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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抽出那面古鏡,讓我照看。古鏡不像想象中的模糊,反而光亮清晰。甚至連我疤痕上的新肉,都能瞧得一清二楚。這般看來,仍是不忍直視。

白端撫摸着我細碎的發,正好鏡面止在齊耳的發根。

他的手心散發溫熱,只見鏡子裏的我,滿臉錯愕,緩緩的靠近鏡子。

這是為何?

從鏡子看到,他挺秀的鼻子從腦海的發絲,滑落到我細嫩敏感的耳尖。穩穩的呼吸聲,像是擴大十倍的洞簫聲。

分明感覺得到他的氣息将我籠罩。

我不自覺的動了動耳廓,毛孔微張,一股酸麻從頸處攀到耳後,似在索取他的氣息。喉嚨不由發癢,只得輕抿嘴唇。小心翼翼,不敢呼吸,又在貪婪的汲取。

這不是我。

一顆心從未跳躍的如此之快。

“你是誰?”他緩慢開口,削薄起合的雙唇帶出的氣旋,就這樣在右耳邊吞吐着,“你看的又是誰?”手掌微緊,氣息悠綿,唇齒分明,眼狀薄月。

他嘴角淺笑,眼裏卻早已沒了笑意。

我從雲端驟然跌落塵土。風鞭,雨打,刀割,火煉。

濃厚的酸澀在鼻根醞釀,一路狂略而下,狠狠的襲擊着心髒。仿佛過了好久,才聽到自個的聲音,“原來你不是。”

··· ···

白端走了。

我看着地上的斷發。

一捧青絲,一捧土,兩相融合,不複初狀。

魚湯的濃香順着山風飄來。

當我一頭利落幹淨的短發,出現在狗兒和檀香的面前時,已經餓得饑腸辘辘,恨不得一頭紮進魚湯裏,來填補我日漸傲嬌的胃。

我不敢再想,只得狼吞虎咽的逼迫自己吞下。

狗兒對我表情很是滿意。他拿着備好的炊具,指手劃腳起來,“你怎麽這樣空心。先不論河水多深,一句‘公子喜歡’就能令你這般。要是日後公子将你吃得死死的,你該怎麽辦?”

他還有臉提?

我為狗兒的厚臉皮,深深折服。

一回過神來,鍋底都被掃蕩幹淨,我拍拍肚子,像個孕婦似的。

狗兒坐着跟我聊天,有一搭沒一搭,最後不甚在意的道:“醜丫頭,你說你到底來自哪?”

他問的漫不經心,我聽的擂鼓齊奏。

從白端到狗兒,無不是問我的出處。我要是真按實話實說,指不定被抽皮拔骨了。

我轉眸輕笑,“我們家是世外桃源,無父無母是真的。只不過還有個如父的兄長。家裏有兄弟姐妹四個,略有薄田養活。後來兄長不甚迷失在外,我擔心不過這才出來。”

“那你叫什麽?”狗兒接着問。

我拾起一片樹葉,遮住自己的雙眼,什麽也瞧不見,心情也舒暢起來。

“差點又被你糊弄過去。真真假假,難以辨清。”狗兒見我不答,不由鄙夷,“我說你甚是厭人,你非恬不知恥的跟着。趕緊消失在小爺的面前。”

我拍了拍撐飽的肚子,學做那怨婦似的喃喃,“你爹把你造出來後,就開始嫌棄為娘粗鄙。沒關系,為娘會肚子把你撫養長大。讓你那狗兒爹見鬼去吧,你且記得和他告個別。”

狗兒極力反駁,嘴裏結巴,“莫···胡說。你這醜···丫頭,啥時···候懷···我的娃···”

“兒啊,他剛做過的事,便要推卸幹淨,”我指着魚湯,繼續開演,倒是把檀香逗笑。

狗兒見檀香笑顏,連脖根都紅個透。

笑鬧間,白端負手轉身,不知在想什麽。

我頸處的血痂早已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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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傾回傩節

