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沙石

“你想我騎哪兒?”秦縱傾身壓下去,“你最近腦袋裏總是不太正經。”

“我就是提個問,你這是什麽架勢。”阮肆跟着他傾身的動作往後靠,直到靠在床頭櫃上不能再倒,“床咚啊?”

“咚你個頭。”秦縱抽了枕頭蓋他臉上,離身坐直,“要按摩就快點趴好。”

“到底誰是雇主?”阮肆抱着枕頭翻身趴下去,“聽語氣跟你才是金主似的。”

“我倆誰都做不了金主。”秦縱捏着他肩膀,“我倆現在湊起來也就十塊錢,不能更多了。”

“十塊都給你。”阮肆埋頭時後頸盡露在昏黃的燈光裏,他說,“捏舒服點。”

秦縱手上的力道試探地調整着,舒服得阮肆嘆聲放松下來。秦縱手指漸漸移到他裸露的後頸,試着摩挲了幾下,問,“這兒?”

“嗯。”阮肆說,“用點力。”

“得嘞。”秦縱揉捏着,目光打量着,看着後頸那一段逐漸被捏到泛紅,大拇指指腹在這裏流連着摩挲。

“居家必備按摩縱。”阮肆舒服得攤開手臂,“我怎麽沒早點讓你給我按按。”

“還想有下次?”秦縱笑,“先把工資開一下老板。”

“十塊都給你了。”阮肆說,“剩下的只有我了。”

“這話聽着像是要做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秦縱手掌順着他脊梁往下,“醒醒,我還是個未成年。”

阮肆沒回話,被捏得幾乎要哼出聲了。之前被熱水泡昏的感覺又出現了,他覺得輕飄飄,像栽雲朵裏,馬上就要睡着了。

“還捏嗎?”秦縱雙手停他腰側,“老板,到這兒就不往下了,下半身你就自力更生吧。”

阮肆長嘆一聲,“秦縱,別去幹活了,去賣你這按摩的手藝……靠!抽得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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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抽得狠點怕你還在夢裏。”秦縱從他身上起來,躺到他邊上,“這一手能給別人露嗎?秘門秦式按摩手,無價!”

“那我謝謝你啊。”阮肆轉頭,“十塊我全付現金行不行?”

“行啊。”秦縱繼而淡定地問道,“不過鑒于有三塊七毛兩分在我這裏,我不給。你付不全給咬嗎?”

阮肆:“……”

“你摸着良心說。”阮肆捂着胸口,“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

秦縱拉上毯子準備睡覺。

後邊傳來幽幽地哼唱:“你為什麽不說話……”

秦縱望着床邊的櫃壁,等他唱得斷續,已經睡着的時候,才認真地對自己說。

“當然是啊。”

第二天吃過早飯,秦縱就出門了。阮肆趴花架子上看他順着林道走,喊了一聲,“你把路記清楚!”

“憑感覺。”秦縱回頭,“我要随風去漂泊了胖友,再見。”

“再個鬼!”阮肆揮手,“找不着就不找了,下午我去接你。”

“我挂個牌子等你認領。”秦縱說,“鼓勵一下!”

“麽麽……噠噠噠。”阮肆看見阮勝利在澆花,硬是給拐開麽麽噠,“加油加油,快滾蛋。”

秦縱笑着扣上阮肆今早給的破草帽,順着林道一路晃上去。

今天天氣照舊酷熱,阮肆跟着阮勝利把草木都澆了水,就在面對窗的小桌子前攤開稿紙,準備新故事的大綱。他不擅長寫大綱,時常随着人物的感覺發散,但故事要講究邏輯,比重失衡常成為他被拒稿的原因。如果不能調整好這一點,那麽他也就只能寫寫散文。寫故事是快樂又簡單的事情,但它同時也是艱難又漫長的學習。并且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孤獨的自我修行,然而随着他逐漸被打開視野,越來越發覺并非如此,去聽讀者對作品發出的聲音,同樣也是學習。

可惜秦縱出門了,

作為專業軟吹,資深老粉,他看過阮肆所有的稿子。從小學到高中,連廢稿都沒有落下。

阮肆轉着筆,靠椅背上前後搖晃着椅子。目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穿過小菜園的籬笆,落在搖曳的蘆葦和粼波的水面上。

然後他坐了一個小時。

“發呆呢?”阮勝利帶着小板凳要去後魚塘,正看見他呆在桌子前。

“正在尋找生命中的缪斯。”阮肆指尖飛快地轉着筆,“帶給我洶湧的靈感……看啥啊爺爺。”

“你這字鬼畫符似的。”阮勝利背着手探出頭,“練得字帖都去哪兒了?”

