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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達眼底,“我以為你會死得幹淨,沒想到你會好的如此快。”
“我也沒想到,自個竟眼瞎至此。”我強硬的回道:“你這樣做,心可安?”
“心安嗎···我哪還有心,你又哪有心,連公子都不曾有心。”她笑得花枝招展,仿佛聽到了最可笑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再次感謝~
☆、-16-遍體鱗傷
總歸太過年少,何事都想不到。
我踉跄的站起來,扒着欄杆,怒道:“我有沒有心,我自個知道。你有沒有心,你自個知道。我不知道的是···我們四人之中,小家碧玉的檀香,怎麽會成了山寨的七夫人!”
她以錦帕掩着秀口,笑得花枝招展,“我怎麽會變成七夫人?這還不是被你所賜···”她用蔥指挑起我的下巴,冰涼的指腹滑動着,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身上滿是香粉和胭脂味,迎面撲來,令人窒息。
“與我有什麽關系?”我冷笑,躲過她的拿捏,“若真與我有關,你還不如痛痛快快打我一頓呢。”
她緩了緩身,笑得絕豔,素手伸進鐵欄,一巴掌掴到我的臉上,清脆的不敢相信,聲音異常平靜,“那我就打死你吧。”
我捂着臉,臉上灼燒,望着眼前的人,覺得她陌生極了。
這樣狠戾的她,讓人認不得。
檀香整了整衣襟,金釵大紅花刺眼而嚣張,嬌嫩的肩肉被圍着的一群人貪婪的看着。她笑容絕媚,風華妖豔的在他們眼前挑逗一遍。待聽到一陣抽吸聲,這才收起香肩。
這樣狐騷百媚的不是她,這樣自嬌不屑的不是她,這樣···不是她!
她是我穿越而來見到的第一個姑娘。
那時她還溫暖嬌小的漂亮,還羞澀的對我點頭承認喜歡公子。那時得我作弄還哭紅了臉,還會無奈的把酥油撒在我身上。那時傩節河岸,我道“願年年歲歲不分離”,她回“傩神有知”。
即便是現在,我還能記得她在煙火燈火裏,潔白無瑕的側臉。
可這一切都不見了。
如今的她,是那麽可怕,是那麽魅惑,讓我心生畏懼。
檀香嬌笑的看着我,臉上的女妝深厚僵硬,深得能藏起所有表情。
她伸出如玉的纖手,掐住了我的喉嚨,傾身附到我的耳邊,緩緩的道:“我若讓你活得舒坦、死得利索,都對不起過去的自己。”咬牙切齒,怨氣迷疊。
我被她逼得退後幾步,一下子跌坐下來,擡起頭迷茫的望着,不明白到底有什麽,得她這樣的怨恨。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她笑得決絕,不再理會,踩着蝶繞蜂飛的步子,走出這矮小腐臭的牢房。
我扒着鐵欄杆,将腦袋往外伸,對檀香的背影喊道:“檀香,檀香。”
她漠然回首,神态嬌憨,眼神疑惑,絲毫沒有剛才鋒芒畢露的氣勢。待看定我,眸子轉冷,又是一副冷漠嘲諷的樣子。
“你必定不是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不信!都不信!”我抓緊欄杆,上面的鏽渣勾進手心。
檀香沒有回應,眼裏沒了嘲笑,視我為陌路,“你太過自以為是,真讓人惡心至極。一直以來,我都情願不認識你。如果那天公子抱你回來,我能狠心殺你,就不會有之後的事,我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濃妝朝天,眼神空洞,好像在看什麽。
我看不見檀香的表情,只能瞧見一個消瘦的背影,短短的十來天,頭上和身上厚重的穿戴,壓得她越發單薄。
這十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端呢?狗兒呢?他們都在哪?
