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歸途
《步行西北》真正完成在九月,交上去之後阮肆就轉寫了同名随筆,非常快的速度就完成了,他把這本書丢郵件裏發出去,就再也沒關注。
孔家寶現在盤了依戀奶茶,還在街道口又開了一家大的主店,裝修設計得很不符合他胖子的氣質。農場的土狗下了小崽,阮肆抱了一只回來,黃毛黑耳,特別傻憨,他給起名叫做“春卷”,沒事就出門遛狗,到孔家寶的店裏打打游戲看看書寫寫小說。
“您這是提前進入老幹部的生活。”孔家寶坐下在他對面,“弟弟又出差了?”
“紀錄片嘛。”阮肆透過玻璃看街上的雪,“最終審核送上海去了,策劃團隊和音樂團隊都要去,過年前就回來了。”
“看你這寂寞的。”孔家寶低頭逗小胖狗,“春卷兒,你爸這是突然就沒什麽目标了啊。”
“別胡叫。”阮肆啧聲,“我爸才是它爸,我得把它叫弟弟。”
“……你們還叫得親。”孔家寶說,“我給你講點刺激的事情,你還記不記得畢業那年謝凡差了人狀元八分?”
“記得啊。”阮肆被店裏的空調哄得昏昏欲睡,“結果人家不僅跟他一個系,還長得比他帥。”
“這就是問題所在。”孔家寶表情嫌棄,“念了研究生哎呦卧槽,又在一起,日久生情不就這麽來的嗎。”
“真在一塊?”阮肆說。
“真的啊。”孔家寶氣憤地說,“狗男男還同居了,回來給他爸一個大驚喜,被揍了一頓又滾回上海。等他這次過年回來組織可要好好批評批評他。”
“寶寶啊。”阮肆吸着奶茶,“你這……好慘啊。你跟黎凝到底行不行?這都多久了,別拖了。”
“別提了。”孔家寶惆悵道,“提起來我就急。”
兩個人又東拉西扯了一陣,該吃晚飯那會兒阮肆就收拾了他的筆記本,遛着春卷回家。到家阮城正在做飯,李沁陽新買了跳舞毯,在電視機前奮力地踩來踩去。
“這位仙女。”阮肆脫了外套,趴在沙發靠背,看李沁陽揮汗如雨,“你都這麽好看了怎麽還鍛煉啊。”
“怪你爸爸。”李沁陽跳不停,氣喘籲籲道,“他上回說我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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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阮肆笑出聲,“這怎麽不太像我爸會說的話。”
“就是縱縱過生日我們去買蛋糕那次。”李沁陽摘了綁帶,倒進沙發裏,“我說我要吃兩個巧克力,他說一個,我說我為什麽不能吃兩個,他說我晚飯吃太多了。我晚飯吃多了就不能吃巧克力?這太沒道理了,其實就說我胖!”
哇女人在這方面真是可怕。
阮肆同情地為他爸感嘆一秒鐘,進了屋打開手機。發現沈修發了條語音過來,點開之後聽見沈修說,“你是不是換號碼了?巴音布魯克的老校長打我這兒來了,說是明年年初學校要搬遷,孩子集體投信想離開前再上你一節課。”
“我的人格魅力真是沒得說,大家太熱情了。”阮肆回道,“這麽着吧,我就趁這幾天回去。”
沈修回複很快,“不需要太感動,因為上過課的老師都邀請了。”
阮肆:“……”
阮肆給秦縱講了一聲,在家沒怎麽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出門了。直飛烏魯木齊,又轉火車到伊犁,再從伊犁坐車到巴音布魯克。
每一次去巴音布魯克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山道盤上去,插着耳機的耳朵中途會因為海拔而産生輕微的疼痛感。這邊寒冬雪大,天黑得早,六點阮肆到地方,在老校長家吃了晚飯,八點天就漆黑了。
阮肆喝了一點燒酒,出來回賓館時風雪極大,他呼扇了一下手臂,感覺自己被吹得像是要飛起來了。
“秦縱!我要飛起來了!”阮肆腦子慢半拍,喊出來才想起來秦縱不在。他一路飛奔回賓館,打開手機發現網絡狀态極差,消息怎麽也發不出去,只得放棄,倒在床上睡着了。
翌日還在下大雪,整個巴音布魯克白皚皚的更顯空曠。阮肆沒了摩托車,只能踩了一鞋子的雪到學校。
久違的阮肆老師又來了,小鬼們很激動。他們很喜歡阮老師,因為他經常講串課,不過他一旦講起歷史就很酷。最後這節課其實沒有上什麽實質內容,就是跟大家互動。
小鬼們問阮肆,“你怎麽還沒有跟你對象結婚啊?”
