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兩不相欠

陽光照在晝皙臉上，落在嘴角微微上翹的弧度裏。他在陽光下極不情願的睜開眼，從軟榻上下來走到床邊。傾眸閉着眼睛睡得安穩，他在床邊蹲下來看她，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傾眸睡着的樣子比平時還要嬌憨，一只手放在耳邊，掌心細密的紋路清晰可見，晝皙想起很久以前洛笙告訴他，掌紋其實和人的性格命運都有很大的關系，若是兩個人的掌紋能夠合到一起那便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想到這他擡手看看自己的掌紋，幾條主要的脈絡幹淨，而傾眸的則細密繁複，糾纏不清。他想了想這些也未必是真的，索性把手放到床邊，繼續看她熟睡的樣子。

“晝啊。”熟悉的呼喚從身後傳來，晝皙轉過頭，門口的葉隐枭牽着寥落的手，站在那裏完美的像一對新婚的璧人。

“你們怎麽過來了？”晝皙站起來走過去，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傾眸失明久了聽力自然過人，還是迷蒙的睜開眼，翻身發出一聲不情不願的嘤咛。晝皙原本已經離開床邊，聽到聲音跟葉隐枭擺擺手：“你等會兒啊。”轉身回到床邊仔細的看傾眸的臉：“醒了？”

就像是對自己孩子一般的寵溺愛護。

寥落和葉隐枭對視一眼，又再次看向兩個人。傾眸迷迷糊糊的坐起來，良久才完全睜開眼睛，她扶着晝皙的肩膀想下床，突然聽到門口瑣碎的聲音，覺察到屋子裏還有別人，有些忐忑的抓住晝皙的手小聲問道：“有人來了麽？”

“嗯，我朋友。”晝皙說着轉過頭，看向葉隐枭，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你們怎麽過來了？”

雖然之前聽寥落的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葉隐枭親眼看到傾眸青藍色的眼睛時還是徹底愣在了原地，連晝皙的問話都忘了回答。寥落看看他呆滞的目光，只好往前走了一步替他說道：“來看看她。”說着望向傾眸有些不安的臉：“傾眸，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麽？”

傾眸抓着晝皙的手明顯更加用力了一些，晝皙偏頭疑惑的看着她：“你們認識？”

“我是寥落啊。”寥落的聲音不輕不重的落在傾眸耳朵裏，她遲疑着站起來，摸索着走到她面前撫上她的臉：“寥落姐，你不是被錦淵哥……”

“都是過去了，好久不見你一定錯過了好多消息。”寥落說着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擡頭看向晝皙：“你什麽都沒告訴她？”

隐隐的不安在心裏擴散，晝皙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搖搖頭。寥落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低聲嘆口氣：“那我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葉隐枭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并沒聽到寥落的話，徑直走到傾眸身邊：“你的眼睛怎麽……真的看不見了？”

五年前不堪回首的記憶又閃現在眼前，傾眸緩緩地點頭，想了想又認真地開口：“可是寥落姐說我錯過了什麽消息？還有隐枭哥你和晝皙是朋友麽？你不是離開山莊好久了麽？”她說着轉向床邊的方向，也就是晝皙一直在的位置：“你們一直都認識？”

“回答你之前還是先說我自己吧，”晝皙低着頭，罕見的有些不知所措：“其實我是芷悉宮的人。”

“芷悉宮是什麽地方？”傾眸大大的眼睛裏有些疑惑，晝皙說話的語氣讓她覺得不安，她不由得站起來朝他的方向摸索過去：“晝皙你在哪呢，你扶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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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月前我帶你出來的時候你還記得吧，葬影山莊死了一半的人，你跑出來，滿地的屍體和幹涸的血。”晝皙低着頭，卻還是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腕怕她摔倒，最後一句話說的有些艱難：“那都是芷悉宮做的。”

傾眸剛剛抓住他的手指，在聽到最後一句時先是一愣，然後驚吓到了一樣猛地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了出來：“你說什麽？”

晝皙失神的看着自己空伸着的雙手，索性接着說道：“一開始會在別院碰到你，其實是我去葬影山莊偷琉璃珀，不小心闖進去的。沒你想的那麽單純。”

葉隐枭走上前拍上晝皙的肩膀：“晝啊……”

“我是芷悉宮最出色的扒手，因為凡是見到我臉的人，全都被我殺了。知道怎麽殺的麽？用飛刀，那樣……”晝皙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驚恐的傾眸，直到看到她無神的眼裏盈滿了淚，他忽然驚慌失措的走上去抱住她，有些顫抖的拍着她的背：“對不起，傾眸，對不起……我不該每次出手都傷人家的眼睛，居然報應在你身上……傾眸對不起……對不起……”

傾眸在他的懷抱裏安靜的沒有掙紮，可是心裏卷起的巨大怨恨忽然山呼海嘯的淹沒了她的理智，那天屍橫遍野的驚恐讓她永生難忘，何況他居然不動聲色的欺騙了她這麽久。所有的聲音都在告訴她要用自己的秘密狠狠地報複他，于是她靠在晝皙單薄的肩膀上平靜的開口：“你以為只有你有秘密麽，我也有。其實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你知道麽。”

寥落和葉隐枭同時看向相擁在一起的兩人，果然晝皙難以置信的放開傾眸看向她的眼睛，聲音比剛才還要無措：“什麽？”

“五年前我得了病，眼睛會慢慢的看不見任何東西，所有郎中都預言我活不過十八歲，我娘是在幫我找偏方的時候去世的，我看不到希望所以選擇上吊自盡了。但是爹用琉璃珀救了我，幫我續命，只是眼睛卻是再也看不見了。”她一口氣不假思索的說完，沉浸在報複的巨大快感裏：“所以我才會一直住在別院，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起死回生的事。還有我看不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用自責是你給我的報應，兩個人都有秘密，咱們扯平了，不欠什麽了。”

屋裏就這樣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葉隐枭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慢慢說道：“現在山莊已經慢慢在恢複，傾眸你要是想回來也可以，繼續住在別院或者跟我們在一起都行。我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你過得怎麽樣，沒想到會引出這麽多的事，”他愧疚的看着晝皙：“有些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秦傾眸推開晝皙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理智恢複的瞬間她忽然覺得鼻子酸澀的發痛，看不到對面的人此時是怎樣的表情，可她知道自己現在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親昵的去撫摸他的臉。晝皙看着她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有些難過的叫她：“傾眸……”

“帶我走吧。”傾眸的聲音有些哽咽，低着頭看不到表情。葉隐枭愣了一下問道：“你要跟我們回去？”

“對，帶我走吧。”她又重複了一遍，牽起寥落的手。葉隐枭看看晝皙，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好拍拍他的肩：“給她點時間。”然後和寥落一起扶起了傾眸。晝皙看着他們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野，站在原地終于沒忍住紅了眼眶，自從上次洛笙遇害，他有多少年沒哭過了他自己都記不清。

可是他也明白，山莊對于傾眸就像家一樣，她就算再愛他也沒辦法在聽說他殺了家人以後還能跟他笑逐顏開的長相厮守。他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麽一天，他沒有不甘，他只是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