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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而逃,卻一頭撞到塊青石板上,眼冒金星,額頭溫熱。我揉着腦袋,感嘆世事要不順起來,就一個勁的不順,氣得擡腳就要給它一腳。待看個清楚,呼吸就像被扼住了似的,怎麽推磨它,也是梗在那。
青石板上明明铮铮刻有一行字。
——公子六出。
狗兒竟說東方有希望?簡直可笑,這哪是希望,分明是懸在頭頂的利刃!
一別有月,相見兩境。
生死難測,禍兮在天。
我跪在青石碑前,雙手挖着土,一捧一捧的撂到旁邊。手下忽然摸到冰冷的物什,玉手冷凝,肉削骨節。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不知道是忘了呼吸,還是沒了呼吸,只是捧着這只□□的手,背靠青碑,跪于黃土。
“六出已死,留你何用。”
兀地,大手拍下,腦殼微震,一股股鮮血順着面頰流下來,眼前一片血紅,樹梢是紅的,花鳥是紅的,石碑是紅的。紅的喜慶,比喪白來的好看。
“歌兒,住手!”有人低呵。
“傾回上下都尋不到您蹤跡,真是藏得甚好。師父,此下總算舍得現身了。”
來人未有應答。一縷白發垂在發角,應風着揚起,擦過我滿是鮮血的臉,緩緩的道:“勾陣·······”
我問:“我會死嗎?”
“勾陣不死。”大神回。
我嘆,“那太可惜了。”
“跟我走吧。”
“能去哪?”
“去簡山,不入世。”
我呵呵的笑,如癡一般,“聽過黃山、泰山,就是沒聽過什麽簡山。我連長白山所謂的雲頂天宮都沒去過,現在哪還稀得去這破山。”
“兇将勾陣,主殺戮,滅人性。若不入世,方可了斷罪惡。一旦入世,殺絕四起。”他淡漠如初。
“您不是傾回将軍嗎?大尾巴裝什麽小白兔,裝也好歹戴個兔耳朵。您忘記是怎麽當着我的面殺宋绫了嗎?”
“她的命,須如此。”
我放下手中的殘骨,就沖他冷笑,“假學道,爛理論。我只信殺人償命,罪有應得。”
大神挺身而立,白發銀絲,神色依舊清貴出塵。旁邊邪虐俊美的人,身着明黃衣,亦是滿臉的不屑,手上留有點點血跡,勾勒的劍眉更加鋒利,正緊翹的望來,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兩個都是一身殺氣。
前一個殺得脫俗如仙,後一個殺得宛若魔主。
我不再理他們,重新将屍骨蓋了起來,恢複原樣,捶着肩膀,繼續向東邊走去。
沒人阻止,沒人追來。
夕陽幾乎沉入地平線,地面上紅得焦灼,影子在不斷的拉長,仿佛是亭亭玉立的真人,拼命掙紮,卻在某一刻某一點,戛然斷去。泛藍的天空正轉入黑幕,黃昏已去,夜晚降臨。我安安靜靜,覺得生死又開始不痛不癢起來。
一個多月的陰差陽錯和折磨陷害,狗兒不再是血氣方剛的小青年,檀香不再是羞澀溫柔的俏佳人,白端不再是腹黑謙和的大公子,我不再是奇葩跳脫的穿越女。而今塵埃落定下,一個青冢,兩個灰飛,還有我這個孤魂野鬼。
遠處有燈光傳來,不知是哪戶人家。為了能留有全屍,我拖着半殘的身子,努力的向燈光走去,腳步機械。
潑墨晚空,燈光大亮。
我像闖入桃花林的孤鬼,被萬木桃失勾住了腳步。桃花樹風流昭昭疊如叢,桃花瓣柔情嬌嬌懸作空,花香肆意,花枝招展,襯的是朗空明月銀輝俱散,作的是枝畔小盞歌盡燈慵。
誠然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南風·桃夭》
中央最大的桃花樹,盞盞小燈挂滿枝桠,一道身影倚在枝上,晃着手裏的瓷酒杯,藍色衣邊遙遙挂枝,正是一株桃花點作花腳,和雪花六棱相映生輝。
你知道失去一件珍寶的悲嗎?
你知道找回這件珍寶的喜嗎?
