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中被害死。死在無知,死在陰險,死在傩祠。

六日的淨身,只有清晨的一碟甘露,可供飲嘗。所謂一碟,就只有一個小酒盅大小,根本解不了饑飽。我饑腸辘辘,兩眼昏眩,倚着神獸像,看着傩女們一個個的倒下。

清晨的光從開起的門縫裏透來,是傩師來送例行的甘露。

我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緩慢的向甘露小碟爬去。手裏的小碟晃晃蕩蕩,回途經過一個傩女面前。她搖晃腦袋,抓住我的手臂,有氣無力的道:“宋二小姐,救救奴婢。”

是先前喚我上臺的消瘦傩女。

我将手中的小碟貼在她唇邊,以防喝得過猛,一點一點潤着她的嗓子。

“好點沒有?”我問道。

“你不是宋二小姐!她才不會救奴婢!”她清醒一些,突然睜大雙眼,緊緊攥住我的手臂,聲嘶力竭的喊道:“快來人吶!這不是宋二小姐!這是傩鬼!放我出去!”

我眼疾手快,用手捂住她的口鼻,止住叫喊。

本想幫她一把,誰曾料到,差點給自己招來劫難。傩師顧忌到傩女身份,企圖将我和傩女一塊餓死,于外可以彰顯威儀,于內可以掩蓋痕跡。我之前并未消耗多大力氣,只要安穩度過六日,就有十足的機會出去,絕不能讓她喊出聲。

沒過一時,傩女漸漸的翻起白眼,臉色也開始發青。

我松開下力的手,見她緩緩的倒了下去。

如今落魄到這個地步,不但保不住自個的性命,還要奪去他人的生機。狡詐、算計、欺騙、流離、苦難、死去,在不經意間,向我逼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再次感謝~

☆、-13-困入局中

第二十四日。

大傩節的最後一天是祭祖之日。

正午便是祭祖的時辰。人們将自家的傩神從傩祠請回家裏,安放在祖先排位之上,稍後才是祭祖的真正開始。

臨近正午,正堂的門被打開,傩師手中托着銀盤,陸陸續續的進來。銀盤上放有幾個玉壺和數個小盞,都是精致的玉瓷,散發着藥草般的香氣,讓人心神蕩yang。

只見那些傩師将玉壺裏的液體倒入小盞中,一邊托着傩女的下颚,一邊把小盞貼合檀口,硬生生的灌入傩女們的口中。傩女們如同破敗的娃娃,怎麽也反抗不了。等回過神來,一個小傩師正向我走來。

我僵硬着身子,耷拉着眼皮,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

小傩師似有質疑,手中的小盞搖擺不定,随後問其他人,“這傩女不是宋二小姐嗎?到底因何就救傩鬼?分明是傩鬼害死她的胞妹,難不成真被邪魅附了身?”

“那夜的事莫要再提。連城主大人都不願過問她,可見血脈親情已斷。”一人停下手邊活,嘆息道:“好不容易尋回的雙生子,一個跌落山崖,一個膽大妄為。宋家三寶,錦繡绫羅,已然去兩。如今也只有宋大小姐一人苦苦支撐了。”

“這珍酒還要不要給她喝了?”我旁邊的小傩師晃着小盞,試探的道。

那人蹙眉,“喝是要喝的,你且記着少喂些。她要是興奮過了頭,恐怕再蒙生事端。”

小傩師應允,擡起我的下巴,将小盞裏的液體喂下。

只感覺那液體像是一團火焰,灼燒着五髒六腑,把渾身的疲倦趕盡。腹中升騰着熱氣,如火如荼的竄上心口,整個人燥熱難耐,張口便吐出一團濕氣。兩頰滾燙的可怕,帶着醉酒似的微醺,腦海裏既清醒,又迷糊。

眼前清晰起來,傩女們晃動着身子,一個個竟有了精神。

本該頻死的傩女們,全都反常起來。朱唇緋紅,面頰生春,或是跪坐在地上,或是盤坐在地上。我剛想出聲,喉間炙熱至極,只得壓着嗓子,等這股燥熱勁頭過去。

“珍酒到底是何神物?”小傩師訝異,不解的道:“剛才還動不了一下,現在都像是活了過來。”

“這珍酒妙極,實乃‘精品’。你去那颠鸾倒鳳的地方,一淘一個準,都不用苦哈哈的在傩祠裏求。”其他傩師笑道。

小傩師目瞪口呆,“傳聞中起死回生的珍酒,就是欲凰樓裏的催情藥嗎?”