來了一陣,才知道這裏叫傾回。

傾回是一片大陸,沒有王朝和國度之稱。确切的來說,傾回就是一個王朝的名字。而這片大陸上無論君王是誰,傾回的名字都不會相應改變。

這裏有八州八山和一個王都。

八州是割據一地的八個州域,分有正北的乾州、正南的坤州、正東的坎州、正西的離州、東北的巽州、西南的震州、西北的兌州、東南的艮州。八州交界處是王都——大回都。

傾回四周被離世海包圍。

離世海不是尋常的海。下浮天,上沉海,陰陽颠倒,本末無序,輕易不得進入。

除此之外,傾回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古代。山間田野,阡陌交通。城鎮街市,吹噓叫賣。安逸的讓人詫異,沒有想象中的動蕩。

州有王侯,山有山主,統歸君王。

唯一不同的是,這裏的子民、王侯和山主,包括君王,都受一個至上大教掌管。

人們稱其——傩教。

傩教,是傾回的根基,萬民的信仰。即便是換了君王,也不會換了傩教。傾回的一花一草,一土一石,一人一物,都屬于傩教。人們對于膜拜有加,毫無怨言,萬年來都是如此。

傩教每年有三次傩節,用以驅鬼避災,澤福八荒。

每個地方又有自己的小傩節,視為平時的祈求恩惠、誠心供奉。我剛穿越的那三天,就是一些地區的小傩節。

傩節本有驅傩鬼的說法。

傩教在之前有過預示,已道那幾日會星辰異動,降有傩鬼天譴。人們人心惶惶,我又正好降落,于是便有一開始的那幕血腥之事。

如果沒有鳳凰抓我離去,很快我就會被村民焚屍眼前。

想到這,我不由打個冷顫。

鳳凰無心之舉,倒也救我一命。雖然它之後便要加害,好在我也咬了它一口。

第十七日。

我們終于趕到乾州和巽州之間的邊陲小城——羅城。

街道很是擁擠,商品琳琅滿目,人們都紛紛趕着采購,來迎接三日後的大傩節。大傩節,又稱秋傩節,是一年一度的節日。傾回的人分外重視,不亞于春傩和冬傩。

只見一些孩童撒丫子嬉戲,撥弄手裏的糖稀,懷裏揣着八寶記的蜜餞,看得我眼饞。

檀香怕我蠢相畢露,只好把車簾掩上,讓我看也看不得。

這一路上,我受驚吓頗多。吃不好,睡不好,一頭長發也削成青絲。本來還想抑郁幾天,給白端一些壞臉色。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我和狗兒拌嘴的事,耽誤很多行程。

白公子對我們‘無可奈何’,只好留我們在山裏晃悠一天,待他和檀香在羅城安排妥當,這才接我們入城。

游蕩的滋味很不好受。

尤其是和狗兒這樣憨梗熱血的小青年。

見識到白端的腹黑,我和狗兒也老老實實起來,平時連個眼神厮殺都不敢。如同馴養後的阿貓阿狗,說不出的和諧美滿,看得白公子欣慰。

只是有時實在忍得牙癢癢,我們就分別去找檀香抱怨,把一腔苦水與挖苦通通倒給她。這樣一來,自個好受了,倒把檀香弄得唉聲嘆氣。即便是瞅白端,也有氣無力,沒有之前的兩眼精光。

