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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院落的空蕩,就連那些個大漢都不願往這跑。央求沐浴的時候,還挨好頓鄙視,頂着個姑娘的名號,總不能剝奪姑娘我的愛好吧。也許是臉皮不算太薄,這一桶洗澡水,還是被我求來了。
泡到水涼,我戀戀不舍的從桶裏出來,身上的傷口盡數結痂,将全身襯得慘不忍睹。它越是愈合迅速,我就越是膽戰心驚。思索了一下後,還是覺得不去添加傷口了。做僞傷什麽的,實在太辛苦。
風又起,我直打哆嗦,迅速的擦拭幹淨,穿上衣服。
衣服是再普通不過的布衣,沒有華麗的刺繡,沒有好看的紋飾,穿在身上,寬大如袍。
這布衣還是大奎的。山寨裏少有女性,雖說廖老板有七個夫人,但活到今日,也只有檀香一個。之前看廖老板在她臉上留下的印痕,就能明白此人生性殘暴,斷不會好好的待她。
檀香在大溝寨受的苦難,遠遠比我受得折磨,多上許多。
我不知道狗兒去哪了,也許他早就死在某地。除他之外,公子、檀香和我,都在受盡折磨。一個大傩節後,天差地別的日子,活脫脫就像煎炸的螞蟻,彼此看着,彼此無奈着。
此刻,公子死了,檀香被關,我受困。
這就是現狀。
大奎已死的消息傳來時,我才知道···他歡喜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檀香。
昨夜,他從我這出去,下一刻就到了檀香的屋裏。本來院落偏僻,少有人跡,可大奎偏偏被捉個正着。就好像一直有人向這窺探,将我和檀香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如此窺探,令我頭皮發麻,今個一天都把屋子掩死。快到傍晚,屋裏憋悶,只好敞開窗戶通風,也不管有沒有人偷窺了。
我晃了晃酸疼的脖子,腳下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出屋子。
隔壁的檀香砸東西砸了一天,為了日後友好的鄰裏關系,我也得提醒她一下,不要制造過多的噪音。這樣傷身傷心的舉措,還是少做為妙。再者說,她不睡,我還得睡個安穩覺呢。
想到此,我決定跟她促膝長談一把,來解決以後的紛紛擾擾。
一打開門,一陣風便襲來。
我裹緊衣服,硬着頭皮走到檀香的門前。
屋門還是由幾塊木板封上。她的一日三餐正常,廖老板的手下不厭其煩的拆板釘板,身手愈發的利落。
我貓着腰,對着門縫瞅。只見檀香坐在地上,赤腳散發,細碎的瓷片埋入一片雲鬓。不知那抹象牙白,是打碎的玉器,還是她的胴體。
“檀香···”我喚道。
她緩緩的擡頭,動作慢如葉落,臉上沒有粉黛的遮蓋,傷疤刺眼而又扭曲。我深吸一口氣,眸子一緊,幾乎不敢看她。
“你還想怎樣?”她冷笑,一張面孔碎個淋漓,就像她腳下的玉器。
我支支吾吾,“大奎的事···”
一個碎片砸來,被門板擋住,掉落在地上,“你到底是怎樣的心狠手辣!如果公子知道你的真面目,你還會這般肆無忌憚嗎!”她言語激烈,弄得我摸不清頭腦。
莫非她以為大奎的死,是我所下的詭計?
我皺緊眉頭,急于解釋,“檀香,我并沒有害大奎。我不知道他心儀的是你,更不知道他會死去。昨日我們商量的時候,也只是想利用他出去,其他的真沒有多想。”
“你想說是你的無心之失?”檀香走來,衣不蔽體,身上青紫的污痕,觸目驚心,“我們相識這麽久,你哪怕有一片真心,也不會讓我們淪落至此。從開始到現在,我都對你一無所知。你瞞了這麽多,到底為了什麽?”
