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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兒又惆悵又氣憤,發誓要和公子一樣不再見我。
我大度,懶得理他,只是往常雞飛狗跳,歡樂無比的屋子,開始不再溫溫熱熱。清靜之下,略帶寂寞。
夜晚總讓人惶恐。
以往阿真總會點上一盞小夜燈,來治我的癔症。
還記得那盞小臺燈呈湖泊般的光澤,映得屋子一片青藍,波光粼粼。
那時的蘇涔,總用那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看着阿真費力的掰開我的牙齒,将自己的手抵在上颚,直到藥片順着縫隙,被我吃力的咽下。一夜才算結束。
阿真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盤旋,“我在。阿端,還有我在呢。”
回憶到此,我将自己蜷縮在床榻一腳,手攥得軟被吱啦作響,任虛渺的燈光把我籠罩。窗外泡桐花香飄進,悠悠點點,清清淡淡。
我尋着味,走到窗邊,正好望見那人在樹下。
滿月的清輝映襯着螢火的星光,一個熠熠,一個默默。這是我第三次見到他。
他擡頭看我,眉眼依舊溫和,嘴唇依舊削薄,身體依舊修長,氣息依舊如畫。我忘了疼痛,忘了思念,忘了自己,卻不能忘了眼裏的他。
我折了一朵臨近窗口的泡桐花。
淡紫,花小,莖深,香清,普通又卑微的樣子。安安靜靜,不動聲響,呈現所有的美麗。我和阿真鐘愛的便是泡桐。
輕輕的将泡桐傾出。
花璇璇而落。沒有驚起月輝,沒有打亂螢火,悄無聲息,安然平穩,恰巧歇落在他手心。從我手中到他手中。
他莞爾一笑,月螢恍惚。
知道泡桐花的花語是什麽嗎?
第十日。
老醫官說什麽也不願再受打擊。他囑咐檀香上來檢查,自個卻在樓下喝酒吹噓。
狗兒見老醫官不在,更加肆無忌憚,如狼似虎的圍着檀香。對于這個因美色而變成狼的小狗崽子,我做好十足的防範,拿着枕頭不松,打算時時刻刻擊斃他。
哪知他鄙夷的道:“醜丫頭,你這是什麽眼光?別瞅了,公子不見,你就找上我?你是想都別想,我不會看上你的!”
我咬牙切齒,忍無可忍,“真是狗嘴裏吐不出‘八寶記’。趕緊給人拿錢去。”
狗兒不情不願,倒也聽了話。
狗兒走後,檀香捂嘴輕笑。我不好意思起來,趕忙放下手裏的枕頭,一時間局促不安。
剛被帶回來的時候,還是檀香不顧我身上的泥土和血塵,為我清洗幹淨。我還以為是那人所做,一直腦補片段,使勁意想。後來狗兒告訴我事實,不由的打擊我一把。
直到現在,我都還沒和檀香道謝過呢。
檀香收起随身所戴的銀針包,溫溫喏喏的道:“我和狗兒認識認識兩年。還從未見過他這麽歡快,許是見到了姑娘,情意所投,自然為之。姑娘莫怪。”
情意所投?自然為之?
這勢頭不對啊。
我慌忙解釋,“非也,非也。我和狗兒不是在打情罵俏···”
未等我說完,只聽她緩緩的道:“公子有事在身,不能帶姑娘長途跋涉。你和狗兒安心住在師父那,我陪公子去罷。”
她溫婉的勸我,臉頰秀氣,素手捏針,挽了一縷青絲。
膚白發黑,明明铮铮,晃得我頭暈。
“放心吧。我師父雖惱你,但素日裏常挂你在嘴邊,顯然也是分外喜愛。”她似怕我憂慮,随後寬慰。
小竈上煮的壺水開始沸騰。水咕咕的,壺帽被輕頂,壺嘴冒着淡白色的小煙圈。我的手心不知不覺發冷,有微微的汗漬溢出,心裏擂鼓齊奏,随着滾開的茶壺起伏。
雲煙蒸騰,不知所以。
仿佛過了很久,才聽到自個聲音,“檀香,你是喜歡公子嗎?”
