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的交代

的确，誠如林明所言，對于胖子小年夜來接我而我拒絕了胖子的表白一事，我想要周文宇跟我說謝謝我諒解他，當然不可能。

因為在小年夜過後幾天，似乎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周文宇就打來電話，興師問罪地問我：“沈佳倩，你為什麽不接受胖子的表白？”

我說：“這不關你事。”

他說：“怎麽會不關我事？是我叫他去跟你表白的，那麽好的機會，你又不是不知道胖子喜歡你，他一直喜歡你，你為什麽不接受？”

“我為什麽要接受？！”

“你……”他頓了一下，“沈佳倩，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說：“這不關你的事。”說完随即挂了電話。

又過了幾天，大年初二，我跟父親去外面拜年，回來的時候，在小區樓下見到周文宇。

他的出現，令我有些猝不及防，因為那是我自林明和我說過，周文宇談戀愛的事情之後，我第一次見到周文宇。期間他曾多次找過我，我都回絕了，甚至有一兩次，我們将要碰面，都被我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大學并不小，逃避一個人，本來就不是難事。以至于我再次看到周文宇，竟然覺得他的模樣有些陌生。

如果說，以前他是以少年的姿态在我的世界中存活着，在那一剎那，他由少年，一下子成長為了男人，那種臉上長着紮人胡渣的男人的形象。

他說了聲叔叔好，就對我說：“沈佳倩，前幾天，我的确是說話沖了點，給我個機會，好好跟你談談。”

在父親眼中，他以為我跟周文宇早就在一起了，因為當年我跟他因為周文宇鬧得那樣不快，因而這一幕，在他看來，興許是以為我和周文宇兩個人在鬧別扭，他在一邊充當和事老地說：“年輕人誰沒有脾氣，說一兩句話就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倩倩，收一收你的脾性，別耍小性子。”

周文宇有了這種幫助以後，自然是腦洞大開，興致勃勃地說：“沒關系，我會跟沈佳倩好好談談的，叔叔，你別怪他。”

父親問他要不要上樓，他搖了搖頭：“就在下面說就好了，我等下還要回去。”

等父親一走，我們打算去小區內的涼亭講話。

那個時候，雖然沒有下雪，路上還餘有不少剩餘的被人踩得很髒的殘雪，還有很多大過年時大家放的鞭炮沫子，又是紅，又是白，還有不少人們踩了雪地後露出的灰的地面，整條道路，看上去毫無美感可言。

我的心情本來也不怎麽好，胖子的事情一直影響到那年的過年心情，再加上前幾日周文宇那興師問罪的态度，我更加郁悒了。

于是，走了一半路之後，我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說：“周文宇，有什麽事情，你就在這裏說吧。”

他的手本來插在褲子的口袋裏，整個人呈半駝背的身姿走着路，興許是他那天穿的衣服很少，只有一件保暖襯衣和毛衣，整個人看上去多了一層可憐的味道。

聽到我那樣說之後，他将手拿出口袋，指着涼亭說：“還有幾步就到了，你非要在這裏說嗎？”

我有很多時候，對于周文宇的建議，從來不說NO，可那一天，我的态度很堅持，并且不能動搖，我說：“是的，一定要在這裏說。”

他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露出了十分無奈的表情。

而我仍然不為所動，他最後只得點點頭，看着我說：“沈佳倩，我不知道上大學之後，我們的關系為什麽變得那麽生疏了，但我一直把你當做我可以談得來的朋友，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

我有些被他的開場白影響到，小聲地說：“我也是……”

“我不知道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兄弟，但是你和胖子，一個是我的兄弟，一個也是我的兄弟，好吧，就算你不當我是你的兄弟，我當你是我的小妹，你們兩個明明那麽合适，為什麽處不來？你為什麽會說你和他之間不可能，還有，你把他留在雪中那麽多小時，你有沒有想過今天這個結果？他大過年的，全家人還在醫院裏面……”

“你是剛剛去看他回來嗎？”我問。

他原先轉怒的氣憤降了不少，嗯啊地應了兩聲：“嗯，是的。”

“那他好點了嗎？”

“好是好，但是心裏上的傷，是治不了的……”

“那好，你替我告訴他，早點出院，保重身體。”我打斷他的話說。

“你說什麽？”他裝作沒怎麽聽清，“你讓我替你轉告他？”