我合下眼簾,緩緩的道:“為了公子。”
“公子?果然是在算計着公子。”她自言自語。
我搖頭,“算計談不上,他只是像我一個熟人,那個人···對我很重要。”
檀香癟癟嘴,說:“公子初入世,沒有理由見過你。你說的謊話,實在太不經推敲,但凡見過公子的人,無不在···”她說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無不在哪?
白端之前是在哪生活的,何以用‘初入世’來形容。
我被勾得好奇心四起,扒着門縫相問,“檀香,公子到底是什麽人?你們此次是要去哪?狗兒現在還活着嗎?”諸多問題,纏繞在腦海中,怎樣都不能停止。原諒我淺白無知,光顧着跟着白端,從沒有仔細想過歸途。
到這裏來,只是上神的一場戲,不是留下白骨,就是扶搖歸去。
我們沒有選擇,在跳下太虛臺的那刻起,便注定過程是曲折的。不論山雨來襲,又或風寒雪霜,都要傾盡雲端,爬回九重之上,得以歸途。
可我竟然忘了。
檀香猛地推下門板,晃得我踉跄倒地。
她狠狠的道:“你們都該死!”
“我們?”我反問,“我們指的是我和公子嗎?”
“走吧。”她沒有回應,又在攆我走。背對着我,削肩瘦弱,像是紙糊的美人。
不再多問,生怕有人窺探到,對我下手。我回到屋裏,本來毫無困意,精神抖擻,沒曾想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進入酣睡。
直到第五十五日。
夜色正晚,窗外秋意濃厚,寒氣開始冒尖,山頭的鹧鸪叫得分外凄涼,怎麽聽怎麽感覺一陣悲意。我心煩意亂,蒙起頭,露倆眼珠子,不吭一聲。
細碎的腳步走來,剛達門口,緩緩止住。
一陣熏煙從門縫傳來,無聲無息,悠遠長綿,漸漸彌漫整個屋子,也向我這飄來。
我捂住自個的口鼻,還是被熏個正着,腦袋昏昏沉沉,眼看眼又要睡着。這幾夜偶有昏沉,都不用鬧鐘叫喚,準時的讓人不敢置信。饒是我再無知無覺,也察覺出不對勁來,所以今夜想看看,是誰想針對我。
迷煙熏得我神飄雲外,嘴裏一大把茶葉抵住些昏眩。我使勁将茶葉咬碎,幹澀清香的味道彌漫口中,即便這樣,也不能阻止迷煙的侵襲。
腳步在屋前停頓了一時,見屋內毫無動靜,便放心的熟練的向檀香那屋走去。
夜深人靜,兩相幽會。
明顯有貓膩。
我沖自己手腕印下個牙印,等清醒幾分後,蹑手蹑腳的下榻。還沒開門,檀香屋裏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門板重重起合,打破夜間的寂靜,頓時烏啼犬吠聲響起,顯得格外熱鬧。
“他以為我會放過他!”檀香在院子裏喊道。
生怕那一聲是檀香所出,我趕忙跑出屋子。
夜晚雲重下,檀香手持匕首,與一個黑衣人相對。手上的匕首滲出鮮血,臉覆面巾的黑衣人捂着左手,身形單薄,似要站不穩。黑衣裹不住玲珑曲線,乍眼一看,也是個多嬌的女子。
滿心以為,來的會是白端。
可事實就像是在翻卡片,祈求的和翻開的,絕大可能不是一張卡。
