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對抗

秦躍挑的球場很安靜,周末也沒多少人。阮肆抱着籃球從車上下來,在場上熱了個身,秀了幾個球。唯一給他捧場的人就是秦縱,盡心敬業地貫徹軟吹這項工作。兩個爸爸各自抱肩,冷眼旁觀。

秦躍把T恤的短袖抹上去,說,“打對抗吧,兩人一隊。”

“正好分個老年組和青年組,”阮城往頭上系了條紅色額帶,給秦躍也發了一條,“戴紅色壯氣勢。”

“什麽老年組。”秦躍接過去系上,“叫我們壯年組。”

“既然打對抗,總要有點彩頭吧。”阮肆拍着球。

“你想要什麽?”秦躍站阮肆前邊還是很具震懾力,他比秦縱更高更結實,手臂上的肌肉不誇張,但是非常顯得有力。

阮肆目光飛快掃過秦縱,笑了笑,心說我還想要秦縱呢,就怕您不給啊。嘴上就随便道,“我想要的多了,就看老爸們今天敢賭什麽。”

“敢這個字用得好,”阮城推了推眼鏡,“開場前這麽嘲諷對面可是要栽跟頭的,害怕一會兒讓你輸得連爸爸也不認識。”

“很好。”秦縱在一邊脫了外套,“雙方已經進入互嘲階段,我就一句話,一會兒結束了咱們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這樣吧,”秦躍說,“要是我跟你爸爸輸了,一分給五千。要是你和秦縱輸了,一會兒就跟在車後邊,一路跑回去。”

這中間少說也有五公裏路。

阮肆挑釁地吹了聲口哨,“您跟我爸今天現金帶夠了嗎?我們不接受刷卡的。”

“肆兒啊,”秦躍拉開架勢,“你爸那麽多優點,你怎麽就學了最欠收拾的那一項?”

“我覺得我渾身優點。”阮城糾正道,“他那是自長出來的毛病。”

“各位先生,”秦縱說,“準備好了嗎?現在進入倒計時五秒,五——四——三——二——開!”

半場球雙人搭檔,最重要的在于默契。秦躍跟阮城在一起打球的時間比秦縱和阮肆要多出十幾年。同樣是發小,今天的秦躍後衛超強。也許秦躍和阮城近幾年玩得少,但是僅僅調整幾分鐘,依然是默契非凡。秦躍的二分突破非常兇猛,他每一次起跳,阮肆都覺得那影子像山一般壓在身上,讓人神經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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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肆的突破被包夾,球在地面反彈,像是被禁住了手腳,銳氣強烈受限。他不用喊名字,手指在空中比劃出手勢,秦縱已經近身施行擋拆。秦縱和秦躍正面怼上,他穩穩擋住秦躍的防守,身側的阮肆反應迅速地開始從右側突破運球,如同猛虎出閘。

秦躍能夠好好看清楚秦縱。

很好。

目光冷靜,動作沉穩。兩個人個頭僅僅差那麽點距離,秦縱來隔擋的胸口非常結實,不是一撞就飛的豆芽菜。

秦躍忽然開口,“你想好什麽時候來了嗎?”

“沒想。”秦縱說,“我對別人的家庭沒有參與的欲望。”

那邊阮肆已經靈活地突破他老爸,上籃漂亮地灌進去。球框被震得猛晃,籃球摔彈在地面。

“好吧。”秦縱看向阮肆,和阮城一起嗤聲搖着頭,“銳氣太猛容易折,你小子不要太得意。”

“誇我兩句嘛,”阮肆說,“老年組。”

秦躍看向阮城,阮城擡手,“不要客氣,用力教訓他,教他做人。太得意了,得意得他老爸也看不過去了。”

“來吧。”秦躍說,“熱身完了。”

比賽打了一個多小時,分跟得非常緊,幾乎一直是反超再被反超。阮肆覺得自己汗流浃背,他看他老爸已經慢了幾拍,一直輔助秦躍沒怎麽上過分。

年輕就是勝在體力。

阮肆擦了把汗,跟秦縱交掌拍了一下,速戰速決的意思都在不言中。再開始時位置發生變化,阮城退到後衛,阮肆沒料到秦躍的前突也這麽兇,打得極其辛苦,但是因為阮城的後衛乏力,分數一直沒掉下去。