旁邊的姑娘紅了臉,玉般的臉蛋更加精巧。
她小聲的道:“嗯。”
“不可以。”我眉眼彎彎,目光奪定,“你不可以喜歡公子。”
這實在是邪惡女渣的戲路子。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這是舊文大修,人設不變,劇情不變。
☆、-04-既見公子
我向來分不清角色。
做不成一代風流女俠,歸不了一屆田間農女,生不是面似蛟珠傾國傾城,現在淪落個一身瘡痍東施效颦。
檀香被我幹幹脆脆的态度,弄得怔愣,一時間無話。
屋裏沉默,外面卻熱鬧起來。大老遠就能聽到,老醫官在院子裏吹胡子瞪眼,“白公子,我們也算是忘年之交。檀香是你送來的,我對你再信任不過。此次路途艱險,檀香傳得北寒針,方能有助于你。你卻···”
這邊未能聽清,那邊腳步蹭蹭,再大力點就能把樓梯踩斷。只見狗兒怒氣沖沖,一把闖進,臉漲成關公色,只差一把大刀。他急急的沖我喊道:“醜丫頭,他們讓我們在這生娃!”
我猛吸口涼氣。
這二貨是體育老師教的嗎?那一句“公子,她玷污你”才讓人反映過來,現在又來一句。
還有那一臉嫌惡,好像我是牛屎馬糞的表情是哪來的,也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我理了理衣袖,吐出剛才那口涼氣。只得不慌不忙,對他安撫道,“不急不急,沒事沒事。你家檀香還想和你家公子生娃呢。”
狗兒更加震驚,臉上變幻莫測,絕活不斷,仿佛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人,讓我一飽眼福。
“你···你···你···我···我···我···他···他···他···”他結結巴巴,一句話哆嗦好久。我都生怕他把舌頭咬掉。
幾番戲弄,檀香頃刻間眼窩潮濕,懸而欲滴。
我慌了手腳,忙找錦帕,給她擦拭。她一把打落遞上的錦帕,臉色煞白,奪門而出。狗兒反應過來,緊追着出去。
這狗血劇鬧得分外頭疼。
待我剛進院子。
老醫官見檀香被氣哭,頓時勃然大怒,“那丫頭竟敢欺負你?看我不剝了她的皮!好生教導這山野蠢物!”
我當下一腳踹在門板,門板來回晃蕩幾下,打斷院子的此起彼伏。我壓住怒火,言笑晏晏,“老爺子脾氣好大,小女子甘拜下風。只是欺負一說,純屬子虛烏有,莫不是欺我孤零,強加在我頭上。”
“丫頭詭辯,你把我愛徒氣成這樣,又作何解釋?”老醫官怒道。
眼前是盈淚的佳人,急切的小厮,盛怒的老頭,還有···淺笑的公子。
分明一段好劇情。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力求體現穿越者的優勢。我走了過去,堪堪道:“方才聽說老先生要教導我?”
老醫官氣得菊花褶子都沒了,“是又怎樣?哪裏來的山野蠢物,不懂規矩,行為乖張。我留你教導,也是施與恩惠。望你改掉一身粗鄙氣息,重回傩神尊下,免得同離州荒民似的。”
我輕笑。
沒想到穿越一回,我竟成山野蠢物。
我順手扯過木樁上的牛筋繩,讓老頭拉着一頭,我拉着另一頭,告誡他千萬別松。自個當即松了繩端,彈得他滿眼金星。
老頭氣結,“你這是什麽意思?”
“老爺子可懂這是什麽意思?萬物參雜韻理,您既然想教導我,也得讓我心服口服。此番動作是我給您出的考題,您看韻理如何?”我恭敬的道。
老醫官思索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放棄,“罷了,罷了,你且說說是何意思?”