就這現象來說,我和狗兒算是‘心有靈犀’。

堅決不讓白端和檀香再靠近,死死守住自個的小心思。

我們在安排好的客棧住下。

因為先前是白端帶檀香單槍匹馬的來,現在有多了一個小夥和一個醜女,客棧老板大腹便便,讓夥計把馬給牽了。

閑談之下,我們得知老板姓廖,家有薄田,妻兒跟随,在羅城開有十幾年的客棧,算得上是老當當的老人物。他高談闊論,連城主家的私事,都與我們絮叨。

我聽了一時,只覺得不愛聽。于是上樓回到自個的客房,摸出藏有已久糖餅,草草吃了幾口便睡下。

一覺醒來,窗外燈火通明。

街裏街外都在四下忙活,從窗口望去,河岸穿過羅城,石橋重重疊起。正看見狗兒和檀香有說有笑着,捧了一大堆物什往回走。

我扒在窗沿,作勢大喝一聲,“哪裏來的蠢奴俏丫,手裏拿的什麽,且讓山大王我仔細瞅瞅。”

狗兒嗤鼻,說我屬貓性,平時睡個不停,一聞到趣事就瞪大眼睛。他不屑一顧,又經不住我言語,得意洋洋的高舉手中物什,好讓我看得清楚。

這一眼,讓我吓一跳。

這是個木面。和我在烏鎮得來的木面,還有那些傩女臉上的木面,都是相似的木面。猙獰大口,威嚴肅穆。狗兒說這是傩面。

我長了見識,卻不敢再看一眼。

狗兒諷刺道:“醜丫頭,你不是牙尖嘴利,好生厲害嗎?如今看到傩面,為何如此嫌惡。傩面驅傩鬼,你莫不是藏在我們之間的傩鬼?”

他的話觸到我神經。

記得剛穿越的時候,那些人們就稱我是‘傩鬼’‘天譴’之類的。直到此時此刻,還記憶猶深。

我被他取笑,頭次沒有反擊,只得三兩句話糊弄過去。

第二十日。大傩節。

大傩節,暑氣未退,陰氣将至,只傩不磔(zhe)。

傩有十二獸吃鬼,分別是甲作食兇,巯(qiu)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詳,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

所以面具分有獸面和鬼面。

獸面祈福,鬼面攘災。

大傩節總體來說有五個步驟,需五天才能完成:亮道——供神——驅傩——祈福——祭祖。

其中‘驅傩’是最有看頭的。

這是有史以來睡得最少的節日,真的是有史以來。它竟然頭三天不讓人睡覺。

客棧裏無論男女老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滿面春光,互相攀談着。正午時分,燃放鞭炮。兒童門口唱傩歌,嬉戲一下午。等到黃昏,第一天‘亮道’才真正開始,沉寂一天的小城熱鬧起來。

待到孩童在門前連蹦三下,大聲高喊“亮道喽!”

緊接着,我一步蹦過門檻。狗兒抓我不急,撲了空,只得兩只手都拿着花燈。檀香和大神倒是規規矩矩的舉燈沿道撒酥油。

街道上此時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大小店鋪林林總總,各個攤位參差錯落,順着街道一眼望不到邊。

沿路的人們多戴傩面,舉着花燈,撒着酥油,唱着傩詞,“大千戾,夜四方。嗅百家,暗裏藏。大傩神,驅惡鬼。佑孩童,澤八荒。”

穿行人海中,我被人撞了下,身子踉跄。

幸好身後是狗兒,我毫不介意的踩在他腳上,疼得他直叫喚,“醜丫頭,我嫌棄你,趕緊起開。”

我剛想挪腳,但一看到白端帶有笑意,玩心四起,就想起之前的戲碼。我裝作無辜,抽抽搭搭的道:“孩子他爹,我錯了,莫要嫌棄奴家。要怪就怪這惡棍強搶奴家,奴家迫不得已才委身于他。”說完指向白端,不住抹鼻。

狗兒臉色發青,憋了依舊的怨氣,頃刻爆發,“你要再說一字,我就把鞋揉碎了,塞住你的嘴!我發誓!”

