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這一天過得很刺激。

陶曉東一早來湯索言這兒, 小半天經歷的事都挺考驗人。下午過得還算平靜, 湯索言放了個電影,倆人一起看完, 看完都有點昏昏欲睡的意思。

之後各自躺了一邊沙發, 陶曉東在躺椅那頭, 湯索言在長條沙發這邊,都睡了會兒。湯索言這段時間太累了, 缺覺, 睡得很熟。

陶曉東中間醒了一次,伸手把落地簾拉上了, 給湯索言擋一點光。

這樣一起待着什麽都不做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挺不容易, 倆人都忙, 這種時間也就趕上個好周末才能有。除了上次湯索言生日陶曉東喝了酒那天,就再沒有過這麽平平靜靜一起待一天的時候了。

這樣待着是很拉近關系的,你和他全天待在一起,甚至衣服都不換, 你看的就是這個人原原本本的樣子。他在家是什麽樣的, 睡覺是什麽樣的, 就是這樣的人,看過了就了解了。

湯索言這是有意讓陶曉東看他,了解他的生活。

現在陶曉東接觸的,已經越來越貼近最真實的他,這跟兩人當初一起做活動時的湯索言還是有差距的。湯索言在不熟悉的人眼裏雖然溫和,可也有距離。現在距離沒了, 陶曉東手伸過去就能摸到他的臉。

湯索言醒了天都有點擦黑了,也是冬天本來也黑得早,落地簾這麽一遮,顯得更暗。陶曉東坐在沙發上屈着一條腿看手機,跟人聊事情。

湯索言眯着眼看了眼茶幾上的電子小表,出了個聲。

“醒了啊?”陶曉東看過來,沖他笑了下。

湯索言說“嗯”,又閉上眼睛,躺那醒盹兒。

躺了能有十分鐘,半睡半醒的。陶曉東一直在跟人說着話,手指在屏幕上敲。

之前就有個節目導演托老貓找過陶曉東,想做一檔紋身相關的綜藝,要幾個固定的評委。這種節目你沒地位你坐那點評誰聽你的。這個節目陶曉東推了,小衆圈子往大衆媒體上搬,拿來做綜藝,在他看來是個笑話。節目做出來不管是成了還是沒成,都不是什麽好事。要是做涼了,觀衆一看這都什麽東西,這也能拿來上節目?本來就受偏見的行業只會更讓人踩。要是真做成了,你起的是個什麽導向,現在小孩兒不缺錢,主意也正,看了節目腦子一熱跟風弄個紋身,後果都不考慮,身上有個紋身以後有些行業直接就對你關了門。

陶曉東當時看完企劃直接就給否了,不管簽約費多少他都沒打算去。

今天跟他發消息的是陶曉東一位老朋友,接了這個活,本來是想出去給自己打個廣告,但最近家裏突然有事生活亂成一團,實在沒精力搞這個。可之前應都應了,合同也都簽過了,節目眼看着要開錄了,你現在直接撤了就得賠違約金。

這朋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陶曉東,他要是能替的話節目組那邊沒二話。陶曉東有地位有能力有人捧,做評委席夠格,也足夠替他。

平時那些小事陶曉東都能幫就幫,這真有事求到頭上了,陶曉東不可能看着。可這事他真不想幹,他在這個行當裏确實不是什麽低調的人,也挺能出頭,但也不是什麽活都往自己身上攬。陶曉東給提了幾個人,讓他問問。

對方說:“那些導演早問過了,根本不出來,看不上。”

陶曉東也看不上,給的錢聽起來多,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其實也就三兩個大圖的事,犯不上為了那點錢受這個。要去的沒有奔着錢的,都是為了名。

聊到最後陶曉東說:我幫你想想轍。

對方說:能想的我都想過了,沒轍。媽的簽合同的時候我他媽也沒想那麽多,違約金翻三倍,要不我就直接認賠了,不跟你說這些。

陶曉東又跟他說了兩句,放下了手機。

“又睡了?”他朝着湯索言的方向問,這麽半天他都沒什麽聲。

湯索言閉着眼說“沒”,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早上也這樣,現在也是,陶曉東看着他,看了幾分鐘之後笑了:“我突然發現你有點賴床。”

“缺覺了就這樣。”湯索言跟他說。

“我還真當你是超人,半夜回來,四五點鐘就起,能持續很多天。”陶曉東想起他們第一次一起出去活動的時候,幾乎看不見他人。

“忙起來的時候不覺得累,”湯索言閉着眼睛說,“那口氣一直頂着,松不下來就不累。松了就得過幾天才能緩過來。”

陶曉東又讓他躺了會兒,然後挪過去一點,說:“跟你說個事兒。”

湯索言睜開眼看他:“說吧。”

