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支離破碎

而另一邊，葉隐枭已經帶着賀伊農沖破芷悉宮門外的防守，不顧一切的沖了進去。他手上拿着的是最普通的劍，但是每走一步都是致命的招式。賀伊農跟在他的後面看着那些血肉橫飛的屍體，終于明白當年山莊關于他所有神乎其神的傳說都是真的。此時此刻的葉隐枭就是出現在人間的修羅，他踏着那些屍體目不斜視的往前走，眼裏的濃烈殺氣最後使得沒人再敢上前送死。

關于殺人的記憶，葉隐枭曾經很努力的去淡忘。可是當他握住劍柄熟悉的質感，那些因為鮮血飛濺而澎湃的歲月依次蘇醒。他的手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既不像晝皙那樣只對眼睛下手，也不像司斂那樣偏愛暗器和下毒。十多年的殺手生涯使他能準确的記住人所有的要害，出手時基本一招斃命，幹淨利落。

他氣勢洶洶的在各個地方找了一圈，卻沒看到和寥落有關的任何痕跡，葉隐枭的眼裏布滿血絲，轉過身陰森的看着芷悉宮僅剩的幾十名家丁：“兩個人都在哪？不說的話，我讓你們這輩子也說不出話來。”

下面的人互相看了看，印象裏他應該是玩世不恭的笑着，與面前認真到可怕的模樣判若兩人。葉隐枭已經沒有耐心等下去，随便抓了一個人，橫劍在他頸前：“不說嗎？”

“我們只看見一個被擡進內殿了，還有一個好像是被送到地下室那邊了，可是地下室從來都不開門的啊。”被抓住的人吓得沒敢睜開眼，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葉隐枭想了想，把那人推到賀伊農面前：“讓他帶你去地下室，其他人給我呆在原地，不聽話的後果自負。”

“是，莊主。”賀伊農點頭，葉隐枭沒空回應他便轉身往內殿跑。怎麽也沒想到司斂會把人藏在那樣的地方。

推開門的時候，他看見的是蜷縮在地毯上，手腳都被綁着的寥落。寥落聽到聲音轉頭看向門口，他的眉眼在門外飛雪的映襯下驚若天人，近乎虛幻。

葉隐枭急急地跑過來解開她手腳上的繩子，渾身上下的打量一番見她沒傷到，這才如釋重負的把她緊緊擁進懷裏：“吓死我了……”從知道素湍是先知的那一刻他就被巨大的恐懼感籠罩着，怕找到她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然而懷裏的寥落并不知道素湍已經到了山莊，她從他的擁抱裏擡起頭，看着他面無血色的一張臉：“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還不是被你吓的。”葉隐枭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又一次擁緊她。寥落心裏惦記他中毒的傷口，不放心的在他耳邊小聲問道：“肩膀沒事吧？”

“沒事。”葉隐枭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寥落還是不放心，掙了幾下離開他的懷抱，這才看見他肩上早已被紫黑色的血浸染。寥落一驚，就要拉開他的衣服，葉隐枭抓住她的手皺着眉搖頭：“沒事不疼，咱們先去傾眸那邊，我怕伊農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寥落被他拉着從地上站起來，她溫和的眼睛裏像是起了霧，拉住他的袖子：“可是你的肩膀……”“所以快點處理完好回去休息啊。”葉隐枭安慰似的把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拿下來握緊：“真的不疼，這點小傷。”

外面的風雪仍在肆虐，就像世界在看慣了生離死別後依舊敬業的周而複始。兩個人手拉着手從內殿走出來，穿越大雪往地下室的方向走，踏進風雪的那一刻寥落下意識的靠近前面的人，因為她似乎聽到了身後道路漸次崩塌的聲音。前面是懸崖峭壁，後路已經崩潰塌陷，他們的未來仿佛荒島，是她怎樣也等不到盡頭的無望。

地下室裏還是那樣的氛圍，晝皙低着頭頹然的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盯着自己的影子。司斂見他沒有阻攔便舉刀走近了傾眸，她的眼裏映着火把，發出奇異的光。據說人在臨死之前會回憶起自己的一生，可是傾眸只是空洞的睜着眼，聽着晝皙逐漸平靜下來的呼吸聲。她并沒看到過往的時光畫幅般展開在眼前，依舊只有一片黑暗。