“結了啊。”阮肆後靠在講臺,看着他們,“早結了。”
他們張大嘴不敢置信,還是葉爾努最先質疑道,“騙人!你都沒戴戒指!”
“誰說我沒戴?”阮肆指了指胸口,“在這裏,你沒看見而已。”
他們恍然地喔,實際沒聽懂。于是葉爾努又問,“你為什麽不帶你老婆一起來?我們這兒的雪很好看,她來了我們可以請她去家裏做客。”
“他比較害羞。”阮肆面不改色,“還特別愛哭,上這兒來的路怪危險的,我怕他路上哭鼻子。”
“大人還哭鼻子。”他們起哄,“羞!”
“下次吧。”阮肆說,“下次我再帶他來。”
最後大家合唱了一首朋友,阮肆覺得這群小鬼打打鬧鬧一直很開心,完全沒有送別他的傷感。他有點惆悵,離開時還得趟雪回去,等他趟到校門口時,後面的窗戶忽然大開,小鬼們趴在窗臺喊,“阮老師!”
“啊?”阮肆回身,雪太大了,他扯着嗓子回道。
“我們會想你的!”他們齊聲道。
阮肆笑出聲,還沒回句煽情的話,雪球就嗖嗖嗖地鋪天蓋地砸過來。
阮肆猝不及防蓋一臉:“……”
這雪不知道怎麽回事,像是不會停似的不斷下。下去的路堵了,阮肆只能繼續待在這裏。信號因為大雪更加不好,他這幾天跟家裏聯系都是斷斷續續。
出版社來了一次電話,“擇席老師恭……您啊……步行……特別……我們決定……”
“您還是叫我擇席吧。”阮肆客氣地回。
對面不知道聽沒聽清,還在激動地表達感情,然後突然陷入空白。
阮肆:“喂?喂……喂……”
秦縱的電話打進來一次,也是斷續。阮肆費了好幾個小時才講明白緣由,挂了電話試了下用流量發消息,也一直特別緩慢。他又在巴音布魯克待了一周,雪終于停了,但路還沒通。
阮肆幫老校長鏟羊圈,發現一窩新下的小羊羔。冰天雪地太冷了,小羊羔收進氈房裏,得用牛奶喂。阮肆自己也喝了點熱牛奶,抱着羊羔,給老校長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孫子講詩。
在老校長家有個意外收獲,就是能發消息。網絡狀态簡直超越整個巴音布魯克,阮肆就靠這裏跟秦縱發消息。
有一天出門看見天空中飛過幾只雄鷹,他往嘴裏塞了塊馕,問老校長,“誰家的鷹?”
“最靠裏那家柯爾克孜族的鷹。”老校長擡頭看蒼穹陰色,三只雄鷹盤旋不止,“這些好手正在找獵物,我們把羊圈門關上。”
“這三只比我在底下看見的還要大。”阮肆仰頭看着展翅的鷹。
“跟底下合影養的有些區別。”老校長說,“這些都是被馴服的鷹,以前住在懸崖上。你看它的爪,夏天的時候能抓起羊羔。”
雪峰被陰天遮蓋,空曠的雪野純白,健壯的雄鷹盤旋。這風景讓人有點感覺,他借着網随手發出去一段話,關上門,踩着雪往草原深處走。
紀錄片的評選已經結束,秦縱正準備跟陳麟一路回家,要上高鐵的時候手機特別提示音。他打開看發現是阮肆的微博,只有一段話。
陳麟聽着站臺的提示音,背着吉他起身時發現秦縱已經站起來了。
“幹嘛?”剛寸頭狐疑地看着他,“現在打架也晚了吧。”
“不勞。”秦縱穿上大衣,禮貌道,“英雄您自便,我們不同路了。”
“哈?”陳麟摘了墨鏡。
“我要去新疆。”秦縱轉身就走。
“哇靠。”陳麟瞪大眼睛,“現在?瘋了吧你!”