我毫無顧忌的跑過去,腳下步履急急,眼下桃花顫顫。卻猝不及防,在他臉皮底下摔了個跟頭,一頭紮進草地裏。
樹上美人莞爾,“我的小貓兒,這見面禮也太過豐厚。許久未見,竟還像以前一樣能折騰。”
他調笑如初,我滿面淚流。
心裏裝有許多許多的情感。有欣喜若狂,有悵然若失,有柳暗花明,又有滿腹委屈。那麽多天的擔驚受怕,無數次應證了他的死亡,就是那青冢白骨,也着實狠狠剜透心。我求死不成,求生乏力,哪怕是遭折磨、遭背叛、遭算計,也情願承受。
唯獨他的死亡,是永世不敢相信的。
從最初檀香的口中,到最後狗兒的話語,我都不去相信,縱使是刀架在脖上,風劈在臉上,只要一個不見到他的屍骨,仍抱有一刻的希望。
當見到那只腐肉白骨交織的手,那一刻跌進煉獄,備受煎熬,死生不能,甚至想過和他一同死去。若我再決絕些,此時還能否再見到他?
情深不能應,哀腸裁剪許。
桃花經寒摧,有情縱無情。
公子啊,你究竟把我當作何?
他從樹上躍下,長袖輕舞,藍衣明淨,幾步走到我身岸,看我哭得是花貓撓臉,久久不能停。他屈身而蹲,溫和淺笑,“看來小貓兒是不認得我了,這才幾日,陌生的很。”見我仍在哭,又頗為無奈,“哭甚,好端端的不是在這嗎?”
我氣惱,在草叢裏順地打滾,誓把潑皮進行到底。
白端伸出骨節修長的玉手,按住我額頭,一點點的用袖口擦拭我臉上的血痕,深藍色的衣角被血污染得通透,雪花六棱也成妖豔的紅。他緩緩的俯下身,離我越來越近。時隔數日,終于又聞到他身上幹淨的水味,有如清泉,滋潤幹渴的內心。
一寸寸貼近。
一許許貼心。
以頭碰頭,以發纏發,就這麽将溫涼的額頭抵着我的額頭,呼吸間散發出淡淡的酒氣,香甜醉人,讓人急于一飲。只聽他輕輕的說,“委屈你了,是我不好。”
什麽也沒有這話來得溫柔,仿佛是一粒種子紮根心中,不停的萌發,不停的伸展,要結出絕豔的花。我使勁的摟住他,像是找到港灣的船,一刻也不敢放手。
離鄉千裏,異域時空。
他是我駐紮的根。
若連根拔起,就是毀了我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
☆、-26-如夢初醒
此刻重逢--
應是花好月圓情景交融之說,本該如膠似漆濃情蜜意則個,可是我天生獨煞風景,每每都落得一鼻子灰的下場。
眨眨眼,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白端挑着眉,萬分無奈道:“萬般拖延也堵不住你的嘴,到底讓你問了出來。”
我非常不滿。人之好奇,本就天性。之前被情感沖了腦子,倒不想破壞風景。可也不能總被瞞着,心中抱定該死之人,竟在這活蹦亂跳張燈結彩,換誰折騰一圈,也必定受不住。
我倆額角親密,耳鬓厮磨,眼神卻開始絲毫不相讓。
先前暧昧濡濕的酒香,不知不覺淡了去,換成轉秋的微涼,在簇簇桃花染面中,一抹異樣的情緒蔓延開。他眼中又流露出幽藍色,仿佛是萬年的寒玉冰魄,帶着熟悉而驚懼的氣息,看似淡然無波,卻像深海狂湧,害得我怔愣了半刻,只顧緊緊的盯着。
“就這麽想知道?”白端徐徐的問,頓時收回額頭,冰涼的空氣侵襲過來,讓我很不适應。這樣眉眼清遠的望來,害得我結結巴巴,一時想不出回應。
他笑容溫和,牽着我來到最大的桃樹下。
高聳淩霄,枝葉繁茂,桃朱葉翠,小盞朦胧。稍有微風輕撫,簇簇桃花蕩漾,如同粉色的疊浪,牽引目光。白端取下最近的一盞小燈,方形小巧,燈面幹淨,我很是喜歡。他不疾不徐,緩緩吹滅,小燈還沒掙紮幾下,就滅了燈芯,暗了身子。
我可惜的道:“亮着多好看,何苦将它吹滅。”
“為了給家貓照亮來路,它也算生得其所,眼下貓尋了回來,就讓它功德圓滿罷。”他輕飄飄的道:“貓兒,可願一同滅了?”
