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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許久不見的友人用手抓抓頭發,表示他剛才确實聽了我的長篇大論。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他無名指上佩戴的男款婚戒閃得我眼睛有點疼。
我和顧涼窩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唠嗑,聲音特意放得很低,生怕前面那位講課認真的老師發現我們混在學生堆裏,還不認真聽課。
“诶張晚,你說那個蘇遠航他那倒黴哥哥被他爸爸打,是不是真的啊?”
“當然了,他親口和我說的。”我比較納悶的是為什麽他聽我說了那麽多只對這個有印象。聽了我的話後顧涼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這個時候我也想到了什麽,就也沒問他。
前面的老師正在給學生們欣賞文藝複興時期的名畫。這是位少有的長得好看的美院男老師,所以上座率非常高。我們坐在最後一排,離真正上課的學生也沒多少距離。
老師的聲音是一種偏冷感的聲線。這種聲音再加上他獨特的個人魅力,讓好多其他系甚至是其他學校的學生慕名而來。
“啧啧,”我轉過頭,顧涼用一種非常鄙視的眼神看着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這老師魅力真那麽大?”
“要你管。結過婚的你根本不明白我現在是怎樣一種心情。”
顧涼沒有理會我的嘲諷,反而用一種流氓一樣的語氣說:“不得不說你的眼光不錯,這小老師确實長得不錯。我要是再年輕個五歲,說不定也會喜歡這種類型。”
我盯着顧涼看。
“真是的。幾年不見,你越來越開不起玩笑了。”顧涼聳聳肩,“你也知道我已經結婚了。”
“你怎麽會突然回國?是不是和你老公吵架了?”我問。
顧涼愣了愣,“沒有,我和我媳婦關系很好的。這次回來真的只是回來看看,畢竟我真的很長時間都呆在荷蘭。”我看他神色很平靜,不像是說謊。可能是為了散散心什麽的才回來的吧。不過,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別扭啊。
顧涼眨眨眼,很快轉到正題上來了。“基于你做了那個夢,在綜合我的工作經驗來看,你應該是十分喜歡顧奚禾的。”
“別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顧涼淡淡地說,“最讨厭你們這樣子了,明明可能是雙箭頭,卻一直憋着不表白,結果兩個都不好過。”
他繼續說:“他向你出櫃,應該是他喝醉後說的真話。但是比較有趣的是你并沒有産生‘噫,他是同性戀’或者‘他會不會看上我,好可怕’這種想法,反而比較在意他喜歡的是誰。這個本身就比較費解吧?是不是你從小受了安娜和我媽媽的熏陶呢?”
“不過你應該是很喜歡他的,只不過你一直沒法承認,或者一直逃避這種超出哥倆好的感情。這個可能和你青春期時受到的教育有關吧?”他說,“應該是你養母給你安排了什麽複雜的精英教育吧?受過這種教育,一般就會隐藏自己的弱點等等。”
“總之啊,這些教育使你的道德非常排斥這種感情。而這些感情,在你車禍昏迷期間就像找到了一個宣洩口一樣,因為你自己的意識幾乎消失,所以夢境得以讓你自己明白了。你說你的夢境很完整,大概是潛意識裏曾經無數次重演這種劇情,醒來之後又受到很多限制,所以才會忘掉夢境的。”
顧涼咳嗽了幾下,“還有在現實裏,你的初戀和顧奚禾在一起的時候,你會很不理解,很難過。夢境裏你就非常想阻止這件事發生,所以就有那個本來在那個時間不應該出現的洛殒,他應該算是潛意識對你自己的暗示吧。”
我聽得雲裏霧裏,腦中像豆漿機一樣翻滾。
顧涼看我這樣,又說:“就是常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似乎不太滿意我的反應,他犯了個白眼。“愛信不信。你喜不喜歡顧奚禾,難道自己不清楚嗎?”
“不過你到底為什麽來美院啊?你不是早就畢業了嗎?”
“我興趣美術啊。本來我還納悶對藝術一竅不通的你為什麽會來的,現在倒是明白了。”
“顧涼我很認真的問你啊。你是不是和你老公吵架啊?”
顧涼這次沒有反駁自己才是老公,他勉強笑了笑。“沒有,只是代孕快生了,我和他在這件事上有點分歧。”
“産前恐懼症啊?不對,又不是你生孩子,你怕什麽?”