第四十一日。
五六個人将我拖出了牢房,一出屋子,陽光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像極了記憶中的炫目咄咄,我擡頭,直勾勾盯着上空看。
炙熱的陽光毫不掩飾刺入瞳孔,針紮似的疼,眼窩濕潤了。
可我無法停下目光。好像不看它,便再也沒有了溫暖。好像不看它,便再也無法看到。
他們覺得詭異,強行按下我的頭。不得已,我緩慢的低下頭,兩滴紅得像烈日的血淚,頓時滴落在地上,喂養一方土地。
我被綁在一個大木樁上,粗糙的麻繩勒得苦叫不已,從頭到腳綁得結結實實,即使有三頭六臂,也定是飛不出去。烈日在上空不停的烤曬,要把為數不多的血液,給蒸發個幹幹淨淨。
迎着刺眼的陽光,檀香緩慢的走來。
此時已換了件衣裳,身影更加輕瘦,女妝還是濃的吓人。彼時我還在想,一個人一生到底得上多少次裝,畫多少次眉,作多少場戲,才能結束疲憊的一生。
她拿着一條小巧精細的鞭子,鞭上坑窪叢生,倒刺飛橫。
跟昨日一樣平靜的看我,不發一語,不說一字,沉默的難以忍受。
我剛要開口,“檀香”
一記狠鞭豎了下來,不帶一點情意,狠狠地鞭打剛剛好轉的身體。鞭打後的疼痛讓人想逃,可是身上的粗麻繩死死勒住。
“檀香···”我喚道。
又是一記鞭打。舊鞭記才熱起來,新鞭痕又濺起血。她咬着唇,眼裏執着,仿佛我是最深的仇恨。
試圖讓她清醒,于是我大喊:“檀香!”
等來的不是回答,依舊是一記鞭子。
從早上打到正午,往常短短的一兩個時辰,如今卻是這麽難熬。
身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鞭痕,在正午的暴曬下,汗水流得兇猛,磚進我的傷痕,嗜咬我的血肉。待到後來,耳根奇癢,都能聞到焦糊的味道。
午時剛過,檀香走後,他們将我拖回牢房。
我從未覺得這樣難過,哪怕被當作天譴傩鬼,也沒有那麽難過。就像我從未想到,做這樣事的人,會是檀香。
過了不久,大奎像以前一樣偷偷摸摸的溜來上藥。
我滾到一旁,不再配合。他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有些惱怒,終于開口,“你到底想怎樣?”
“我還想問你們怎樣?這些又都是怎樣?到底又是怎樣?”
他沒想到我會如此激烈,生怕招來他人,慌忙勸道:“我的小祖宗,大妖神姐姐,您可小點聲。”
“我妖哪了?”我不滿的道。
“好好好,您不妖,您就神。”他擦了擦額角,讨好道:“大神姐姐,咱能上藥了嗎?”
我堅決的道:“你先告訴我,這都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這小子也是奸詐的狠,說了半天‘怎麽回事’,也不說清楚怎麽回事。我對他嗤鼻,“大奎,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向我說實話了?”
“咱們得趕緊上藥了,一會兒他們就要來了。”他沉默一時,接着催促道。
我撩開了衣服,背對着他。
他上完後背,叮囑前身別忘了,免得日後熬不住。
接下來的日子裏,火燒、夾指、泡酒、吊曬等等,檀香都讓我嘗試了遍,有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每當被半死不活的拉回來,大奎就會出來上藥。
什麽藥也擋不住這般密集的折磨,身上落實的傷也越來越多。
第四十五日。
我實在禁不住折磨,再一次逼問大奎,“大奎,你說,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大奎沉默,悶不吭聲,很久才道:“我也不知道···其實我也想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
我止住言談,趴在地上胡思亂想,在他走時,方才問道:“他在哪?”
“其實···”大奎剛要開口,突然傳來人聲。他趕緊把藥瓶收起來,正好被來的幾個人撞見。
幾人滿臉疑惑,“大奎子,你咋在這?”
“我···我··”他支支吾吾,神情緊張,大概還沒想好編詞。
眼看眼就要露餡。突然,那幾人恍然大悟般,指着我,帶有訝意,“你不會是想對這魔怪下手吧?”
大奎愣住,我也愣住。
見我倆都是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更是得到肯定,幾人笑得肆意,對大奎推搡着,“這魔怪你也敢下手,真是膽肥了。怎樣?挨啃了?這玩意太邪性,你也不怕弄個小魔怪出來,到時候吃爹吃娘,非得吓死你不可。”
大奎眼皮發紅,被說得惱怒,“我就不信這個邪。魔怪又怎地,傩鬼又如何?”
敢情這小子還真想對我下手不成?