“不可以嗎？”我問，“你反正還會去看他，幫我帶句話不可以嗎？”

他忽然沉默下來，許久，踢了地上的殘雪，怒道：“沈佳倩，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胖子他因為你，大過年的還在醫院裏面滴點滴，你倒好，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還這樣心安理得！你的心到底是用什麽來做的？！”

我亦沉默，半天，才低聲地說：“人肉……”

“好，”他像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好字說了一陣子之後，才恨恨地咬牙切齒，“沈佳倩，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心涼的人，當初我們約好了送胖子去火車站的時候，你沒來，胖子和林明還在為你解釋，可即便他們不說，我也知道你是個心涼的人，你從來都是個心涼冷血的人，我可真沒想到，我周文宇竟然交上了這樣的朋友，還把你當成了兄弟！”

“那你後悔了嗎？”我問。

“後悔！”他怒吼，“我後悔！我後悔得不得了！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後來才知道，在胖子面前，周文宇并沒有把我跟他的這段争執，說給胖子聽，我想他的出發點，應該是與我當初欺騙他關于章聖荷的出發點一樣，只聽得林明說：“他跟胖子說，你總是很忙，大學的時候雖然跟他同校，可也沒能見你幾次面，這次寒假，你除了過年要和你爸你媽兩頭過節之外，還要參加一個繪畫培訓班，因此總見不得面。”

我很意外周文宇會為了我撒謊，雖然，謊言聽上去有些難以置信，然而，随着後來，我轉專業到平面設計，周文宇的謊言，也不再那樣令人質疑，但這是後話，再次不提。

林明說：“胖子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是很失望的。”

“當然會失望，”我說，“可是你知道，如果沒有辦法給他希望，就要給他失望，不然，只會害了他。”

林明嘿嘿地笑：“這個道理，你倒是懂得不少，可為什麽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卻沒辦法執行呢？”

“那是因為，周文宇，總是時不時地給我希望。”

其實，在周文宇因為胖子的事情甩臉而去的時候，我心裏面，有一點點希望，希望他此番去後，就再也不回來找我了，當然我也承認那不過是一時想不開的念頭。

但是兩天過後，他又回來了，這次是面對面地與我交談，地點在我家的客廳。

他的到訪，沒有上次那樣令我猝不及防，興許是那個時候，父親并不在場，我并沒有感到意外，我只是安靜地讓他進了客廳。

而他亦沒有任何客套的話語，一坐下，就用非常機械的口氣對我說：“我今天來，是想要告訴你，我比你想象中，更要珍惜我們四個人之間的友誼，你怎麽想，我不會理會，但是請你不要傷害其他人，永遠不要，不然我不會原諒你，雖然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諒解。”

有那麽一兩秒的時間，我想脫口而出，可我沒說，因為我知道我一旦說了，我們之間的友誼，興許會消失殆盡。

因為我想要開口說的話是：“我的确不需要你的諒解。”

我清楚地記得，在他說出那樣一番話之後，我很沒有出息地說了一個字，我說：“好。”

周文宇想來也知道自己的話語不會引起我太多的注意，等我說出那個字之後，看了看腕表，就起身走了。

他下樓的時候，我站在門口，聽到他走樓梯的聲音，消沉而無力，我抑制着我內心的極大沖動，只是緊緊地抓住房門的邊緣，生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跑下去對他說：“周文宇，其實我之所以不接受郭凱峰的告白，是因為我一直喜歡你，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一直喜歡着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父親從外面回來了，看到我站在門口，很是奇怪。

“倩倩，你在這裏幹什麽？”他問。

“沒幹什麽，”我說，一邊轉過臉去拭擦準備落下的淚水，一邊說，“剛剛有人來敲門，不知道是誰。”

“是不是你媽？”父親問。

“別想多了，”我說，“她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傻孩子，她怎麽會不回來了呢？”父親望着我，笑了笑，“要是只有我一個人，她興許不會回來，可是你在這裏，她總會有一天要回來看你的。”

我搖搖頭：“不會的。”

父親笑笑，沒再說話。

我亦沒再說話，轉身回了房。而父親不知道的是，我和他的對話，本來就是雞同鴨講、牛頭不對馬嘴、南轅北轍的事，再怎麽講下去，怎麽可能會說到一塊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