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善意的謊言

周文宇離章聖荷的一步之遙，走了大概有一年的時間，始于我，而終止于章聖荷。

對于那段時間，我帶着強烈的目的而與章聖荷成為朋友，亦帶着異常的心态處理周文宇要求我辦理的事情，我一度覺得十分勞累，不僅僅是心态上的疲憊。

試着想一下，我一方面要做周文宇與章聖荷之間的溝通橋梁，而另一方面，我并不希望周文宇和章聖荷走得太近，同時兼顧着這些情緒，我怎麽會身心不疲憊呢。

好在章聖荷很快就看出了我的焦慮，似乎有意無意地問過我，我是否對周文宇有意。

這種問題只能得到同一個答案——

“不是！”

“為什麽不是呢？不然你幹嘛要這麽盡心盡力地幫他？”

“我幫他，是因為我跟他之間，存在着兄弟的情分。”

“只是因為這點？”

“是的。”

她并沒有追問，實際上，她本來也并不想過問，她從來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研究過，也從未對這個問題上過心。

我開始的時候并不以為然，直到周文宇告訴我，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然而，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在很佩服章聖荷對待事務時的心無旁骛，她當時一心求學，就真的做到了一心求學，對于求學以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在她話下。我倒是很希望能夠學習到她的這點品質，但卻終究不能。

周文宇告訴章聖荷對他的信件不上心的時候，我的座位仍在他附近，那段時間，除了課間的縫隙，周文宇又找了很多個機會問我，章聖荷在看到情書後的反應，但是我給他的答案幾乎一致地使他感到失望。

我說：“章聖荷她沒有任何反應。”

“怎麽會沒有任何反應呢？她除非是鐵石心腸，不然在看到我那樣熾熱的感情之後，怎麽可能還無動于衷？”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早就告訴你，章聖荷不是一般人。”

“她當然不是一般人，我怎麽可能會看上一般人？但是，她怎會無動于衷呢？”周文宇難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裏似乎帶着無限的懷疑。

“別懷疑我，”我攤開手說，“我的确已經幫你把信件交給她了，我并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我相信你，可是，她怎麽會沒有反應呢？”他仍是疑問地說。

“我不知道，她本來就不太看重感情，而且她也沒有并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回複你的感情，心如止水，她眼裏面只有學習。”我敷衍地找了個理由。

“那更說不通了，”他十分不解，“我并沒有讓她立馬回複我的感情，我在信裏面也跟她說清楚了，我不過是希望，等到我們畢業了，然後就在一起，可她一直沒有回複我。”

我的心冷不防一抽搐，問他：“你在信裏面都說了什麽？”

“你還記得我住院的時候，你給我讀的那些情書不？我不過是把那些寫得好的句子寫給她，再結合我的感情，和她暢想未來……”

“等等，周文宇，這才是你當初讓我念情書給你聽的理由吧？你早就算好了，借鑒別人的語句，承載你的感情？”

“別說得那麽文绉绉的，那些人給我寫的情書，又有哪個是真心實意的？不外是抄了幾句古文，再貼上一些現代詩詞，就以為能夠暢通無阻。”

“那如果她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呢？”我問。

“我對章聖荷的感情也是真的啊，那不然呢，你還有什麽建議？”

我幾乎說不出話來，而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我只是說：“我的建議是，希望你好好讀書，暫且不要為兒女私情的事情操勞。”

“這不是廢話嗎？你沒看到這段時間我所做的努力，如果不是為了她，能進步得這麽快嗎？”

我幾乎忘記了他所取得的成績，從十來名的成績躍升到前三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我，和他走得卻是完全相反的道路，已經由原先的中下游水平，漸漸地過渡到了下下游水平。

這樣的情況，連章聖荷看不下去，問我：“佳倩，為什麽你的成績下滑得這麽厲害？”

我無言以對。

“你不是說想要和我一起進步嗎？我倒是沒有再你身上看到進步的影子，難道你還在為你家裏的事情而煩心嗎？”

我不得不承認，抛開周文宇的成見來看，章聖荷的确是個盡職的好朋友。

然而，父母的事情并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解決的，但卻一直可以成為我逃避現實的理由，我并不反駁，只是認同。