“那你以為何?羅城這邊陲小城,哪能求得珍酒,不都是另想法子代替。珍酒過分珍貴,用一瓶給傩女,還不如留一瓶保命呢。”老傩師教導,“反正傩女都活不了六日,怎麽也得獻給大傩神。”

聽到這,我咬牙切齒,又不敢吐露一句。

傩女的命運早已人定,分明是活活餓死,再加以催情藥的摧殘,活不了六日是必然的。這些傩教教衆無不道貌岸然,用暗地裏的手段,想盡辦法把傩女折磨死。

腹中的熱流愈發猛烈,毫無辦法之際,只得咬破舌尖,讓血腥和刺痛止住燥熱。灼燒感被蓋住,洶湧澎湃的心潮也平靜許多。

待傩師們走後,我站起身子,朝四周望去。

先前要叫喊出聲的傩女,此下仍是一動不動,不知是窒了息,還是昏迷過去。當時慌慌張張,也沒來得及确認,方才也并未引起傩師的懷疑。

我動了動酥麻的腿,準備跑路。

既然傩女是必死的。即便是活過六日,也會遭到殺害。

沒等動一步,門外突然響起炮竹,傩鼓聲沉沉,伴随着人聲鼎沸,向正堂這步來。看來是祭祖迎神像的時辰到了。

我繼續盤坐在神獸像下,不敢輕舉妄動。

大門被徹底敞開,滞留數日的空氣得到肅清,人們滿面紅光的踏入正堂。華服錦衣,喜裝濃抹,猶為鄭重。

人群有序的祭祖焚香,領回自家的傩神像。偏偏有一些人注意到我,眼睛裏帶着憎恨和仇視,錯開排好的長龍,狠狠的逼近。那一雙雙眼睛猩紅血色,恨不得将我拆骨進腹。想來都是因火災痛失了親人,這才怨憤不已。

情形險峻之時,突然驚起一地的碎裂聲。

一些瓷片散落在我的腳跟前,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失手了,諸位繼續。”那聲音溫和平靜,透着七分謙和,三分疏離,不偏不倚的在我耳邊響徹。

我擡起頭看他。

他正俯身撿拾碎片,皙白修長的手配上折射微光的碎瓷,一同恍惚了眼睛。精致的五官溫潤清冷,在日陽的輕撫下,一寸寸流連婉轉。比初見時的驚為天人,更讓人心癢貪婪。貪一抹溫存,貪一世繁華,于眼前,難得到。

我開口喚道:“白端···公子···”

“倒是委屈了廖老板家的傩像,為見個野貓,不得不砸了去。”他不做正視,繼續撿拾碎片,“幾日未見,貓兒可好?”

“能好嗎,就是餓。”我抽搭鼻子。

他淺淺一笑,如沐春風,“那就繼續餓着好了。”

其實按照我的思路,怎麽也得委屈一時。

可白公子沒給我那麽多機會。

“我些許覺得你胖了點,難不成嘴裏抹了供神的油水?”他揶揄道。

我忿忿不平的道:“公子是在外逍遙快活,但也不能嘲諷我的苦難。你見過哪家偷腥的貓長成這狼狽樣?還油水呢,連露水都喝不飽。”

