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斷弦之痛

琴弦崩斷的時候打在傾眸指尖上，痛的她低低的呻吟了一聲，一向舒展的眉毛微微皺到一起，她不安的站起來，摸索着走向門口。

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中午，送飯的人該來了，五年裏一向守時沒有一次晚過。秦傾眸疑惑的想着莫非是自己把時間搞錯了，打算到藤椅上坐一會，突然就聽到遠遠地一聲尖叫。

聲音短促幾乎像是幻覺，她懷疑自己聽錯了，站在門口扶住門框，把耳朵貼到門縫那裏，隐隐的似乎是很混亂的聲音，好像還有刀劍碰撞在一起刺耳的嗡鳴。秦傾眸愣了愣，不安的感覺迅速蔓延，她站在門邊猶豫了許久，終于咬咬牙推開門，門外暖洋洋的風吹在她臉頰上，帶着恍若隔世的滄桑感。秦傾眸在心裏暗暗鼓足勇氣，按照記憶中山莊的樣子，摸索着牆壁走向院子。

記憶裏桃花別院雖然偏遠，但是距離院子并不遠，可是她一路走下來卻覺得格外漫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好像走出了這一步就沒有下一步了。不知走了多久，下午的陽光照在她汗涔涔的臉上，襯得她青藍色的眸子格外光彩照人。

她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瞬間沖垮了她脆弱的理智，她止不住的渾身顫抖起來。傾眸想軟軟的坐下不要前進不要後退等着別人來救她，可她的手剛觸到地面，就接着摸到了一只手。

“啊！”她驚恐的站起來朝前跑，可是越接近院子中央屍體就越多，她素色的衣角上沾了血，血又一點點染上她的頭發，她腳下一絆，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還是屍體。她就撲倒在屍體上。秦傾眸只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五年前不堪回首的一切都不及現在帶給她的驚恐更甚。不斷沖進鼻腔的味道令人作嘔，她伸伸手碰到的不是人頭就是沾了血黏糊糊的衣料。她愣怔了好一會兒，突然張開嘴像個被抛棄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錦淵哥……你在哪……”

這一天陽光大好，照耀着葬影山莊裏橫屍遍野的壯觀景象，和坐在地上痛哭的女孩。沒有什麽突降的暴雨，那些血液于是在陽光下漸漸凝固，成了傾眸心裏褪不去的疤。

晝皙送走司斂便馬上折返回山莊，剛踏進院子就看到秦傾眸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她頭發淩亂的坐在屍體堆裏，茫然的望着四周，擡起頭的時候晝皙看到她哭的發白的嘴唇，心裏就在那一刻揉進了沙子般難受起來。

傾眸坐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她知道沉錦淵不會來救她了，于是掙紮着站起來，無所适從的轉身往桃花別院的方向回去。剛剛走出兩步，突然就緊緊的被人抱在了懷裏。

衣服上的味道說不出的熟悉，傾眸還挂着淚的眼睛眨了眨，在晝皙越來越緊的擁抱裏小聲叫他的名字：“是晝皙麽……”

“對不起我來晚了。”晝皙忍住心裏酸澀的難過假裝淡然的回答她，“詳細的我以後慢慢告訴你，先跟我離開這，山莊不安全。”

“你知道莊主去哪了麽？”她依舊含着淚的眼睛楚楚可憐的眨了幾下，晝皙原本放開的雙手又重新将她圈進自己懷裏，避開她小鹿一般純淨的眼神：“不知道。”

“晝皙，我害怕。”傾眸把臉埋進他溫暖的胸膛，聽見他有力的心跳，于是安心的嘆息了一聲：“謝謝你來救我。”

Advertisement

晝皙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閉上眼，維持着擁抱的姿勢。漫天的柳絮随着徐徐的風又開始飄飄灑灑，落在傾眸長長的頭發上，像是赴一場盛大的葬禮。晝皙本以為将秘密悄然融進黑暗就好，以為這樣不顧一切的擁抱，便足以厮守。

葉隐枭無聊的從石頭上跳下來，看着晝皙若有所思的樣子：“你怎麽了啊，從來這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我這關禁閉的人看着都比你心情好。怎麽了，跟哥說說。”

“你還有幾天能出去啊？”晝皙沒理他的問話，心不在焉的問。葉隐枭伸出五個手指頭，然後用胳膊撞了撞晝皙的胳膊：“到底什麽事啊，跟我說說。”

“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就随便一問啊，”晝皙轉身認真地看着他，“你的那個叫寥落的，為什麽住在桃花別院，不像你們似的住普通的屋子啊？”

“因為她身份特殊啊，她是山莊的先知。”葉隐枭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笑，寥落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又在眼前忽現，自己這樣被帶回來，不知她怎麽樣了。

“所以那個地方，住的都是身份特殊的人是麽？”晝皙皺起眉頭。

“或許吧。不過那現在還有人麽？我沒去看過。”葉隐枭靠着山洞裏的石頭，自從寥落不在那裏他就很少去了，害怕物是人非的感覺。晝皙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山莊以前有一個叫秦傾眸的麽？”

“有啊，當時山莊最漂亮的就是她，也是上個莊主，就是我師父的女兒。”葉隐枭說着像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不只長得漂亮，彈琴也是一流啊，性格也好，師父不知道多寶貝她，我們師兄弟幾個也都很寵她呢。不過你怎麽知道？”

晝皙在聽到葉隐枭對傾眸的贊美後不自覺的彎了眼角，忍住就要溢出來的笑意搖頭：“沒什麽，偶然聽到的這個名字，就記住了。”

“是啊名字起得很好聽是吧，”葉隐枭說着卻遺憾的嘆了一聲：“不過就是命不太好，年紀輕輕的，唉。”

“是啊。”晝皙附和着他的話點頭，年紀輕輕的卻看不見這個世界的花紅柳綠，的确可惜，想到剛剛把傾眸安頓在山腳的鎮子上，也許她對山莊之外的一切還不熟悉會害怕，晝皙不放心的站起身拍了拍葉隐枭的肩膀：“你好好反思吧，我改天來看你。”

“幹嘛去啊我話還沒說完呢。”葉隐枭抓住他的袖子，有些撒嬌的意味：“好不容易來了多陪我聊一會兒啊我自己在這都快無聊死了。”

“我真有急事，無聊就練練吹笛子，那東西不是光用來打人的。”晝皙不由分說的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出了山洞，葉隐枭低頭看了看扔在一旁的玉笛，頹然的坐了下來。

秦傾眸。

晝皙不說他都快忘了，忽然就回憶起當年師母去世的時候，傾眸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那時候的葬影山莊是禍不單行，師母去世的第二天傾眸便懸梁自盡，想到這葉隐枭無奈的抿唇，再開口時聲音微小，完全是在自言自語：“那麽好的一個人，年紀輕輕就死了，命真是不好，唉。”

而早已轉身出去的晝皙并沒有聽到這一聲自言自語，他滿面春風的往鎮子的方向走去，自以為替傾眸擋下了所有殘忍的秘密，卻不知自己本身擁抱的就是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