗎?”

顧西洛點頭。

“也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突然有些孩子氣?”

顧西洛仍是點頭,手心微微濡濕,黏糊一片。

“我要先給病人做一個全面檢查才能斷定病因。”李醫生說罷便往蘇念安所在的病房走去。他是S市目前這個科目最權威的醫師,顧西洛當然不會質疑他的專業水平,可是他就是挪不開步子,腳上仿佛被灌了鉛,有千斤重。

等了許久的蘇念安已經準備好要埋怨顧西洛了,可一見進來了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立刻閉起嘴巴安靜起來。眼睛往李醫生身後看去,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顧西洛。她的皮蛋瘦肉粥……蘇念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瞅瞅挂在牆上的鐘,已經過了二十二分鐘,哥哥怎麽還沒回來?李醫生笑容十分慈祥,走近揉揉她的發頂,“醒來之後感覺怎麽樣?”

蘇念安抿嘴想了想,說:“腦袋脹,然後……餓……”

“其他地方有沒有不舒服的?比如胃,或者心?”

蘇念安一臉迷茫地搖頭,她又不是生了什麽大病,心怎麽會痛?頂多腦袋脹脹的,像是快要爆炸一般。她不以為然,“醫生,你有見到哥哥嗎?就是跟我在一起的那個長得十分好看的男人,他說十分鐘內回來,可都過了二十多分鐘還沒見着影子。”怕醫生不相信,還像煞有介事地指指牆上的挂鐘。

站在門口的顧西洛一陣胸悶,全身肌肉緊繃,無力地斜靠在牆上。那樣天真幼稚的表情,純潔無瑕的臉蛋,幹淨的眼裏沒有一點污染。那分明是他懷念着的,十三歲時初遇的蘇念安。今天之前,他一直渴望找回那個她,直到今天,看到長大了的念安,卻完全十三歲時稚氣未脫的模樣,他才感覺到心裏陣陣發痛。他把她弄丢了。十七歲的時候弄丢了一次,二十七歲的時候又找不見那個已經讓他熟悉的她。

怎麽會變成這樣?他不過離開一個下午,竟已經物是人非。

李醫生将檢查報告遞到顧西洛面前的時候,顧西洛正兀自發呆。這份報告只等了一天時間,于顧西洛而言卻漫長如一個月。蘇念安因為他的不守信用而跟他鬧起別扭來,那時他兩手空空回到病房的時候,蘇念安漂亮的眼睛瞪得渾圓,鼓着腮幫子氣鼓鼓地說:“我要跟你冷戰。”之後便成了這樣,她完全把他當做了空氣,對他不理不睬,一個人悠然自得。顧西洛看着這樣的她越發恍惚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又會變成另一種模樣,這樣的她總覺得不真實,遠非他想要的女孩。

“由不同原因作用于大腦,一定程度破壞了大腦相對穩定的功能狀态,而導致情感、意志行為等精神活動出現異常。”李醫生頓了頓,面部表情有些不大自然,“通俗來講,蘇念安患上了臆想症,這是精神病的早期症狀……”

啪--顧西洛一掌重重拍在桌上,眉頭緊蹙,一雙眼睛冰冷地瞪着李醫生,“她不是精神病,她很正常。”

李醫生不怒反笑,“顧先生覺得她很正常是嗎?二十三歲的成年人表現如同十三歲,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只停留在那個階段,或者說顧先生認識的她從前就是這個樣子的?顧先生應該比誰都清楚,現在和從前,蘇小姐表現出來的模樣有多麽相反和極端。”

顧西洛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他,“我再說一遍,她不是精神病,她是正常人。”

“精神病症狀早期症狀輕且不典型,往往不為人注意而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機,從而給病人帶來不良後果。很多人往往都是這樣,認識不到這是精神病而耽誤了治療,我不明白顧先生為什麽對精神病這三個字如此忌諱。”

李醫生似笑非笑,這個年輕人的臉部肌肉明顯抽搐,如果不是極力隐忍住怒氣,下一刻很可能會揍上自己一拳。可惜什麽都沒發生,顧西洛不是平常人,自有別人沒有的修養和隐忍。

“除了這個,其他身體狀況怎麽樣?”