我本想張口來句‘拉皮條是沒有好下場的’。但轉念一想,這裏指不定沒有‘拉皮條’一說,多做解釋會失了趣味。
于是便緘默不言,想換個高深點的佛理。
此時院中那株泡桐花開正好,和我記憶中的很是相似。我跑到樹下,挑中一朵最近的泡桐花,做好姿态。
日暖,風和,拈花一笑。
我透過陽光,只覺得眼前的人,是這麽的陌生。
他們像是在看一場戲,而我便是在演一場戲,幾步的咫尺天涯,竟分成臺上臺下。
伊為新至我,我是舊來伊,拈花一笑,心是口。
這便是拈花一笑嗎?
我覺得茫然。歲月如歌,一去經年,風成空,景成空,人也成空。
“丫頭,你倒是說啊。莫名其妙的兩下,豈容你在這戲耍?”老頭嚷醒我,“這兩下到底何解?”
我突然沒有作弄他的心情,只好不甚在意的道:“老先生這都看不懂。如此淺薄,還想教導我。我是山野蠢物不錯,但也有‘野生野長之色’。不能搏得老先生喜愛,實在無緣。”
老醫官揉着被牛皮筋打到的地方,不由苦笑,“罷了,罷了。瘋瘋颠颠,癡癡傻傻,留這也是禍精。老朽實在比不了胡攪蠻纏,你還是跟着白公子去吧。”
“老先生好眼力見。一招引禍東流,防範城門失火,果然老姜辣厲。”他這話遂了我的心意。
見我把目光投向自個,那人終是緩緩地出聲,“姑娘還是想跟着在下?”
我放開花枝,三步并做兩步,直奔他面前,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待到靠近,又不敢确定,只好尋問,“公子不記得自個所說?”
那人長身玉立,從容萬分,“我本以為你只是求我救助,這才不情不願賣身為奴。今日一看,你意未變,想來也是好的。我且再問一遍,你現在可後悔?”
我咬牙遲疑,看一院花草娉婷,望天際九重無邊,天下之大,獨身一人。
穿越,便是抛棄前塵,只享今朝。
可我前塵根源太深,連血帶骨,除非魂肉分離,不然怎麽也抛不幹淨。
我看着他相似的眉眼,心中大定,沉沉的道:“此刻不後悔,甘願随公子飄泊。”
“甚好。”他步步緊逼,将我壓制。眉眼謙容,嘴角溫和,吐出的話語,卻是冷厲的驚人,“自此以後,你的一身皮毛距屬于我,生死不論,禍福不提,只要還未脫皮去骨,身心到哪都是有主之物。你可記住?”
“約摸記駐··只是人們有道‘事不過三’。公子何不再問幾遍,我也好得空反悔。”我很沒骨氣的退縮幾步。
他笑容深深,意味深長的道:“你莫不以為将才是第二遍?”
“可不才第二遍。”我确定無疑。
他笑得更加誘人,“昏迷了一路,我問過你兩遍。這加加合合,你猜有幾遍?”
我驚呼上當,這狐貍給我下套了,只待我老實鑽進。
這該不會是欲擒故縱?
我被賣得出神入化。
他拂了拂衣袖,溫和的問道:“在下姓白,單名端字。時隔多日,姑娘芳名?”
白端?他也叫白端?
