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日升西窗

再一次出現在葬影山莊裏，葉隐枭嚼着草根嘆氣，原來自己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子夜與黎明。晝皙已經按照他說的去山莊後院了，他負責在前面危險一些的地方，對格局熟悉便于逃脫。一間一間屋子翻下來，所謂有奇光的東西卻是一樣也沒有。從祠堂出來小心翼翼的關好門，葉隐枭扶好臉上的面具，剛準備擡腳去下一個屋子，突然聽見身後不同尋常的氣息，像是什麽猛獸由于饑餓而發出的呼吸，一聲一聲敲在他的神經上，使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沒猜錯的話，身後的聲音應該是犬牙發出來的。想到慕玖逆，葉隐枭皺着眉閉上眼，好一會兒才咬咬牙轉過了身。

随着他轉身的動作，身後的人發出一聲輕哼，這聲音明顯不是玖逆的，站定以後葉隐枭扶正了面具仔細看過去，黑暗裏站着兩個人，後面的身材嬌小應該是慕玖逆沒錯，前面的人負手而立，看了好久他才恍然明白過來，那是沉錦淵。

身後的慕玖逆适時地點亮了手中的火把，火光晃在葉隐枭眼裏，瞬間把他帶回了那個離散的破曉。沉錦淵的眉眼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錦面衣袍上繁複的花紋無聲昭示着他尊貴的身份，不需要言語就是一種宣戰。葉隐枭扯了扯自己的粗布衣服，右腳後退一步打算随時開溜，從他看見沉錦淵的那一刻開始，仇恨這種陌生的情緒開始在體內成倍的瘋漲，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別沖動，不動聲色的等着沉錦淵先開口說話。

“葉隐枭，好久不見。”沉錦淵含笑，眼底的冰冷還是暴露出他此刻心裏的真實感覺。葉隐枭哼了一聲，擡手把面具扯掉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松了松筋骨然後不屑的望着沉錦淵，一手已經握住了玉笛：“就不廢話了，讓開，我要回去了。”

“山莊有什麽讓你想偷的東西麽，嗯？”沉錦淵完全忽略掉他的話，自顧自的走近了些，這樣近的距離裏葉隐枭才看到他略顯滄桑的眼睛，看來這幾年為了山莊的确是鞠躬盡瘁。想了想，葉隐枭搖搖頭：“沒有，就是回來看看，怎麽了。”

沉錦淵在聽到他的回答後揚起嘴角微笑，左臉蕩起一個甜甜的酒窩，像很久之前他們一起在樹下練劍時他始終挂着的那種笑。不過這個笑只持續了短暫的一瞬就被他陰冷的聲音打斷，他說：“哦，那寥落呢？”

葉隐枭眼裏突然染上可怕的憤怒，握着玉笛的手有些瑟瑟發抖：“閉嘴。”

“你不想見她麽，她就在這個山莊，都沒離開過。只有我可以讓你見到她，再問你一遍，你想見她麽？”沉錦淵滿意的欣賞着葉隐枭因為憤怒而瞪大的眼睛，在他的憤怒即将噴薄而出時溫和的握住他拿着玉笛的手，語氣不容商量：“見她可以，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葉隐枭擡起頭凝視他自信滿滿的眼睛，忽然回憶起多年前每一次山莊比試自己故意輸給他的樣子。那時候他就知道沉錦淵是一個野心蓬勃的人，所以也就無所謂的把他想要的東西讓給他，如今看來自己到底是低估了他，他想要的東西是什麽，自己大致也能猜到。想到這葉隐枭後退了一步警惕的問道：“什麽條件？”

“你會答應的。”沉錦淵微笑，湊近他漂亮的眼睛，聲音柔和卻透着陰冷：“用你把我們谷痕換回來。”

葉隐枭一愣，原本已經不安的放在胸前玉佩上的手慢慢滑下來垂到身側。五年裏朝思暮想的人和自己一步之遙，可是真的答應沉錦淵，師父那邊還不知怎麽交代。心裏正掙紮着，突然聽到後面安靜站着的慕玖逆發出一聲驚呼，犬牙已經護主心切的沖了上去。