心裏溫熱的不行,原來這百盞小燈是他刻意為我點的,于是樂呵的點頭,緊接着吹滅一盞遞給他。不大會兒功夫,靠近的小燈都被取下了去,唯有上面枝杈挂着的,還在風中搖擺。我當仁不讓,脫去鞋子,爬往樹上。
以前,家門前的泡桐樹沒少被攀過,折騰的老樹芽子掉落好幾根。
站在他先前坐過的枝丫上,翹着身子将吹滅的燈盞,提給樹下的他。白端玉手接過,像先前一樣整齊的放着。沒多時,我便橫掃枝頭,也還剩手中最後一盞。待我鼓足氣要吹滅時,白端制止,讓我先遞給他就好。
我疑惑不解,“留着這盞幹嘛,反正月色正濃,我們也無須照亮。”
他款款的說,“留你安睡。”
原來他早知道。
自十三歲失去葉莫後,每晚沒有燈光照亮,怎樣也無法入睡。既然如此知曉我,那些在大溝寨的日日夜夜裏,沒有燈照,沒有月光,為何不早點迎我回來?白端?六出?公子?眼前熟悉的人,到底會是誰?這人做盡一切溫柔事,奈何此心獨獨與我背離。
我蹲在樹上,花落滿頭,心裏蒼涼不堪,幾乎請求的道:“白端,我什麽都不是。這些日子生不如死,沒一刻有活着的樣,狗兒檀香也都死在鳳火中,除了你,眼下的我,一無所有。即便如此,你還要一直瞞我嗎?”
他拈着掉落的一枚桃花,目光沉斂,暗藍幽晦,“何必要追根究底,貓兒還是貓兒不好嗎?”
“遠沒有結束,你休要騙我。以後的事我可以不提前預知,然而發生過的事我須得清楚。前戲一清二白,我都喜愛。後戲裝聾作啞,我更熱愛。”我反駁着。
他要接過我手上的燈盞,我攥緊繩線誓不卻退。
滿林的桃花以幾乎不可能的速度在凋零。
不到片刻。
我所在的桃樹都已凋謝過半。
“你若這麽想,我便告訴你。”他最終收回手,沒了笑意,沉沉的問:“你可聽說過山陰六地?”
我搖搖頭。
倒是聽說過山陰公主劉楚玉,她掠盡男色,家中面首無數。以前我還對蘇涔揚言要包養各種美色,以後一衆面首皆由他管。
蘇涔嘆氣,“你有這個豪言壯志是好的,如果不是我早知道你沒這個出息,恐怕真的會被你感動也不一定。先不說別的,你覺得我同意了,阿真能同意嗎?”
想當年年少無知,被所有愛情中最美好的‘青梅竹馬’四個字騙給了蘇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蘇涔先下手的是阿真。
小學就嫌我‘呆若木雞,逗如二逼’,和阿真正好相反。有天他站在樓下,拿着一個星期寫了三行的詩對阿真大聲朗讀,“小真真,讓我伴你罷,街上棉花糖好了!”還是看了冰心奶奶的《繁星o春水》,原詩是‘小松樹,容我伴你罷,山上白雲深了’。據說他改了很久,費盡心思,才改出了這篇大作。
我在陽臺拍手鼓掌,覺得他真是勇氣可嘉。
阿真嘲諷,回着,“你進,或者不進來。門就在那裏。不開不關。永遠別進來。或者。讓我一腳踢滾出去。”阿真就喜歡倉央嘉措的詩,迷他幾乎迷到了極點,尤其那兩首《見或不見》《最好不相見》,還找人裱在了床頭,早晚念一遍。
她說,要嫁給一個不負如來不負卿的人。
我無語,蘇涔失望。我和蘇涔想阿真定是腦子燒壞了,好端端的一定要嫁給和尚,還是個博愛的和尚。
阿真在知道我們的擔憂後,在廚房拿着鏟子半天愣神,在讓一鍋菜糊了後,這才對葉莫抱怨,“我就是再聰明再能幹,天天和這兩人相處,也好不到哪去。”
葉莫淺笑。
--這是很早很早以前。
我正沉浸回憶,忽然額角疼痛,受到驚吓大喊,“葉莫!”