“困你幾日,還是這麽氣盛。”他淡淡一笑,終是将我納入眼裏,“八寶記的‘糖’還要不要了?”他将碎片撿拾幹淨,收在衣包裏,緩緩的起身之際,塞給我一個物什。

我驚訝一下,反應過來,緊緊地捏住,藏在袖子裏。

白端撣了撣沒有灰塵的衣衫,回到疏遠柔和的樣子,對剛走過的傩師悠悠的道:“傩師大人,這位傩女求在下幫她逃走。”

變化速度之快,讓人稱奇不已,我收攏嘴巴,抑制住驚訝。

傩師睨了我一眼,我垂首低眉,力圖達到溫婉可親的樣子。大概是我的順從,令他消去疑惑,當下只是冷冷的呵斥道:“剛才見你異态畢露,就知道你又想鼓搗些點子。你若不是傩女,早該立即斃命。大傩神賜你恩惠,本本分分受死就是,還想作甚鬼事!”

我諾諾點頭,來不得跟白端再說上句話,便見他捧了碎裂的傩像,随着人群走出正堂,頃刻間不見身影。

夜正濃,香盡空,一室寂靜。

我蜷縮在神獸像下,将身體緊緊的縮合。雙手緊緊的攥住手裏的物什,任高燒瘋狂的侵略,黏稠濡濕的汗漬浸透黑袍,将消瘦的身子團團圍裹。額頭像是有顆跳動的豆角,撩撥神經,昏沉酥麻。

記憶中很少發燒,但凡高燒不退,都會有阿真陪着。她用細嫩的手一遍遍撫過我的額頭,溫柔細致,靜默安然,“阿端,睡一時就好了。”

如今偌大的正堂裏,只留我一人苦苦掙紮。

手裏是包着紙的藥丸,快要被汗水化開,連同紙上的小字,齊齊的沒入手心。

服之既止。

這是白端留給我的話語。

難以想象,方才還是調笑莞爾,讓人觸動,此刻竟落得這番下場。他給我生機,将我從山道崎岖中,帶至身邊。他給我結局,在我淪陷傩祠的時候,贈藥賜死。短短一個月,大喜大悲,大災大難,眼下一顆藥丸,就足以斷送性命。

難過?失落?已然不重要。我痛徹心扉,卻只能咬住唇,不讓自個哭出聲。萬千思緒打着結,随着藥丸和紙條的下腹,齊齊幻滅。

他終究不是他···

沒有疼痛,沒有饑餓,我甚至感覺不到手指的顫抖,只是眼前還徒留一些景象,映着迷迷糊糊的燈光,一群群飛蛾撲朔而來,不加思索,不計後果。

頭腦昏沉,汗流不止,隐約中聽到兩人的對話,細微低沉,就站在正堂門外。

一人聲音柔和清麗,是個女子,“就這麽讓她死了?”

“鳳血種脈,勾陣将星,我怎會讓她輕易死去。”一個深沉陰暗,是個男子,“她是藥引,又是鑰匙···”

“你···到底想做什麽?”女子問道。

男子嗤笑,“我想做什麽,豈會容你揣測?”

女子沉默不語。

四周是濃稠不去的黑色,鎖着我的骨,困着我的身,任我怎樣奔馳,也跑不到盡頭。

記不得走了多久,腳下沒有冰冷和觸感,每一步都缥缈空虛,像是下一步就會踏空,跌入烈火紅蓮裏,焚燒幹淨。看不到奈何石橋,找不到忘川不息,哪怕是死去,也成了一個人的游蕩。

突然黑暗被撕裂出一道縫隙,一只滴溜溜的眼睛沖我眯笑。我吓得要往回跑,可無論怎麽跑,那只眼睛就是在上空。

“你是誰?到底想怎樣?”我精疲力盡,心中憤怒。

稚嫩的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可算找到姐姐了,你在這裏玩什麽?”

“玩什麽?我在這裏等着投胎,人之已死,還能做孤魂游鬼不成。”我敲了敲酸疼的小腿,沒好氣的道。

“誰說姐姐死了···姐姐明明還活着呢。”童聲清脆,接着又道:“這裏是我的幻境,不是幽冥輪回之處。你再仔細瞧瞧,看能不能辨出當年的痕跡。”

我還活着?