“出奇的好,心髒完好無損,任何機構沒有得到定點損壞,腦部有輕微血塊凝結,不過問題不大,時間一長就會自動散去。”

換言之,蘇念安如今是個臆想症患者,除了精神狀态出現問題,她的身體機制結構和正常人無異,一個因心源性休克而蘇醒過來的病人,狀況好成這樣,根本前所未見。

“很好,那麽請李醫生準許我明天就替她辦出院手續。”顧西洛嘴角一冷,起身準備離開。

“她一定對過去某段回憶或者某件事情反應異常激烈,所以才會不惜為自己編織一個美妙的夢境,用來忘卻那些不想記得的過去。如果我猜得沒錯,她現在的樣子,在潛意識裏應該是她認為最美好的時光。她為自己締造了一個假象,忘了現實帶給她的傷害,讓自己回到了那時。這很大一部分源于心理,這才是她的病症所在。顧先生,我必須提醒你一句,臆想症雖然只是精神病早期症狀,但絕不容小視。”

李醫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交給顧西洛,“這位算是我的故友,留美碩士,精神科專家,如果顧先生需要幫助,可以随時聯系他,我會提前打好招呼。”

顧西洛面無表情,指尖顫抖,捏緊了名片不發一言,轉身離開。走廊上很安靜,沉重的腳步聲清晰可聞。顧西洛的目光失了焦距,再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他倚在病房外閉了眼,腦海裏全是蘇念安冷然的目光,那雙漆黑的眸子總透着睿智和防備,曾經讓他發了瘋似的想要接近并占為己有。如今,孩子氣的蘇念安,他最初喜歡着的,會溫柔地叫自己為哥哥的女孩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卻是以這樣一種完全不正常的方式。

狠狠一拳砸在牆上,震得旁邊的飲水機一陣晃動,觸感麻木,沒有一點疼痛感。顧西洛将額頭抵在冰冷的牆上,臉上一片濕意。他攥緊了手裏的名片,薄唇不停顫動着。

我該拿你怎麽辦,念安,這樣的你我該怎麽辦?你又該怎麽辦?不是說好我們在一起嗎?不是說好一起回馬德裏的嗎?為什麽你不等我,反而把自己弄丢了呢?我怎麽總是等不到你呢?不是太早,就是太晚。我們怎麽總是在錯過呢?

念安,我們曾經真的擁有過彼此嗎?完完全全,連靈魂都算在內,你也和我一樣,想念着掙紮着懷念着,對吧?

可是這次,我要怎麽才能把你找回來呢?念安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回來?

顧西洛為蘇念安辦妥了一切手續,第二日天一亮就把她接回了家,他的公寓,完全以她的喜好設計裝修。蘇念安一進屋就盤坐在客廳大而柔軟的毛絨地毯上,笑嘻嘻地對他說:“我喜歡這個屋子,是我想象中的家的樣子。”

顧西洛有些動容,在她身邊坐下讓她靠着自己,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她長而密的發絲,“念安喜歡怎麽樣的家?”

蘇念安托腮想了一會兒,“溫暖,有孩子的笑聲,有爸爸媽媽,丈夫妻子,嗯,冬暖夏涼,讓人有依靠的感覺。”

呵呵,多美好的幻想。顧西洛自嘲地想,他果真要的一點也不多,對他來說,有她的地方就是家,其他對他而言,頂多只能算是房子,也許可以換來金錢,卻換不來溫暖。

“念安,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我們去旅行怎麽樣?”他把蘇念安抱起來圈在自己懷裏。

蘇念安立刻興奮起來,抓住顧西洛的手腕,“我們去西涼市怎麽樣?南方一座繁華的小城,有海灘,很浪漫。”

顧西洛的臉瞬間陰沉下來,觸到腦中某根神經,猛地斷裂開來。他忍不住自嘲地笑,原來冥冥中有些事真的已經注定了嗎?西涼市?西涼市……

他記得那張名片上的地址,也是在西涼市。

蘇念安确實與從前大不相同,顧西洛有時候會覺得,她像是又變回了十幾歲時的自己,思想舉動幼稚。李醫生說,她如今表現出來的種種都是她為自己臆造出來的假象,而這些,是她曾經極度渴望而不可得的生活。