秦縱快步走出去,跟蘇伯喻正好正面。
“後生可畏。”蘇伯喻擦肩時側目,“期待下一次。”
“承蒙關照。”秦縱目不斜視,“我勸您不要太期待,打擊總是突如其來。”
兩個人擦肩而過。陳麟還在喊秦縱,蘇伯喻擡手擋了陳麟的眼睛,就這麽帶着他往站臺去,“我跟你一路,不會太寂寞,所以不要他也是可以的。”
“我最煩。”陳麟偏頭躲開他的手,“不請自來的人。”
“這種話真是傷人心。”蘇伯喻提了東西,看着他,認真道,“你為什麽總是讓我這麽傷心。”
陳麟被盯得發昏,退後一步虛張聲勢,“……靠……靠不要看我!不許看!轉頭!立刻!”
阮肆準備跟老校長告別,最後一次到那天跟沈修站過的緩坡。小雪從眼前抖落,他用手機拍了幾張,就準備回程。後邊突然傳來趟雪的聲音,他詫異地回頭,看見裏邊還穿着西裝,外邊套着大衣的秦縱正從不遠處往這裏趟。
“诶!”阮肆回身,“您評選到了這兒來了?”
“啊,”秦縱擡頭,“走了老遠的路。”
阮肆笑起來,沖他拍拍手,打開手臂,在風裏喊,“來吧,抱一個!”
秦縱在及膝的雪裏跑了幾步,沒踩穩,噗通一下趴雪裏。阮肆一點也不像對象,沒有親親抱抱舉高高,就站原地笑成個傻子。
秦縱爬起來,“卧槽。”
“操一個也行。”阮肆說,“快點你,我這兒都等不及了。”
秦縱艱難地走上坡,猛地把阮肆撲進雪裏。積雪悶響着濺飛,兩個人陷在雪裏,秦縱一路趕得呼吸有點急促。
“在這兒不好吧。”阮肆笑,“大白天的。”
秦縱垂頭親他一下,又親他一下,“位置挺好的,我覺得特別合理,地方也大,非常方便。”
“怪冷的。”阮肆捏着他下巴,“縱寶。”
秦縱緩了下氣息,垂頭盯着他,握住他的手,往手指上套了個冰涼的圈,然後送到唇邊狠狠吻了一下。
“卧槽。”阮肆伸直手指,震驚地重複,“卧槽……”他突然夾住秦縱的臉頰,用力回親他一下。
兩個人就在雪地裏,熱切地接吻。最後吻得一點也不冷,手拉手往回趟。
“你都不猶豫一下啊。”阮肆說。
“不能猶豫。”秦縱拽緊他,“這事不能猶豫。”
“回去媽問起來怎麽辦?”阮肆看着相握手指上的閃爍。
“媽又不知道。”秦縱說。
“回去一看就看到了啊。”阮肆晃了晃手。
“我不會留痕跡的。”秦縱回頭,“起碼脖子不會留。”
阮肆:“……敢情我倆不在一個頻道!”
兩個人走了一會兒,秦縱握緊他,沒有回頭,只是說,“以後不能叫對象了。”
“我還就喜歡叫對象。”阮肆說。
“軟軟。”
“對象。”
“軟軟。”
“對象。”
“我愛你。”
“我也是。”
擇席的最新微博還是那段話。
在雪峰下的泉源,
聽天山巅的雄鷹,
傳述凜風的愛意。
歸途的旅人把風揣進懷中。
整個巴音布魯克都知道我愛你。
——擇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啦,明天開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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