我呆愣住。
“白玉斂自屑如花,葉景連聚根似塔。端得雲上化春水,莫許真顏淡瓊華。端兒,你要記得。”有人如是說。頭一下子疼得厲害,有些被迫遺忘的記憶,似有複蘇。
白端,是一種玉石。紋理細膩,晶白如玉。可制作粉黛,也可碾成墨。
古有戲子上端粉,今有筆墨出端硯。
我便叫作白端。
“醜丫頭,公子問你話吶,你是吃愣食啦,剛才那股勁兒呢。”狗兒在一旁忍不住催促。
我想了想,不知道怎麽開口,只道:“我沒有名字。先前幾經将死,如今重活一載,怎麽也不想活的以前。”略微松口氣,目光炯炯看那人,“我既同你一起,怎麽都不是事兒。”
老醫官不由的打趣,“這女娃真是生的出奇。”
我沖老醫官龇龇牙,拉起牛皮筋就要再來一發。吓得老醫官慌忙扔掉,蜷縮的牛皮筋在地上蛇動幾下。我嘿嘿直笑,擡起頭卻看見那人略斂眉,眸呈湛藍,靜靜的看着我。
我忙收斂。直到他平了眉,淡了眸,怦怦直跳的心才慢下來。
他淺勾唇角,溫暖魅惑,“那我喚你貓兒可好?”
忽的,撫摸我的頭,揉碎我的發。
眼前好像一片迷蒙,有點分不清白晝。我想告訴他:其實我叫白端,白端的白,白端的端。
可是話到嘴邊,卻化成了一個“好”字。
從此,他便是白端,我便是貓兒。
翌日。
我們準備上路。
正當我收拾屋子,狗兒火急火燎,還不忘提醒我,“醜丫頭,你別傻笑了,趕緊将你那些能扔就扔、能帶就帶的玩意收拾好。公子和檀香已經收拾好,你可別讓他們在下面等着。萬一病了,捋掉你的蹄子也賠不起。”說完剛要走。
“哎!回來。”我喊道。
狗兒疑惑,“醜丫頭你作甚?”。
“啥醜丫頭醜丫頭的,你咋不喊我名字。”我不滿。
狗兒鄙夷,“這名字弄得我跟你一樣似的。”
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哆哆嗦嗦的問他,“你叫什麽來着?”
他極其不耐煩,“懶得搭理你,快點收拾去。”擡腳就走。
我終于想起。這貨叫狗兒,我叫貓兒。
這就是白端起名的節奏嗎?
虧我還沉浸在新名字裏,久久不能自拔。‘貓兒’這名字,純粹是阿貓阿狗的意思。
抱着被欺騙了的心态,我心不在焉的翻看屋子。
來到這世界,真是兩手空空。身上口袋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帶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
出門三件套:手機、鑰匙和錢包。還好鑰匙上挂着個小型手電筒,以後萬一來個露宿荒野之類的,還能打着燈光睡覺。
我眼一尖,抽出夾在錢包裏的物什,慌忙挂回脖上。
醒來時,脖頸上不見這個。我對狗兒一通大罵,只道是他拿了。
這是一條水晶項鏈。自從戴上後,就很少去下。
錢包裏還有我和阿真的照片。我被鳳火所燒的時候,幸好倒在地上,護住了這些。除了手機外殼挨燒了點,其餘都沒事。
樓下狗兒又是一陣招呼,我緩緩下樓。
“咋這麽晃眼啊?”狗兒喊道:“這就是你丢的鏈子?那你還冤枉我,趕緊賠禮道歉。”
我嗤笑,“賠,賠,賠。呸!呸!呸!”
“你個醜丫頭。”他不饒。
夏天将要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
☆、-05-懸崖勒馬
我在車上打盹之際,夢到了小時候。
咿呀學語、翹臀踱步的時候,我和葉真被大有十四歲的少年收養。
我不記得昏迷以前的事,只記得清醒後的那個夜晚,一片白茫,一陣微風,一眼相見,一雙白皙的手。那袖口堪堪系了一個扣,另一個扣便随着那雙手浮動。
這就是我第一眼所見的世界。
彼時阿真已經八歲,面目秀美,初具規模。她站在那人身後,用丹色朱唇問道:“我是阿真,你忘了我了嗎?”小臉稚嫩,一板一眼。
你忘了我了嗎?