那顆藥丸又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再次感謝~

☆、-14-小仙伊伊

秉承着溫柔可親的原則,我沖這只眼珠子勾勾手道:“姐姐看你十分歡喜,下來讓我好好瞅瞅。”

“小仙是伊伊,姐姐想起我了嗎?”那聲音帶有激動,眼睛眯成月牙狀,說着就要撕裂黑幕,踏空而來。聽這聲,也不過是個半大點的孩子,怎麽弄得神乎其神。

我打量四周的黑幕,終于反應過來,“讓我們跳下太虛臺的上神是你嗎?”

“穿越?太虛臺?”他晃了晃眼珠,也是略有不解,“我沉睡萬年之久,此次清醒也是來找姐姐們。姐姐們忘記前塵,分散各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何來穿越和太虛臺之說?”

竟然不是他。

那個仙衣逆光、困子入畫的上神,到底是誰?

他瞧我臉色凝重,試圖安慰道:“眼下危機重重,又是強敵,又是叛徒,還需耐心等待。你莫要輕信他人,當心中了圈套。”

“從剛才起,我就不大明白你在說什麽?”跟強敵叛徒有什麽關系。

他突然沉默,半天才嘆道:“我早該想到,這已經不是荒帝時期,連我都沉睡萬年之久,更何況是輪回過的姐姐們。如果你不知道,大可去問育主,他會告訴你的。”

我更加納悶,“育主是什麽?”

“但凡神将轉世,都會跟随着育主,除了叛逃的四大神将,餘下都應該轉世過了,想你也是見過育主的。”他解釋道。

“那我的育主是誰?”

“約摸記得是素藍。”他思索一時,方才确定,“不對,現下應該叫做‘葉莫’。你可見過?”

平靜的心咯噔一下,我啞着嗓子,“見過···”

白玉斂自屑如花,葉景連聚根似塔。

端得雲上化春水,莫許真顏淡瓊華。

葉莫啊。

若能忘盡,該有多好。

八歲醒來的那夜,第一眼的就是葉莫。

我失去了昏睡五年的記憶,連口齒言語都還不清。當好聞的白襯衫的衣袖滑過鼻尖,空蕩迷茫的腦海霎時清晰,本想喊一句‘葉莫’,卻成了‘咿麽’。

葉莫···

是養育我和阿真、蘇涔的人。

後來卻成了我們再也不願提起的人。

即便是現在,我也能清楚記得,他那雅致平和的五官,和白端近乎一模一樣。

心口撕裂般的疼,我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淚水倒灌入心。

“你身上有印記!”童聲訝異,一只清瘦的手臂伸入黑幕,渾圓飽滿的指間剛觸到我身上,就引來一片強光,使我更疼痛難忍。

我滾到一邊,不再讓這只手碰觸。

童聲繼續道:“許是有人先一步,将七情六欲抽離出來。如今的你,沒有半分勾陣的影子,連素藍的庇護都沒有。離界之大,是想把你困死在這嗎?”

“都快疼死了,還提什麽困死。”我疼痛不已,“你還是把這十萬伏特給弄沒吧。”

清瘦的手掌壓住我的身子,炙熱和疼痛雙雙襲來,在我的鬼哭狼嚎下,那童聲無可奈何,“七情六欲,動也動不得,一動便應劫。你已然入劫,今後苦難更多。現在我尚有法子救你,不過會毀去你的記憶。”

“什麽法子?”我尋問。

“忘記素藍吧···他以身引路,當你育主,但也改不了你和他已深的劫緣。”他接着道:“這印記是為了不讓你圈箍于素藍。眼下我可以徹底消去印記,他就不會出現在你的記憶裏。”

突然陰冷一片,就像被浸透在河底,起起伏伏,凍徹入骨,“你讓我忘記葉莫?”