“都給秦縱了……”阮肆咳一聲,“放蕩不羁多符合我。”

“行了吧。”阮勝利向他伸手,“我來給你露兩手。”

“呦。”阮肆恭恭敬敬地呈上筆,“阮老您請。”

阮勝利把稿紙正過去,說,“題個什麽名兒?”

“擇席吧。”阮肆說,“特酷。”

阮勝利練的是瘦金,說來有點故事。據說老頭年輕的時候只是字好看,沒怎麽練過。但對頭秦衛國練正楷,最瞧不上的就是瘦金,阮勝利聽後回家就備齊了家夥,開始苦練瘦金,為的就是要秦衛國說一聲服。可惜兩個老頭一見面就互怼,一直沒機會用上。

“擇席。”阮勝利邊寫邊說,“這名字不大好,依賴性強,是軟的。叫出來意思簡單,沒什麽底蘊,也沒什麽書香味,不夠那什麽,不夠格調。”他停了筆,點了點阮肆,“一個名字把你給透露得幹淨。”

“這意思不就是認床嗎?”阮肆看着字,“這想得也太多了吧爺爺。”

“能想這麽多,那也是我讀的書多。你倒是想想,可你想不出來啊,因為你書讀得少。你要寫東西,爺爺就給你這一點建議,就是苦讀勤寫,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就這麽個意思,這話不是白講了這麽多年。”阮勝利重新背起手,“你那點閱讀量,還差得遠呢。”

老頭往魚塘邊去,阮肆把“擇席”兩個字看了又看,忽然趴桌子上探頭出去,對塘邊喊了聲,“爺爺,麽麽噠!”

阮勝利腳一滑,“麽什麽啊!”

秦縱灌着礦泉水,靠屋檐底下乘涼。這院子挺大的,他的任務就是把這院子裏堆的沙石給鏟門口的卡車上,留出新修的路和小曬場。五十塊,還帶後院的小菜園鋤草一項。這家往後邊,院子一個挨着一個,多是老人,什麽給老太太把院子裏的果子給摘幹淨,替老爺爺把菜園的肥給挑着澆了,以及扛雜物、收拾倉庫、搭狗棚。排得滿當,價格也好,假期後邊不用愁沒事幹,算下來錢也不少。

可以給阮肆買個差不多點的手機。

休息了片刻,秦縱就戴上草帽,繼續在大太陽底下幹活。T恤露着的手臂被曬得通紅,正午最難耐,太陽底下空氣悶得要人命,背上濕透了,布料黏在皮膚上更熱。

先把沙石鏟小獨輪車上,再推着車到門口,把沙石鏟上車鬥。如此反複,鏟得手掌磨紅滾燙,多幹幾天出了繭子就會感覺好一些。可是這小曬場要在今天就鏟完,等不了。秦縱悶得發昏,怕中暑耽誤事,一個勁的灌水。

秦縱提前給家裏說了中午不會回去,就随便吃了兩個饅頭,一直幹到下午日頭傾斜,這曬場才鏟完。他給掃幹淨,把後院的雜草快速除掉,老太太轉了一圈還算滿意,付了錢,秦縱就往下一家去,在黃昏前還能摘個果子。

阮肆出門的時候正是黃昏,橘紅色鋪染整片樹林,陰影晃在魚塘的漣漪裏,能聞見這會兒做飯的農家味。他先去了小賣鋪,當然不會只帶了六塊二毛八,稿費還有千把塊在包裏。他買了一板四瓶的那種娃哈哈AD鈣奶,這是小時候秦縱的最愛。然後才順着岔路口的路,一直找過去。