“醒醒啊,醜丫頭。”耳邊傳來狗兒的喊叫。
我從睡夢中跌醒,重心不穩,頭直直的撞向車沿。幸好有檀香拉着,不然定能磕點紅出來。揉了揉鼓包,剛緩過神,我掀開車簾,一腳踹在狗兒的屁股上。
他憤怒的瞅我一眼,随後大力鞭打馬車。因為走的是山路,道路兩邊有些碎石子,這磕磕絆絆下來,都快把馬車颠散架了。狗兒下狠勁報複,晃得我直惡心。檀香也變了臉色,抓住車板穩着身子。
此下我很是懷念獨自騎馬的白公子。
我擰着狗兒的手臂,惡狠狠的威脅道:“你趕緊停下。山路颠簸,小道崎岖。縱使我能受得了,檀香身子單薄,怎麽也承受不起。關鍵是我也快受不住了。”
掐了半天,手下一片汗液。可狗兒就是沒反應。
我怒道:“你再不停下,我就跳車了。”
“你還是跳吧。”狗兒僵硬的回頭,臉色清白,被風吹得塵土飛揚。他沖我讪笑,“你現在跳還來得及。”
這小崽子竟如此恨我?
我當即就想讓他下去,首當其沖試驗一下。
沒等我伸出無影腳,他咽下口裏的風,哭喪着臉,“醜丫頭,這馬不受控制了,怎麽也停不下來。公子回去取些東西,不知道啥時候能追上。這下可怎麽辦?”
他憨傻的問我,我以沉默應對。
如今馬有失蹄頭一遭,我們三人都成石化狀。
我鑽出車廂,搖晃的坐在狗兒身邊。前面是蜿蜒的山路,一時半會到不了盡頭。只是山風凜冽,吹得臉頰疼。
現在越到緊張時刻,越是慌張不得。我讓狗兒拽住缰繩,免得速度太快脫了缰。一邊查看跳車的方向,一邊掩着口鼻對他道:“前世扭斷脖子,今生終于碰到你。上邪,我願與君同生共死。還望替我向您的八輩祖宗問安叩茶。”
“彼此彼此。”狗兒不忘回我。
檀香被我們倆吓到,扒着車沿臉色變幻。
馬車使了一段路,明顯偏差了原路線。這匹馬實力倒也出奇,跑了那麽些個路,愣是不停下來休息。一路上,我多次試着跳車,可快速運轉的地面,讓人看着就發怵。
我責怪狗兒身為‘豪傑’,卻不起到帶頭作用。狗兒本想來一發英雄本色,還沒看幾眼地面,就兩腿哆嗦。他誓要當個‘死狗’,揚言道:“我要有招式傍身,定能像公子一樣。俗話說‘一文錢難到一個好漢’。我被一匹馬難到,倒也不屈。”
我覺得狗兒太沒追求,也太沒預見。于是好心提醒他,“你看前面的前面,是不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怎麽瞅着黢黑黢黑呢?”他仔細辨認。
我翻個白眼,“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前面有什麽?山路就罷。這要是多出點啥,會不會今夜咱就沒命回了?”
狗兒雙手撐住車廂,以防檀香跌出馬車,自個伸脖子四下瞅。看到形勢不容樂觀,也開始垂頭喪氣,沉默不語。
就在此時,夜色正好,一陣急速的馬蹄聲破空而來。
“哦?這是要去哪?”藍衣公子持缰追上,還是一副翩翩的樣子,不疾不徐的道。
我站在颠馳的馬車上,沖他歡天喜地的招手,“白端,白端。救我,救我。不對。救我們啊救我們。”
如果是英雄救美,我想我會很高興。
可這夜對我來說,實在算不得好事。
只見白端駕持駿馬,臉上絲毫沒有急迫,他饒有趣味的問我,“貓兒,你說···我該先救誰呢?”