顧西洛的手指撫過她絲滑的長發。這個女孩,他想把她糅進骨子裏去,與她在一起多一分鐘,就越不想離開。她趴在他腿上安心地閉眼熟睡,唇角微微向上揚着,似乎在做什麽夢,連夢裏都十分快樂。他已經很少能看到這樣的蘇念安了,完全沒有防備的,收起了利刺的,宛如一只貓般安順。

她只是……在思想上一下子小了幾歲罷了,這有什麽呢,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他大可以給她。寵着她愛着她,給她全部的注視和溫暖。她想要被人關心的感覺,他就時時在她身邊,直到她厭煩為止。

顧西洛承認,他心裏有小小的自私,就算蘇念安一輩子都是現在這副樣子又怎麽樣,至少這樣的她看上去快樂一些,笑容裏少了許多虛假,多了幾分真誠。假如她一輩子都活在過去不願醒來,他自會為她僞造另一份記憶,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都将永遠從她腦海裏删除,而他賦予她的,會是嶄新的回憶,安穩的生活。

他的确這樣想過,甚至享受現在,只有現在她才會極度依賴他,沒了他仿佛整個世界都塌了一般。他享受這樣的感覺,被一個人如此迫切地需要着,是一種深刻的幸福。

可顧西洛終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尤其當面對的人是蘇念安時,他那股子戾氣和孤傲便會自動隐去。他最終還是拿出了那張名片,猶豫了許久才與對方取得了聯系。

他可以将她留在身邊一時或者一輩子,但他無法保證有一天,當她清醒過來時不會怨恨他曾經眼睜睜看着她迷失而不相助,那樣的眼神太絕望,他不容許她身上再有絕望出現。

愛一個人時,便是想着要讓對方好,即使違背自己的意願,即使明知有一天會後悔莫及,還是會拼盡全力,為對方付出所有。

到達西涼市時已是夜晚八點。夏日的冷風吹在身上,清爽舒适。蘇念安興奮地抱着顧西洛的胳膊東張西望,眼裏有孩子氣的好奇,如初生兒對這個世界完全感到陌生。他笑着用手拂過她嘴邊的幾縷發絲。

“先去酒店,你餓了一下午了,不是早就嚷嚷着餓了嗎?”

“我們去吃什麽?海鮮嗎?西涼市的海鮮最有名。”蘇念安眼泛亮光,一臉期待地搖晃他的胳膊,她知道撒嬌對他最有用。

顧西洛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為所動,“海鮮吃多了容易過敏,拉肚子。”

“我沒這個毛病,我吃多少都沒問題。”她立刻接口,看得出來真是想吃海鮮想壞了。

顧西洛訂了相鄰的兩個單間,落地窗剛巧面對海灘,景色別致怡人,夜晚五彩斑斓的燈光,如同海市蜃樓,迷茫了人心。

他自是疼她的,最後還是拗不過她,叫了滿滿一桌子的海鮮。她平素最喜歡吃這些東西,可他從不能碰海鮮,一丁點都不行。若是清醒時的她定是知道這些的,可現在的她根本就是個孩子,哪裏還能記得這個?

他看着她狼吞虎咽,兩頰被塞得鼓鼓的,心裏一陣溫暖,就連這樣看着她吃也覺得心滿意足。顧西洛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他要的從來都不多,只要有她在身邊足矣。

顧西洛看着她,念安,我喜歡這樣的你,那麽你喜歡怎麽樣的自己呢?現在的你,至少是真的快樂,而無須假裝幸福。這樣久違了的快樂,我們都等了太久。

第一次見到譚卓骁,是在一個細雨綿綿的午後。顧西洛通過李醫生給他的名片聯系了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卻已然成為精神科專家的醫生。那時他正帶着蘇念安等在精神科專家會診室內,蘇念安手足無措,雙手不斷揉搓,明顯感到不安。只見她眼裏慌亂失措,不時瞥他一眼,顧西洛知道她在害怕,她雖為自己臆造出一個假象,但不代表她智力下降,來精神科看病意味着什麽,她自然知曉。

顧西洛蹲下來與她平視,修長白淨的手指拂去她額前的發絲,口氣溫柔,“怕?”