阮肆站籬笆外,偏頭從枝葉間看過去。秦縱坐在人家門口的長石凳上,正給老太太修彎了的別針。

阮肆吹了聲口哨,秦縱擡頭。

“劉奶奶。”阮肆彎腰推開籬笆門,“您好啊,我來接人來了。”

“是肆兒啊?”劉奶奶起身看,“有一年沒看見你了!這麽高了啊。”

“您老康健,眼神真好。”阮肆笑,“謝謝您照顧我弟弟,沒給您添麻煩吧?”

“幹活特利落。”劉奶奶拉着阮肆,“正好你來了。上次你奶奶給我送了一把蘿蔔蓮的花種,這會兒都開了,還沒謝謝她呢。我這正好新養了些蘭花,你等着,我給你拿出來,你帶一盆回去,就說我謝謝她啊。”

“不用謝奶奶。”阮肆說,“蘿蔔蓮家裏種得多,多大點事兒。但是蘭花嬌貴,我奶奶也沒養過,您還是自個留着。”

“那不行。我這還有盆三月牡丹,上次看你奶奶養得那株特別好,你就給我帶過去。”老太太說着就往屋裏去。

阮肆攔不住,看秦縱坐邊上笑。

“笑笑笑。”阮肆說,“蘿蔔蓮便宜好養,還真不是事兒。老太太今天又照顧你,收下就太不像樣了。”

“有道理。”秦縱颔首,“一切聽領導指揮。”

“今天還順利嗎?”阮肆坐下在他身邊,“手給我看看。”

秦縱攤開手掌給他看,鐵鍬摩擦的地方還沒消下去,“吹吹,燙得我難受。”

阮肆俯首聞了聞,“一股鐵鏽加果香。”說完還真給吹了幾下,“回去擦點東西消腫,晚上睡覺的時候估計還燙,難受也得忍着。這是鏟什麽了?”

“沙石。”秦縱說,“我申請晚上泡完澡按摩。”

“好啊。”阮肆把袋子拆了,吸管插好,“這是秦縱小胖友最喜歡的無敵好喝的AD鈣奶,”他吸了一口,“還是小時候那味。”

以為要給自己所以等了半天的秦縱:“……”

阮肆看着他突然笑出聲,把吸管朝向他。秦縱就着一口氣喝完,阮肆把剩下的三瓶都插好給他。

“午飯在哪兒吃的?”阮肆拿着瓶子,看他喝,“我剛看小吃攤今天沒來。”

“随便吃的。”秦縱擡眸看他,“吃飽了。”

“我怎麽不信,”阮肆把空瓶扔邊上小藤條編的垃圾桶裏,“明天中午我給送上來。”

“我早上帶就行了。”秦縱說,“中午太熱了。”

“我帶。”阮肆擡手輕拍了他的後腦勺,“都要曬成黑皮了。”

“啊,”秦縱側頭看他,“不性感嗎?”

“性感這詞不合适吧。”阮肆說,“不是,有你這麽誇自己的嗎?。”

正逢劉奶奶出來,阮肆馬上站起身跟老太太告別,帶着秦縱出來,還得了一袋果子。

晚上秦縱要睡着了,阮肆忽然說,“要不明天休息一天吧。”

“不了。”秦縱困得厲害,朝着阮肆的方向翻過身,頭抵在阮肆肩頭,“還可以,不太累。”

“咱們不缺錢啊。”阮肆說着,側頭垂眸看他,“曬成傻子了怎麽辦……是不是想買什麽東西?”

秦縱沒回話,呼吸沉穩得像是睡着。

阮肆等了一會兒,也翻過身面對着他,“明天中午想吃什麽?家裏菜齊,奶奶高興顯示廚藝。”

“都行。”秦縱低低地回答,“想要點其他的。”

“你最近想要的不少。”阮肆說,“什麽?”

秦縱睜開眼,清晰地說,“親一個。”

“去你大爺的。”阮肆回道。

“那就抱一個。”秦縱躺平,“沒商量,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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