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魚塘
早飯是小米粥配奶奶獨家小腌菜。金黃色的小米粥濃稠,腌白菜手撕成适中大小,配上肉包子,吃得是神清氣爽。
吃完飯兩個人就戴着草帽去了小菜園鋤草,阮勝利坐樹底下的躺椅上提壺茶看着。菜園面積不大,動作快點不礙時間。阮肆蹲草莓邊把葉子挨個翻了個遍,撿了四五個草莓,在院子中的水缸裏洗幹淨,丢了兩個入口。
秦縱在一旁舀水洗臉,太陽一出來就曬得後頸發燙。
“來兩個。”阮肆往他嘴裏塞了草莓,“熟到這會兒好甜。”
“一股香味。”秦縱舌尖微探,“下午幹什麽?”
“釣魚。”阮肆說,“考慮考慮寫本新的故事……就是沒什麽感覺,看看釣魚能不能帶點感覺來。”
“今天都十五號了。”秦縱說,“上次改得舊稿該寄回來了。”
“多半得跪。”阮肆站蘋果樹底下伸了個懶腰,“改完了總覺得不得勁。我還是适合一氣呵成的酣暢淋漓,大改實在頭疼,越改越不行。這次要是還不行,後面的日子就只能去搬磚了。”
“不着急。”秦縱摘了邊上挂着的李子,在水裏慢慢地洗,“昨天回來路上看見上邊好幾家還沒打理院子,過幾天我去,打個小工。”他把李子抛給阮肆,說,“賺錢給軟軟哥哥買糖吃。”
“好感動。”阮肆一口咬得甜汁濃郁,“也別應太多,每天留點體力回家。”
“留體力幹嘛啊?”秦縱曬着太陽懶洋洋道,“幹,嘛,啊。”
“秦縱。”阮肆俯身向他撩水,“污死你得了。”
“我靠。”秦縱閃躲,“別撩,這水曬得怪燙的,熱死了!”
下午時兩個人原本帶着魚竿風風火火地去了東邊的大魚塘,結果被抄着茶壺的阮勝利給挨個踹回來了。
“驚着我的魚了!”老頭趕着人,“後邊玩去。”
于是兩個人就只能去了屋後邊的小魚塘。小魚塘和屋前的魚塘從西側靠窄水道相連通,水道生滿蘆葦,邊上的淺坑裏都是比小拇指還細的小魚苗。四下果樹蔥郁,後邊草灘野花繁茂,望過去薄薄地一層粉藍色。陽光細細碎碎地從枝葉間掉下來,砸在發間和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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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肆支了個小折疊椅,草帽戴好,給魚鈎穿了餌,抛出去擺好架勢。他今天戴了個深黑色的耳釘,非常小,和黑發相襯。
“大魚塘開了小池種荷花,後邊的蘆葦不清嗎?”秦縱說。
“不清,留給奶奶每年包粽子用。”阮肆舒展出腿,把杆放身上,将草帽壓低,閉目養神,“別人家都是包粽子,我們家就是黏粽子。”
秦縱順着草灘往後去,一路繞到盡頭的小河邊。小時候兩個人常在這裏玩泥巴,這裏有一排随意攤放的石頭,以前秦縱還在底下埋過一只不幸掉下巢餓死的小鳥。他在河邊站得挺久,放目看河面上架着的獨木橋,以及對面新挖的一排排樹坑。
有很多時候,秦縱覺得自己的歸宿在這裏。他記憶中帶着暖色的片段也都在這一邊,但不論是哪一段,都有阮肆的影子。他時常會覺得難以喘息,但什麽。
他只要看見阮肆,就會明白方向在哪裏。
放肆要留給自己。
秦縱回去時發現阮肆睡得魚竿滾地,浮标在水裏激烈地晃動,這人卻絲毫不察。他給收了線,竟然還挂出一條肥大的鯉魚。網兜在石頭底下壓着,秦縱把口系好,将魚浸在水裏。他蹲身在小椅子邊,微微掀了草帽的一邊。
阮肆睡得沉,呼吸微重。柔軟的發被曬得很有蓬松感,耳釘沉默着嚣張。
“起床了。”秦縱湊近,“魚上……我要親你了。”
阮肆側臉被熱得微紅,健康的膚色看着滑爽。額前的發被汗浸得微濕,淩亂地蹭開,露出光潔的額頭。
秦縱等了三秒鐘,毫不遲疑地伸頸吻在他額心。
樹蔭裏掉落着溫暖的碎光,他閉着眼貼在阮肆的額心,感受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這張臉上的每一分他都清晰記在心裏,甚至連阮肆呼吸的頻率都了如指掌。牢籠束縛着想要掙脫的心髒,欄杆克制着洶湧的心意。偶爾在陽臺上望阮肆,秦縱會覺得他靠得那麽近,卻又那麽遠。他們能夠讨論關于這個世界任何的話題,卻沒辦法确定能夠變成另一種關系。
性別啊。
明明不該成為令人頭疼的問題。
阮肆醒來時都近黃昏了,他睡得不穩當,總怕自己一個翻身滾地上,所以提心吊膽。夢裏也惦記着要給秦縱講一聲,記得把自己給接住了。他摘了蓋在臉上的草帽,坐直身,眯眼看前方,發現秦縱正挽了褲腿,站小水池裏捉小魚。
“幼稚。”阮肆沙啞着聲音,“一個人玩了多久?”