我瞪了一眼,覺得日後也要對他稍作提防。
“你看這魔怪也嫌棄你了。”衆人揶揄。
大奎反駁,“我還看不上她呢,我喜歡的是···”
“是啥?難不成是你那小娘?老大真沒白你養大,都敢對自個的小娘動手喽。”衆人起哄。
我掩好衣服,不去聽他們的戲弄。只要大奎不被抓,我就還有機會恢複,他也會相對安全,雖然不知道白端在做什麽,但肯定有他自己的意圖。
我問自己:相信他嗎?
心一點點的溫暖。
是的,我相信他···相信他會把我帶出這個牢籠。
不管檀香對我怎樣折磨,我都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這數日來,除了忍受和療傷,再也沒有什麽,可以讓我波動。
牢房裏的傩女少得可憐,過不了幾天,能活着的傩女不到兩三人。其餘都是死的死,瘋的瘋,稍不留神,又一條鮮活的生命沒了。
每夜星辰滿空,我總在想,若到了盡頭,該有多好。
然而之後的種種,非但沒有盡頭,就像是永不醒來的噩夢,陰暗可怕,悲哀疼痛。仿佛只身投入深淵,不停追逐着的星點,也消失的幹淨。
當業火燃燒的時候,我終于明白,這一切,都是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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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若死別歡
第四十六日。
跟往常一樣,牢門被人打開,幾個大漢架着我出去,等待檀香的再次發洩。
身上已是傷痕累累,數不清的傷痕濡濕血腥,即便每天不停的上藥,也沒能止住溢血。我癱在草甸上,饑餓、恐懼、麻木、疼痛,接踵而來,蜂擁而上,将心裏堵得滿滿,怎麽也不能消退。
這種磨難再承受下去,我會經不住瘋狂起來,像接連死去的傩女一樣。好在有個信念支撐着,使我不至于崩潰倒塌。
白端會來救我。
僅此而已。
我被擡到檀香的面前,一旁是鮮血淋淋的木樁。
本以為又是一頓毒打,可想象中的命令遲遲沒下來,她的腳步有些虛晃,地上的影子也略微不穩。
“你是不是在等公子?”她喃喃的問。
她撞破我的心思,我緩緩的擡起頭,只見她臉上的濃妝,昏花的不成樣子,雙唇被咬出血,一張臉虛空飄渺,仿佛不是活人。我有些害怕她接下來的話語,慌忙阻止,“別說!”
檀香啞然失笑,粉黛抖落,“你不讓我說?”
我吐了口中的血沫,笑得卑微,就是說出來的話也發抖,“你繼續打吧···今個是什麽?我都···等不及了。”
“是的了···”她幽幽的回道:“你和他,如此像。連話語都一模一樣···”
日光開始毒辣,烘烤着我的頭皮。
檀香逼着我與她直面,一字一頓的道:“公子他死了。”這聲音像極了以前的她。沒有僞裝,沒有刻意,再真實不過。
腦海像是有上千個蟲子在撕咬,疼得快要炸開,血液一點點的倒流,将我的思緒吞噬幹淨。
她在說什麽?
公子他死了?
渾身冰冷,如堕冰窖,可怕的虛空感一下子把我包裹起來。
此刻從未如此安靜過,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我清楚的看見檀香眼裏的紅血絲,像爬山虎一樣布滿整個眼球,我想提醒她,讓她趕快擦掉它們。
這些紅血絲是如此的礙眼。
我還看見這幾天綁着我的木樁,上面摻有我的血液,在陽光下沸騰。自身的血液,卻在慢慢的冷卻。“你再說一遍吧····”什麽也打斷不了我的瘋狂。
檀香自嘲,“說什麽?說我給公子下藥,他情願與你待在一室,也不願意和我交好?說我為了報複你,特地讓公子在一旁,聽到你被鞭打的聲音?說我苦苦逼迫,公子只道哪怕是死,也不願再看我一眼?你讓我說哪些?”
下藥···交好···報複···鞭打···逼迫···死去···
原來這些個事,他都能看得見。在我痛得喊叫,在我疼得昏迷,在我流血流淚,他也在一旁苦苦掙紮,我們呼吸着同一片血腥氣,卻無法相互看一眼。
檀香雙眼空洞,什麽也沒有說,折了裙腳越過我,就要獨自離開。
我微微晃動脖子,血液流自腦海。恍惚間,砰炸開來,來勢洶洶,一下子淹沒所有理智。
“死了也好···”我呢喃着,猶如痛失鳳的凰,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入世作戲,困我至此。見他,是劫。失他,是數。劫數又怎樣?生死又怎樣?我已經失去過一次,便不會把這第二次放在眼裏!”
