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良人
君微也覺得自己近來越發嗜睡了,而且困意一旦襲來就剎不住。
譬如此刻, 她分明聽見有人在同她說話, 卻連擡起眼皮子看一看是誰的精力都分不出來, 只覺得有誰把衣裳披在她肩頭,有些暖意。
起碼是沒有惡意的吧,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便沉入了夢鄉。
這一次,她又夢見了那個據說叫瀾恭的鲛人, 可是他又沒有再長着魚尾,而是跟他們一樣有雙腿、能行走,穿一襲青衫,站在山巅青松之下, 衣袍與青絲都被風拂起, 頗有幾分道骨仙風。
君微走到他身側, 順着他的視線向下看去,只見一片煙波浩渺之中, 山河遼闊, 不見人煙。
是她所陌生的琅嬛大陸。
沒有宮闱,沒有城池,一望無垠。
“覺得寂寞嗎?”身旁的人忽然問。
君微張口, 想說些什麽,奈何完全發不出聲音。
可是她分明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話,“何止?難怪那人總想鬧出點動靜來,否則歲月冗長, 屬實無趣。”
是誰在說話?
君微迷茫地回頭,可這山巅只他二人而已。
瀾恭負手,無奈輕笑,“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此地不過你和我,你又不會怪我。”
瀾恭莞爾,“一把年紀,還跟小孩兒似的。”
“那是因為有哥哥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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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為兄真不知道将來你要何去何從。”
“哥哥在哪我在哪,有什麽可擔憂的?九州雖好,到底不是生養你我之所,我不離開。”
瀾恭沉吟,“可你不是總嫌棄着琅嬛無聊麽?”
“有你陪我聊呀,何況,那家夥不也還鬧騰着麽?”
“聽你這語氣,倒像挺盼他惹事。”
“他不惹事,我不是更無聊麽?”
瀾恭笑着搖頭,滿眼竟是無可奈何。
君微還在等“自己的聲音”再開口,可等來的卻是另一個女聲,那聲音輕輕敦促她,“君姑娘,還是回屋內睡吧,後半夜了,湖邊涼。”
眼前的山河萬裏一點點被撕扯開,君微迷糊地睜開眼,便看見倒映在湖面的月。
月已過中天,果真是後半夜了。
她擡起頭,肩上的鬥篷便滑了下來。
吟歌伸手接住了,攏在懷裏,低眉順目地說:“姑娘可算是醒了。”
原來是她。
君微覺得四肢都酸得很,從昨夜睡到現在,她竟一直在旁陪着嗎?
“你一直在這裏?”
“奴婢擔心姑娘受涼,得叫陛下擔心。”吟歌規規矩矩地站起身,溫和地說,“畢竟陛下如今公務繁忙,至今還在陪着那些麓林來的使團。陛下身體本不好,萬不可再分神了。”
君微側耳,隐隐聽見遠處傳來撫琴之聲,似還有歌舞吟唱悠悠蕩蕩。
那些個翼族的人,都是夜貓嗎?
……等下,身體不好?
君微側目,瞧了吟歌一眼,作為宮人,她實在不算起眼,尤其是刻意做出恭順模樣的時候,更是讓人過目既忘。
“煌哥哥身體為何不好?”
吟歌搖頭,“陛下不準說。”
“好,那不要你說,你且點頭搖頭就好。”
吟歌斂目,不吱聲。
“他的‘病’是否與我的‘病’有關?”問完,君微便盯着吟歌的臉。
許久,她緩緩點了點頭。
果然。
“我曾經也來過這裏,因某種緣故散了靈體,是煌哥哥替我保住了部分魂魄,所以我才能用這般短的時間重新聚靈,是也不是?”
仍是點頭。
“他用的什麽法子保我?”君微追問道,“靈藥?修為?還是……”
“壽命。”
君微的和後半句卡在嗓子眼,再開口,生澀無比,“……壽命?”
低着頭的吟歌這才擡起眼,眼尾泛紅,語聲哽咽,“陛下為了救姑娘,自損了一半壽命,還嚴令禁止所有人跟姑娘提及,生怕姑娘因此有壓力,可是如今麓林要求和親,陛下強硬拒絕,萬一惹惱了對方,再起戰事,以陛下如今的身子,是萬萬無法再戰的。”
事實上君微心裏清楚,對吟歌的話只能聽三分。
但她說話的神态、語氣,令君微不由自主信了七八分。
她本就心思通透,很快抓住了吟歌話中的玄機,“你說再戰,所以麓林先前就來進犯過。”
吟歌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聽你意思,之前來犯的時候是煌哥哥将其擊退的,”君微推測道,“那我如何能确定,他的傷不是因為與翼族争鬥而落下的,而是因為我?”
吟歌不由惱了,“陛下為了姑娘受了這般重創,姑娘不覺得這話說得太過無情麽!”