我大大咧咧的出現在二人面前,這又是件沒想到的事。原本計劃來個‘黃雀在後’,我卻成功演繹成‘甕中之鼈’。實在太過傷感,愚蠢懊悔把我淹沒。
檀香見我冒出,驚訝的道:“你怎麽沒昏死過去?不是給你下迷煙了嗎?”說着,眼睛瞟向黑衣人。可見給我下迷煙的,是她無疑。
我覺得‘昏死’一詞用的好。
先前幾夜睡得死死的,倒也相安無事,單單今夜沒昏睡過去,竟遇到這副場景。
我頗為無語,“群衆太給面子,劇情太到位了,都是傳說中的‘巧合’。”
不遠處有火把過來,應該是有人來察看。黑衣人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奪路而逃。可能是她慌了手腳,或是我位置站得精準。眼見她朝我旁邊竄過,也分外不客氣,一把扯開她的面巾,将其看個正着。
看完之後,便大吃一驚。
所以說,人類的作死,都來源于那該死的好奇心。
黑面巾入手,溫熱潮濕,一口鮮血還留在面巾裏。心情如同這口鮮血,潮濕難耐,真想跟着吐口鮮血,聊表一下自個的驚恐。
“你也別光顧着看我,其實我真的只是‘順手’。”我摸摸鼻子,對黑衣人誠懇有加,當真良民一個,“便讓我想破腦子,也不會想出這個局竟如此大。只不過好奇,我是從何時落入你們的陷阱裏的。”
她要搶過我手裏的面巾。
我刻意避了下,因她負傷在身,僅僅瞪我一眼,沒再接着搶奪。
“看來你也不打算告訴我了···別來無恙,宋二小姐。”我将面巾還給她,笑得春風拂面,掩去所有情緒。可能之前過于較真,沒能懂得戲出人生,此下真是好好的學了一把。
什麽叫亦真亦假。
看人家宋二小姐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兩更,兩白盡量不斷更【望天=。=】
☆、-20-三個女人
宋绫接過面巾,捂着流血的傷口,依舊婷婷玉立,溫婉有禮,“姑娘,別來無恙。”
我禁不住對她贊嘆。
被抓現行還能不羞不燥的攀談,這臉皮的功力沒個出神入化,也得經年深厚了。“勞煩二小姐‘照看有加’。本以為萍水之緣,轉瞬即逝,沒想到在這山林野寨裏,二小姐也‘不離不棄’。”我誇贊着,務必達到情真意切。
她虛晃了下,沒心思和我插科打诨,“姑娘說笑了。”
說笑?
怎麽會是說笑呢?
我明明對她萬分膜拜,恨不得拿自個的臉皮與其調換,大有相見恨晚,迎面不識來人的痛恨之感。若是早學了她這出神入化的演技,我也不能淪落到這副慘樣。
就在此時,似有燈火移至院落,腳步聲匆匆。
檀香神色慌張,将刀子重新撿起來,架在宋绫的頸上,威脅她跟着一起走。我不明白為何檀香會懼怕宋绫,但又不方便開口,只好緊随其後。
只見檀香帶着宋绫,躲進了我的屋子,一把把門關上。她來到床榻邊,皺眉撫去榻上的雜七雜八,對宋绫道:“我知道這裏有暗道,你在他手下已久,想來也是知道的。雖然你我互相敵視,但今夜之事,對誰都不好。尤其讓他知道,你要殺我在先,更難辭其咎。眼下也只有這一條出路,你看如何?”