人們松開我,驚恐的往後退,唯有檀香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不見表情。
我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他是怎麽死的?”
檀香身形晃了晃,淚水打濕整張臉,厚重的妝色漸漸消了,模糊中顯出原來清秀可人的樣子。許久輕吐薄霧,蓮口生刀,“是我害死了他。”
害死白端的是她。
折磨着我的是她。
那安靜可人、嫣然羞澀的女子,已經随着滾滾紅塵而變了模樣。
她不再是檀香,她只是這裏的七夫人。
我擡起手來,給她一記耳光,力道大得驚人。手中的口子掙開,鮮血一下子漫過手掌,滴在地上,“檀香,你該死!”
“我知道。”她緩緩的道。
說完,拼命的推開我,像是推開惡心至極、難以忍受的東西。頭上的發簪紛紛掉落,整個人跟厲鬼無異,“可是你們都別想再擺布我!我花檀香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我揪住她的頭發,手心的血粘到了她的發髻裏,從額角滲了下來,刺眼突兀。
終于有人看不過去,叫罵兩聲,捋起袖子就要沖過來。
我狠狠的剜他一眼,藏不住的殺戮砰然而出,帶着難忍的嗜血,驚得他停止步伐,緩緩往後退去。
檀香大笑,聲音刺耳。
“我就知道,這才是你!勾陣兇将,天譴傩鬼,你會害死所有人!”
“若你還惦念公子,不是逢場作戲,就把這裏所有的人都殺了。他們都不得好死 !”
“我不後悔,絕不後悔!”
她猙獰癫狂,豆蔻的指甲摳着紅妝,仿佛要把自個的臉皮,給生生的扒下來。我按住她的雙手,還是沒能止住。眼前的一張臉血痕清晰,如同一道道怪口。
我倒吸口冷氣,為此震驚。
檀香跑到井口,滿臉絕然,雙手攀住井沿,一下子把臉沉了進去。
不一會兒,才見她猛地甩出來,用長袖擋住臉,擦拭着,掩飾着,待走到我的面前,才緩緩放下。
“你不是想問我,為甚變成這樣?如今的我可好看?這些天的濃脂豔抹,也不過是皮囊已毀。”她漫不經心,冷漠平靜,“害怕了嗎?是啊···連我都不敢見自己這副醜樣。”
以前檀香不是絕美,但也是漂亮的。
現在的她,臉上都是或青或紫的指印,原本細膩的臉龐呈現出蜂窩似的針洞。方才被濃厚的脂粉完全遮蓋住,一經井水的洗刷,就像最醜陋的真相,大大咧咧的供人‘欣賞’。
我撫上她的面頰,剛一碰,她便疼得吸氣。
這得有多疼,不是極受疼愛嗎,哪還有人敢傷她?環顧四周,發現他們的臉色都有晦暗,頓時明了。
敢傷檀香的,不會有別人,定是他們口裏的老大。
“你為什麽還要待在這裏,你早晚會被他毀了。”我責備道。
檀香低垂着頭,淚水滾落,映襯着慘不忍睹的面孔,“我早已被他毀了。就在驅傩之夜,你的傩舞中,我被綁在欲凰樓的最高處,看着你,看着公子,卻不能叫喊,只能被他玷污!我花檀香,沒有做錯什麽,就是不該遇到你們。”
我抱着她瘦弱的肩膀,再也不敢看她。
“傩神欺我柔善,世人騙我溫和,你們害我境下。”她的聲音發冷,“我偏要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活,公子的命我要過了,你的命我要定了。我與你,從來都是陌路。哪怕你是将星宿命,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我黯然,沉默。
檀香離開的時候,玉簪金釵紛紛掉落,随着她腳步的虛浮,穩穩的撒了一路。
她背後的身影倔強清瘦,仿佛楊柳折腰,一吹就倒,又仿佛是白楊駐守,千年不殁。虛弱與堅挺,空洞與美豔,這樣不相符的詞語,就混雜在她的身上。
她做的決然,全然不顧。走得也是毅然,不再回頭。
我遠遠的看着,直到被千障成林的樹木所擋住,這才看不見她的背影。
頭頂的烈日不停的烤曬,要把我烘灼幹淨,身上的汗漬所剩無幾,還在緩慢的化虛。我挪着腳步,不想理會任何人,只想回到那間小小的牢房。
白端死了。
曾經他也沒了。
我滿心以為,見到白端的那刻,就是他的另一個輪回。‘葉莫’與‘白端’,就算是巧合,也不能分開。
可白端終不會是葉莫。若他是葉莫,怎麽還會舍得,再棄我一個人而去?