我沉默半刻,看着狗兒,看着檀香,內心難以取舍。這種問題太過沉痛,我看他不像開玩笑,只好順着自己的心道:“你還是先救我吧。”人品碎裂一地。我也很難過,沒想到自個竟是這樣的貨色。
英雄救美終于如願以償,白公子輕拍馬背騰飛過來。
他站在我身前,面色嬌好,眼蘊笑意,緩緩道:“別怕···”是對檀香。
檀香紅着臉。
将纖纖玉手放在他手裏,跟他飛離疾馳的馬車,平穩落地。
他返身重回這,半束青絲,從容不迫,依舊道:“小心···”是對狗兒。
狗兒點點頭。
風塵仆仆的臉沒有驚懼,也随他脫離這此險境,小心着陸。
一見檀香和狗兒先後平安,我也能放下心,安靜的等白端再回來解救我。可事情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順利。白公子又坐上他的駿馬,臉上帶笑,眸裏寒光。他僅是看我,沒有動作,沒有言語。
我只好‘善意’的提醒他,“白公子,你看是不是輪到我了?”
“不急。我先歇一時。”白端微笑,怡然自得。
馬車在山道上呼嘯狂奔,兩邊的山路急着往後退。身後狗兒和檀香不停追趕,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
一邊是焦急的我,一邊是從容的他,四目相對,飛速流轉。
看了很久,他也沒打算救我。
馬車奔馳的前方,竟是一道斷崖。我站在疾馳的馬車上,恐慌和害怕消失不見,只剩下滿滿的失望。
他這是要我死呢。
月色朦胧,山風尖銳,我張開雙臂,只感覺身子輕飄,不經一碰。我定定的看向他,他緊緊地看着我,沒了淺笑,雙眼早已是薄月狀。
馬車離懸崖越發近。我嘆口氣,咧咧嘴,募地,不管不顧,沖他跳去。他眼睛睜得如同圓月,稍一愣神,我便差錯的向他馬前跌去。
不是跌死,就是踩死。總歸是他所願。
也就是電光火石之間,我不知道是怎麽到他懷裏的。等我回過神來,白端已經抱着我,一個馬躍,在崖前止住了瘋狂的馬車。他望着我,眼神淡淡,沒有表情,眸中全是深藍的色澤。暗暗翻湧,宛若波瀾。
我将頭埋在他的衣襟裏,略微能聽到他的心跳,是那麽的平靜,那麽的冷漠。淡淡的淨水味刺激着所有的嗅覺,好像沉浸在湖水裏,下落着下落着,吞噬着吞噬着。我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嘶啞,“公子,這麽快就要将我脫皮去骨了嗎?你····忘了嗎?”
你忘了嗎?
他望向山間,冷淡沉默,月光折射着他的眸光,竟是觸目驚心的深。
“貓兒,不要再看我。”他用袖口蓋住我的眼睛,只感覺他的話,在我耳邊盤旋,“你的目光,讓我不喜。”
恍惚間,我看見,他腳下有一朵泡桐花。正是我送他的那朵。現在這朵泡桐花,安靜的躺在地上,零落成泥,碾磨作塵,再也聞不見它的芬芳。
我情不自禁的黯然起來。
因趕不及下一個地方,我們只好在山間露宿。
我又活蹦亂跳起來,幫忙拾掇幹地。狗兒堅決不讓我亂碰,那表情特別兇狠,好像我十惡不赦。我忍不住翻他白眼,馬車失控又不賴我。我好心不指責他,他倒先來兇狠我。
真是惡人養惡狗,主仆一個死德性。
山間寧靜,月光甚好。狗兒在拾掇,檀香在洗手,白端在喂馬,就我無事可幹。
我見河面波光粼粼,折射着銀光,如同跳動的星河,煞是漂亮。于是走到河邊,仔細瞅瞅。
這一瞅不要緊。
河裏清晰的倒影一個女子。她蓬頭垢面,衣衫不整,臉上都是一道道疤痕,看起來像是地獄爬上來的惡羅。龇牙咧嘴,醜陋不堪。
我一下子被自己吓到,跌坐在地上,河水打濕褲腳,一陣沁涼。怪不得狗兒要喊我醜丫頭呢。這都過了十幾天,臉上的疤痕雖好,卻沒能褪掉。
之前在小院,沒有一面鏡子,只是知道自個的臉上‘參差錯落’。
沒想到今夜一看,這麽的慘不忍睹。
檀香見我大受打擊,在一旁出口安慰,“姑娘,別難過。你的傷原本要三個月才能好全,如今半個月就能下地,實在讓人瞠目結舌。想必不久就能痊愈,莫要擔心。”
我用水撥開一汪水,将沸騰的心,淋得透心涼。沉沉的道:“要說難過是有的,但傷心卻少之又少。置之死地,才可後生,我一直都是這麽安慰自個。只是今夜萬分吓人,要是再晚上一步,是不是此刻,我就得橫屍在這?”
