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垃圾

談戀愛的阮肆上課都是冒泡的狀态,孔家寶坐後邊感覺他發型都比以前更風騷,把手指間的筆轉得飛起,轉得黃佳麗站講臺上忍不住問,“阮肆,你幹脆出門蹲街口轉去,趕着圍觀扔錢的人一定特別多。大周一什麽事讓你這麽開心?”

“撿錢了。”阮肆停了筆,露齒一笑,“您繼續講呗,我聽得特認真。”

孔家寶給他飛了個小紙團,攤開上邊寫着“你是不是傻,腦子裏哼什麽歌呢,馬上都要搖起來了”。

阮肆回了個:呦呦切克鬧。

孔家寶:“……”

陳麟回來上課的消息成為課間話題,他那依然沒剃的剛寸頭和明晃晃的紋身在一堆穿藍白校服的學生中極其紮眼。上學期引爆學校貼吧和微博的大麻事件讓他成為老師眼中的危險分子,他進教室的時候,正講課的老師都停頓下來,糟心地揮手說:“進來吧。”

陳麟壓根沒理會他的招手,走到原先的位置,發現被人換了座位。他盯着人,語氣不善道,“讓開。”

“你的座位在那,”老師擡手指了指最後邊靠近垃圾桶的地方,“趕緊回座位,不要耽誤同學們上課。”

“我的座位在這裏。”陳麟說。

“新學期班級人員調動,座位也是要調整的。都在一個教室裏,不要挑,坐在哪裏都可以上課……”

“我是垃圾嗎?”陳麟盯向他。

這位老師竟然遲疑了一下,不悅的眉頭緊皺起來,只說,“快點坐下。”

陳麟踢了一腳桌子,“我就坐這兒。”

“陳麟,”老師擡高聲音,“你在跟誰講話?這裏是學校,是上課的地方,別把你在外邊混的那一套帶進來!影響風氣!真是一顆老鼠……”

陳麟快步過去拽住他衣領,四十多歲的男人被拽得搖晃,喊道,“你想幹什麽?太無法無天了吧!沒紀律!你還敢動手?你連老師都敢打!”

男生飛快地抱住陳麟的腰往後拉,他不放手,“去你媽的!”他說,“什麽位置一定要放在垃圾桶跟前?什麽意思我不懂嗎?有什麽話你直說!別他媽搞得這麽惡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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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麽?幹什麽!我說你怎麽了?我是你老師!我還沒有調整座位的權力了?”男人掙紅了脖子,“你松手!你松不松?你再不松我就讓人喊你教導主任了!什麽東西!”他大聲地喊,“你這種人就是社會垃圾!不學好,早長歪了你!對得起陳老師嗎你!”

“關你屁事!”陳麟踹着他,“老子就是歪脖子樹!”

聽到動靜的旁邊班都開了門,各種呵斥的聲音不絕于耳。陳麟被拉扯着,憤怒來得太突然,他控制不住。他抄起講臺上的教材,摔了對方一臉,想要兇狠地呲出牙,仿佛被荊棘圍繞,紮得他從未宣之于口的自尊血肉模糊。

垃圾!

人渣!

不學無術!

敗家子!

從他跨進學校開始,每一秒鐘都人在這麽提醒着他。他們目光輕飄地掃着他,嘴裏跟人小聲讨論着他,譏諷和嘲弄,每一個人都站得那麽高,不斷地圍觀俯視,仿佛他是個笑話。

“陳麟!”後邊換了人,抱緊他的腰,輕而易舉地就拉開了單方面的發洩。蘇伯喻沒戴眼鏡,強硬地擒住他。

“打老師!你還打老師”對面被打得狼狽,趁他被擒住了上來就是要一個耳光。

“劉老師!”蘇伯喻拽開陳麟,肘臂擋了這一下,快速道,“這小子欠教育。您趕緊往醫務室去,我來教育他——我馬上聯系陳老師。”

音落拖着陳麟就往外去,桌子被又撞又踹,擠出巨大聲響。孔家寶靠後從打開的後門看,立刻卧槽一聲戳阮肆。

“隊長,隊長又犯事了……哇靠,他把劉月半給打了。”

原本伏案寫題的一衆學生整齊劃一地回頭,扭着脖子望。一齊看着陳麟還在掙紮,被蘇伯喻拖走了。

“哦豁。”阮肆撐着頭,“6666。”

黃佳麗:“……你趕緊縮起脖子做你的題!”

陳麟胸口起伏劇烈,死死掐着蘇伯喻的手,被摁在牆壁上,嘴裏罵聲不減。

“你跟他們就是一夥的!”他說,“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一路貨色!最他媽愛幹這種背地裏惡心人的事兒!”

“我說過什麽來着。”蘇伯喻扳過他的臉,“再罵一句髒話我馬上送你進馬桶,臭毛病還改不掉了是嗎?”

陳麟呼吸急促,對着他狠狠念了一聲,“操!”

蘇伯喻二話不說,直接踹開邊上的門,拎着他就往馬桶邊拖。掀開了馬桶蓋一把把他後背摁下去,陳麟對着底下的水,喘息未定。

“你按!”他咬着牙,突然哽咽着說,“蘇伯喻,你今天不把我摁下去,你就不是男人!”

“怕了就老實對我說‘我錯了’,”蘇伯喻沒松手,“我是不是男人這事兒不勞你現在關心。”

陳麟吞咽着哽咽,被摁着後背,用力用膝頭撞在邊沿。眼淚大顆大顆往水裏砸,他說,“我沒錯!我是垃圾嗎?蘇伯喻,”他抽噎着說,“我是垃圾嗎?”