“是的。”他肯定的道。

“不忘記的話,會一直遭劫?”我又問。

“是的。”他再次道。

我一點點的從他手心裏爬出,忍住劇痛,緩緩走遠。

他焦急的道:“姐姐,你這是要去哪?”

“去一個離你的手遠點的地方。”每步都似刀割,走得鮮血淋淋,仍不肯停下,“我從不認識什麽素藍,只認識我的葉莫。他早已沒了,我不可以忘記他。若連記憶裏都沒了他,還讓我如何存活?”

“他是你的劫!”

“那又怎樣?他若是我的劫,我偏生要去渡。”渡不渡的過去,他也是我的劫。劫難,總是躲避不了,又無法抹去的。

童聲黯然,“你是這樣,她們也是。我守了萬年,又有何用···”

眼前越來越模糊,腦海中驟然一驚。

昏昏沉沉間,一股濃厚的怪味傳入鼻中,嗆得我一陣猛嗑,這才睜眼。眼前不再是傩祠的正堂,鋪滿了發臭的草甸和破爛的碎布,應該是一座牢房。

我稍稍挪動身體,将自個靠牆坐着。一只碩大漆黑的老鼠鑽出,雙眼猩紅,詭異的望着我,猛地朝這竄來。

這裏的老鼠是要吃人嗎?

手下慌亂之際,終于摸到一個桌椅腳,毫不猶豫向耗子砸去,幾下砸得它骨肉分離。我放下桌椅腳,只聽一聲驚呼。

正對面的牢房裏,一個傩女被人壓在地上,手足無措,花容失色。

鬓角糾葛淩亂,白皙迷人的頸脖,再配上精巧細致的鎖骨,勾人心魂。傩衣已褪至腰間,削肩坦露在外,随着一雙大手的撫摸,顫抖不止,楚楚可憐。

“傩女的滋味也不過如此。”身上之人嗤笑,一雙手帶有戲弄。他只露側面,嘴角的那抹笑,讓人厭惡至極。

傩女哭嚎求饒,卻換不回半分遲疑。

我剛想出口制止,雙眼和口鼻就被封住,身後有人貼合着,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耳邊。這雙手浸汗濕潤,點滴的汗珠凝在臉頰上,溫熱有餘,吓得我大氣不敢出一聲。

對面的傩女痛哭失聲,空氣中彌漫着怪異的氣味,混合着汗水和濕氣,使得聲音愈發的大,像是滾滾熱浪一湧而來。

惡心感侵來,我推開身後之人,扒着牆根,嘔吐不止,胃裏翻江倒海。

吐了不知多久,嘴裏全是酸澀,有人輕輕的順着我的後背。我驚得往旁邊一避,若不是雙腿發麻,就想一腳踢過去。

那人輕笑,聲音帶有磁性,“小貓兒···”

回頭一看,白端站在我身後,一身藍衣淩亂,如水的眸子波瀾。他呼吸散漫,精致的臉頰飛起一抹潮紅,說不出來的怦然心動。

我下意識的道:“你怎麽會在這?”

“一直都在這。”他走來,敲擊我的額頭,“你總該看一些不該看的,這雙眼睛都不知是好是壞。”

不該看的···是指對面牢房裏的二人嗎?

我摸摸鼻子,企圖轉移話題,“這牢房裏可真熱啊。”

他笑容魅惑,理了理我的發,“你怎麽不問問我熱不熱?”