宋绫思索片刻,屋外通紅的火把照亮院落,襯得她的臉龐如同鬼魅般幽邃。許是妥協了,她走到床榻一旁,鼓搗幾下。床榻俨然出現了一個暗道,深幽深幽,不知道會通往何處。
沒等宋绫反應過來,檀香便将她一把推落暗道。
院落開始吵雜,有人呼喝着,要來各個屋子察看。為了不被推下,我狠狠心,主動跳下暗道,檀香随之而來。屋裏微弱的燭光,慢慢消失在眼前。待機關一合上,徹底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耳邊傳來宋绫的呼聲。
大概是檀香逼迫她直直的往前走。
我們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暗道裏散發出一股腐臭味,像是陳年已久的下水道,熏得眼睛酸疼酸疼。我捂着鼻子,強壓下翻湧的胃液,幾乎步步艱辛,時不時撞上牆壁。
檀香頗為無語,“你就算看不到,也該防備着點吧。”
我無法跟她解釋。
每夜必不可少的光亮,實在是我怕黑暗的緣由。可是這麽挫的事,如果說出來,豈不是辱沒了形象?我摸了摸鼻子,冷靜的回道:“每條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說得相當意氣風發,熱血沸騰。
檀香選擇不搭理我,只顧帶着檀香走在前面。可我注意到,每到一個轉彎處,她都會輕輕的跺一下地面。這樣清淺的聲音,卻成了我辨路的方向。一路下來,确實很少撞上牆壁。
我停頓下來,想要拉住她的衣衫問個究竟。
明明如此不待見,幹嘛還要為我引路。手指擦過錦衣,一瞬錯別,就如同失去力道的拳擊手,沸騰的血液無從發洩。我聽着她逐漸遠去的腳步,心頭一慌,趕緊跟上去。
前方隐約有亮光,地道終于到了盡頭。
一間灰暗四方的小屋,備有簡單的桌椅茶水,四處落滿灰塵,盡頭有一扇鐵門。牆壁上引着古燈,是獸身銅紋青燈,古老的燈紋在星星點點的燈光下,透露猙獰之氣。
檀香突然捏起一根銀針,毫不留情的向宋绫紮去,待銀針出了宋绫體內,又向我逼來。這一切變化,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我不敢相信。
同為姑娘,怎麽人家靜若處子、動如脫兔,而我就靜若矬子,動如瘋豬。
銀針入身,我抽了口氣,當下準備暴斃在這。
“你這是做什麽?”檀香見我僵着身子一動不動,別提有多驚訝。
我老老實實的說,“寧可站着死,也不躺着死。我也不央求什麽了,只希望你能告訴我事實,也不枉死在你手上。”
“那也得等到你死了再說。”她冷笑,一片薄唇犀利如刀子,“你莫不是以為,剛才我企圖害你?我若是再狠上半顆心,就該任由障氣将你毒死!”
竟是這樣。
暗道長年封閉,便有些障氣衍生,滞留在暗道中,久久不能散去。檀香用銀針刺向我和宋绫,是想排出不小心吸進的障氣。此時的宋绫,雖然因失血而臉色蒼白,但也沒有昏眩,一雙眼睛時睜時閉,僅僅是虛弱的講不出話來。
我接過宋绫的另一邊,為檀香減輕些重量,不由的道:“是我錯怪了你。”
我和檀香将宋绫安置在椅子上,背靠着簡陋的桌子。輕手輕腳之際,檀香随身攜帶的銀針包掉在地上,纖細的數枚銀針灑落,于昏暗的四方屋裏清晰可見。
她慌忙撿拾,臉上的焦灼是我至今未曾看到過,像是失掉珍寶,又像是孤獨無依。
突然一聲巨響,四方屋劇烈的震動,岩石崩塌,土灰剝落。整個地道都在搖搖欲倒,被山石擠壓得變形。灰塵彌漫視線,本來打算在這停歇一時,等院落的人走幹淨,再折返出去。
可是情形如此危機,不得不逃往四方屋盡頭的鐵門後。
我要拉起檀香,讓她放棄銀針。檀香卻執拗的搖頭,說什麽也要撿拾盡才走。一顆碎石子彈起,砸中腳踝,火辣辣的疼。我咬緊牙,趕緊低頭一起撿拾,只覺得入手的銀針冰涼,帶有刺骨的痛感。
還剩一根,堪堪在宋绫腳邊。
一雙素手将其拾起,滿臉細密的汗,沾了不少塵土。
如果不是她踹着粗氣,真不敢相信這是宋绫。事情發展的有些詭異,按理說,檀香、宋绫和我,三人相互仇恨,此刻竟會成這副局面。