“兩小時吧。”秦縱沒擡頭,“你也不怕栽地上去。”
“怕死了,夢裏給我吓的。”阮肆揉着肩,“這大小太難為我了,翻個身就進水裏去了。”又起身過去,看秦縱拿着的小水杯,“抓了幾條……怎麽又捉這個?”
小河蚌乖巧地躺在杯底,洗幹淨的殼由深色漸變到指甲蓋一樣的顏色。
“羨慕吧。”秦縱擡着水杯給他看,“這就是緣分,繞不開。”
“我的呢?”阮肆頭發被壓得翹了一撮,他一手後抓着翹毛,一手攤開,“養一只多寂寞,一塊養呗。”
“啊,”秦縱說,“忘了給你抓。”
阮肆看着他,他也看着阮肆。阮肆按着毛,不爽地吹噓噓。秦縱就笑,“現在抓行不行?”
“像我求着你似的。”阮肆挽起褲腿,脫了鞋一個蹦跳入池,“自己來,沒良心弟弟。”
秦縱被他蹦了一身水,給澆了個通透。
“靠,”秦縱擡腿向他踢水,“魚都被濺飛了!”
“求我啊。”阮肆也不躲閃,正面被澆了個爽,長呼一口氣,說,“我捉魚小王子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捉魚小王子,”秦縱說,“又他媽的起這種缺鈣的名字。”
“缺鈣也比你缺心眼好。”阮肆撲水向他,“來啊互相傷害,悶騷縱!”
“謝謝。”秦縱回道,“明騷軟!”
一池水被濺得亂飛,秦縱用手蓋着水杯才沒弄丢小河蚌,被撲得渾身濕透。阮肆最後在塊石頭底下摸到一只稍大的河蚌,扔秦縱的水杯裏。
“走的時候記得帶瓶魚塘水。”阮肆T恤濕了一半,擰着水,“回家別用純淨水。”
“不是一人一只嗎?”秦縱上岸,提起鞋,“你兒子這就不要了?”
“我說的是一塊養,當然不能分開了。”阮肆和他一起拎着鞋,踩着草灘,赤腳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卧槽”地跳了幾下,“紮!”
“穿……靠!”秦縱後背上一重,只能一手扶着阮肆的腿,“打個招呼再撲!”
“皮皮縱,我們走!”阮肆接了他手上的水杯,一手指向前方,“向着家的方向!”
“累死累活小青年秦縱。”秦縱把阮肆往背上送了送,“感人至深兄弟情,關愛智障軟軟同志一萬年不變。當個資深軟吹不容易,不僅要誇得好,還要體力好,我自己都要感動哭了。”
“為什麽你的眼中常含淚水。”阮肆笑,“因為你就一哭包。”
“鍋甩得賊溜。”秦縱說,“抱緊行不行,等會兒掉地上概不負責。”
“勒死你得了。”阮肆俯首在他臉邊,又轉開,說,“縱縱,這……你身上什麽味啊?”
“那不是我身上的味。”秦縱說,“是我倆的味,魚塘的腥臭。”
兩人走了一段,一直到了後院的秋千邊,突然一齊忍無可忍地喊,“真的好臭!”又一塊“靠”地笑起來。
阮勝利正在喂鴿子,側頭一看,嗓音洪亮地叫,“阮肆!你沒長腿啊?多大的人了還讓弟弟背!”
“秦縱一定要背我。”阮肆無辜道,“我盛情難卻啊。”
秦縱:“……”
“你的良心呢?”秦縱把他扔下去,“紮你的腳去吧!”
“靠靠靠!”阮肆光腳在地上蹦,“真紮!”随後又跟上節奏開始唱,“摩擦摩擦!這魔鬼的步伐……”
“神經病!”秦縱沒忍住笑,“走你的,洗澡去。”
魚塘的腥臭味餘力十足,兩個人泡熱水裏足足待了一個小時,蒸到頭暈眼花才爬出來,随便扒了兩碗飯,就一齊栽倒在床上。
“結果。”臉悶枕頭裏的秦縱問,“你感覺來了嗎?”
“哈。”阮肆臉也悶在枕頭裏回答,“都睡過去了,有個毛的感覺。”
“所以就喂了個蚊子。”秦縱側頭,“明天還去喂嗎?”
阮肆無力地撲騰着手臂,“失血過多……嘶!”
秦縱收回手,“還挺嘹亮。”
“幹嘛啊。”阮肆說,“拍死我得了。明天不去了,蚊子太多了。”
“那我明天就去接活了。”秦縱說,“在家老實點。”
“你這是跟誰說話呢?”阮肆撐起頭,“你可以啊秦縱。就你有嘴,一天叭叭叭地占便宜。”
“大王教導有方。”秦縱回道,“這叫名師出高徒。”
“行吧,徒弟。”阮肆翻了個身,“來給為師按摩。”
“任勞任怨小青年秦縱。”秦縱撐起身,俯他斜上方,看了會兒人,特別無語道,“誰按摩正面按?我就這麽騎上去嗎?”
“騎?”阮肆倏地坐起身,“你要騎哪兒?”
秦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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