“哦?誰是葉莫?”白端眯着雙眼,狀如薄月,一襲藍衣俊俏溫和,相似的五官令人恍惚,若不是他手上拎了盞小燈,真以為讓人分辨不清。
我情不自禁的舒緩眉間,簡短的答,“他是我爹。”葉莫比我們大十四歲,真算得上是半個爹爹。我曾為這個年齡差距而痛苦不已,卻無法跟任何人述說苦悶。
“原來貓兒姓葉。”他勾着嘴角,平靜無瀾,松開手中的小燈,任它零落在地。
“我叫葉子。”
--葉莫之子
深刻的提醒着自己。
白端細膩的輪廓被月色勾勒的分外清晰,飄然而來,将我半擁入懷。僅是如此,我依舊能感覺的到他的溫度,不是熱烈如火,不是寒冷如冰,是閑閑淡淡的溫潤。他擡手一揮,桃花紛飛,只剩光禿禿的樹幹,再也不似原先的熱鬧。
我看着光禿禿的樹幹,恍然醒轉。
從來只聞桃花三月,這十月中旬哪裏來得桃花林。
我問:“你早知道狗兒是傩教乾主?”
他道:“傩教有十二教首,八大域主,四大殿主,兩個副教,唯一傩主。狗兒藏在身邊兩年,一直無甚纰漏,我也沒機會點破。這次因你是山陰地的鑰匙,他急于求得,方才暴露。”
他緩緩道來,之後我終于明白山陰地到底為何--
古有酆都山,位于北方癸地。故東北為鬼神,死氣之根。山高二千六百裏,周回三百裏,其山洞元在山之下,周回一萬五千裏。上下并有鬼神宮室,山有六宮,洞中又有六宮。一宮周回千裏,是為六天鬼神之宮。
纣絕陰天宮,泰殺諒事宗天宮,明晨耐犯武城天宮,恬照罪氣天宮,宗靈七非天宮,敢司連宛屢天宮--這就是所謂的山陰六地。
相聞山陰地是卿回上神的神藏地。
一年前傩教傳有有箴言:天譴将星現,山陰離世啓。說的是天譴和将星現世後,關閉的山陰地和離世海便會相繼開啓。
“原來我竟是進入山陰地的關鍵。”我冷笑,直直的跳下樹,一個不小心穩崴了腳。
他跟着而來,就這麽看着我,沒有上前,沒有退後,只是淡漠的道:“縱使再生氣,也不該傷自己的身骨,我不會對這樣的貓兒,施以任何援手。”
我覺得桃花謝得跟我的心一樣快。
“公子啊,你布這一局前,可曾想過我會死在傩祠?就是不死在傩祠,大溝寨裏也得九死一生。就是活出大溝寨,你現在還不想讓我死嗎?”
“貓兒······”他皺着眉頭。
“即使我死了,那也只是你的一個敗筆。你擺擺手,大可以不帶走我這一片灰塵。現在你回來,好好的站在我面前,為我變花,為我結燈,這又是為了什麽?”
他語氣尤為殘酷,還不如鞭打來得痛快,“你不會死,我需要你。”
“砸了山裏暗道的人是你?”
“是。”
“利用檀香救人的人是你?”
“是。”
“招來鳳凰燒寨的人是你?”
“是。”
我一頭撲入他的懷裏,膩着他的味道,柔柔的對他笑,心裏墜入冰窖。就在剛才,還為了一朵花、一盞燈而感動。可是頃刻間,花散了,燈滅了。
那人壞了呢?
他抱緊我,圈箍着我的腰身,控制着我的動作,平靜如初,沒有驚痕,道:“與我一同,我需要你。”
是的,我是肉食,你需要我,他需要我,她需要我。
那我需要誰?