三個女人一臺戲,古人誠不欺我無知。
我們三人被碎石子砸得傷痕累累,好在有驚無險,在山石徹底封住四方屋之前,進到了鐵門後。
眼前的景象,讓人大吃一驚。
數不清的森森白骨,疊成數堆山丘。殘破的斷兵斷刃,在沉浸着暗光。一切就像刀光劍影後的沙場祭禮,彌漫着磨血砺骨的慘狀,猶如森羅鬼域,讓人毛骨悚然。
背後還在山搖地晃,我回頭一看,只見鐵門被萬重機關鎖住,只可進來,不可出去。就連這個堆滿白骨的房間,也是堅不可摧,不受影響。我沒見過如此繁多的白骨,兩腿有些飄忽,心裏砰砰作響,想立馬逃出這間屋子。
檀香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幾步,得知後路已被完全封死,絕望蔓延開來。不知是誰起的頭,三人相繼的嘔吐。
一個醫官女徒,一個宋家千金,一個穿越過客。
如今被困在森羅鬼域裏,任誰都無法立刻接受。等到胃裏吐空,嘔吐聲在空蕩的回聲中止住,總算能平靜下來。
宋绫倚着牆壁,身子愈發虛弱,黛眉虛眸,仿佛随時都會倒下。
檀香皺眉,輕彎蓮腰,喃喃的道:“這些屍骨裏,有山野的粗漢,也有功力深厚者,死了約有兩年。只是死時十分幹淨利落,連過多的傷痕都無,完全是一招致死。”
“這麽多的人都是一招致死,那殺人者該有通天的本事了。”我四處探查,确定暫無危險後,這才放心下來。尋了個幹淨的地方,慢慢坐下。身上不光是疼,還有種疲憊至極的感覺,使我再也堅持不住。
檀香點頭,沒再說什麽,只是小心的擦拭銀針包。
秀手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口子,猙獰而又醜陋,拂去塵土的時候,卻是難掩的溫柔。我清晰的看見她的眸間溢水,好看的像是人間四月花,即便是狼狽一片,也不能改變她的好看。這樣的好看,竟是對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銀針包。
她了然我的困惑,笑得跟從前一樣,“這副北寒針是公子送的。”
原來是他送的。
也只有他送的,才會讓她傾心珍藏。
“五年前,我初見公子,那時大雪紛飛,銀裝素裹,他便如一片雪花寧靜獨立。我還記得公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溫溫的牽着我的手,從漫天雪地走出,給了我除雪白天地以外的真實世界。我雖不喜,但有公子,便也不懼。”
她清雅的嗓音仿佛能穿透山腹,一點點将我帶入她的記憶,心裏有絲絲寥寥的酸楚。
五年前,白端牽了她。
五年前,我丢了葉莫。
兩張面孔交錯,讓我分不清楚。
狠狠的搖頭,甩開胡思亂想,安安靜靜的聽着檀香繼續說。
“我被帶到師父那,跟随師父學習醫道,只盼每年能見他一面,日子倒也過得安妥。你知道嗎?心念一人,一眼望穿。我喜歡公子,深種在心,不是你說‘不可以’,我便能不喜歡的。”
原來她還記得我對她說的‘不可以’。
我坐在地上,此刻瞧着森羅白骨,也惡心不起來了。隔霧看花,隔世尋覓,我所追尋的,不過是将自個卑微的心填滿。
用一個‘白端’去填一個‘葉莫’。難怪白端會想致我于死地。
細微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屋裏清楚萬分。山體一直沒有停止搖晃,相對于外面的亂石橫飛,這裏的安靜更顯詭異。
幾經無話,沉默已久,宋绫忽然對我道:“你認識林軒?”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蟲子頗多,還請親們評論指正。
☆、-21-白發谪仙
沒想到宋绫竟會認識林軒。
本以為林軒來到這世界,到最後都沒人為他鳴不平,想來也是一直孤獨無依着,唯有那個叫羅羅的姑娘和他相識。然而驅傩節那晚,林軒說他知道傩教的秘密。這個秘密讓林軒被當作傩鬼滅口處死,直到死前的那刻,也沒能從他嘴裏吐露出來。
我挑了挑眉,問宋绫:“這麽說來,你也是認識林軒的?”
