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情|愛
勤政殿兩側燭火搖曳,光影落在單膝跪地的蘇印身上。
半身明, 半身暗, 腳邊血色蜿蜒。
閻煌的視線一滞, 素來不屑一顧的神色在那一瞬間劃過悲涼。
君微又怎會察覺不到他潛藏于胸的那一絲絲柔情,不免心疼。
若是真的對蘇将軍毫無感情,當初北方戰亂,天子親征,大狐貍又何至于臨時丢下她, 不遠萬裏馳援北疆?只是喪母之痛,流放之仇橫亘着,無法逾越。
可疏遠是一回事,眼睜睜看着生父斃命, 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狐貍……”君微迎着他走過去。
這一聲稱呼于她而言再自然不過, 聽在夙天縱耳中卻突兀得很。百年來, 小姑娘深居山中,最親近之人不過他一個, 挂在嘴邊的也總是“先生、先生”, 何曾聽她如此親昵地喚過別人?
夙天縱身形未動,但眉眼間已然凝起了寒意。
地上是被震碎的窗棱渣滓,靴底踩過, 發出咯吱的聲響,閻煌走得不快,可是在君微終于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卻沒有立刻接住她, 而是硬生生地,避開了。
手落了空,君微一怔,回頭看他,“……大狐貍。”
他身上是黑色暗錦的勁裝,箭袖的扣子繃開了,手腕破了,血順着指縫在往下流。
——大狐貍竟然受傷了?
相識已久,在君微眼裏,閻煌是全天下唯一一個能與先生媲美的神人。在景都,那麽多妖物在他的陣法之下不費吹灰之力就灰飛煙滅,這樣的大狐貍,竟然受傷了?
她回頭看了眼地上的殘骸。
想來,是先生在這勤政殿外設下了結界,大狐貍硬闖結界才落下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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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看來,兩人的實力約莫相差無幾。
閻煌走到蘇印面前,影子籠罩在半跪的帝王身上,良久,他伸手撫過對方的眼睑,替他合上了眼。
“人活着的時候不見盡忠盡孝,等死了才開始惺惺作态,”夙天縱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之中顯得更外冰冷,“我當只有普通人如此,未曾想一代魔尊竟也不能免俗。”
君微駭然——
竟連閻煌的這一重身份也知道嗎?
閻煌背對着夙天縱和君微,身板挺直,聲線平板,“我如何對他是我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過問。”
“你的家務事涉及到了我的天下,”夙天縱冷笑,“我自是要過問的。”
“天下是你的還是旁人的,”閻煌轉過身來,狐貍眼半眯,燭火的光照不進他的眼底,因而顯得分外陰森,“與我何幹?”
對夙天縱來說,百年籌謀就為了取回屬于他的天下。
他視之如命,為之瘋魔。
可是在閻煌口中,這些卻成了無關痛癢的小事。
夙天縱維持着冷笑,眸光向側一瞥,“天下歸屬于你無關,那什麽與你有關?”語聲畢,他不過是勾了勾手指,一旁的君微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束縛,硬生生拉到了他的面前。
“先——”君微脫口而出,然後突然想到自己已經不能再管他叫先生了,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一時語結,只能拼命地掙着,想從他身邊逃開。
然而夙天縱甚至不需要真正動手,就能讓她動彈不得。
君微又惱又恨,目光不由投向大狐貍,卻不料他并未看自己,而是眸光幽暗地凝着夙天縱。
“她呢?”夙天縱擡起手,食指微曲,與君微的眉心只隔了一丁點距離,“她的生死,與你有關嗎?”
寒意,從眉心直達心底。
這一刻,君微幾乎毫不懷疑,夙天縱的話并不是威脅——同樣的事情,百年之前他就已經對她坐做過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再來一次又有何難。
只是……她咬住下唇,已紅的眼看向一言不發的閻煌。
眼波流轉,萬千言語盡數藏在眼底,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沒有求大狐貍救自己,也沒有求夙天縱放過她。
她就這麽靜靜地,被迫在夙天縱面前站得筆直,目光卻盯着閻煌。
“我連天下都不在乎,”閻煌勾起嘴角,狐貍眼裏劃過輕蔑,“你覺得我會在乎一個不過百年道行的小妖怪?”
胸口的一顆大石,落了下來。
大狐貍終究沒有上當。
若叫先生,不,若叫夙天縱知曉他倆已然相互鐘情,免不了拿她當做要挾,處處叫閻煌掣肘。
不如劃清界限,一個起不到威脅作用的小妖怪,是生是死也就不值一提了。
若非必要,夙天縱也沒理由一定殺她。
反倒兩全。
盡管心裏清楚這是當下最好的選擇,君微心裏還是被什麽捶了一下似的,鈍痛。
眼前這一幕,大抵就是戲文裏寫的衆叛親離了吧?曾與她糾葛最深的人,都在這裏,死的死,傷的傷,劍拔弩張。
虧得她還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兩袖清風的妖怪,就算死了,也就一簇青煙,無人記挂。
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她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思及此,君微不由苦笑。
這神色落在夙天縱眼中,他眯起眼,手指一勾。
君微的額頭閃過一點光,然後很快便滅卻了。
她自己毫無知覺,夙天縱卻猝然變了臉色,“誰把我的封印給解了?”
“……什麽封印?”君微一臉茫然。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封印,自然更不知道是誰給解了。只是夙天縱眼裏的震驚做不得假,既他能以幻術讓自己誤以為手臂是被藤妖所食,那麽會在她身上下別的禁制也就不足為奇了。
會是……什麽呢?