白端向來不近女色,我幾度懷疑他喜愛男色。這樣看來,原來白公子是好百家之口,男女不論,葷素不挑,是吾輩之楷模。

我把手抽回來,又往旁邊避了避,才道:“公子,您再饑不擇食,也要分清場合。奴婢琢磨,桃花只要一朵就夠了,您看對面的多‘賣力’,咱就不要跟着摻和了。”

“兩耳皆聞春事,讓我如何不摻合?”他調笑道。

我繞到他身後,大義凜然的捂住他的雙耳。心裏不知道腹語了多少遍之後,轉眼就被白端帶到身下,我抽着冷氣,不敢相信。

“貓兒,先別動。”他低頭,任發絲垂到我頸間,“我們入局了。”

看來是了。

牢房不是傩祠,昏迷之前還是不知死活,清醒之後就是這幅場景,讓我情何以堪。

“六出公子,剛才可令你滿意?”對面傳來男子話語。

我探出個腦袋,那人着淺黃色華服,一張臉狠戾俊美,隐約的露出胸口和腰腹,布滿傷痕,猙獰可怕。他毫不遮掩,徑直的看來,眼神狠絕,帶着張狂之氣。

腳下眼神空洞的傩女,歪着腦袋,淚水模糊住眼睛,眨也不眨的掉落,如一捧珠玉從此破碎。

我閉上眼,覺得滿目瘡痍。

白端淡淡的道:“滕公子的好意,六出心領了。若無別的吩咐,便請離去,打擾到六出,有失滕公子的風範。”

那人冷哼,“還請六出公子不要忘了。”

“自然不會。”白端回應,笑容深邃不見底,“這是如姑娘的囑托,而不是滕公子的囑托,六出自然不會駁了她的面子。”

傩女一聲尖叫,我推開白端,入眼的是她腹中的一柄長劍。

“我滕歌用過的女人,斷不會再讓他人嘗試。”那人抽回傩女身上的長劍,漫不經心,冷厲嗜血。他又在傩衣上挑了挑,将劍尖的血跡擦拭幹淨,這才緩緩的走出牢房,“告訴如兒,終有一日,我會去找她。”

待那人走後,牢房裏死寂一片,血腥味刺鼻。

我對白端問道:“人都走了,戲也演了,你啥時候從我身上下去。”

“竟讓貓兒這般嫌棄···”他無奈的搖頭,幾滴汗珠落在臉頰上。我伸手撩開他的發絲,觸手一片冷汗,密密麻麻溢出,連後背的衣衫都濕了幾分。

他不堪重負,倒在我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再次感謝~

☆、-15-錦衣紅妝

白端昏迷許久,冷汗越來越多,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嘴唇泛白,分外痛苦的樣子。我放下他,走到鐵欄前,用斷裂的桌椅敲打,一聲聲在暗沉的牢房裏游蕩,終于引來打開牢門的人。

只見三五個粗犷大漢手持燈燭,一步步走來,帶有兇煞之氣。他們巡視一番,待瞧見我,臉上露出驚恐和疑惑,四下議論。

“這是那夜救出天譴的傩女?竟還活着,明明沒幾個活着的傩女了,難不成真是禍亂妖孽?”

“什麽禍亂妖孽,我看就是被傩鬼上身的小娘皮,聽說還是城主家的二小姐呢,不如哥幾個今晚···嘿嘿···”

“你若嫌命長,盡管去就是。你是沒見到驅傩之夜的火光,燒得慘不忍睹。虧得傩神庇佑,這才及時止住,如若不然,她哪還有命留到現在,早被傩師們扒了皮去。”

“說到命長···洗劫傩祠的時候,還見她臉色青白,不吐真氣,如今怎麽如此詭異的活了下來?”

說到這,忽然安靜下來,昏暗無光的牢房裏,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急促而恐慌。

我敲了敲鐵欄,嗓子發幹,連聲音都嘶啞着,“我現在被困在此,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斷然做不了什麽。我家···這位公子病入膏肓,還請諸位救救他,再沒有別的想法。”

