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番外·寶貝
蘇伯喻遇見陳麟,就仿佛遇見了世界上另一種極端顯示的自己。他還是學生的時候常常到陳老家做客,陳麟每一次都在挨罵。蘇伯喻因此見過陳麟流着鼻涕憋眼淚的小樣,從此讓陳麟記恨在心,看他哪兒都不順眼。他之所以覺得陳麟是另一種自己,是因為陳麟很紮手。
“認不認錯!”陳老拿着戒尺教育陳麟。
“老子沒錯!”這小鬼跟他頭發一樣硬,挺着胸怼他老爸。
陳老二話不說就抽他,一抽他他就跑,蹿得飛快。陳鶴崗氣得手抖,又舍不得下重手。
有次蘇伯喻坐在院裏的花圃邊練吉他,陳麟趴在後邊的石頭矮牆上窺探。
“站近點看不更好。”蘇伯喻長指撥弦,對着這小子哼了一首《寶貝》。
陳麟不知道爬哪兒去了,髒兮兮的。聽歌的時候也不安靜,嫌棄地說,“你唱歌好嗲。”
“你講話好煩。”蘇伯喻說,“特別讨打。你可以選擇閉嘴聽完。”
陳麟就真的站那閉嘴聽完,聽完之後他盯着吉他,“你彈的比唱的好聽。”
“要說真心話。”蘇伯喻把吉他送他懷裏,“試試。”
陳麟一瞬間就變得有點不知所措,他學着蘇伯喻的姿勢抱着吉他。光滑的背部手感極其好,從指尖冰涼的滑過去,樸素的花紋像是随性生長的自由。他僵硬的挺胸擡頭,繼而摸到了吉他的弦。
小心翼翼,怦然心動。
蘇伯喻就成了他的吉他老師。
陳麟在上海的頭兩年不順利,有一次半夜喝得爛醉,摸到電話撥出去,卻打到了秦縱那裏。他躺在床上,頹唐地說,“我不想玩了,我玩不下去了。”
秦縱那會兒也不順利,大半夜還在坐冷板凳,電話裏沉默幾秒,秦縱說,“別扯淡了,我們都要走下去。”
“我不會唱歌。”陳麟翻身,無力地喊,“我只有吉他……我只有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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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屬于吉他。”秦縱在冷夜裏被吹得冰涼,他拉緊外套,固執地說,“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的紋身和剛寸頭,清醒了再講話。”
陳麟聽了會兒忙音,昏昏沉沉。屏幕又亮了,他反應遲鈍的點開,“我是陳麟。”
那頭人頓了頓,“怎麽醉成了這樣。”
“嗯。”陳麟勉強打起精神,撐床頭靠着,“你有什麽事就說。”
“問問你在不在家。”蘇伯喻說,“來上海投奔你。”
“不在,不收。”陳麟直接挂了電話。
蘇伯喻這個人很煩。
話總是講得暧昧,從來不肯輕易坦言。陳麟跟他認識很久,被他教得彈了一手好吉他,可是還是那麽讨厭他。
第二天陳麟還沒醒,門鈴就響了。他以為是送牛奶的,于是套着套頭衫就穿着短褲亂炸着頭發開了門。
“卧槽。”陳麟睡眼惺忪地皺起眉。
蘇伯喻微笑着打招呼,然後就想登堂入室。陳麟堵在門口,蘇伯喻就堵着他。
“怎麽了?”蘇伯喻說,“幾個月沒見這麽想我,擁抱可以有,需要我擺什麽姿勢?”
“抱團滾蛋的姿勢。”陳麟沉聲說。
“教育真是件任重道遠的事情。”蘇伯喻潇灑地靠在門框,“我好歹還占一點師生情分,這麽講話實在令人寒心。收留一下吧陳同學,看在吉他的面子上?”
陳麟冷酷無情,“不收。”
“難道要我一把年紀撒嬌賣萌嗎?”蘇伯喻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就開始了。”
陳麟:“……就收一天!”