“你不該跟來的。”她語氣沉重,“公子自有恩情。”
我嘆道:“公子有恩,并不對我···他是要将我置之死地啊。”
夜晚、山間、露宿、河水,飽餐,憂傷。
這樣應景的時候,還能幹什麽?
我頓時心胸煩悶,一股奔湧的氣息,從五髒六腑裏侵湧而出,不吐不快,“嗷——唔——”許久,聲音快要收尾,我覺得很是滿意,沒白浪費此情此景。
誰曾想,不知從哪傳來一陣真實版的狼叫。
吓得我趕忙收尾,“唔唔···嗚嗚···”,越發蔫了。我拉着檀香縮回白公子身邊,尋求保護。
狗兒冷笑,“你倒是繼續啊,看能不能把狼崽子都招來。”
“這狼崽子怎麽跟你一樣沒腦子。”我摸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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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初落青絲
第十二日。
昨夜我和檀香睡在車廂,白端和狗兒在外輪流守夜。
等我被陽光曬醒,發覺已是午時,車窗的紙都被照得稀薄。我抱着毯子,輕巧的擋過陽光,還想再睡一時。
狗兒忽然掀開窗簾,正好看見我的腿縮回去,于是不滿的道:“醜丫頭,老遠就聞到你張牙舞爪的味兒。要是醒了,就趕緊起。你看人家檀香,早就刷洗妥當。”
我打着哈欠,連連點頭,“您是哮天犬下凡,未來的狗大神,這味兒都能聞出來,日後必定狗途無量啊。”
“你這死丫頭,少編排我。我癡長你幾歲,一直把你當作不懂事的野孩。”狗兒冷哼,“若真氣惱我,看我饒不饒你。莫要再把我同古府那腌漬狗相比。”
我打個激靈,翻身而起,直勾勾的盯他,“你知道哮天犬?”
“不就是逃入古府的那條畜生嗎?”他一臉嫌惡,仿佛提到這個名字都覺得惡心。
我有些怔愣,被弄得暈頭轉向,“古府是何地?”
狗兒見我茫然,眼裏疑惑,“你真的是山野蠢物,不經傩神教化嗎?此界為‘離界’。尚有另一界,被稱為‘古府’。這是三歲小兒都背熟的傩經。你竟然不知?”
他的目光漸有深意,隐約戒備。
我細下觀察,因有前期祭神一幕,如今怎麽也不敢說真話,只得漫不經心的道:“我野生野長,無父無母,這下你可滿意了?”