“孩子肯定是你的,這點奴家是清白的。”我繼續‘動情演出’,揮揮衣袖,想把白端拉下水,“惡棍,你倒是為奴家作證啊。”

本以為白端會不屑一顧,豈料他很是配合,大有惡貫滿盈的感覺,“爺看上的貨兒,死了也是爺的,管你有夫有子作甚。”

檀香袖群長擺,杏目瞪圓,不敢相信是從他嘴裏說出的,“公子···你····”

我啧啧稱贊。

暴夫,淚妻,惡棍,癡女。

一場良辰美景下的好戲。

白端為防止我四處溜達,不小心走散,便用一根線牽住我的手腕,這邊系在他的手腕上。

我倆前後走着,他風度翩翩,我頹眉沮喪,始終不能出左右三步遠。

時不時有手藝高超的藝人在賣傩面,我也從一開始的嫌惡,漸漸的轉為新奇。路過一個攤位,我扽了扽絲線,示意白端停下,準備挑個傩面戴。

狗兒覺得我醜如厲鬼,戴傩面也無甚用處,便和檀香去看傩技。

我和白端沒有置備傩面,于是一起在攤位上挑選。

攤主見有來客,熱情的介紹,“二位公子,這些傩面都是我親手雕刻。小老兒不才,乃是老退的面師,曾給王侯雕過傩面的叻。”

我郁悶,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跟攤主道:“雖然我長得不如意,可我徹頭徹尾是個姑娘。老人家在細瞧瞧。”

攤主頓了頓,不敢相信,“尊下是姑娘?”

此話一出,我更加郁悶。醜時有醜時的活法,我把注意力都轉到傩面上去。

傩面多用柳木、白楊木所制。我在衆多傩面裏,翻到了個甚是喜歡的。狹長雙目,嘴如鳥椽,氣若淩風,吞吐婉娟。傩面觸手溫涼,熏得一股子檀香味,有莫大的吸引力。我情不自禁,便試着往臉上戴去。

傩面貼合,正是合适。我向旁邊的白端炫耀。

只見他站在燈火煙花中,臉上不知何時戴了個傩面,聽到我的呼喊,正扭頭遲疑的望來。

繁華街景,燈火如晝。

一旁的攤主胡渣須白,老神叨叨的唱喏,“伯奇食夢,已是虛幻。二位相克,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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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河岸贈燈

伯奇,即百勞鳥,心如明鏡,能食噩夢。

煙花流火,熙攘街市。

我戴的是伯奇獸面,而白端恰恰戴的是噩夢鬼面。我們相視以對,悄然無言,唯有傩面下的眸光紛紛流轉。

他屈指輕叩我的傩面,只聽得木板噔噔作響。他緩緩的道:“相遇因果,相殺宿命,不知我們是哪個?”

我心裏煩悶,扯着臉上的傩面,就想一把摘下。豈料被他按住了手,傩面挂在臉上,不上不下。

他的嗓音帶有溫潤,又如簫聲般悅耳,“貓兒,別動。”

我和他肌膚相觸,說不出來的怦然心動,一種情愫蔓延開來,讓我措手不及,丢盔卸甲。人們只道伯奇食噩夢,卻不知她也終日困在噩夢裏,食之入髓,痛徹心扉。

此時,我只是天外飛來的醜奴貓兒,他只是溫和腹黑的翩翩公子。

沒有因果,沒有宿命。

狗兒檀香從傩技那回來,眼裏還帶着激動,手上拿着糖稀棍子,向我們揮手。

白端向攤主買下這兩個傩面,就帶着我穿過人群,和狗兒他們彙合。

狗兒見到我臉上戴着的傩面,極為不滿,“你是跟公子杠上了。公子挑什麽,你偏按反着的挑。”

“我也是很無辜的,你家公子速度太快。我一沒拉扯到他,他就直挺挺的進我‘嘴裏’了。這不能怪我。”我見他手裏拿有兩個糖稀棍子,忙逼他交供出來。

他閃躲不及,被我搶個正着。

這是用糖稀塑成兩個小動物。一個張牙舞爪、眼睛溜圓的野貓,正趴在棍上。一個耳朵尖尖、眉眼彎彎的狐貍,被大尾巴裹住。兩個小動物被雕得精巧細致,形态逼真至極。

檀香将棍紙遞給我,溫婉的道:“這是我和狗兒讓攤主特意雕的,也不知道姑娘公子會不會喜歡。”

我哭喪着臉,只覺得‘大狐貍’的眼神不善,有些遲疑的道:“這狐貍看起來分外兇狠。不知道攤主是如何想起雕狐貍的?”