他住的地方不大,一室一廳。客廳鋪了地毯,只有一個小沙發,但地方要比他在出租屋那會兒收拾得幹淨。陳麟總覺得從蘇伯喻踏進門的那一刻起,屬于他自己的氣息就被攻陷了。
就是這種感覺讓他更加不爽。
蘇伯喻顯然是有事而來,住在了陳麟的沙發裏,每天都要出門,一出就是一天。陳麟周末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他的襯衫,混雜在自己的T恤裏,仿佛一同生活的證據。
“靠。”陳麟不高興地放了水,準備洗完這最後一次就讓他滾蛋。
可是晚上蘇伯喻回來給他帶了烤鴨和啤酒,陳麟就難以開口。他接過東西的時候聞見了蘇伯喻身上的酒味,蘇伯喻松開領帶揉了他腦袋,“小朋友就喝點啤酒。”
“別摸我。”陳麟抗拒地閃開,“不要動手動腳。”
蘇伯喻做了個無奈的笑,去洗澡了。
晚上陳麟迷糊中聽見客廳噗通一聲響,倏地坐起身,光腳跑出去一看,發現蘇伯喻在地上。陳麟輕踢他一下,沒動靜,吓了一跳,蹲下身看他,拍着他的臉頰。
“你掉地上了禽獸。”陳麟說,“再不醒我就把你掃地出門。”
“動作可以稍稍放溫柔一點嗎。”蘇伯喻擰着眉,胃裏翻滾的不舒服,“這是趁機抽巴掌吧你。”
陳麟沒理他,扯了他衣領往沙發上拖。蘇伯喻靠上沙發,握緊陳麟的手腕,拽拖到自己胸前,說,“你怎麽這麽橫?你怎麽總是這麽橫?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你他媽怎麽不過肩摔。”陳麟被拽得踉跄,栽他身上,“耍酒瘋?!”
蘇伯喻緊緊拽着他,幾乎要跟他面貼面,“你上回跑什麽?”
“你心知肚明。”陳麟掙着手,“操!”
“啊,”蘇伯喻尾音拉長,有點危險地逼近,“你不也心知肚明嗎?怕得連答複都不敢給我?”
“你說什麽了嗎?”陳麟咬牙,“你什麽都沒有說蘇伯喻,你就是耍流氓!給你個蛋的答複!”
蘇伯喻看着他,“那我現在說明白。我們試試?”
“試試?”陳麟掙開手,一拳打他裝x的臉上,“我試你個王八蛋!”
試試?
滾吧你!
酒後亂性不提也罷,提起來就他媽一句試試?陳麟就是讨厭他總是模棱兩可的承諾。要麽直接別聯系,要麽就……
就什麽?
陳麟踹上門,沒繼續去想。
蘇伯喻的電話陳麟拉黑了,沒再見着人。有一回老師組織的飯局,兩個人才再見面,中間隔了個花枝招展的小妖精,特別熱情地給陳麟介紹他新買的指甲油。
“這個顏色可好看了。”小妖精晃着手指,“而且一點都不娘炮,特別特別地符合我的氣質,我覺得粉粉的那種好娘哦。”
陳麟看了顏色,小妖精手指修長,塗了指甲油也很好看,他誠實地誇獎了一句,“挺好看的。”
小妖精是他師兄,人很好,非常熱心腸。
“對吧。”小妖精看着他,“你喜不喜歡啊?”
“不喜歡。”陳麟耿直道。
“直男就是沒有審美。”小妖精又轉向蘇伯喻,“蘇老師呀,最近忙吧?聽說您在籌備工作室,以後收不收熟人?我可要報名了。”
“您如果來。”蘇伯喻微笑,“倍感榮幸。”
“那我還得捎上個人。”小妖精拉了陳麟的手,“這是我師弟,您別看他長得兇,人其實特單純,還請您以後多多提點。”
蘇伯喻偏頭看陳麟,小妖精說,“叫他麟麟就好啦。不太會說話,但吉他彈得真沒的說。一提這事還特別有緣分,他跟您風格特別相似。”
陳麟被盯得尴尬,他轉過頭,“蘇……蘇老師好。”
“多大了。”蘇伯喻體貼地扮演不認識。
“……二十二。”陳麟說。
“不小了。”蘇伯喻給他倒了酒,親切又不過分熱情地問,“有對象嗎?”