“我下周可能得出趟門。”陶曉東說,“幫朋友救個場。”

“去哪兒?”湯索言問。

陶曉東說了個地方,湯索言問去多久,陶曉東說還不知道,估計怎麽也得十多天。

湯索言眨了眨眼,坐了起來,說:“去吧,注意安全,也多休息。”

陶曉東又往這邊挪了挪,挨着湯索言坐。這倆人就沒什麽消停時候,陶曉東今年其實把很多事都推了,就只在店裏幹活,特意留了時間下來。可就這樣也還是挺忙,不知道什麽事就把時間占上了。

湯索言那邊剛開完年會,前前後後兩周多将近三周。他剛完事時間能松一點了,陶曉東又要走了。

這倆人想好好湊到一塊似乎特別難。

湯索言去做晚飯,兩人都不怎麽餓,用中午留的湯底煮了面。

陶曉東在他身後轉,說:“你少弄一點,我不太餓。”

湯索言說好。

晚飯過後又坐了會兒,快八點了。

陶曉東站起來,說:“我換衣服,得回去了。”

湯索言擡手扯住他。

陶曉東看他,湯索言問:“明天還來嗎?”

“來。”陶曉東答。

湯索言就不說話了,也不松手,就看着他。倆人都看着對方,你眨一下眼,我再慢慢眨一下。陶曉東動了動手指,試探着問:“我……再待會兒?”

湯索言也不好好回答,只說:“我記得之前你說我忙完你陪我。”

“我陪了啊,”陶曉東又坐下,湯索言放開他手腕,“我這不正陪呢麽?”

“你下周不是要走嗎?”湯索言問他。

陶曉東琢磨了兩秒,腦子夠用,捋了捋湯索言的話,低聲問:“那要不……反正我明早還得來,要不我……別走了?”

湯索言:“可以。”

陶曉東真沒這麽想過,來的時候什麽不幹不淨的都沒想,拎着早餐就來了。來了之後這一天突飛猛進的,始終在他意料之外。

好像湯索言拎着一兜小鞭炮,隔一會兒往他身上炸一個。

“但我沒想……”陶曉東話說完,還有點擔心按照今天這個飛速發展的态勢,晚上要失控。雖說感覺湯索言不是這樣的人,但還是說了一句:“我沒想別的,晚上我睡哪兒?”

他話一出口湯索言就笑了,指了指客卧的方向:“腦子裏想的東西自己洗洗。”

“我洗什麽啊!”陶曉東趕緊說,“幹淨着呢。”

湯索言眼睛看了眼旁邊的抱枕,就是陶曉東上午擱懷裏摟着的那個。他話都不用說,眼神這麽一瞟陶曉東自己就敗了,笑着轉開視線。

湯索言留他,一是明早陶曉東還得來,确實犯不上折騰,另外也是想留個時間聊聊。本來應該下午聊,然而下午那點時間都睡過去了。

湯索言往陽臺鋪了塊地毯,茶臺搬過去,拿了倆方墊,倆人一邊一個。

陶曉東上身穿的短袖,陽臺沒室內那麽暖,湯索言給他拿了件外套。

他倆從認識到現在,幾乎沒怎麽好好聊過。最長的一次就是在甘肅的那個露臺上,一共聊了三個小時。先是說說陶曉東和他弟弟,後來說的都是唐寧。那時候各揣各的心思,話也沒說得那麽透,都端着。那之後沒機會,也沒時間。

現在他倆都這樣了,抱過也摟過了,再含糊着不是那麽回事,确實該聊聊了。

“下周又一走十多天,還不給留點時間?”湯索言坐在那兒,問了句。

“留。”陶曉東笑着點頭。

陶曉東靠着後面的玻璃門,看着外頭,月亮看不見,對面的樓一戶一戶的都亮着燈。玻璃反光,能把房間裏映得很清楚。反射出來的景象也同樣真實,被外面的黑夜趁得更暖。

暖色的燈,一個小茶臺,還有左右兩個人。

陶曉東笑了下,說:“我挺喜歡你這兒。”

湯索言說:“喜歡就好。”

“其實我現在還有點不真實,晚上要在你這住,我之前沒想過。”陶曉東還沒跟陶淮南說晚上不回去了,要跟他說了那小狐貍不知道得腦補出多少戲。

湯索言也跟他一樣地靠着,低聲笑了:“你這話說得好像要幹什麽了。”

“就光住也夠嗆了,”陶曉東仔細回憶了下,誠實道,“我很久沒在別人家過夜了。”

“不習慣?”湯索言看向他。

“也不是不習慣,”陶曉東喝了口茶,“就是還沒想過,我怕你覺得快。”

他既然說到這了,湯索言也就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我之前确實沒打算這麽快。”