“先前我和檀香見攤主巧奪天工,硬是把一個活人雕得栩栩如生。于是便讓他給我們四人一人雕了個。誰曾想棍子入手,沒一個人相。不是鳥雀狼崽,就是狐貍野貓。”狗兒抱怨,手裏還拿着花燈。

我再次打量糖稀,只覺得攤主高深,完完全全概括了我們四人。鳥雀是檀香,狼崽是狗兒,狐貍是白端,野貓恐怕就是我了。

四相生動,讓人喜愛。

剛把狐貍的那根遞給白端,怎料他張口含住另一根,眯着眼,沖我微笑。

我臉有燒紅,企圖把他的那根走。

沒等我付諸行動,人群帶着我們四人,像河岸的方向移動。他們手裏都拿有一盞花燈,燈面精細,酥油堪堪浸過燈撚的三分之一。

每夜必不可少的放花燈開始了。

與街市相近的河岸都擠滿人,有時上一盞花燈未走,下一盞便急急的堵上來。

我們商議避開熱潮,順着河岸像下游摸去。

一路觀看,每隔百米,河岸上便架座石橋。皆是青石圓拱橋,橋面石板平整,放有一鼓。

每座橋上都有一個身穿紅紗衣的傩女,微微露着雙臂和腳踝,赤腳散發在鼓上舞動。□□的皮膚用雙道紅絲交織,和覆住大半張臉的面紗一般,使傩女朦胧唯美,高不可攀。

相聞傩女要在石橋大鼓跳上兩夜,直至第三日的驅傩時分獻祭一舞。

一直以為獻祭舞就是傩女獻出血色,獻出生命。

狗兒解釋。

獻祭并不是純粹意義上的獻祭。有些山野古化,思想圈箍,會讓傩女站在木臺上起舞。等到傩女翩纖之時,燃起木臺,将其活活的燒死。

但那也是山野間的做法。

正常的獻祭舞,單單就是獻上一舞。然後在傩祠等上六日,沐浴齋戒,盡除污濁。等到九日圓滿之數後,就能清身出祠,一世無憂。

大家子弟,王族名門,都會求淨身過後的傩女,與她們百年好合,執手相忘。

傩女,是崇高的象征,清白的化身。

我看狗兒每次談及傩教,都會兩眼泛光。

這才明白他是虔誠的教徒。

我們尋到一個離街市稍遠的岸口,四下也只有幾個人放着花燈。雖然清靜了些,但也不缺燈華映水的美感。

于是決定就在這個岸口放花燈。

我欣喜萬分,準備大展身手,這才發覺手上空蕩,便問狗兒,“你把我的花燈端置到哪去了?”

“扔了···”狗兒擺擺手,不耐煩的道:“光顧着拿糖稀,你的花燈打翻在地。我見你也不是特想拿,便作勢扔得遠遠的。你想去尋的話,還能在人腳底下撿到。”

花燈代表平安。

他竟然這麽爽朗的給我扔了?

我沮喪的靠着石橋,被青石板的涼意感染,渾身沒勁,不想動彈。

恍惚間一個面紗飄落,正好停留在我腳邊。我撿起面紗,只見這座橋上的傩女,不知何時停下舞。面如皎月,眉眼舒緩,臂上一抹胎記,朱紅與雪膚映映生合。

她勾着頸脖,問道:“可否将面紗遞給奴家?”