“林軒是兩個月前,我和宋羅救回來的。”她咬了咬唇,單薄的唇瓣,滲出血花來,“他死的時候······有沒有提到我?”
我回憶起那夜發生的事,慘烈的一幕幕浮現腦海,有昭然的紅光,有凄楚的叫喊,有一個異鄉人死去。他用瘦如白骨的手,大力的攥緊我,十指深入血肉,口中的蒼涼不絕于耳。
“傩教害我至此,害羅羅身亡,囚困衆生為其賣命。日後你若有所建業,定要我報仇恥恨。”
“我不可以白死去。你需記得!你需記得!”
“他們說我們是天譴,是萬惡不赦的傩鬼,是傾回可恥的怪物。”
這些話語絞着我的神經,稍稍想起,便是極大的觸動。我來這裏,從未想過有所建業,只想早早了事,回到阿真的身邊。可是從九重天上掉落的那刻起,就注定我們是傾回不容的傩鬼,是萬人坑殺的天譴,一旦被人知曉過往,必定是板上的魚肉,只等着入腹的時候。
就像現在,我仍不知道她們口中的‘他’,到底是那哪位尊神?
見我半天不答,宋绫問道:“我只想知道他······”
我回過神來,緊緊的盯着她,想找出蛛絲馬跡。可她臉上除了濃濃的哀傷,便再無其他。那種哀傷像是濃酒稠湯,讓人不敢直視,生怕被溺斃在裏。
“他只提到‘羅羅’二字。”我思索了半天,還是打算告訴她實話。
宋绫聽到這,本就蒼白的臉,霎時毫無血色,如果不是她劇烈起伏的胸膛,還以為她死去已久。她扯着身上的黑色緊衣,發絲完全攏起,襯托着眉眼幹淨。那彎彎的秀眉下,一雙緊致的眸子,是那麽的哀痛。
很久,她才緩緩的道:“與其漠然,不如恨我。哪怕是一句怨恨的話,也好過這般。”
“那你為何不去救他!他受傩教鞭笞的時候,你在哪!他被百蟲噬足的時候,你在哪!他要被剖殺祭神的時候,你又在哪!你讓他如何不漠視你!”憤怒淹沒了理智,我咬牙切齒,一直想到林軒臨死前的慘狀,渾身像是被抽打後的滾燙。
宋绫苦笑,“不是不救···是救不了···”她将手裏的衣衫松開,上面的褶皺如同歲月的紋路,“他與宋羅情投意合,在得知她被選為傩女後,性情大變,二人逃至山崖,卻遇到鳳凰回程。宋羅被罡風卷入,不慎掉落山崖。林軒本可以逃,可直到家丁和傩徒趕到,他仍舊在那跪着。”
我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從愛人到痛失,他經歷着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
林軒和宋羅何其無辜。
傩女向來九死一生,人們瘋狂崇敬傩教,可林軒再明白不過了。他帶宋羅逃走,也是想搏個平穩安康。然而傩神弄人,終究害得宋羅沒了性命。
林軒的事,我弄個明白。可自己遭算計的事,還遲遲沒有答案。驅傩節的一夜,仿佛在嘲諷我的無知,在滿眼火光背後,又有怎樣的天羅地網,待我懵懂闖入。
依稀記得,宋绫藏身的假山後,有一片熟悉的衣角。當時走得太急,還沒等看清,就被人擁上傩祠前的木臺上。那一片衣角,也被我無視的幹淨。此刻想起,頓時覺得她們口中的‘他’,就躲在假山後面。
連同在傩祠昏迷前,聽到的那段對話,也是‘他’與宋绫的。