蘇念安搖搖頭,“不怕,可是你看上去很不好。”她說着,伸手就去輕撫他蒼白的臉,他是個俊朗的男人,眉頭喜歡蹙着,平添了幾許滄桑。明明只有二十七歲,可仿佛已經經歷了世間種種,歲月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讓他從一個桀骜不馴的男孩成長為沉穩隐忍的男人。

顧西洛心狠狠一動,張開手臂擁住她,“念安,你只是精神上出了些問題,相信我,不會有事的。”醫院對她來說是不可磨滅的痛楚,她對醫院的排斥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這是她心裏的傷,顧西洛始終小心謹慎地記得。可如今,她面無波瀾安坐在這裏,反倒讓他心裏多了幾絲擔憂。

診室的門被人推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從外面進來,高瘦修長的身形,俊朗的臉,與顧西洛相似的冷漠和疏離。蘇念安和顧西洛同時回過頭去看他,那人只向他們微微颔首,就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白大褂外面的胸牌上分明寫着:譚卓骁。

譚卓骁靠在軟椅上,揚了揚手裏的病歷卡,他有漂亮的薄唇,是個好看的男子,只是眼神太過清冷,與人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顧西洛潛意識裏認定這絕非是個簡單的人,至少不會僅僅只是個醫生。

“你們難道不認為更應該先去腦神經科或者心髒外科看看?”男子的态度不冷不熱,清冽的聲音悠悠響起,沒有半分突兀。

顧西洛蹙了蹙眉頭,“當初導致休克的主要原因來自心理,并非大腦,何況她的心髒功能良好,挂精神科再正常不過。也是李醫生向我們極力推薦譚醫生,相信譚醫生能治好她。”

譚卓骁似笑非笑,一雙清眸端詳着他們,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蘇念安不喜歡被人這樣盯着,像是早已被人看透一般。是不是如他們這般高高在上的男人都會有如此的眼神?深邃漆黑,總讓人心裏莫名緊張惶恐。顧西洛當初也時常會用這樣的眼光打量她,令人完全看不出的深意。

兩個男人對視許久,眸光間達成一種默契,顧西洛也許不會知道,正是因為自己眼中某些情緒與這個譚卓骁如此相似,日後的他們才會成為真正的朋友。誰都沒有想到,以為只是萍水相逢,卻成就另一段友誼的誕生。

譚卓骁聳了聳肩,滿不在意,“臆想症并非什麽大病,她現在失了一部分記憶,也都是暫時性的。我看過她先前拍的片子,如你所說,腦部和心髒沒有一點問題,唯一讓她患上臆想症的根源恐怕來自心理。心源性休克是心理受到極大刺激而造成的,如果我猜得不錯,她在休克之前,見了或者聽了什麽自己并不喜歡且一直極力排斥的人或事吧?”

男人如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淡淡掃過面前瘦削的女子,心髒輕輕一顫。她和自己心裏的那個人如此相像,同樣脆弱的眉眼,蒼白的臉色,目光裏的害怕和閃躲。男人的唇角不禁動了動,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該怎麽治療?”顧西洛避重就輕,蘇念安見過沈安林,沈安林一定說了什麽話刺激到了念安,否則念安又怎麽會成了現在這樣?至于沈安林究竟對她說了什麽,他自然不得而知。沈安林不會告訴他,而另一個知道內容的人,此刻正在自己身邊,已經把什麽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她為自己臆造的夢境裏,沒有關于這一段的記錄,可見她恨透了真相。

“固定看心理醫生為她進行引導,盡量讓她和普通人過一樣的生活,悉心照顧她,讓她多與朋友親人交流,從而戰勝不良心理狀态和悲觀消極的情緒。切記,無論什麽時候,在她還沒有所好轉之前,千萬不要讓她一個人,臆想症患者敏感多疑,有時候也會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極端舉動來。”

顧西洛很是佩服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醫生,說話條理分明,淡然從容。他當然不會質疑譚卓骁的專業水準,來之前他就查過他,這個精神科新晉醫生的履歷表豐富得堪比高級餐廳的菜單。最重要的是,顧西洛總覺得譚卓骁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分明比剛才溫和很多,他莫名産生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盡管他根本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錯覺究竟從何而來。手背忽然被一只溫暖的手掌覆蓋,他轉頭,對上蘇念安帶着笑意的眼睛。