我玩心四起,将面紗放在鼻尖聞了聞,裝作纨绔子弟的模樣,對她調笑,“小姐的絲巾很是香甜。小生三生有幸,一睹芳容。若能一親芳容,更是妙極。”

“姑娘,莫要說笑了。”她掩面輕笑,不露唇齒,“方才就聽到姑娘提及花燈。正巧我這有個繡面的花燈,原是為自個準備的。豈料家妹突發變故,家父只能讓我頂替。傩女不放花燈,奴家是怕白白浪費這盞,才掉落面紗,引得姑娘注意。”

“是要讓我放你的花燈?”我不敢相信的問。

傩女點頭,似有不舍,紅酥手捧着小桃燈,終是将她的花燈遞給我。

狗兒他們早已等候着,眼見河水通暢,我們齊齊的将花燈放下。

河水斑駁,承載着花燈,倒映着四人的身影。

只有我的那盞花燈搖搖晃晃,像嬰孩學步,讓人心慌難安。待靠近白端的花燈,卻被它牢牢吸引住,怎麽也分不開。好在慢慢平穩,一同向下游駛去。

我看着河裏的倒影,一時間癡傻,嘴裏念叨着,“願歲歲年年有今朝,願年年歲歲不分離。”

狗兒怔住,沒想到這話會從我嘴裏出來。

連我自己也很沒想到,扭捏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檀香眼角通紅,低下頭跟着道:“傩神有知,得償所願。”

氣氛剛好融洽溫暖,就連白端都不經動容。只是我不曾想到,這樣的歲月溫好,會在之後,迅速冷卻···

放完花燈,我肚子咕咕叫喚。

我向白端尋問另一根糖稀的蹤跡。白端張了張手,溫和翩翩的好模樣,“只說你玩心頗重,自然顧不上吃食。我便好心替你吃了。”

見他一副欺騙世人的樣子,我氣勢洶洶的咬掉繩子,沖着繁華的街市就奔掠過去。等我回來,手裏又是幹果,又是桂糕,懷裏還揣着牛板筋,沒有找到糖稀。

狗兒不見了蹤影,只有白端和檀香琴瑟相合的站在河邊柳樹下。

我直覺有事發生,并沒有立即迎上,而是躲在一株大柳樹後面偷看。公子怡然自得,小姐嬌羞怯內。

怎麽看都是一場好戲。

因為隔着距離,倒是沒聽清他們說什麽,只見到二人越來越靠近。

我看得正過瘾,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你在做什麽?”吓得我往後跳了兩步。

狗兒又被我踩到腳,龇牙咧嘴的嚷嚷,“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回。醜丫頭,你還想怎樣?難道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待上一會嗎?再有下次,休怪我無情。”

我不敢反駁,只想讓他閉嘴,以免驚動前方的公子佳人,“噓噓,我知道就是。咱小聲點,免得被發現。”

“免得被誰發現?”白端豐神俊朗的站在我面前,藍衣襯托他越發溫潤,臉上的傩面也在點綴姿色。

檀香跟着他身後,也是疑惑不解。

我見話簍子已經捅出去,只好老老實實的直起腰板,指着一群從街市尋到這的彪形大漢們。态度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公子正解。只因奴婢尋食的時候,身上忘記帶錢,便學着‘借’點回來。如今人家上門讨債來,奴婢只求公子解了欠債,再無別的想法。”

一群彪形大漢走近,嘴裏氣憤有加,“這小厮厚顏無恥,竟然在大傩節诓騙吃的。我等前來追趕。敢問公子,這是你家的小厮?”

“适才在下家奴頑劣,還請諸位原諒。”大神頗有風範的将我籠在身後,雙手拱了拱,侃侃而談,“然而家奴十分頑劣,已讓人屢屢頭疼。還望諸位代勞,施以管戒。在下就此別過。”

說完,拂了拂衣袖,留我在原地。

狗兒幸災樂禍,檀香回眸擔憂,白端看都不看我一眼。

傩神在上,在大傩節這個的喜慶的節日裏,我竟然因為偷嘴而慘遭抛棄。

這實在是件痛心疾首的事。

忙碌到半夜,我用功勞抵過飯錢,終于被放回客棧。

一頭紮進房間,乏力困倦,連脫衣的力氣都沒有,迷迷噔噔就要睡着。

門外有人敲門。

我以為是狗兒來看笑話,于是惡狠狠的道:“此刻沒空和你置氣,哪熱鬧去哪去?”