“即便那樣，你也不應該這樣消沉，你為什麽不想一想你的将來？難道你要一輩子生活在他們的陰影下嗎？”

但我答不上來，我只是含糊地說：“也許是吧。”

“也許是吧？”她很生氣，“你這樣一味地消極下去，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母總有一天會離開你，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到時候再看吧，車到山前，總會有路。”

“是了，很多女子就是這樣，未成家的時候，靠的是父母，成家以後，靠的是丈夫，但是他們卻從來不靠自己，但是你錯了，”她怒其不争地說，“你不要總将這些無稽之談挂在嘴邊，沒有所謂的‘車到山前必有路’的說法，這不過是失敗者給自己找的借口，你今天的行為決定了你五年後會過上什麽樣的生活。”

見我仍然無動于衷，她似乎心軟了不少，又說：“佳倩，難道你沒有想過，和你愛的人依偎在長椅上，看着夕陽西下嗎？”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問題着實使我招架不住。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于說道：“你為什麽不去想一想你跟周文宇的未來呢？難道未來你們不在一起嗎？”

我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差點叫出聲來。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你明知道周文宇喜歡的人是你！你不要——”

她打斷我的話，說：“佳倩，你喜歡周文宇，難道還要別人說破嗎？”

“沒有！”

“沒有的話，你可以不必對他的事情那麽上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們稱兄道弟的，而你又三番五次地在我面前提到他，坦白說點，我并不喜歡他，關于他的事情我也不想搭理，我過去、現在、将來，都不會對他有任何興趣。”

我怔住，沒有想過章聖荷會把話說得那麽決絕。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章聖荷問我。

“你不怕他受傷嗎？”

“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她看我我一眼，“假設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根本不關心他，哪裏還來的受傷之談？我的确沒空和你說那麽多了，希望你不要再用這種事煩我了，要是學習上的事情的話，你加把勁，我們可以探讨探讨。”

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本來，她會拒絕他，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為林明先前早就說過，然而，從她的口中聽到這番話，卻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但這并不是我覺得最出乎意料的事情。最讓我感到出乎意料的是，高考畢業之後，章聖荷将周文宇寫給他的全部情書，原封不動地退還給了我。

她沒有親手交給周文宇，就像是周文宇沒有親自交給她一樣，而我的這個橋梁，期間并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三百多封情書，在我的手上，來來回回周轉，最後只能熔在火上。

我與林明一起見證那三百多封情書的毀滅，在将她們全部付諸一燒的時候，林明笑着問我：“你真的不打算看一看嗎？如果以後你得不到他，興許，他給章聖荷的這些情書，可以用來當做慰藉。”

“我并不需要這些東西來慰藉，如果我愛一個人，我絕不将他送給別人的東西幻想成送給自己的東西，那樣做需要付出的代價太高，我不需要這種可憐的安慰。”

“聽你這話，倒有點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是的。”

“那好，記住你的話，在感情上，永遠不要別人憐憫的慰藉。”林明說。

然而，我不需要，并不需要周文宇不需要。我認為他是需要章聖荷的慰藉的。

燒情書的事情，是在高考之後，章聖荷将全部情書原封不動地讓我轉交給周文宇後進行的，我并沒有讓周文宇知道這件事，我相信林明也沒有将這件事情告訴他，但是，在我對周文宇說出慰藉的話的時候，林明是在我身邊的。

我的話簡單明了。

我對他說：“周文宇，章聖荷說了，她希望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等到高考結束之後，和你考同一所高校，然後再在一起。”

我很佩服我在說出這樣一番話時候的鎮定，就連林明也忍不住誇獎我，關鍵時刻可以以假亂真。

這件事情過後不久，林明告訴我，當時周文宇的确懷疑我話裏頭的真實性。

“然後你怎麽說？”我問他。

“還能怎麽說？”他嘆了一口氣，“難道我要拆穿你嗎？”

“也未嘗不可啊。”

“下回我會試一試。”

“林明，謝謝你。”

“不客氣，我們為的都是同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