我反手抱住他,用兩個月來最誠懇最卑微的聲音,道,“公子說的是,奴婢皆聽您的。還望公子能每日鹹魚瘦肉暖暖心,奴婢怕心涼到底了,半路死掉,壞了您的大事可不成。”
“若是我餓了呢?”他的手緊了緊。
我推開白端的禁锢,绾了绾額前的粗末碎發,随後端端莊莊的微低頭輕蹲身,謙卑的答,“公子可真是說笑了,奴婢怎敢讓您餓着,就是割了奴婢的貓肉,也定要讓您吃得舒适安樂,享得幸福康健。”
許久。
他回,“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百在此感激。
☆、-27-殺一從十
山陰地位于東北方,我們朝着山陰地駛去,從巽州進入到了乾州。
一路上,陸續有形色匆忙的人趁着夜色焦急的趕路,或是帶有欣喜,或是帶有煞氣,幾日下來不減反增。有時連白端都要避上一避,我只好問他這些人為何匆忙。
白端漫不經心的回道:“你又有些不老實了,還沒安穩幾天,問東問西的毛病又出了來。且不說我不想答你,就算答了你,你知道了又怎樣。別告訴你還有什麽絕妙奇招沒使出來。”
我覺得他把我小瞧了。
吃一塹長一智,誰說我不可以有長足的進步。
我不屑的道:“公子說的對極。”
他像是遇到一件好笑的事,摸着我已長長不少的發,笑容莞爾,“你不必拘束着自己說着些體面話給我聽。我并不希望你這般乖巧,你不是檀香。”
我沉默了。
她愛你可以連生死榮辱都不顧。可是我做不到。我還有阿真,還有蘇涔,還有那麽多同學,我得找到他們,一群人的颠沛總比一個人的流離好過的多。
白端從車廂裏取出一件大衣蓋在我身上,囑咐着,“明日就要進城,雖說仍是個小城,但交通阡陌,很多人都選往那做休息點。人多混雜,便于隐身。”
我同意,“進城後,公子還是公子,奴婢便是奴才。這副樣貌,裝成男子,還能少點質疑.”
“你能這麽想,便是好的。”
晚上的風很大,帶着入寒的涼意,痛得直打哆嗦。實在冷得受不起,我靠着白端的肩膀昏昏沉沉起來。
林中一時有了動靜。
我們的馬車因停在靠近山路的林子裏,倒不怕有山野猛獸突然竄出。可是這年頭,人可比野獸可怕的多,尤其是現在都趕往山陰地的時期,不得不多加防範。
我剛想站起四處張望,就被白端一把拉下。他安撫我連日來毛躁不安的心,說來的是自己人。
從林中閃出一道黑影。樸素的五官,平庸的身材,唯有氣質像暗湧的江水,讓人很是記住。
那人半跪地上,麻粗布的衣上絲線細密,雖是麻粗布,也是相當考究。他恭恭敬敬的對白端道:“公子,屬下被狗兒騙去別地,一朝與公子錯開,還望公子懲罰。”
白端溫和疏離,神态清貴,“之前我并未讓你防備狗兒,你自然不知他是傩教乾主。雖說耽擱了些日子,但眼下你倒也找了過來。只是,若有下次···”他眸中一轉,雙眸幽邃。
一見他露出這種表情,我便心悸起來。
那人沉聲,“從十明白。從十腦子愚笨,但也是衷心之人。公子大可不必費心屬下,如若還有下次,從十必絕死在您面前,獻出忠誠,以報公子知遇。”
白端點點頭,一派溫和好公子的模樣。
他看我惶恐的往外移了好多,只得無奈的将身上的大衣全給我裹了去。我裹着兩件大衣,還是覺得心裏冷的厲害。思索半天,忍不住問從十,“你叫從十?”
從十答:“正是。”
“你不會是你家第十個孩子吧。”
從十沒有接我的話,看向白端。
白端也是一臉無辜的表情,“這是新來的貓兒。以後就扮作小童,你喚她葉子就是。”
我以為他只是稍稍介紹下。他接着道:“這妮子問你什麽,你皆不答就可。她喜折騰,蹬鼻子,愛上臉。你如果想一路上順利順利少受罪,盡管不去理她。保你活得踏實。”
我氣結。
這不是是變相囚禁我嗎?不讓問。不讓動。我還怎麽過之後的日子,豈不是一路裝聾作啞到底?
我抱怨,“何止啊。合着咱家公子的意思,你得有多遠離我多遠。我天生煞星,克人克命。知道狗兒怎麽死的嗎?那就是被我克死的。你家公子也險些命喪我手,害怕了吧?”