“貓兒?”來人是白端。

聽到白公子的聲音,我更不想理會,用被子把頭一蒙,就要呼呼大睡。

稍時,被子被輕輕掀開。

“你看這是什麽?”白端蠱惑我。

我擡起憋脹的腦袋,看見他手裏拿着一根糖稀。正是那根狐貍糖稀,卻又不似先前那根。

他漫不經心的揉碎我的發,将我臉上沒來得取下的傩面去下,笑道:“你總給我惹事,不懲戒一下,便不知苦。真當公子無所顧忌的嗎?”

“公子教訓的是。”我含着糖稀,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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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風波漸起

第二十一日。

供神。

大傩神是一個粉雕玉琢、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傾回每家每戶都供有大傩神的神像。等到供神之日來臨,便帶人将自家的神像放入傩祠,供養到傩節結束。

客棧多有往來客,有些趕不及回家的行人,只能讓客棧老板帶着一同供神。

那個姓廖的中年男子腆着發福的肚子,讓一雙兒女捧着金蟬缽,在客棧裏外四處轉一圈。說是納了錢,才能一塊供神,視同自家人。此下也沒有蒙騙大傩神之嫌。

雖然有諸多不滿,但供神又有占問之說,是人們問詢運程的好時機。許多往來客不願錯過,情願交點錢,也要一同供神。

白端對供神之事并不是很上心,原本打算在街市上逛一圈,等晚些時候去傩祠看傩鬼。可我十分好奇,向他幾經央求,終于迫使他答應。

狗兒拿了些錢財,放在女娃的金蟬缽裏,算是納錢。

一行人等着正午将至。

正午的時候,廖老板恭敬的上完香,雙手緊緊的捧着神像,帶着十七八個人,浩浩蕩蕩的向傩祠進發。

沿路上都是捧神像的百姓,像是一股股河流,齊齊的彙聚。

等到傩祠前,也是人山人海,人頭蹿動,卻不顯得擁擠混亂。一些身穿黑衣赤褲的男子,蓄着發髻,一臉肅容。只要是他們目光掃到的地方,人們都閉口不言,不敢造次。

我從人們口中得知,這些人是傩教的教衆。

在這裏要尊稱一聲‘傩師’。

許多流浪漢匍匐在地,不顧人群的踩壓,緩慢的爬往傩祠,口中大喊,“改我輪回,收我苦難。結我因果,顧我本神。”聲音凄慘的讓人動容。

只見一個傩師走到流浪漢們面前,冷漠的道:“離州流民,傩神所棄。即便是跪在傩祠前九天九夜,大傩神也不會改變決定的。當初離州動亂,山河破碎的時候,你們這群蠻民是如何造謠大傩神的?”

“那都是山主的錯,與我們這些貧苦百姓,又有何幹系?”流浪漢們辯解。

傩師們不再理會他們,很快便把這些流浪漢們趕得遠遠的,不讓他們靠近傩祠一步。

我看着流汗們不甘的眼神,于是小心翼翼的問白端,“這離州動亂是什麽?”