就連五年前懸梁自盡的時候她都沒有像此刻一樣深重的絕望過。

“你給我放開她！”門在極大的力量沖擊下被劈倒在地上，賀伊農踩着門板沖進來，之前挾持的人被他當做盾牌擋在胸前，直直的朝着司斂壓過去。司斂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倉促中出針卻沒刺中賀伊農，一時間占了下風。想到自己等了五年才等到這一天，司斂紅了眼睛，踉跄着推開身上的人，也顧不得什麽招式，不顧一切的向着賀伊農撲過去。

狹小的地下室瞬間亂成了一團，晝皙茫然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沒有出手幫任何一個。他小心的挪到傾眸床邊，有些哽咽的叫她的名字：“傾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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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聽着他近在咫尺的聲音，卻沒有回答，只是把頭扭到一邊躲開他。晝皙的嘴唇有些顫抖，再也沒有勇氣叫出第二聲。

而賀伊農和司斂的扭打中，即便不用暗器飛針，司斂也有着絕對的優勢。他根本不顧平時苦心維持的斯文形象，像市野粗人一樣騎在賀伊農身上不斷地揮舞着拳頭。五年裏所有的壓抑在這一刻爆發，司斂的眼裏殺氣騰騰，賀伊農咬緊牙關反撲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後司斂把賀伊農高高的舉起來，聽見他的骨節在自己手中清脆的斷裂聲：“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阻擋我的人都得死。”

賀伊農痛苦的嗚咽了一聲，随後感覺到司斂忽然發力将他往後面扔去。地下室本就狹小，幾個男人站在裏面已經十分擁擠，司斂的這個動作無疑是想将賀伊農撞到牆上置他于死地。賀伊農下意識的弓起身子護住頭部，後背撞在牆上發出悶響，然後狠狠的往地上摔去。

時間就在那一刻靜止了。

賀伊農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司斂和晝皙會露出那樣絕望的表情。他盡力的護着自己的腦袋，摔下去的時候卻沒有意料中的疼痛，只是感覺到身下有綿軟的衣料，他不明所以的睜開眼，正看到洛笙近在咫尺的臉。眉心的金針由于他的沖撞已經歪倒在一旁，使得溫和親切的五官瞬間變得猙獰恐怖。

賀伊農愣愣的看着身下的屍體，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忽然覺得又是一沉，原本還玉般溫潤的面孔瞬間崩塌成了一堆碎片。他驚愕的低下頭，看到洛笙整個身體都已經碎裂開，有些地方還流淌出汁液。強烈的作嘔感在他胃裏翻騰，賀伊農翻身從床上滾下來，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司斂拼命搖頭：“這不是我弄得啊，你看見了的啊。”

司斂掠過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徑直走到床邊看着已經沒有了人樣的洛笙，眼裏的淚挂在眼角始終沒有掉下來。他伏在床邊，一個人喃喃了幾句旁人聽不清的話，然後忽然仰起頭像是雪野裏的孤狼般發出絕望的嘶吼。

原來你早就沒有等我，在我找到琉璃珀之前，你就已經是一具空殼了。

晝皙看着眼前的變故，掙紮着站起來想走近些看看，還沒走過去領子忽然被人抓住，随後一拳狠狠落在他的左眼，打的他直接坐在了地上。

葉隐枭握着拳看着地上沒有一點怒氣的晝皙，抓起他的領子又是一拳。這一次他是下了狠手，以至于晝皙張着嘴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他看着葉隐枭怒不可遏的表情，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苦笑，他說隐枭，你殺了我吧。

“為什麽不救傾眸，她就在你身邊你為什麽不救她？！”葉隐枭的喊叫傳進傾眸耳朵裏，她在寥落的攙扶下坐起來，眼裏的淚已經幹涸。晝皙在這樣的質問裏只是苦笑着搖頭，重複着一句“你殺了我吧”。葉隐枭平複了一下呼吸，轉頭打算詢問傾眸的意見，卻看到她轉身刻意避開聲音的方向，只留給所有人一個背影。

晝皙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很疼的樣子，弓起身子發出輕微的嗚咽。

如果是你，你會怎樣選擇。現實對着你愛的人橫刀相向，失而複得的欣喜和長相厮守的奢望，你究竟舍得放棄哪一個。我不顧一切的終于跑到真相面前，也終于認識了那個懦弱而猶豫不決的自己，那當初究竟是什麽，支撐着我走到了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