我躺在草甸上,将自個團緊,臉龐埋進膝蓋,呼吸之間,都是血腥味。這些日子的折磨,我都可以忍受,唯獨今日之事,是我怎麽也不能忍受的。
迷迷糊糊間,一股清香襲來,在熏臭昏暗的牢房裏,是那樣的清晰通透。我本想看清,眼皮越來越不受控制,相互緊緊的粘合,所思所想都變的緩慢而渺小。仿佛整個人,也是渺小如芥子。
在眼睛徹底合攏之前,一雙繡鞋向我走來。
“她不可以死。”一個女子道:“不能壞了乾主的大事,你縱有百條命也賠不起。”
引來另一女子嗤笑,“讓他來見我,我好當面說。是打、是罰、是死,我聽從就是。只要他來見我!”
“你有什麽資格?”先前的女子惱怒。
“哦?你又憑什麽擺布我?”
不知昏睡了多久,背後被附上一片冰涼,寒冷并着愉悅,滋養我的靈魂和血肉。有什麽早已丢失的東西,正漸漸找回,和我慢慢契合,逐漸的拼湊起來。
“你醒醒啊!”有人在不停的搖晃。
我睜開眼,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什麽也沒有。
一個身穿古衣的少年蹲在我身畔,黛眉粉面,朱唇皓齒,如果不是他的聲音,幾乎難辨雌雄。見我清醒過來,他松口氣,嘆道:“姐姐們一個二個,真不讓人省心,你和太裳如此近,竟然找不到對方。”
“你是···”我尋問。
他挑了挑秀氣的眉,喜滋滋的道:“小仙是伊伊。先前還見過,這就糊塗了?”
“你先前就露一只眼,讓我怎麽認得。”我有些無語。
這年頭真有點出神入化,有個上神送我們穿越,還有個傩神主管世間,現在又來個小仙會面。
難不成神仙都成量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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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措手不及
我盯着小仙伊伊,覺得萬分不可思議,別說我經不起打擊,就他這一頭短促幹淨的發,也實在利落至極。
“你是小仙?”我癟癟嘴,“這現代發型都讓你剪出來,還裝什麽神話人物。”
小仙愕然,“小仙不是小仙,還能是大神不成?”
聽到他這麽一說,倒也有理。我回道:“你糊弄人的技術,倒也一流。大神稱不上,但‘大神經’可就綽綽有餘了。”
“先前見你的時候,小仙才将逃出,于是便去現世轉了轉。”他眼裏放着精光,璀璨的不得了,“跟萬年前相比,現世果然奇妙。小仙邊游歷,邊探尋,還真找到了一個姐姐。”
老是‘姐姐’的喊,讓人很不習慣。
還沒等我開口,他又一臉黯然的樣子,“可是你們都不記得了。天一揍了小仙一頓,不知去向。你和太裳互相受困異界。只有小仙一個人,是不能把你們全找齊的。”
一直聽得雲裏霧裏的,我只好讓他從頭講起。
小仙眨巴眨巴清澈的眼睛,突然欲言又止,一副糾結的表情。本是個美麗的少年,再配上現代的碎發,看起來像是精致的布偶,讓人情不自禁的靠近。
等我反應過來,一只手已經在他的碎發上,手下的觸感溫軟,沒有半點不适。
他瞅着我,眼窩潮濕,“曾經···姐姐們也是這麽撫摸小仙的。”
“伊伊,曾經就代表過去了。”我不敢望他,聲音低沉,“即便我信你,那也改變不了什麽。”
正在此際,一道紫雷驟然裂空,劈得黑暗的空間,生出電弧似的光,在頭上叫嚣着就要沖下來。
“白澤。”有人對小仙喚道。
小仙繃緊神經,眉頭皺攏,将我護在身後。
那人被一團白光包裹,明明近在眼前,卻看不清身形。從聲音聽來,顯然是個男子。“你怕是世間最後一只白澤了吧。”他不甚在意的道。
小仙聲音發冷,帶着憤怒,“白澤一族溫善,自上古時期,就是辟邪祈福的祥獸。小仙起初不明白,為何荒帝将小仙困了萬年之久。而今一看,天地間,再無白澤!父兄族親,屍骨無存,爾等天威神氣,便是這般欺辱我族人的嗎!”