門外的山搖地動停了下來,這扇門在這麽大的聲中,也是紋絲不動。堅固的像是天府的牢獄,困養着數不清的殘兵骨骸。
進的來,出不去。
歇息一時,我和檀香分頭尋找其他的出口。避開堆疊的骨山,我們分為兩路,分別向兩邊摸去。
屋子上的石壁刻畫繁多,深深的紋絡經年不褪,無不是一個言笑晏晏的美人兒。她先是一身青衫羅紗,發散兩肩,抱着一把半身的長劍,或是酣睡,或是逗弄。等到越過骨山,刻紋越發的簡單,卻一筆深入天荒。她甲胄纏身,長劍束腰,以一種蒼涼的姿态,站在九天之上,像是遠眺,又像是凝視。
昔日無知少女,今朝鐵血女将,用半生的蒼涼去懷念半生的青澀。
我和檀香會和在骨山後的另一面石壁。
宋绫因為身體虛弱,得要休息一時,才能走過來。
眼前這面石壁上,空蕩無疑,別說是刻畫,連血漬都沒能沾上幾分。正是這樣素潔,才想的有些不可思議。一路上的石壁,或多或少都會濺上血花,數百人的屍骨,不可能滴血不留。然而,這副石壁,就是詭異到片塵不染的程度。
我和檀香面面相觑,用手背扣着石壁,入膚帶有一絲刺骨的冰涼,這種寒意很是熟悉。
“這後面怕是出口了。”檀香皺眉道。
我再同意不過,在她眼皮底下撿起一把略完整的長劍,狠狠的向牆壁刺去。牆壁結實無比,震麻了我的雙手,長劍脫手而出,剛巧墜到跟來的宋绫的腳邊。
她晃了下孱弱的身子,冷汗直冒,“姑娘對我有何不滿?”
其實我對她,還真的有很多不滿,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走到牆壁前,細加的瞅着,終于想起這寒意為何如此熟悉。牆壁分布着數個小孔,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
我指着檀香收拾起來的銀針包道:“如果我猜的無錯,今夜之事又是一場局。你的銀針恐怕就能解開石壁。”
檀香手裏的銀針,是白端贈與的。
——稱為北寒針。
北寒有四品,分別被白端贈給四人。狗兒曾說:北寒四品,通體寒意。入膚通骨,入石三分。是世上難得的瑰寶。
所謂難得,便是其他人無法擁有的。如果檀香手裏的北寒針,是打開這面牆壁的關鍵。那将我們三人聚集在這的人,恐怕策劃了許久,容不得有半分差池,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步入,連門外的落石也不過是用來逼迫的。
檀香猶豫了一下,捏着北寒針的手,不停的顫抖。她惶恐的道:“北寒針若能打開石壁,那石壁後又是什麽?這裏屍骨遍地,得不到安息。此針一入,怕是我們也要變成下一具白骨了。”
石壁後面,到底是什麽?
我和宋绫分別捏了幾根北寒針,尋找着分散開來的小孔,不一會兒就将其全部沒入石壁。如同開啓了玄機,石壁劇烈的震動着,緩緩的打開。我下意識的往後退,在漸漸透露出的縫隙間,一個僅有束光亮的房間呈現在眼前。
昏暗灰蒙的塵揚傾屑下,天窗裏的那束日光,成了唯一能照亮一方的清輝。
似有鐵鏈響動,一道淡漠的聲音兼并而來,“何人?”