琅山百年,她自長成凡間十二三歲小姑娘的模樣之後便不再變化了。
而且,她,一直沒有長頭發。
直到遇見大狐貍,進了長慶城,在醉風樓裏才被風煙波發現,頭發冒出了茬……
君微是單純,但并不愚鈍,前後一聯系,頓時反應過來,“是你令我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模樣,甚至一直都沒有長出頭發,是你給我下的封印。”
“是我。”夙天縱手指向前,指尖終于落在君微的眉心,微微擡起下巴,“就在這裏,我埋下的封印,本想着,等我收複天下,娶你為妻之日再解開封印,也可免得你受各種情|愛之苦……一番苦心,微微你可能體會?”
什麽免她受苦?分明是怕她愛上旁人!
難怪從前她看那些書裏寫的男|歡女|愛總覺得無稽可笑,難怪她最初遇見大狐貍的時候,并未覺得他好看到讓自己呼吸心跳都會失常……
原來,原來!
君微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一直忍着的淚也終于順着面頰滾了下來。
“若我從未離開琅山,等你屠盡天下,坐上皇位,解開封印之時……我定會覺得先生是全天下最疼我之人,能得先生垂愛,是我這百年修來的福氣,珍惜得不得了,恨不得拿一輩子為報。”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天底下頭一號的傻瓜,“夙先生,我一向覺得你是最聰明的人,如今想想,這可能是我一輩子最正确的認知了。”
夙天縱的視線,從挂在她下颌的那滴淚上掃過。
“可惜,沒有如果。”他說着,看向閻煌,嘴角緩緩勾起一模弧度,“你知道,蘇印這個狗賊為何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嗎?”
閻煌眼神幽黑,看不見怒,也看不出其他。
若是此刻勤政殿內有西荒的群魔在,任何一個曾經見識過魔尊閻煌殺紅了眼的模樣的魔在,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從這裏逃走,逃得越遠越好。
魔尊從未失态,不會癫狂,也不會咆哮。
只是,當他一向用來掩飾的促狹都懶得維持的時候,這死一般的沉寂眼神之後的,将是無人能擋的……殺|戮。
“那是因為,他不懂得斬草要除根。”夙天縱緩緩說,“他明知當年東宮裏的焦屍不是我,卻沒有掘地三尺把我給找出來,你看看,如今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了,不是麽?”
蘇将軍不是愚蠢!是愧疚。
君微心中清楚,當年的蘇印或許本來只想把心愛的女人從皇城的禁锢之中解救出來,卻不曾想,再見面已然天人永隔。蘇将軍并非濫殺之人,在先帝駕崩,太子逃亡之後,他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國家,百年時間勤政愛民,用半生時光為自己贖罪……
這樣的蘇印,怎麽可能再去追殺前朝太子?
蘇将軍和先生,壓根不是同一類人。
夙天縱的視線從閻煌的臉上,挪向君微,最終嘲諷地一笑,“所以,我不會重蹈覆轍。我要你、要這王城裏的叛徒走狗,全部……陪葬。”
說完最後兩個字,他忽然手臂一擡。
君微只覺得有什麽将自己吊了起來,雙腳瞬間離地,懸浮半空。
一直面無表情的閻煌,在這一刻才終于終于流露出驚色,劈手便是一道金光掠過。
夙天縱甚至躲也沒躲,生生地受了他一擊,人向後退了半步,站穩了,冷笑道:“怎麽?不打算繼續裝作無情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微微的封印是你解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太子妃都做了些什麽!似你這般混血的雜種,也敢觊觎我的天下,我的女人……當真是自不量力。”
說話間,君微已然被升到半人之高,束縛着她的無形的繩索此刻泛着冷光,所有的光朝向她的眉心彙聚而去,成了一簇令人炫目的聚點。
“無論你對我,對旁人有再多仇恨,微微何辜!”閻煌以手為刃,招招淩厲攻向夙天縱,“更何況,她是你一手養大,人畢竟是人,怎可當真全無情意!”
夙天縱雙手負後,被他逼得步步後退,聞言冷笑:“何為情誼?當初她與蘇印不清不楚,如今又與你瓜葛不清——她對我這個夫君,有何情意可言?”
“我與微微相識以來,她口口聲聲要救先生,說先生教她做人,讓她明理,但凡一點叛逆之事她也不敢去做,生怕将來叫先生知道了會惱她,”閻煌語速極快,“便不是男|女之情,也有師徒之意,夙天縱,就算看在百年師徒情分上,你沖我來!”
“師徒?師徒……”夙天縱突然仰天大笑。
而後,他眉眼一冷,森然冷笑道:“笑話!我要的是什麽,微微不懂,你也不懂嗎?更何況,如今說什麽都已經晚了,你們不是在找這殺陣的引信嗎?如今就在這裏,不必找了。”
閻煌一怔,停下了攻勢,緩緩擡起頭來。
半空之中,君微已然被強光完全籠罩。
像一個繭,将她層層包圍。
而這個發光的繭內,有源源不斷的、強烈得令所有人心神不寧的妖氣跌宕而出。
——那是九葉金芝的味道。
猶如不老丹藥之于瘋狂道士。
猶如血腥之氣之于嗜血野獸。
令人神魂颠倒,為之癡狂。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會反轉。
沒到大結局呢,莫慌啊!
先生就是病|嬌,不用懷疑了,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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