蘇念安臉上有些紅,不好意思地說:“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想去衛生間。”說完臉更紅了。

顧西洛當下扶她起來,不由分說就要陪着她去。

“很近的,外面轉角就是,我自己去就好了。”蘇念安拒絕他,覺得顧西洛像大人一樣總是無時無刻管束着自己,沒有一點自由。

當着外人的面,顧西洛不願讓她不悅,自從她醒來之後,他幾乎已經習慣屈就自己照顧她,以前從沒做過的事現在也一件一件開始學習,凡是關于她的事,他都不願讓人代勞。那是他的念安啊,理應由他照顧。

直到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有個聲音伴着戲谑在耳畔響起。

“你該慶幸她只是輕微的臆想症,而不是其他精神病。”聽不出來,究竟是揶揄還是自嘲。

“所以譚醫生的意思是我該放鞭炮慶祝一下這個不算好結果的結果?”顧西洛挑了挑眉,一臉的清高桀骜。

面前的男子在就診單上奮筆疾書,沙沙的寫字聲在安靜的診室內響起,精神科不同于其他科室,沒有刺鼻的藥水味,也沒有如同菜市場般的喧嚣,西涼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精神科是出了名的,就算李醫生當初不賣這個人情給他,如若他想為她看病,最後還是會來到這裏。

“她看上去其實和以前沒什麽不一樣,只是有時候智商會一下子回到十年前,維持時間長短不一,突然又會莫名其妙地從那種狀态中抽離出來,又回到本來的樣子。除了失去部分記憶,不管在清醒還是在臆想狀态,那些記憶她都不記得。”

顧西洛回想起蘇念安第一次回到十年前時的情景,她睜着大眼睛,手裏捧着一碗早已冷卻了的白粥獻寶似的盯着他,嘴裏喊着哥哥,一下觸動他心裏最柔軟的某根弦。有時,她卻又在他深陷其中時忽然清醒過來,慘白着臉安靜蜷縮在角落不說話。雖然她總表現得很快樂,笑容也總是明媚,可眼神的空洞并不能騙人。

一直在低頭寫字的譚卓骁忽然擡頭瞥了他一眼,淡笑似有似無。他放下手裏的鋼筆,小心地放回口袋,狀似漫不經心,“你足夠幸運了,至少她不是精神分裂,不用時常擔心忽然什麽時候她便會做出過激的舉動傷害到自己,也不用總徘徊在急診室門口憂心忡忡,更不用害怕有一天當你看到她時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而你還有太多事來不及為她做,太多話來不及對她說。那種恐懼,才是令人絕望窒息的。”

顧西洛感覺到譚卓骁身上在這一刻散發出寂寥和漠然。那是一種強大的自控能力,迫使着自己将最真實的情緒掩蓋在表皮之下,而最深處究竟牽挂着什麽,誰也不得而知。看不透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顧西洛承認,一開始他看輕這個醫生了。

他接過譚卓骁遞過來的病歷卡,淡淡掃了一眼,臉上肌肉抽搐,終問出口,“她的病情……會惡化嗎?她這樣的狀态會持續多久?”

“悉心照料,不至于會惡化,心理上的疾病不像普通病情可以用藥物控制,這些都要依賴周圍環境和身邊人的努力。每周最好固定一次看心理醫生,她應該沒有大礙,痊愈只是時間問題。另外,你應該清楚她失去的部分記憶是什麽,既然她刻意想忘記,那麽在恢複之前,最好也不要讓她再接觸那段記憶,否則到時病發,誰也擔保不了會有什麽後果。”

顧西洛跟譚卓骁出去的時候蘇念安正蹲在樓道窗口,身邊似乎還有一個人,兩人正愉悅地聊着什麽,顧西洛在她臉上看到許久未出現的明媚陽光。他走過去,一道陰影立刻打在兩人身上,蘇念安擡手擋住,耍賴假裝沒看見他。

“不鬧了,我們該回去了。”顧西洛低嘆一聲,越來越覺得似乎自己多了一個女兒,俯身把她從地上拉起,他這才看清蘇念安身邊睜着大眼睛的女孩子。女孩很瘦,清瘦蒼白的臉,但五官卻十分标致,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尤為水靈。

