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危機四伏

芷悉宮的地牢就像沼澤下隐藏的神秘黑洞，似乎随時都有洪水猛獸呼之欲出。牆壁上的蠟油靜靜燃燒着，滴下來的蠟油卻鮮血一般猙獰。

司斂俊美的面孔在燭火下溫暖而寧和，他軟軟的頭發溫柔的垂在肩上，原本綁在上面的紫色發帶被他繞在手指上，百無聊賴的纏上又解開。不論多麽可怕黑暗的布景，配在他身後就有了莫名的美感，戾氣頓消。

“這都幾天了，不吃不喝你受得了麽。”司斂把飯菜舉到沉錦淵面前，沉錦淵看都沒看就把頭扭向一邊：“拿走。”

“呵，”司斂輕笑，也沒再強求，只是把飯菜交給身後的随從讓他拿走，蹲下來細細打量沉錦淵臉上的表情。他不擅長審問，因為向來對別人不想說出口的秘密不感興趣，如今面對着沉錦淵着寧死不屈的樣子，他不得不用點手段：“不吃也可以，你不想活了是麽，我不會成全你的。只是交出琉璃珀而已，你不給，我做什麽你都別怪我。”

“要別人的東西怎麽就這麽理直氣壯。”沉錦淵擡頭看他：“人家到底給了你多少錢你要這麽窮追不舍，芷悉宮真的在乎那麽點錢麽。”

“這些都跟你無關，給你四天時間想想，如果還是不說，我不介意讓你嘗嘗我新配的毒。”司斂說着站起身，拍了拍腿上沾的土，剛要走卻聽到沉錦淵冰冷的聲音：“內線是誰。”

“嗯？”司斂回身，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好奇什麽呢，反正你再也不會見到了。”

“總得讓我知道自己是被誰放的暗箭吧，不能告訴我麽？”

“不能。”司斂又重新看向他：“與其關心那個，不如想想要不要交出琉璃珀，給自己留條生路。識時務者為俊傑啊沉莊主。”

這一聲“沉莊主”叫的自然恭敬，沉錦淵冷笑着搖頭：“知道我是莊主就好，只要我還活着，不管是琉璃珀還是整個葬影山莊，你都別想搶走。”

“可是你那個葬影山莊還剩什麽呢，差不多都被我們殺光了，啊，對了，你還送走了一批人是吧，你覺得他們會幫你報仇或者重振山莊？”司斂饒有興致的坐下來，仔細思考了一會兒自顧自的搖頭：“也沒個主事的，他們會怎麽辦？”

沉錦淵擡起頭愣怔的望向他。

司斂笑了笑，對身後的随從招招手，随從應聲走過來彎下腰，聽了司斂的吩咐後點頭：“是，已經安排好了，只要山莊其餘的人回來了，就會通知宮主。”

沉錦淵無神的雙眼染上了怒氣：“你們一定要這麽趕盡殺絕麽。”

“你想多了沉莊主，”司斂笑着拍拍他肩膀：“都殺了山莊不就空了麽，新莊主領導誰啊，芷悉宮又沒那麽多人能安排過去。”說着站起來：“不過我也很好奇，沉莊主親手培養出的人，會不會比你識相點呢。”

走出地牢的時候外面正是豔陽高照，司斂擡起頭看向天空，突然想起以前誰在這樣的天氣裏拉着自己的手說喜歡。那天的風，那天的陽光，白雲，全都與此時無異，自己還是個永遠一身紫衣的人，也尚未老去。單單少了當時牽着自己的那個人，然後好像，什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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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嘴角的笑仍舊雲淡風輕。身後最近的随從突然驚訝的湊上來看他的臉，他說宮主，你怎麽哭了。

他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像是回答又像自言自語，是啊，都這麽久了，我怎麽哭了呢。

整整十天，葬影山莊上空都像飄散着無數怨靈，煞氣逼人。前幾天的一場大雨将院子裏幹涸的血跡盡數沖刷下去，順着水流方向一直流進當地的河裏。被送走的人們回來時看到的，就是烈日下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了。生命的殘忍之處在于，不論你死的輕于鴻毛還是重于泰山，最後都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你的靈魂也許會聽到痛哭聽到呼喚，但那都是暫時的。活下來的人不會永遠沉浸在悲傷裏，他們将你埋葬，然後仍舊日複一日的，直到将你遺忘。

所以尹寂岸半個月後出現在葬影山莊時，人們已經照以前一樣，各司其職，一邊努力生活一邊渺茫的等待莊主回來。他站在門口，淡藍色的衣袍華麗的垂在地上，無視人們的目光，徑直走到大堂上坐下。

下面的人一片嘩然，接着開始竊竊私語。那位置是只有莊主才可以坐的，而莊主遲遲不歸，尹寂岸坐到那個位置上，是在暗示什麽？

“各位，”尹寂岸沉聲開口，頓時下面的私語聲都安靜下來，他清了清嗓子，再說話時聲音渾厚而有威嚴：“半個月前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實不相瞞，的确是芷悉宮所為，所以我此次前來，就是向大家謝罪的。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這件事，是我師弟魯莽，趁我不在犯下了這樣的大錯，如果大家不相信我的話，可以找找周邊農家人，他們一定都看到了司斂帶人進山，那隊伍裏并沒有我。我不奢望大家能原諒我，所以現在已經和芷悉宮徹底斷了個幹淨，這是我能謝罪的唯一方法。而至于我為什麽坐在這個位置，大家聽我說。因為和師弟鬧翻，他沒有告訴我你們沉莊主的具體下落，我沒有辦法救他，一個月後就是莊主繼任大典，如果那時候他再不出現，我将會擔起領導山莊的責任。當然，前提是大家同意我來當這個莊主。”他說着望向下面半信半疑的人群：“你們有什麽想說的麽？”

“我們不相信你！”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喊道。

“沒錯，你們有不相信我的理由，但是你們覺得除了我，有人更适合這個位置麽？”尹寂岸彎下腰看向剛剛喊出那句話的男人：“比如你？”

男人堅定地看着他，搖頭：“就算不是我，至少不該是個外人，莊主苦心把我們送走護我們周全，可不是讓我們回來聽別人領導的。況且說到底，你是我們的仇人。按照山莊歷來的規矩，有翡翠碑的人才是莊主，你……”他的話尚未說完，尹寂岸的扇子已經擦着他的脖子飛了過去。男人眼睛尚未來得及閉上，就維持着說話的表情，直直的向後倒去。

人們驚恐的發出尖叫，尹寂岸收了折扇，溫文爾雅的望着騷動的人群：“按照我歷來的規矩，有實力的，就是王。你們是選擇我然後繼續活着還是選擇像他一樣的後果，我都不攔着，照我之前說的，一個月後莊主繼任大典，沉錦淵不出現，我就是新的莊主。”

他說完望着下面滿面驚恐的人群：“還有人不服麽？”

人群一片寂靜，尹寂岸滿意的點點頭：“那就這麽說定了。”

門口的樹蔭下站着的人在聽完院子裏發生的一切後低下頭，轉過身匆忙的往鎮子的方向離開，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風吹起他垂在臉側的頭發，林谷痕溫潤的眉眼在陽光下一閃而逝，很快隐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