卡着的時間已經接近尾聲,阮肆長長地呼出氣,秦縱從後邊輕拍了把他的脊背,力道穩穩地撐着他直起身。

“馬上結束。”秦縱說,“客氣一點,差兩分就可以了。”

“我爸的私房錢不多。”阮肆回頭,“晚上回去帶我媽吃冰。”

結果兩個人包夾秦躍時,秦躍出乎意料地沒有再像前幾次一樣強勢進攻,而是輕松傳球給後邊的阮城。一直不起眼的阮城接了球,果斷地壓在二分線,躍身非常精準地将球抛進筐。

哇靠!

阮肆有種被耍的感覺。

“你老爸沒提過嗎?”秦躍掐了嘀嘀嘀響的表,“他可是最牛的投手。”

“老了。”阮城低調地說,扯了紅帶,下場開了瓶水。

“狡詐!”阮肆喘息。

“兵不厭詐。”阮城喝了水,一手指了指鐵網外邊的公路,“兩位小朋友休息一下,跑起來吧。”

“卧槽。”

阮肆和秦縱同時道。

車開得不快,就差一人脖子上套根繩子,跟溜自家小狗似的。老爸們還開了車窗,秦躍放着那天秦縱挑的《Fresh Off The Grill》,在節奏聲裏時不時從後車鏡看兩眼,讓他們跟着節奏跑起來。

阮城吹着風,把眼鏡擦了老久,在音樂裏問秦躍,“最近忙什麽?”

“就那些事。”秦躍壓着車速,“到了這個年紀,也沒別的事能折騰了。”

“是你的問題。”阮城戴上眼鏡,“你跟他好好談了嗎?”

秦躍看着倒車鏡,“他不想跟我談……那之後連個電話也沒再打過了,不知道他怎麽想,舒馨那邊也說他沒再怎麽打過電話。說真的,”他躊躇一下,“我感覺秦縱他對我們其實非常冷淡。”

“那我也說句真的,”阮城撐車窗,“該。你那會兒巴不得他長大,可養孩子是種大蔥嗎?縱縱沒什麽毛病,就是心思重一點。以前興趣可以培養,可那麽久的時間都花在鋼琴上,現在要他突然來個目标,他也找不出來。”

“老爺子的意思是,”秦躍說,“軍校靠譜,也适合。我就這樣了,天天混日子似的得過且過,沒什麽機會再讓老爺子高興。所以現在老爺子的精力都集中在秦縱這裏,讓他自由選擇,哪有說得這麽輕松?況且舒馨也不會放棄,秦縱是她生的,她把秦縱當作實現鋼琴夢的唯一希望,絕不是幾句話就能談明白的事。”

“沒了鋼琴,”阮城說,“薩克斯也挺好。”

秦縱沉默一會兒,道,“我連他會薩克斯這事都不知道。”

“兩個兒子養得不錯。”阮城看鏡子裏的滿頭大汗的兩個人,“我說我。”

秦躍:“……”

“阮肆真該看看。”秦躍說,“他老爸是個什麽人。”

“就是個教書的。”阮城說,謙虛地笑了笑,“成熟男人。”

秦躍:“……”

阮肆上樓的時候差點抽筋,一路跳着進門,鞋都來不及換,一頭撲沙發上。秦縱還行,有精力換鞋。

李沁陽喝着冰牛奶,“不是去打球了嗎?怎麽跟被人打了似的。”

“被教訓了。”阮城進門,“估計被打擊了。”

“同志。”阮肆拽住他媽的手,問:“你知道我爸爸投球很溜嗎?”

“知道啊。”李沁陽說,“他還不讓我給你們講,我就一直沒講呢。”

阮肆:“……”

晚上随便吃了點東西,兩個人又排隊洗澡。倒床上的時候阮肆就眼皮打架,悶枕頭底下就睡過去。秦縱進來關了門,一口氣壓他背上。

“日!”阮肆陡然清醒,被壓得渾身酸痛,“你趁人之危,想幹點什麽?”