一時間黑衣的慕玖逆和雪白的狼同時撲向來人，那人閃身靈巧的躲過，回身短刀在空中飛過直直刺向犬牙的眼睛。慕玖逆臉色瞬間慘白一片。來不及做過多的思考，身體已經先思維一步擋在了犬牙的前面。由于高度不同，短刀沒能如往常那般紮進眼睛裏，聽到犬牙的嘶叫慕玖逆才吃力的蹲下，捂住被洞穿的肩膀。鮮血順着她黑色的衣袖洶湧的流下來，滑過白皙的手背落在曦光初照的地上，晝皙氣定神閑的走過來彎下腰，犬牙龇牙突然就沖了過來，被晝皙一掌揮到一邊。沉錦淵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一幕，完全沒有出手相救的打算。

慕玖逆臉色蒼白的蹲在地上，晝皙嘆了口氣伸出手，剛碰到刀柄就被慕玖逆握住，她仍是那樣冷豔孤傲的眼神，握着晝皙的手，聲音因為疼痛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我自己來。”

晝皙一愣，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玖逆已經松開抓着他的手，轉而握住刀柄，眼神瞬間結冰，整條手臂都突然用力，硬生生的把短刀從肩膀拔了出來。血液飛濺而出，甩了幾滴在晝皙瓷玉般的臉上，他默默低下頭，那傷口因為剛剛的動作已經裂開，血肉攪在衣料裏慘不忍睹。慕玖逆卻是慘白一笑，把短刀塞進他手裏，掙紮着站起來，剛走出兩步就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還不走？”晝皙拿着滴血的短刀，臉上幾滴鮮血像是突然盛開的桃花，襯得他美得愈發妖嬈。葉隐枭看着匆忙跑過來的家丁把慕玖逆擡走，嘆了口氣：“晝啊，你怎麽不說一聲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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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晝皙撕下衣角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刀上的血跡，等着葉隐枭走過來一起回去。站了一會見葉隐枭沒動靜，這才注意到從剛才就站在一旁的華服男子。沉錦淵在晝皙把目光投過來時露出妥帖的微笑，當做打招呼。晝皙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幹淨利落的問葉隐枭：“直說，走不走？”

葉隐枭猶豫的皺起眉，擡手撓了撓後腦勺，放下手的時候突然看到沉錦淵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簪子，漫不經心的把玩。那簪子他當然記得，是他在寥落生辰時送給她的禮物，因為沒有錢，那是他一次執行任務後從死人身上拿下來的。熟悉的想念席卷而來，葉隐枭轉過頭滿臉歉意的看着晝皙：“晝啊，幫我給師傅傳個話吧。”

晨光落在晝皙璀璨的眼裏，随着他點頭的動作，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

司斂和寂岸對視了一眼，又同時望向晝皙：“你再說一遍。”

“隐枭被沉錦淵抓住了，沉錦淵說想換回他，就得放了谷痕，這樣才公平。”晝皙說着坐下來，等着司斂先發怒，果然不一會兒司斂就從座位上站起來，漂亮的眼睛裏染了怒氣：“憑他的身手會被抓住？”

“照他說的做。”寂岸淡淡的打斷司斂還要繼續的詢問，葉隐枭對于他的意義全都在于翡翠碑，落在沉錦淵手裏真是再危險不過的一件事。司斂回頭驚訝的望向他：“你這也太護着他了。”

“他這麽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留着林谷痕也問不出什麽，放回去算了。不過晝皙，找到琉璃珀沒有？”

晝皙撇嘴算是回答。寂岸搖搖頭，向後靠在椅子裏，司斂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又同時望向彼此，寂岸溫和的眼睛眨了眨又閉上，聲音裏盡是無可奈何：“反正是最後一筆生意了，要不我們來硬的吧。”

司斂沒有說話，表示無聲的贊同。一旁的晝皙擡眼看了看兩個人，心裏忽現的卻是桃花別院裏那個容顏素淨的盲眼女孩，他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無比思念她一臉單純的樣子，只一面而已，那雙眼睛卻是怎麽也忘不掉。

春天已經快要結束，桃花別院裏是什麽樣子他竟然有些好奇，心裏還在猶豫以什麽理由過去，腳下已經踏上了去往葬影山莊的路。窗外的鳥撲撲翅膀受驚了似的飛散開，晝皙擡起頭，一向冰冷的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