“此人自願入牢,沒有吩咐傳下來,死生都不能放出。”有人冷硬的回道。

雖然不知道設局的人是誰,但這些人将傩女都劫出,又把白端一同困入,可見此事是策劃已久的。我初來乍到,實在招惹不了誰。這樣想來,針對白端的可能,倒是大些。

剛才那個淺黃華服的男子分明對他喊出‘六出’二字,也許這才是白端的真名。

我蹲下身,撫着他的眉眼。

縱然跟葉莫再像,白端也不是葉莫。

正當此時,牢門又有動靜,一群身影進來。因離得有些距離,怎麽也看不清。

一人從陰影裏走出,身形略微熟悉,黑衣赤褲更是刺眼。他擒着一盞燈,五官籠罩在燈光中,對之前的三五個人道:“把那位公子帶出來罷,眼下他還不能死,這是七夫人的吩咐。”

先前的人面面相觑,随後不滿的道:“這公子說進就進,說出就出,就算是我大溝寨人言粗鄙,也不能讓七夫人如此使喚。七夫人入寨不過數日,難不成真想獨攬大權,視我們這些人于不顧?”

“都在胡說什麽!老大信任七夫人,哪輪到你們這群雜碎嘀咕!趕緊把人帶出來,他要是丢了一根發絲,你們的人頭還想不想要了!”那人強硬的回擊,臉上還有清秀和稚氣,本該是孺子的年紀,說起來話卻張揚跋扈。

一個鬓角濃密、五大三粗的壯漢,指着他鼻子罵道:“不過在傩教當個小傩師,走狗到哪都是走狗,老子給你換尿布的時候,還沒嫌你一身騷呢。如今骨子硬了,是癢癢了不成,看老子今個不抽了你。”

“老大都沒說什麽,你們成天賣啥老态。”那人嗤鼻,一把奪過他腰間的鑰匙,徑直來到鐵欄前,“要是有啥不滿,盡管向老大發火去,沖我招呼什麽。這次洗劫羅城,也得虧七夫人。鬧得歡騰的時候,怎麽也不見你們說夫人的不是。”

幾人撇嘴,忌諱的看向陰影裏的一群人,不再反駁。

那人擡起白端,又來幾人搭手,這才将他運出熏臭的牢房。白端一走,鐵欄又關閉起來。我費力的伸出頭去,眼看一群人走遠,心裏陡然一空,像是被剜掉一塊,生疼生疼。

清醒之後,就一直雲裏霧裏的,一下子從安穩跌入迷茫。

此後還會有什麽?

第三十一日。

聽這些人的言語中,才知道大傩節已經結束六日之久,我算了算日子,今個正好是穿越過來的一個月整。

原先殘破不堪的身體正在慢慢好轉。聽着傩女的哭嚎求饒,每夜都會翻來覆去,不敢閉上眼,唯恐有人對我下手。好在這些人對我似有畏懼,即便是送飯而來,也不會多看一眼。

來了這幾日,終于明白自己的處境。

此地稱為大溝寨。

位于乾州和巽州的邊界,離羅城相近,因是處在山坳丘陵之間,又有山林地貌遮蔽,所以建寨數十年,也沒有人侵犯過來。

人們落草為寇,也只是幹些搶劫山道的活,靠着附近山村的供奉,倒也富足有餘。

大傩節時聽憑新來的七夫人的指使,舉寨席卷羅城。大概是出乎衆人意料,此次出行,搶來的金銀無數,收獲頗為豐富,連傩祠中的傩女也一并搶來,一群人馬浩浩蕩蕩的回到寨內瓜分。

我想起剛清醒時見到的狠戾男子,總覺得和他們口裏說的老大并不相像,卻又不敢多問,只求毫無存在感。

待了幾日,無人跟我說話,無人向我理會,無人看我一眼,酸臭的牢房裏有的是哭叫和緘默,如同活死人的墳墓,再也找不到其他氣息。

起先還萬分不适應,後來便漸漸習慣,連肮髒的老鼠從草甸裏竄出,也沒有讓我驚慌失措,反而驚喜不已。在這生機稀薄的牢房裏,除了每夜急不可耐的低吼,就只有一室的寂靜和偶爾的腳步,有些響動都讓我感懷。

寂靜是足以摧毀一個人的。

直到有人蹑手蹑腳的打開鐵欄,我坐在牆角下,擡起眼皮看他。

這人迅速的往外瞅一眼,又往我這看一眼,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自言自語,“這娘們真邪性,摻入暗藥的珍酒都未能将其毒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鬼魂作怪。”

摻入暗藥的珍酒?