二人相對,氣氛冷硬。
我躲在小仙後面,但身子卻跟他一般高,視線一覽無餘,沒有阻礙。剛想拉下他的衣袖,小仙忽然将我一推,本該平穩的地面,此時龜裂開來。我像是掉到無底洞,不停的下落,時不時有紫色的電弧擦過腳踝,傳來酥麻的刺痛感。
小仙和那人懸在半空,口中一張一合,不知說了些什麽,而後略帶驚訝的望來。
看得我困惑不安。
待墜落感消失,我在牢中驚醒,臉上都是汗珠。
原來又是一場夢。
第五十一日。
寂靜的牢房裏,傳來一陣腳步。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被一群麻衣粗布的大漢擁護而來。“姑娘可真有九條命。這些日子的鞭打折磨,都能挺過來,實在讓人敬佩不已。”他翹着山羊胡子,眼紋亂顫。
我動了動僵硬的臉頰,笑得溫和有禮,“先生長得很是熟悉,不知是初次見面?還是好久不見啊。”
原來大溝寨的老大,竟是我們入住的客棧老板。
人稱廖老板。
廖老板腆着發福的肚子,命人将我帶走安頓。我低着頭,跟着兩個人走出牢房。回首看去,破敗的牢房裏空蕩而安靜,沒有生氣,只有昏暗。傩女們早都死去,如今也就剩我一個。
不知道繞了多久的路,一片樹林後,便是一處院置。
院置安靜冷清,哪怕有大片的泡桐,也不能平添幾分生氣。檀香站在院前,紅妝盡遮面,發間別着金釵珠翠,臉上蒼白的好似幽魂。幽幽的看我,空洞的眼底撩過神色,“你還是出來了···鳳血種脈,果真不同凡響。”
鳳血種脈?
記得在傩祠最後的一個晚上,也是有人提到過這個詞。當時吃了藥丸,抱着必死的決心,才沒在意。
現下又聽到檀香提及。
我問道:“鳳血種脈是什麽?”
她沒有回答,緩緩拔出發間的金釵,目光兀自犀利。
只見她緩緩踱來,快至身畔的時候,金釵狠狠的向我刺來。我下意識的閃躲,卻沒能避開,肩頭疼痛無比,鮮血流個不停。領路的兩個人終于緩過神,一把打亂檀香手裏的金釵,将她雙手綁縛身後。
“你為什麽不死!”檀香不管不顧,面目猙獰,聲音像是爆破的氣球。
我捂着肩頭,恨不得殺她洩憤,“你到底發什麽瘋!先前我任你鞭打,也不過是想救公子一命。此時此刻,你又要做什麽!”
她掙紮着,半個身子跌在地面,發髻散落開,狼狽到極點。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檀香,絕望憤恨纏滿身,如同折翼的喜鵲,遍體鱗傷。“叫他來見我!”她如此說。
是說廖老板嗎?
本想問個清楚,可惜檀香很快帶回屋子,屋門被幾張大腿粗的木板封住,嚴嚴實實,密不透光。屋裏傳來怒吼和瓷器碎裂之聲,透過門縫,隐約能見她跪坐在地,手上滿滿的溢血。
鮮血流經素白的手腕,她只是發愣出神。
我趴在門縫間,捏着封門的木板,倒刺鈎入手掌,絲毫不覺得疼。
“你走吧。”她道。
我說,“我想知道真相。公子死去的真相,困我至此的真相,種種過往的真相···”
“你會知道的。”她回答。
“···”
我搬進了臨近檀香的屋子。
屋裏幹淨素雅,雖然沒有古風古韻,但也算是樣樣俱全。不顧身上的污穢,平躺在床上。好久沒感受到被褥的柔軟,睡慣了草甸,猛地一下換成床榻,還挺不适應。好在沒過多久,疲勞将我拖入夢鄉。
一覺醒來,已經入夜。
我動了動身子,這才想起肩頭有傷,等細加查看,傷口早已愈合。
不久前被金釵刺中的地方,此時不再流血,就連疼痛也快消散。這些日子以來,受傷無數,愈合能力再好,也不該這般速度,簡直不像正常人。
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
我吸口冷氣,被這個念頭吓住。會不會鳳血種脈是愈合身體的關鍵?