我也不過是在開玩笑。
只見從十不知從何處抽出根細絲,一字一頓的回着,“真是這般,你再金貴,也比不上我家公子的一根發絲。我殺了你,便不辜負公子,也不辜負忘老的交待。”
細光初閃。
白端将揮過來的細絲,擋了回去。
他眼神很是不好,眼狀薄月,淡淡涼氣噴薄而出,“從十,你該死。”
從十毫不屈服,“若真像她說得這般,此女實在留不得。您忘了忘老對您的囑咐嗎?此次入世不得不多加防範,一定要把所有潛在的危險通通扼殺。”
白端淡然,“你知道我尤為喜愛放任危險生長,再一并宰殺時的痛快,這不是你能阻止就阻止的了的。還有既然跟了我,就少拿忘老來壓制我。這是第一次,必定也是最後一次。從十你今日讓我好生失望,你的心亂了。”
從十站在林中,身影略顯枯槁。
忽的。
他細絲一揮,林間數聲慘叫。那叫聲突兀的讓人不敢想象,驚得老林子一片鳥獸争相逃竄,驚醒如水的沉夜。四處跳出來人影,皆是黑布蒙着面,眼瞧躲藏不及,幹脆拼狠而來,紛紛朝着從十撲去。
血光急虐,流光劍影。第一次看人大開殺戒的場面,那些殘痕斷臂看得我眼角抽冷。白端輕靠過來,用手擋住一切殘忍。我在他的手心後大口的喘氣,太陽穴的脈動分外清楚,敲擊着感知。
不知過了多久。
白端寬慰着,“貓兒,好了。你想看的話便看,不想就轉身即走。只是沒人替你成長,你不會永遠平淡安穩。這是你的選擇,看?或不看?”
看?或不看?
我全身顫抖,說不出的恐慌。
是的,沒人能替我擋風擋雨,我若不成長,誰替我成長。
我平複了下心。盡管恐懼沒有随之減少半分,可總算有了面對眼前的勇氣。眼前這雙手,替我遮住一時的血腥,手心前是我,手背後是現實。
緩緩撥開他的手,慘烈映入眼前。
我實在描述不出來這個畫面,只感覺腦海中翻江倒海,疼痛的要死。捏了捏眉心,強使自己鎮定下來,告誡自己:你已不是過去那個白端了。
心中頓時大定。
耳邊,白端輕輕的說,“貓兒,很好。你可知從十為什麽叫從十?”
我搖頭不想聽他解釋,只是心中斑駁點點的緊,一絲一絲抽痛心房,突然覺得整個靈魂騰空出來,它冷靜無情,最重要的是不覺疼痛。
我安靜的道。
“殺一從十。”
白端攬着我,點點清水味湧來,一點點滑過鼻息,以往帶給的是欣喜,現在卻如同利刃,要割碎所有的情感。
我沒法不喜歡現在越發冷漠的自己,就像我沒法不讓渾身血腥的從十走來。
從十靜靜的站在白端面前,平庸安靜的像個過路人。他望着我,手中的細絲不斷晃動,血腥氣不加掩飾,直直襲來。
“你若是還想殺我,那便不必了。即便看到你殺人如麻屍橫遍野的場景,那也不代表下一刻死去的就會輪到我。”我靠在白端的頸下,一點一點的呼吸。很久,冷冷的道:“從十,讓我生,我讓你生。”
其實很多時候人都是自己求死的。我們不願意煎熬,便以理由去逃避,去磨滅自己的意識,拿各種各樣的情景說服自己。
若不想死亡,又怎麽輕易死亡。
從十按捺住,緩緩收起細絲。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身後一片屍體也都不是他殺的。這人看似平庸,卻是極盡冷酷:每殺一人便分以十塊。
——所以才叫從十。
我問白端,“你說山陰地有什麽,讓你們這麽争破頭顱。”
今夜的公子極有耐心,“可知這裏為什麽叫傾回?”見我不想理理睬,他接着往下說,“之所以叫傾回,是因開辟這片荒土的上神便叫卿回,因‘卿’字不好稱名,只好改‘卿’為‘傾’。你去過大溝寨的通道,定是看到過那些畫面的。”
我點頭,“你說得應該是石牆上的畫。當初我們三個琢磨許久,才用北寒針開啓通道。之前其他三面牆上,皆繪有一個女子。她是卿回上神?”
“那人便是卿回上神,而這山陰地就是卿回上神修煉之地,也是神落之地。一年前就有預兆天相會大動,星辰移位,百星點亮。山陰地與離世海将相繼開啓,贈與莫大有緣人。這一路上趕來的人都是垂涎這神跡。”
“星辰大動說的是我們嗎?”