後邊人沒吭聲。

陳麟更氣了。

蘇伯喻松了手,男式手帕罩陳麟臉上,帶着鼻涕一塊擦了。

“誰說你是垃圾?”蘇伯喻說,“你咬他啊。”

“說得人多了。”陳麟別開頭,鼻子都被捏紅了。

“那你挨個咬啊。”蘇伯喻把手帕直接扔垃圾桶裏,擡手扶眼鏡,又想起來沒戴,“我現在說你一聲垃圾,你是不是還得抱膝嘤嘤嘤?”

陳麟抽咽,擦了把眼睛。

蘇伯喻雙手插西褲兜裏,就穿着襯衫,領帶因為剛才的拖拽纏陳麟左手手腕上了。他掏出煙盒,叼嘴裏一根,對陳麟說,“別哭了小姑娘,來點個火。”

“點你——”陳麟止住。

“什麽?”蘇伯喻笑。

陳麟摸出打火機,給他點煙的時候差點怼他鼻尖。蘇伯喻吸了一口,吹他一臉。

這習慣其實非常不好,但他就愛這麽隔着輕輕薄薄的煙霧看陳麟的兇猛被遮擋,露出些許稚氣的臉。

“來的時候遇見你爸了?”蘇伯喻說,“遇見了吧,不然沒這麽大的火氣。老爺子不懂樂隊是個什麽事兒,你跟他怄氣不是自爆嗎?來學校又覺得別人說你不好,你打劉——劉老師,就因為他把座位給你換到了垃圾桶邊上,你打他又能怎麽樣?除了證明你确實還是個小鬼頭,沒別的了。想說自己不是垃圾,”蘇伯喻停頓一下,輕啧一聲,“但這事做得的确不好。以後覺得自己控制不住情緒,你就打個電話給我,我教你。事情不是拳頭一揮就能解決,你今天敢打劉老師,你明天敢打你老爸嗎?”

他叼煙的時候頭發掉下來一縷,擋了點目光。陳麟覺得他今天不算一本正經,他似乎想起自己的過去,但并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審視着陳麟,像是望着一塊璞玉。

“聽我的話。”蘇伯喻擡手揉了把陳麟的剛寸頭,“玩音樂沒什麽,你就是玩音樂的,你還玩得很好。你喜歡它,沒什麽不能說,他們不僅能把你當成異類,他們也能把你當作偶像。如果你能控制情緒,不再一言不合就動手,把你那……你今天換衣服沒有?收拾利落點。打老師不對,他只不過是隐藏了點羞辱,但是你給了他這個機會。是不是垃圾,從來都不是靠嘴,而是需要你的證明。”蘇伯喻說着,拇指粗暴地擦過他的眼角,“陳麟,書念得不行,但你有音樂,你沒有比誰矮一頭。但如果你就這樣想靠拳頭混社會,”他笑了會兒,“黑社會現在都不靠拳頭了。座位的事我會和劉老師談,”蘇伯喻收回手,“但你得明白自己錯哪兒了,你并不是沒錯。另外上回讓你去家裏拿譜,你不要了是嗎?”

“沒空去。”陳麟嗡聲,“我明天……”

“我扔了。”蘇伯喻把煙摁滅,“過期不候。”

“我操!”

“嗯?”蘇伯喻擡頭。

“操……操心。”陳麟說。

蘇伯喻目光複雜地看着他,“心都操,你是有多饑渴?”

陳麟:“……你這人污不污!”

“污啊。”蘇伯喻伸手用小拇指勾到陳麟的掌心,再緩緩拉掉了自己的領帶。指尖的輕搔帶着意猶未盡的味道,領帶緩慢滑落的觸感配合着他的目光,讓陳麟竟然有一種不是在拉領帶,是在脫衣服的錯覺。

卧槽!

陳麟狠狠寒惡一把,退後一步。

蘇伯喻被逗笑了,對着他套上領帶,不疾不徐地打正,“洗把臉,回去上課。這事看在你這麽聽話的份上,我替你擔。下次學聰明,乖點。”

蘇伯喻出去之後陳麟先上了個廁所,松垮着褲子立刻洗手,可是掌心的觸感怎麽也洗不掉,這個男人的指尖像帶着惡意地侵占,弄得他有點急躁地狠搓着手。

又不是狗!

還他媽撒尿圈地盤?這什麽錯覺!

一邊推開門來上衛生間的秦縱一進門就看見陳麟咬牙切齒地使勁在水裏搓手,兩人目光相對,秦縱從他通紅的眼角滑到他還沒關門的褲子,沒表情地說,“你繼續。”

然後往後退。

“卧槽,”陳麟拽緊褲子,“沒有!不是!我不是!你別走!操!秦縱!”

“操?秦縱?”阮肆陡然踹開門,被秦縱架了肩膀,還對着陳麟急,“你是不是欠抽!還敢打秦縱的主意!我就說這人不靠譜!心懷不軌!”

陳麟:“……你有病吧,你他媽是秦縱女朋友嗎?我說一句你也管,你怎麽不去應聘校警啊事兒逼!”

“我不是他女朋友,”阮肆冷笑,“但誰敢做他女朋友試試看。”

陳麟:“……”

他在心裏誇張地呼喊。

媽的這人好gay哦!這些人都好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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