“還沒有呢,您看着給介紹介紹呗。”小妖精端了酒要去敬酒,臨走時還說,“這小子可挑了,上回我給他介紹的姑娘一個都沒談攏。”
“眼界高啊。”蘇伯喻手臂自然地搭在陳麟椅背,“想要什麽樣兒的?跟老師聊聊。”
“關你屁事。”陳麟低聲咬牙。
“我家住海邊。”蘇伯喻說,“管得寬。”
“不約炮的。”陳麟一字一字道,“不試試的。”
“可以。”蘇伯喻說,“有人選。”
“別玩了!”陳麟覺得他靠近就像罂粟,永遠都游刃有餘。
“我一直都很認真。”蘇伯喻忽然沉聲。
陳麟起身往衛生間去,沒回頭也沒回應。他在衛生間抽了一根煙,再出來時蘇伯喻已經不見了。
“說是遇着認識的人,過去打招呼了。”小妖精提了包,“咱們就先走,以後多的是機會合作。”
說不清什麽滋味,就是怪難過的。
陳麟跟小妖精一塊往電梯去,等電梯的時候聽見一群同樣等電梯的男人随口笑談。
“那老師長得好,敬酒的時候王總的喜歡勁都在眼睛裏了。”喝了點酒的男人不知輕重,聲音忽高忽低,“摘了眼鏡還真挺招人的,尤其那眼睛。咱們這是識趣,讓王總他們留着玩兒吧。哥幾個再往酒吧走一個?”
電梯叮地開了,小妖精才走進去,回頭一看陳麟突然往回走,他趕緊叫,“麟麟!幹嘛去啊你!”
陳麟沒回話,無名火燒起來,他幾步到了剛才的包廂,問還沒走的人,“蘇伯喻呢?”
得到了號碼他轉身就走,到門口敲了下門,沒聽見回應,頭腦一發昏,就一腳踹開門。裏邊一喝得臉跟猴子屁股似的中年男人正搭着蘇伯喻的手臂,還在推酒。陳麟快步進去,拽起人一拳放到。
“幹什麽啊你!”邊上兵荒馬亂地攔。
陳麟喘息不定,又踹了幾下,“操!往哪兒摸呢?”他掙着手臂,還要踹。
蘇伯喻一把抱了他腰,對邊上低聲說了幾句抱歉,抱着人拖出門。陳麟胸口起伏劇烈,他瞪着蘇伯喻,“幹什麽?幹什麽呢你!老實坐那讓人摸?你腦子抽了吧!”
陳麟推開蘇伯喻,拽了把歪了的領帶。不合适的西裝讓他難受,他冷冷地看着蘇伯喻。然後踹了腳沒合緊的門,抓了蘇伯喻的手就往外走。樓梯下得飛快,陳麟根本不在乎一邊人的目光,他拉着蘇伯喻,大步走在燈火闌珊的人行道。
一路拖回家,踹上門他就脫了外套,“想跟人約炮是吧?來啊,跟老子試試,找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陳麟。”蘇伯喻被他推門上,擋了他解襯衫扣的手,“陳麟……”
“不行?不願意?還是覺得沒意思?”陳麟呼吸急促,“你怎麽回事蘇伯喻?你不是來大展宏圖的嗎?”
他怕蘇伯喻的心不在焉,但他更怕蘇伯喻不再是蘇伯喻。他能不跟蘇伯喻玩,但他不能接受蘇伯喻跟別人随便玩。他的私心是如此霸道又不講道理。
襯衫扣被扯開,陳麟抵着蘇伯喻,粗暴又魯莽的吻他。蘇伯喻不斷地回應,逐漸帶着他倒進沙發裏,将他壓在自己跟沙發的方寸之間。
“陳麟。”蘇伯喻箭在弦上,他俯身板正陳麟的臉,“跟我談戀愛,行不行?”
陳麟喘息未停,扯了他領帶,“不是試試嗎?”
“不是。”蘇伯喻停頓一下,“上一次是我沒有表達清楚。”
陳麟嗤了一聲,擡頭又吻上來。沙發不大,兩個人窩在這裏非常擁擠,但是貼得很近,從來沒這麽近過……除了那一次。
後半夜兩個人在小床上,蘇伯喻從後抱着他,陳麟在疲憊中亢奮着神經。蘇伯喻哄他睡覺,壓在他耳邊,唱了半宿的《寶貝》。
後來陳麟才知道。
那天人家是真的給蘇伯喻敬酒,蘇伯喻才是老板。
已經沒辦法回頭的脫單人士狠狠地抽了自己一把,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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