如果真是這樣,我顯然成了任人宰割的肉食,但凡知道鳳血種脈的人,都會迎香尋來,等待将我拆骨入腹。恐怕這個廖老板,也是知曉此事的。
我忐忑不安着,正好有人推門進來。
“你怎麽吓成這樣,我也不過送些吃的來。”大奎嘟哝着,手裏端着菜飯,看起來可口。他将菜飯放在桌上,喚我過來填飽肚子。
我猶豫了一下,生怕再吃些‘加料’的東西。我的命雖然強有力,但也經不住四下迫害。
大奎頓時明白,氣得拍桌子,“我好心對你,又是上藥,又是送菜。你出來後,頭天晚上就開始懷疑起我來。我要是知道,你是這樣沒心肝的貨,不如先前一把暗藥,弄死你得了。”
想來也對。
我下了床榻,肚子餓得直叫,顧不得用筷子,以手捏了便往嘴裏放。肉香醬濃,差點咬上舌頭。
“大傩神吶,是人能吃出你這德性嗎?”大奎咂舌。
我咽下口中的飯菜,鄙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要不是困在這,而是你家大小姐之類的,我也願意舉止文雅一把。”
“你不就是宋家二小姐嗎?”他反問。
我啞然。
宋家二小姐就是那個與我替換的傩女。
宋家,乃是羅城的城主府。城主年過半白,并無兒子,僅有三個明珠。分別喚為‘宋錦繡’、‘宋绫’和‘宋羅’,譯為錦繡绫羅,富貴人家。
既然大奎還以為我是宋绫,何不利用這個身份逃走。我停下進食,對他說:“有個買賣,你幹不幹?”
“你先說···”他明顯懷疑。
我繼續道:“你若把我偷偷放走,我會讓爹爹賞你一筆。足夠你衣食無憂,安安穩穩的呆在羅城。此次劫城的事也作罷。你看如何?”
大奎思索了一番,目光朝向門外,确定無人巡查,便壓低聲音,“你說的可算數?你救了傩鬼,燒了百姓,老傩師皆說宋大人跟你斷盡血緣。”
沒想到傩女她爹那麽狠。
只不過得罪了傩教,斷盡血緣都能說出口。
“萬事都有計策,我可以找人頂包。”我臉不紅,心不跳,分明沒把自己當外人,“榮華富貴,錦繡绫羅,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大奎收拾起桌上的空盤空碗,暫不理會我。
我給自己倒了杯茶,争取做到自信滿滿,其實背後大汗淋淋,一顆心快要跳到嗓子眼裏。茶杯裏只有清水,半片茶葉也看不到,握得久了,手腕還酸疼。
終于大奎忍不住,道:“我有個歡喜的女子。你若答應把她一并救下,我才助你逃脫。”
“有何不可。”我努力展笑,嘴角抽搐。
我又不是真的宋绫。一個救不救的出去,還是回事兒。這要是弄兩個,真不知咋辦了。難不成他把我放了,我再來自投羅網?
我和大奎商量好。
他歡天喜地的走了,我接着愁眉苦臉,想盡點子。
第二天。
傳來了大奎的死訊。
據說他被人綁在木樁,割肉致死,死時雙目猙獰,一個勁的往東南方向看。
而我,就住在東南角。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再次感謝~
☆、-19-宋二小姐
山風呼嘯,帶有入秋的涼意,一片單薄的葉子被卷至屋內,落在了木桶裏。
記不得泡了多久,皮膚開始皺皮起褶,慘白慘白的樣子。我泡在水裏,清洗身上的污垢,眼見水面污濁,自個都不由的惡心。
許久沒洗澡的姑娘,還能稱作姑娘嗎?
我保持懷疑。
一旁的燭燈被山風吹得恍惚,似滅非滅。每當我以為它快要沒盡,總發覺燈光如舊,照得眼睛酸疼,有種微熏的疼痛感。後來,我拿錦帕遮住眼睛,沒了視線,方才好受些。
夜晚的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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