“你這醜丫頭,竟作怪吓人。我要是信了,把你送往傩教,才是應災呢。你以後莫要無謂無懼,胡言亂語,被人誤解成傩鬼,該怎麽辦?”狗兒放下戒備,又回複到之前的趾高氣揚。
我擺擺手,作勢跳下車。
眼前的風景秀美,讓我一眼深愛。
只是不知暗藏多少風雲,等我一步踏錯,将我吞噬幹淨。
不遠處,檀香備好飯食,白端靠樹乘涼。
我整理整理妝容,也不敢留意自己的樣貌,只想等疤痕長實,再好生打扮打扮。
如今穿得不倫不類,衣服也是狗兒的。只有這一身青衣,才能配得上樣子。要是穿了檀香的女裝,指不定滑稽到哪去呢。
狗兒示意我看向白端,不懷好意的慫恿道:“你看公子與檀香越發相投。你若在意公子,就做些事讨好他。”
“什麽事?”我不解的問。
他向我傳授‘招式’,擠眉弄眼起來,“我家公子不愛紅妝。雖然招女兒家喜愛,卻總是溫和疏離,待人有別。可公子有個軟肋,極愛食魚。眼下這就有條河,你能為公子抓條上來,他待你必定不同。”
“你說的有理。”我想了想,心裏對他的小把戲嗤鼻。
這是想诓騙我投河?
本來想整治他一番。可琢磨下他的話,也并不是不可取。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意氣風發的道:“我蒙受你如此‘大恩’,不知該如何‘回報’你,唯有日後‘好好’對你。不多說了,我這就去。”
狗兒沒想到我這般聽話,一時間僵硬在那。
我走到白端面前,低頭仔細瞅下面的河流。只見碧波蕩漾,沒有湍急之處,正适合摸魚。腳下是一塊石臺,唯有跳下去,才能進入河中。
“貓兒是在作甚?”白端站在樹下問道。
陽光透過疏密不齊的葉子,暖暖撒在他如水的臉上。長長的睫毛舒卷起合,輕觸眼簾。
我笑道:“為你抓魚,你可高興?”
沒等他回答。
我毫不猶豫撕下袖口和褲腳,深吸一口氣,猛地跳入水中。
河水向我湧來,四周都是靛藍。一尾一尾的鮮魚先是迅速避開,而後小心翼翼的游了過來。這些魚不完全懼怕我,反而充滿好奇,不斷觸碰我的手背。
我呆在河裏,胸口一時憋悶,卻不敢動作。
只等幾條魚肆無忌憚起來,也是我胸腔承受不住的時候,此刻突然發力,雙手緊抓着一條。這條魚拼命掙紮,在水裏像是泥鳅一樣滑膩,好幾次都要脫手而去。我快要悶脹,腳點河岸,借力蹿出水面。
我抱着魚,死死不撒手。魚尾漸起的水花,沒入我眼裏,弄得酸澀不堪。
白端不知何時,站在我剛才的位置。
我忍不住向他炫耀,心裏樂開花,怎麽着都是甜滋滋的。
岸上的白端逆着陽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袖口低垂的六棱雪花紋,還有那骨節分明修長的手。
他似乎動了動,卻沒有下一步,只是靜靜的道:“上來吧。”
我把魚遞給趕來的狗兒,自己費力的爬上兩米高的石臺,早已累得氣喘籲籲。
身旁的白端還是疏離從容,讓人看不出一丁點瑕疵。我以前總以為這樣的人,只會有一個。可偏偏遇到了第二個。
致命的第二個。
他用自個的袖口,一點點擦拭我的濕發。再是溫和不過,只是眼眸深邃,讓人看不清倒影。
我茫然一片,心裏空蕩不安,還要沖他微笑,“這青絲煩擾,我想剪下它。你可願意為我削去青絲?”
“有何不可。”他薄唇輕啓。
檀香乖巧的拿來一把匕首和一面古鏡。
我站在白端身前,任他抽出匕首,只是那刀鋒直直的擦過脖子,使我一陣寒意。
他撫摸我的頭,輕輕揉碎,“對不住,不小心。”
“皮糙肉厚,并無大礙。”頸間還殘留剛才的噴薄之氣,我心有餘悸,小聲嘀咕,“你可別再抖幾下,指不定要了我的腦袋。”
他莞爾一笑,謙和若若。
寒光在四下游動,随着一根根青絲的掉落,像極了落葉歸根之說。斬卻青絲,割去前生,此後我不再是‘白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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