“累成汪了。”秦縱一口咬住他露出的後頸,“想幹點什麽也沒力氣。”

阮肆被咬得抽氣,可是秦縱沒使勁,他似乎真的挺累,改成吮的了。沒有開燈,細微地舔舐聲清晰地落在耳朵裏,阮肆伏着身,身體明明非常累,卻沒辦法克制蹿起的酥麻帶動那點沒出口的欲望,讓整個人都想要放松進不可描述的事情裏。

秦縱頭發還是濕的,水滴蹭在阮肆頸側。阮肆悶在枕頭底下,控制着呼吸,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急促。可是秦縱順着後頸往下,舌尖帶動的麻癢讓他閉着眼都能想到兩個人疊在一起是什麽樣子。

阮肆沉默地呼出氣,撐起身,翻過來,“往哪兒舔呢?”

秦縱又籠罩下來,手臂和手臂緊貼,兩個人氣息交換,卻遲遲沒親上。

“你知道你現在特像什麽嗎?”阮肆擡手指在秦縱鎖骨,順着拉到他腰腹,停在底下短褲的邊沿,輕“啧”一聲,發現變化。

“不知道。”秦縱的熱氣擦在阮肆頰面,“但我知道你現在特像什麽。”

“算了吧,未成年。”阮肆勾了他短褲邊沿,用力拉彈一下,“睡你的覺。”

說完在秦縱俯首前,先重重親了他一下,然後踹開人,裹緊小毯子,滾身就睡覺。

秦縱:“……”

“軟軟,”秦縱嗲聲,“你個渣男!”

“保護青少年從我做起。”阮肆背着身,“我靠,大半夜就不要用這個聲音,太難聽了。”

秦縱晾了一會兒,阮肆回頭,“你是不是特別想壓我?”他冷笑,“小胖友,搞錯體位了吧?哥這腰被壓了豈不是浪費。”

秦縱擡手比出中指。

阮肆笑,“靠。”

“要比比誰的中指粗嗎?”秦縱溫柔地說,“我還挺有自信的哥。”

“好巧哦。”阮肆說,“我也不虛。”

“你這腰,”秦縱手掌在兩個人的間隔裏劃了個波浪,“就是要這樣浪才帶勁吧?”

阮肆“哇哦”一聲,轉回頭,背着身說,“壓得下,腰就是你的,盡管來試試小弟弟。”

周日陳麟還沒睡醒,門鈴就響了。他當聽不見,外邊的人禮貌地停頓了半分鐘,再次按響。

“卧槽!”陳麟在抱怨中從沙發上爬起來,褲子垮一半,光腳跺在門上,再一把拽開,“誰啊!”

“哈尼。”阮肆笑容陽光,“我來找你了。”

陳麟遲鈍三秒,猛然關門,可是阮肆更快,一腳踹門板上,側身卡進去,拽住陳麟的髒衣領,狠撞在牆上,撞得聲音不小。陳麟覺得自己背後一疼,緊跟着被人反扣了手,按在牆壁。

“我操你!”陳麟罵聲。

“要是沒人教你怎麽說話。”阮肆偏頭,“我就免費教學。”

客廳裏有人“噗通”一聲滾地上,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褲子都沒穿,傻愣地看這邊,懵神道,“幹……幹什麽呢?”

“幹什麽幹,文明點。”阮肆笑着說,“查水表的。”

“卧槽!”卧室裏有人爬起身,喊道,“誰他媽報警了!又什麽事?老子這次什麽也沒幹!”

阮肆擡腳踹開蔓延到腳邊的方便面桶,嫌棄地在陳麟背上擦了把手,“你多久沒洗衣服了?卧槽,你們這屋什麽味兒?”

他踹開門,陽光倏地照進來。裏邊三個人跟吸血鬼見了陽光似的,齊聲哀嚎。破窗簾還挺遮光,小客廳就兩張沙發,加一面小茶幾,放了個疑似古董的老電視機。沙發上堆滿了廢紙,地上亂七八糟,電線跟雜物糾纏。站着溜鳥的這位還犯着困,卧室門沒關,床上坐着個咆哮帝。還有一個頭栽電子琴上,睡得跟死了一樣。

阮肆皺起眉,糟心地想。

就這種垃圾場,還他媽有個“挺厲害”的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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