他眯了眯眼,對我搖頭。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從十,心裏了然,不再對這個問題多說。
白端微微俯身将我的大衣系緊,靈巧細致的手,穿梭在我的衣袋,打出個漂亮的蝴蝶結。明明是如此溫暖的畫面,我卻絲毫沒有了怦然心動。
“今個已經結束。明天會更累。時候也不早了,你自己先去車裏睡下,我和從十還有話說。別怕,這裏除了我們,不留其他人。待會兒從十會駕着馬車連夜趕往賢城,你睡你的就是。”他将我耳邊的發絲攏到耳後,指間從容,眉眼如畫。
我乖覺的自己回了去。
半路回頭瞅他們二人,只見白端手裏拿着什麽,正遞給從十。從十臉上大吃一驚,萬分訝異。因離得太遠,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這些。
我當下翻身上車,躲在毛毯裏睡個安穩覺。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後面只會小修,減少詞藻堆積,抱歉。
☆、-28-玉人入塵
來到傾回的第七十日。
一大早就被吵鬧的街市叫賣聲給折騰起來,眼睛一瞥,正看見白端撩開簾子利落的跳下車,我慌忙露頭沖他喊,“公子啊,您這是要去哪啊?”
白端整了整腰帶,擡頭看看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調笑道:“貓兒,你這臉怎麽好生奇怪。”
這怎麽說話呢,人家好歹也是如花少女,穿越前生得平庸,倒也能用大衆詞彙——‘清秀’二字形容。眼下雖然略有傷痕,但大體也能分辨出原有的水靈吧。
‘好生奇怪’這一詞用的真是好生奇怪。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怎麽也不覺得自己開了花。從十默默的從內隔檔裏拿出一片古鏡,還是之前削青絲時的那面。
電視劇裏的古鏡大多是模模糊糊,不像這面小巧雅致清楚透亮。鏡子裏的那個‘我’臉莫名腫得像豬頭,紅腫還泛白,一看就不正常。
氣得我直想摔碎鏡子。
白端挑了挑眉,略作鎮定的問從十,“是不是你對貓兒做的手腳,些記得你幼時學過蠱毒,即便生疏多年,把她弄成這樣也不是難事。”
從十異常老實,“是的。公子,我只是略微用了點。我不殺她,小懲戒一番也不可嗎?”
白端将問題抛向我,“小懲戒一番不可嗎?”
這兩人狼狽為奸,串通一氣,企圖将霸權主義強權政策貫徹到底。我若能忍,都不配當一枚好女戲,就不信自個真鬥不過一只大狐貍和一個狼崽男。
我擺正姿勢,企圖做到寵辱不驚,風雲變幻淡如煙。
這邊姿勢正确,那邊口出真言,“這聽說過九尾狐性狡黠,善變化。沒想到不敵公子您出神入化。奴婢,哦,奴才好是佩服,這狐貍與狼崽結成親家,莫不是應了花好月圓你侬我侬之說?奴才在這恭喜二位兩相好共媚生,只是不知二位彼夜,誰上?誰下啊?”
公子氣勢磅礴,從容不迫,又将此問抛給從十,“誰上?誰下?”真是專業和水泥。
從十長得平庸,可是殺人技術一流,一看就是心理變态至極之輩,本以為會沉默不語,讓我們徒留一陣尴尬,此冷笑話也便到此結束。
哪知這人除了手底有真功夫,舌底功夫也不弱。他很認真的回答,“我上,公子下吧。這等粗勞之事,還是小的去做好,萬萬不能讓公子累着,公子盡管享受就是。”又誠懇的對我道,“瞧你小眉細目的,定是喜愛這事。這些天我們憋得生悶,今夜便容你觀看,你可高興?”
我極為淡定,更為蛋疼,只好再把花球傳給白端,“你可高興?”
“自然高興。倒不如一起雲雨,也弄得三相歡好,如此妙極。”
妙極······
我又開始了一連串的聯想,終究打了個冷顫。都是功力深厚的高人,皆浮雲卷青風的把我給拂了。
白端調笑完,就要往旁邊走去。
我才想起之前所問,再次道:“公子您到底去哪兒?”
“貓兒還不明白嗎?”他眨了眨眼,大為疑惑。
我反而被問蒙了,不知道自己應該明白何。他見我滿腦子漿糊,很溫很暖的道,“你這糊裏糊塗的,先前還能裝模作樣一點,現在又暴露無疑。這不是很好猜嗎?我是把你賣給了從十。”
把我賣給了從十!
這信息量不得不說驚人啊。想不到我白端縱橫奇葩界近二十年,不說的上是奇中之葩,也能被人恭敬的稱一聲‘奇葩有加’。而今對這二人如此情投意合的買賣,只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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