“代孕雖然是有償服務,但是畢竟是孩子的母親,這樣就帶走她的孩子有點對不起她。”他說,“當然這是他的意思,我可不這麽想。我覺得本來就是商業性質的合作,不需要有什麽顧慮。本來沒什麽關系,要是還每隔一段時間把孩子給她看看什麽的,就關系複雜了,我可不想這樣。
“而且代孕似乎對她抱有好感。他覺得沒什麽,我可不樂意,自己的老公最後跟着被人跑了那可就不好了。”顧涼看我沒什麽反應,搖了搖頭,“算了,我的事不打緊,倒是你啊。什麽時候表白啊?這種類型女孩子們很喜歡的。我媽沒認識安娜那個女流氓之前也喜歡這種類型。”
我覺得顧涼不怎麽開心,但是不好意思點破,就點點頭。
這個時候顧涼放在抽屜裏的手機震動了。
“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顧涼對我說,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把椅子塞到了桌子裏,“具體情況我還不怎麽清楚,不過好像是代孕摔了一跤,孩子可能要提前取出來了。”
我點點頭。顧涼打開後門,我發現門外有個十分高大的男子。仔細看看眉宇間和蘇遠航有些相似。
雖然很擔心顧涼那邊的情況,但我更擔心的是我現在的處境。
講課的老師宣布完下課,本來我想沖過去把他拉走的。可是他卻拿出了手機接電話。本來我以為這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我還想走過去給他一個驚喜。但是奇怪的是他突然開始四處張望。他的眼睛對上我的時候,我還未來得及笑着打招呼,他的臉色就突然變得煞白,全身像機械一樣僵硬。
我愣了。顧奚禾挂斷電話後想逃跑一樣迅速離開教室,似乎是在逃避。我一個人在教室裏不知所措。
發生了什麽事?
像是回應我的疑問,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
【讓蘇遠航給你的東西,都收到了吧。
抱歉,我似乎沒有得到本人允許擅自行動了。】
又是葉琳。
我連忙追出去,卻怎麽也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背影。一切像命中注定一樣,夢中的情節被原封不動的搬了出來,可我卻沒法一下找到他。因為這裏是我完全陌生的校園。
我一時有些後悔,開始質問自己現在找他談合不合适。明明車禍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明明對他來說我們做了快七年的好朋友,我卻要他來接受我的改變嗎?
我暗罵自己太蠢,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
我一邊一遍一遍的撥打熟悉的號碼,一邊在校園裏亂竄。打了不知多少次,不知聽了多少忙音,終于聽到了接通的的提示音。
“顧奚禾?”
耳邊傳來的是嘈雜的背景的聲音,卻聽不到本尊的聲音。
“顧奚禾你在哪兒啊?快點給我出來!”我到了三樓的空教室,一間一間地找。我從後面一直跑到講臺,用餘光掃視所有的空座位。然後再往下一個教室去。
我一邊到處找,一邊不忘對着聽筒喊話。連續說了好幾遍“快點說話”都聽不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我停止了奔跑,嘆了口氣,開始說我醞釀許久的話。
“顧奚禾你要真不說話那你就聽我說。你敢挂電話試試。”
我頓了一下,大口大口的喘了幾下。
“這些話,本來我想當面和你說的。可是你這樣……把我想說的話都打亂了,腦子裏真的是一鍋漿糊。”
“我啊,那天聽你說沒有和喜歡的男生表白的時候,就特別不是個滋味。我想是誰那麽混蛋讓你他媽一直念念不忘。要知道是哪個混蛋我一定就棍子掄上去了。”
“聽蘇遠航說我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時候,你一直在我床邊守着。沒和我說之前我還納悶為什麽醒的時候沒第一眼看到你,看到的是蘇遠航那個小王八蛋。”
“顧奚禾啊,我在醫院那段時間夢到以前的事了。”我從樓梯上往下走,“我夢見你了,你上高中的時候真的特好看,怪不得以前那麽多女生喜歡你。真不知道為什麽我以前就沒發現。”
“我還夢見你,好像喜歡我。”
“可是我現在覺得我是自作多情。”我自嘲地笑笑,“顧奚禾怎麽會喜歡我呢?顧奚禾他啊,會為喜歡的他畫一屋子的肖像,會為了不讓喜歡的他讨厭而情願一輩子做好朋友,說到喜歡的人的時候眼睛會發光。那個人會是我嗎?我會是那麽幸運的人嗎?”
“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沒人疼沒人愛的。有的時候做夢都會想為什麽別的小孩有父母,我就得在孤兒院長大。為什麽別的孩子能在父母懷裏撒嬌,我就只能看着別人的眼色做一個乖小孩。本來以為被收養之後能夠多少享受到家的溫暖,沒想到收養我只是為了保住一個家族企業。”
“葉琳把你的幾本速寫本給我了之後,我才開始覺得,顧奚禾也許是在乎我的吧?也許我過了那麽多年孤苦伶仃的日子,真的有人區別于朋友而又非常在乎我吧?”
“我張晚剛開始接手公司,沒有存款,沒有車,沒有房。我從被人領養,就沒有自己做主過一件事情,但是這次,我一定要自己争取一下了。”
我停下腳步。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喝醉後的樣子。”
“我喜歡你接我傳球的樣子。”
“我喜歡你吃糖炒栗子的時候紅撲撲的臉。”
“我喜歡你對女生冷淡,對我就笑的特別好看。”
“我喜歡你。”
一下子說那麽多話讓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所以,不要躲着我好嗎。”
我聽到聽筒傳來低低的啜泣聲。聲音雖然很小,但聽得出是顧奚禾的音色。我想到了一個沒有找過的地方。
果然我看見他拿着手機呆呆地站在跑道上,看我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臉頰上滿是淚痕。
我一直走到他跟前,他咬着嘴唇看着我,手上還拿着手機放在耳邊。
我緊緊地摟住他,為他拭去眼淚。“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哭了。”
顧奚禾的哭泣漸漸停止了。我盯着他看,他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是的,說那麽不着調的話。”他小聲嘟囔道。
我輕吻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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