難不成他就是給我喂藥的小傩師?

我記得那日喂藥,他就在問東問西,那盞珍酒也是異常炙熱。喝了摻有暗藥的珍酒,我還能活到現在,思索了半天,也只有一個解釋——白端給的應該是解藥。

這人見我沉默不語,緩慢的朝我過來,一雙手向我胸口伸去。

按照一般的劇情,怎麽也會落到貞潔不保的地步,指望土匪強盜發善心,這些夜裏傩女的呻yin也就白聽了。千怕萬怕,總躲不過‘有心之人’的坑害。只是我身上混着各種怪味,這都能下去手?

口味如此之重,實在令人佩服。

等他即将撩開外衣,我拿起手裏的桌椅腳,狠狠的向他頭上拍去。

可惜體力不支,身上還有傷,還未觸及頭頂,便被他躲避過去。驚慌之下,又被他踹了一腳,我撞向牆面,眼裏直冒金星,血液從口裏流出。

在現實面前,還是太過稚嫩,太過弱小,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穿越之時,滿懷信心,以為自己定能朝戲天下,扶搖雲端。然而現在,就要被人毀身毀心,什麽朝戲,什麽回程,都成了白紙一般的空話。

我只是被困的過客。

還不是絕豔風華的戲子。

他沒有進一步折辱我,而是雙手撐地,大汗淋漓。

見我冷眼望來,趕緊的道:“你這小娘皮,別再出勞什子花樣了,我又不是來對你做什麽的,只是給你上藥而已。”說完從袖口掏出來一個玉瓷藥瓶,在我眼前晃了晃,生怕我再有所行動。

小瓷瓶制作雅致,一看就比較精貴,我半信半疑,微微的點頭。

我趴在草甸上,褪去半個衣衫,遮擋住胸口。背後血肉模糊,有些跟黑袍黏在一起,他上藥的時候,手上顫抖不已,玉瓷藥瓶裏的粉末盡數撒到傷口。藥一入傷口便奇疼奇癢,我咬緊牙關,還禁不住小聲哼哼。

是誰讓他送藥來的?

是白端嗎?

我欣喜若狂,藥物帶來的疼痛也顧不得了,抓住他的手臂,緩緩的道:“麻煩你告訴他,就說我等他。”

他遲疑一時,點了點頭後,出了牢房,又留我一人待在這。

狹隘的窗外飛過一只喜鵲,在枝桠上磊着窩,一來一回,忙碌溫馨,使我鼻梁發酸,恨不得此刻就出去。

在此之後,這人都會給我偷摸送藥,來往言談間,我知曉他叫大奎。

五天後,第三十六日。

眼看着有些小傷痕已經掉痂,速度快得不敢相信。穿越之後,越來越耐打,沒曾想練就了‘不壞之身’。

大奎每天過來上藥,都會驚訝萬分,更覺得我不是常人,是他們口中的天譴傩鬼。于是口風緊閉,堅決不和我說一句話。我問東問西,問了好幾天,全都對牛彈琴去了。

日子一點一滴過去,等到第四十日,牢裏終于不再寂靜。

一個錦衣紅妝的女子被擁簇着走來,臉上濃厚的粉黛遮住她原本的素顏。眸中滅寂,嘴唇輕抿,染有豆蔻的手指攬着羅衫,頭上都是沉重的金釵玉簪。好看的模樣,空洞的模樣,可悲的模樣,再也不似以前。

一幫平時摳腳打屁的大漢,拱着腰,哈着頭,一個個都恨不得将自己的頭,放到來人腳底下踩個遍,還怕髒了那人的表情。

我看在眼裏,心發冷,真相迷迷噔噔的浮上來。

她輕笑,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