“向晚,又坐在地上,上次吃藥打針的苦頭忘了嗎?”身後響起不鹹不淡的聲音,顧西洛和蘇念安同時回過頭去,一身沉穩的譚卓骁抱着雙臂,眉頭微皺。

只見女孩子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貓似的起身撲到譚卓骁身上,雙手緊緊環住他腰身,譚卓骁穩住她的沖力,無奈地揉揉她的碎發。

“我們去看海好不好?”女孩子一臉期待地看着譚卓骁,大眼睛裏溢出流光來,亮得能照亮整個世界,“這個蘇姐姐想看我們西涼市的海,我們帶她去看好不好?”

譚卓骁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最先與顧西洛眼光相對。顧西洛拍着蘇念安的肩膀輕輕安撫,她難得這樣愉悅,他實在不忍掃她的興。

“譚醫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賞臉一起吃個飯?”顧西洛是聰明人,知道女孩子和譚卓骁關系匪淺,譚卓骁雖然看上去對女孩子十分寵溺,但凡事還是由譚卓骁說了算。

女孩子不住搖晃譚卓骁的胳膊,譚卓骁頗為頭痛地揉了揉眉心把她拉離自己,“周末我有空,到時候可以和向晚陪你們在西涼市走走。”

算是答應了下來,女孩子立刻喜笑顏開,蹦到蘇念安面前。

“蘇姐姐,我叫向晚,我們周末見哦。”單純稚氣的笑容,如果不是臉色過于蒼白,應該也是十分美麗的女孩子。顧西洛想着,對譚卓骁點了點頭,對方微微颔首,拉過女孩子就走。

動作看上去很粗魯,卻是完全把她護在了自己懷裏。

蘇念安看得有些失神,怔怔靠在顧西洛身上。午後的細雨已經停止,微微露出陽光來,從窗外折射進來,清楚照在她白皙分明的臉上。

顧西洛手指在她臉頰上來回心疼地摩挲,她似乎又瘦了一些,整個人也少了幾許生氣。

“總覺得……那個叫向晚的女孩子跟我很像……”她躲在他懷裏喃喃自語,柔順的發絲散落下來,輕易遮住面部表情。

我們總會在不經意間發現與自己相似的人,于是産生好感,進而越走越近。無關任何情感,只是在那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莫名覺得親近。

蘇念安第一次見到向晚時,便是這種感覺。沒有生疏,似久違了的朋友。

自從來到西涼市,蘇念安夜晚能睡着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再像以前那樣夜不能寐,整夜整夜的發呆失眠。這也從側面證實了譚卓骁說過的話,那些她刻意想要忘記的,是再不能出現在她生命裏了,除非她痊愈。

周末一早,蘇念安早早就起來把自己打理一通,跑進廚房很認真地下了兩碗馄饨。顧西洛從小生活在歐洲,口味自然完全西式,可這幾個月和她在一起,已經不再像開始時那樣挑食了。蘇念安喜歡顧西洛為了自己這種小小的改變,一想起來,心裏會很甜。

他們約在市中心廣場見,顧西洛和蘇念安到的時候他們已經等在那裏了。向晚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來沖他們揮手,笑得牙齒曬太陽。蘇念安不禁被她的快樂感染,也跟着笑起來。

“從這裏過去的話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也有好久沒去過海邊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向晚看上去根本還是個孩子,瞧她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模樣,倒比蘇念安顯得更加快樂。

一旁的譚卓骁冷着臉看她一眼,好動的向晚立刻乖乖縮回座位,讨好似的挽住他的胳膊。

“怎麽總是長不大。”譚卓骁嘆了口氣,俯身為她系好安全帶,又把她的坐姿調整到舒适位置。無論怎麽看都不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漠。

一路上都是兩個女孩子不停說話,大有相見恨晚的架勢。蘇念安自從醒來後,心性大不相同,整個人樂觀外向許多,向晚又恰恰是個開朗的女孩子,這樣一來整個車廂頓時有了不少生氣。反而是兩個男人各自沉默着。顧西洛攬着蘇念安的肩頭,心中隐隐感到滿足。而譚卓骁則認真開着車,只偶爾瞥一眼身邊這個好動像貓一樣的女孩子。

向晚怕譚卓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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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