陶曉東知道,他倆在這件事情上一直有默契。

湯索言這有個紫砂壺,是他爸給的,他今天泡茶用的就是這個,聊天的時候就适合慢慢折騰這些。

“我不知道你是有意在圈我,還是無意的。”湯索言自嘲地搖了搖頭,“反正不管是怎麽,就像我跟你說的,我都扛不住。”

陶曉東只笑不說話,安靜喝茶。

“所以就順其自然吧,管它快還是慢,”湯索言說,“随心就好。”

只有到了現在這個年齡,身上扛着一堆事,才知道“随心”是個多奢侈的詞。陶曉東跟別人比起來好像随心多了,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态度上,沒什麽限制。

“我不敢随心。”陶曉東非常直接地說了這句,他說話總顯得真誠,“從前是真的不敢,我得處處小心,因為我什麽都沒有,我怕得罪人,我不敢丢不敢輸,因為我和我弟得好好活着,得活得好。”

陶曉東笑了下:“後來就是習慣了,人總用一種方式思考問題解決問題,就習慣這樣了。所以我不知道什麽是随心,別的事情不敢,跟你也不敢。”

湯索言又倒茶給他,陶曉東繼續說:“我确實在你身上使心眼兒了,我故意貼你,也有意吊着你,我處處算計,到今天。”

這也太坦誠了,湯索言動作頓了一下,而後搖頭笑了。

“你那麽聰明,你什麽都知道。”陶曉東對他笑,“你也看得出來我有意圈你,我不瞞你,确實有。可我也說了我都是真的。”

陶曉東反手用右手在自己心口處輕敲了下:“算計是真的,別的也都是真的。”

“你不用說得這麽實誠,沒說你算計我,別用這種詞。”湯索言都快聽不下去了,實誠得讓人不忍心。

“現在你跟我說随心,說實話我不會。”陶曉東看着窗外,說,“今天說随心,明早起來我還是得想,話怎麽說才好聽,事怎麽做才妥帖,我習慣了。”

“在我這用不着。”湯索言輕聲道。

“在你這尤其是。”陶曉東低下頭,扯了扯耳朵,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別的我反而現在不那麽有所謂了,但你不行。”

湯索言看他,陶曉東話說一半,也不接着說。

今天湯索言本來也想聽他聊聊自己,陶曉東也不吝啬講。這個互相了解的過程挺好的,多說一句就更親近點。

“我很久沒談過朋友了,上回什麽時候快想不起來了。”陶曉東笑着剖白自己,“二十多的時候無所謂年齡,那會兒也好找,可我忙。後來過了三十了,我就不喜歡比我小的了,我嫌說話費勁。所以越往後越碰不着合适的,年齡大又穩重的我碰不着。”

“好容易現在碰上一個。”陶曉東朝湯索言那邊看了一眼,湯索言也正看他,“反而不在意年齡和其他條件了,都行,都可以。心裏除了不想錯過,什麽都沒想。”

陶曉東總是話照直着說,這樣的實話一句句都往人心上燙。

“我認真的,這次我特別……特別想要。我不能不當回事,所以我耍耍心眼兒之類的,言哥別跟我計較。”

眼神裏也帶着誠實的情緒,湯索言本來聽他說,這會兒說了句:“別這麽說話。”

誰能受了他這個,他什麽都敢說,什麽鑽心他說什麽。

湯索言站起來轉身進了客廳,失笑說:“我給你切盤水果吧,你這麽說話我真吃不消。”

成年人都習慣委婉,話拐着彎說,情緒隔着兩層往外傳。陶曉東就是個不按常規套路走的,坐你面前盯着你看,說我算計你了,我吊着你了,因為我太在意你了,太想要了。

湯索言切水果的時候耳邊都還是他這幾句話,後勁兒太大了。

再回去的時候陶曉東換了個姿勢,兩條長腿屈着,塌肩坐着,坐得挺随意。

湯索言把水果遞給他,說:“你別我一跟你聊天你就跟我要審你一樣,把什麽都交代完了。好好聊天,別那麽實誠。”

“我實誠點不好嗎?”陶曉東接過水果,叉了塊菠蘿吃了。

“你要這麽聊就聊不下去了。”湯索言說。

“你不愛聽這樣說話?”陶曉東問。

“我愛不愛聽也受不了。”湯索言從他手裏的盤子裏叉了塊蘋果,說,“你要是再說幾句,再來一個你特別特別想要,那我還得去給你切盤水果。”

陶曉東嚼東西的動作一個停頓,之後轉過臉,聳着肩低低地笑了兩聲。

“所以你好好說話,好好聊天。”湯索言說。

“行。”陶曉東臉還沒轉回來,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東:“住你這我沒想別的。”

小妹妹們:不,你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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