君微站起身,抖了抖衣裙上的殘草,淡淡道:“我不過是合理推測,你要我信你的話,總要給我合理的前因後果——我如何會落得散靈?非得煌哥哥以半數壽命來救?”
吟歌一咬牙,“因你心中原本另有良人,為了他,你不惜犧牲自己!”
君微本是存心惹對方發急,想要逼出真話來,卻不料這真話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
良人?
她的良人,不是閻煌嗎?
他明明說過,他倆是未婚夫妻,早有婚約,只因為她病了,才拖延至今的。
是誰在撒謊?
情感上,她自然更信任閻煌,甚至對吟歌的話存一萬個懷疑。
但是直覺和理智都在告訴她,此時此刻的吟歌并非撒謊。
“可是陛下……陛下他傾慕于你,不忍心見姑娘魂飛魄散,再無法入輪回,于是用半數壽命,從地府閻君處贖回姑娘魂——這就是為什麽姑娘能如此快的聚靈,而陛下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的原因,”吟歌一口氣說完,淚珠終于順着臉龐滾落,“便是這樣,陛下仍是一心惦記着姑娘,生怕讓你曉得了真相,心生嫌隙,惦念前緣。”
君微聽得出來,她只等着自己追問一句“前緣”是何人,如今又在哪裏。
不能問。
至少,不可以問吟歌。
心底的警醒提醒着她,盡管百爪撓心地想知道那個人是誰,究竟有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等不到君微問出那個問題,吟歌又不敢做的太明顯,只能以手背拭去淚水,收斂了情緒,“……是奴婢失言、失态,不該在姑娘面前說起這些。”
君微負手在後,低頭笑了下。
這個神色居然叫吟歌愣了神——這毛丫頭的這個神情怎會如此像閻煌?
“你怎麽失言、失态了?”君微無辜地要搖了搖頭,“姐姐不過是陪我打了個盹,什麽也沒有說,不是嗎?”
吟歌一時怔忡,竟無言以對。
“你不必擔心,我什麽也不會跟煌哥哥說。”君微轉身離開,又頓住腳步,看了眼她懷裏抱着的鬥篷,微笑道,“謝謝你的衣裳。”
目送她走遠了,吟歌竟突然覺得身上犯涼,不由自主抱住雙肘。
“……閣下讓我說的我都說了,她信或者不信,我做不得主。”
樹後,陰影處,露出白色的衣袍。
男人清淩淩的嗓音傳來,“你只管照我說的做,我保證讓他回到你身邊。”話音落,衣袍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吟歌打了個寒戰。
回到她身邊嗎?可是,那人根本從來不曾屬于她,談何“回”呢?
******
在回寝殿的路上,君微便迎面遇上了閻煌。
他還穿着朝服,沒帶侍從,自己提着盞燈籠,行色匆匆,似是遠遠看見她了,生怕看錯,疾步走上前,确定是她方才一張手臂,将她摟入懷中。
君微埋在他胸口,立刻嗅到濃郁的酒氣和胭脂香,頓時屏住呼吸。
她向來甚是喜歡閻煌身上的氣息,但不是今夜這種。
“你跑到哪裏去了?找不見你,叫我好生擔心,還以為你又要離我而去。”閻煌把臉埋在她的發絲裏,喃喃地說着,“你可知若你再丢了,我便是有心将你找回來,卻也沒有命來換了。”
——他用半數壽命救了你。
吟歌的話在君微腦海中響起。
已經去了半條命,可不是再無性命來換了?
君微心頭鈍痛,那些被雲霧籠罩的謎團,似乎正在一點點被撥開。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閻煌的背,指腹能感覺到他那織錦的王服上起伏的紋路,這衣服繁複,他并不愛穿,所以與她私下獨處的時候他總不愛穿外袍,可是場合需要,他也不得不穿。
就像他明明不喜歡翼族,更不願意與那些使臣交杯換盞,卻不得不應酬到深夜。
為什麽呢?
因為,他固然不願以結親來免于戰事,卻也不能徹底撕破臉——他已無力再戰,不能再戰。
“你醉了。”君微輕聲說。
“沒醉,”閻煌貪戀地嗅了嗅她的發香,“我知曉我是誰,也知曉你是誰。”
這話一聽,便知道是真醉了。
君微不動聲色地問:“那你說給我聽聽?”
“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
“煌哥哥……”
閻煌低笑,胸膛跟着共鳴,他扶着君微的肩,讓她與自己對視,“說錯了麽?”
他是醉了,眼裏萃着星辰似的,熠熠發光。
君微凝着他的眸子,輕聲說:“嗯,錯了……是未過門的妻子。”
“很快便不是了。”閻煌眉眼微彎,将燈籠随手一扔,打橫将她抱了起來,“我可真不想當這什麽皇帝,若是尋常人,今日想成親明日便辦了,何至于要等這麽久?”
作者有話要說: 處處都是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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