那一聲聽不出情緒,仿佛紅塵世間,都與他毫無關系。這樣近乎冷漠的聲音,卻沒有蒼涼之意,反而越顯蒼勁。我被這聲音蠱惑,情不自禁的移動腳步,堪堪踏進狹隘的屋裏。
等看清眼前,幾乎屏住呼吸。
數十道手臂粗的鐵鏈,交織縱橫在整個空間,集中鎖縛着一人。有些鐵鏈不但鎖身,就連骨肉也被穿個正着,凝結透徹的血痂像是滴血的紅瑪瑙,在他精瘦潔淨的身體上,開出朵朵妖豔之花。
他神色清貴,不識煙火,美得殊榮,俊得異樣。一頭銀絲的發散亂于肩,就這樣似看非看着,被陽光渲染下的五官上,連一絲異樣的情緒都沒有表露。好似鐵鏈加諸,鎖身鎖骨,都會随之雲淡風輕。
一個可怕的人,不是對別人殘忍,而是對自己殘忍。
這樣漠然自身的男子,是我頭回所見的存在。
我僵硬着身子,生怕呼吸間的污濁亵渎了谪仙的他。檀香和宋绫見我呆立,疑惑的往前幾步,待瞧見這副景象,不經驚呼出聲。饒是再有定力的人,都會被這一幕吓到,也就我反應慢了稍許,想叫沒來得及叫出來。
這一遭,長了不少見識。
他微微的動了下,鐵鏈遭受牽連,一個屋子全是響動。
我慌忙商量道:“咱還是別亂動了。常言道:拖家帶口。您是拖鏈帶鎖的,同為生計不容易,我也能明白一些。誤闖了您的‘閨閣’,十分不好意思。道歉的話也就不多說了,我們現在立馬用行動表示。”
說完,轉身推着檀香和宋绫往外走。
沒等走兩步,一股大力将我吸過去。眼見她二人離得越來越遠,心裏的便絕望到了極點。外面堆山的屍骨,數十條鐵鏈鎖着的男子,一切再清楚不過。我若是落到他手裏,長眠于此不在話下。
身後觸及到陌生的體溫,帶着涼寒薄情,冷得我打個激靈。他用手遮住我的頭頂,突然停下動作,語氣略顯遲疑,“勾陣?”
勾陣?
這詞我倒是熟。穿越以後,沒少聽到。
我組織好語言,免得惹惱了他,“大神,您認識我?”人在魔爪下,不得不低頭。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
☆、-22-何為大神
何為大神?
神乎其神也。
但凡比及不了,或是不敢與之抗衡的,都可以尊稱一聲‘大神’。
我萬分信仰的是,只要誠心誠意,哪怕大神也能被打動。好在大神讓我認清了現實的殘酷,帶我回顧了下過去的悲慘歷史,萬分肆意的磨滅了我的一顆小心髒。
他緩緩的道:“勾陣現世,并非好事。”說得那叫一個淡漠出塵,仿佛一片塵埃也沒入不了他眼中。這樣無喜無怒,雲淡風輕,我看不見他的神情,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唯有背後的觸感,還在提醒着:
——他就在這。
手腕被抓的酸麻,我不敢亂動,只好冷靜的道:“我不是什麽勾陣。大神怕是認錯了,不知您有何指教?”
只聽鐵鏈響動幾聲,一雙手就按在我頭頂。手心的溫度炙熱難耐,像是要化骨化神,将我拿捏的穩妥,幾乎連呼吸都能一把禁锢住。我閉上眼,整個人都在繃緊。來到傾回兩月有餘,遇到過種種事端,從未有一刻是這樣的害怕無助。
僅僅是一雙手,就能遮住我的半邊天,要是他想對我下手,不知道該死多少回。
“勾陣,你失了心緒。古府竟将你拆魂拆骨,眼下的你遠遠不是昔日的神将。”許久他才淡淡的道:“然而越是如此,越會禍亂傾回。鳳血種脈?我倒是小瞧了那只鳳凰,連這樣的珍血都敢給與你。”
雖然猜到七七八八,眼下聽他這麽一說,更加肯定了先前的想法。
這鳳血種脈的所得,應該是初來傾回的時候,将那只鳳凰咬了正着的緣故。當時鳳火燒身,幾乎魂飛魄散,倒也是塞甕失馬之事。賜我不死身,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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