“離州在傾回正西方。幾年前山主帶領離州百姓,發起動亂,诋毀傩教。”白端護着我,跟着人群移動,耐心的解釋,“此後傩教肅清山主,平複動亂,卻不再對離州進行管制。如今離州早已成了荒蕪的州域,十裏黃沙漠漠,人們叫苦不堪。”

“真的有大傩神存在?”我好奇的問。

白端輕笑,漫不經心的道:“神顏難得一瞻,萬年來無人見過。傩教的傩主,相傳是大傩神所傳之人。每過二十年之久,于各地尋一次。一次得有四童,被封為‘傩子’。傩主會從中挑選出下一任傩主。”

我思索了半天,沒敢繼續問下去。

輪到我們的時候,太陽已經西下。黃昏如血,拉長衆人的影子。

黃銅傩鐘擺動一下,示意我們進去。

傩祠的前堂宏偉寬廣,古屋素樸,青檐飛角,彰顯威儀。離近一看,不亞于佛堂的大殿。只是傾回未聽聞有佛家。

門口擺有十一個傩鬼像,全身污黑,眼睛血紅,瞪圓珠子,很是吓人。

一進門就是十二神獸像。‘伯奇’和‘噩夢’的銅像就在其中,同我和白端的面具有九分相似。想是攤主的手藝好,雕的面具都沒有差池。

再擡頭,又是十二個金身雕像,将祠堂圍了一圈。

這些雕像少有猙獰,多是神威,沒有誇張的嘴臉,卻處處透露着肅殺。

從沒見過這樣的金身雕像,就是傩面也不曾雕刻過。我拉下白端的衣角,輕聲尋問,“這些金身像是什麽?為何沒有相應的傩面?”

白端壓低聲音,以防入了他耳,“這是十二位神将。騰蛇,勾陣,青龍,六合,朱雀,天一,天後,太陰,玄武,太裳,白虎,定吉兇,斷成事。神将的傩面只能由将相官侯所戴,平常人戴不得。”

難怪市面上沒有這些傩面。

在十二神将之中,像青龍白虎這些不絕于耳,其他的便很少聽到過。

供神,又分三步:朝貢,供神,占問。

朝貢就是擺放瓜果貢品,供神就是把自家的神像放入後堂,而占問就是接下來所做。

我跪在幾米高的大傩神神像下。

兩邊各是繁茂搖曳的老槐樹,樹葉翠綠,軀幹挺拔。樹下熏有檀香,香氣袅袅,從小爐中飄散而出。我被檀香熏得神清氣爽,心海平靜安定。

老傩師搖動枝幹,晃得樹葉唰唰齊響。直到一片綠葉緩緩下落,這才停手。

那片樹葉被老傩師拈住,他昏黃的眼睛瞧上一番。而後大吃一驚,好像不确定一般,眯着眼,将我好生打量。

我做賊心虛,總覺得大傩神神乎其神。若被他道破我是穿越者,該怎麽辦?

後面人見等得太久,開始騷動起來。老傩師不再耽擱,照着葉片上的念,“勾陣将星,又名勾陳。戰鬥诤訟,殺伐絕戮。”

接着對我道:“女娃生得兇險,一生流離堪憂。老夫在傩教盡職多年,從未見到如此将星,不知是好是壞。出了傩祠之後,莫要耽擱,免得被人捉住。”

我點頭應允,心中七上八下,望着白端惶惶不安起來。

他眼裏流光變幻,一汪眸子就像結冰的湖,讓人害怕。過一時,才擡起手,撫摸我的發,安撫着,“別擔心,有我在。”

輪到白端占問,我執意等在一邊。

老傩師像先前那般搖晃樹幹,只等一片樹葉落下。他看向落入手心的葉子,表情比之前還要驚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白端從容淡定,溫和疏離,耐心的跪在地上。長發半束,香火萦繞。

老傩師沒有念詞,只是用複雜的看向我和白端,似有嘆息,又有訝異,“二位好自為之。”

我趁機偷看他手裏的樹葉。

一片綠葉,一滴水珠。

再無其他。

剛出傩祠,白端就讓我帶上傩面。

以防萬一,狗兒又和我換了衣服。

只見身後有幾人擦身而過,在人群中四處尋找,臉上狠戾焦急,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白端告訴我,這些人都是尋我而來。

世人互相嫉恨,尤其是占問之後,一些眼紅他人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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