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格桑花開〉壹

? 高原的春天似乎和冰冷的季節沒什麽區別，那片天地從來都不會編織風和日麗，在梅朵的記憶中，永遠都是耐寒的牦牛駝着些不知輕重的東西穿梭在一眼望不到邊的屋脊上。

阿拉貢山的冰雪開始融化了，每年的這個時節都是它生命變遷的開始。當每一束溫暖的陽光與它結合，它便以最柔美的姿态去向遠方，它像時光一樣，是從人們饑渴的眼神中流走的！

1945年，西藏

幾片絢麗的雲彩漂浮在布達拉宮的上空，好像是預先被布置在了那段廣袤的深藍色綢緞上似的。借着不算華貴的日光裹同着自身的光澤映照在格桑梅朵的臉龐，也似乎難以掩蓋少女淡淡的遐想。

每當遠遠的望着匍匐于古道上的人們，梅朵便會愁眉緊鎖，心頭湧起和以往相同的惆悵。那是怎樣一種情景，遠處的期盼和眼前的憧憬無數次的交織在了一起，至少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很少體會到的。

“梅朵！”一聲低沉的聲音劃破了似乎凝結以久的安靜。

梅朵回過頭道：“阿旺師傅好！”并沖他淡淡的微笑，眼神中卻依然洋溢着似水一般的平靜。

被梅朵稱作阿旺師傅的人，是世代生活甘宗壩的牧民。1903年的初夏，一群不速之客改變了他們的命運，那是由一支英國人和廓爾喀人組成的入藏遠征軍。他們沿着蒂斯塔河谷悄悄的潛入了甘宗壩，從此應證了古老的布達拉宮大祭司的預言，給當地人民帶來了血的災難。後來阿旺随自己的父親逃到大昭寺做了僧人。随着梅朵常常來到布達拉宮的身旁，所以她也就知道了這段不算古老的故事。

“怎麽還不回家呢孩子，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哥哥呢？”阿旺語重心腸的說道。“恩！”梅朵點點頭，視意着那份慰藉！因為除了自己對布達拉宮神一般的向往，并沒有理由每每的跑來注視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因為她的哥哥是迎着太陽走的。

梅朵的哥哥次仁在幾年前投奔紅軍去了，上了前線。從走的那天至今只給家裏來過一份信，每當梅朵在她阿媽跟前提起她的哥哥，阿媽總是哀嘆的說一句話：“次仁回不來了！”然後避開所有人，一個人躲到無人的角落哭泣。：“我也快要走了！”說話間阿旺深深的嘆息，又似乎自己将面臨難以抵制的命運。

：“為什麽要離開，不是好好的嘛？”梅朵驚訝的道，眼神中失去了以往的平靜，似乎這一切都與她的喜怒哀樂密不可分！

說話間，日頭以穿過淡薄的雲層緩緩的回落，又似乎落在了布達拉宮的頂端，與這座古老神的

殿堂一齊耀放着奪目的光茫，不一會兒，夕陽映紅了古道旁的青山，映紅了淺淺的河流，也映紅了少女天真而又憂傷的臉龐！

“您為什麽要離開這呢阿旺師父？”梅朵又一次深情的問道。“是熬吉大土司派人來說的！他要占有這座古老的神殿，讓我們不再成為活佛的袍衣。”阿旺喇嘛悲情的說道，眼中的不舍像阿拉貢山上的雪水一樣從漠那多河谷靜靜的流走。

梅朵所在的寨子叫做幕落寨，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寨中的人口并不多，由于熬吉土司的苛政，有太多的寨民都悄悄的逃到了別的土司治下的村寨。據說熬吉土司知道以後，他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都要從別的土司手中拉回自己治下逃走的民衆。然後會用各種毒辣的方法折磨這群人，已至于後來很少發生類似的事情。

幕落寨有一個傳說，傳說這寨子是活佛托世的地方。寨子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十多米的活佛塔，歷代的班禪額爾德尼都會在每一年活佛的誕生日來此焚香祈禱，以此來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民衆帶來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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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以往的求生方式不知持續了多少個季節，卻還是不能除去這片淨土上的污垢。佛只能讓人激蕩的心變的平靜，只能讓失去所以的人變的心安理得，從而與世無争！為什麽不說它只是人心另一辦懦弱的寄托呢，沒有人會這樣說。那怕生命到了最後時刻，也不會忘記向佛駝祈禱，來贖清這輩子犯下的罪過。

佛也從來沒有給這片土地帶來安寧，每一年格桑梅朵所在的村寨都會被無謂的戰火硝煙所波及。因為每年熬吉土司都會向別的土司發動戰争，正如熬吉土司常常會對寨民說一句話，說日本人慶幸沒有侵入到藏區來，要不然會讓這幫畜生的血染紅這片神聖的土地！

說到此，便會自得的言笑，也不知是誰更應該感到慶幸，慶幸沒有讓他那愛國的嘴去飲祖國別處的清流。

在熬吉土司的眼裏，每個人似乎一生下來就應該受到他的節制，而他一生下來就是節制別人的。就算他在黑暗中穿行，也不忘讓人鳴鑼開道，生怕人們不知道土司大老爺有多威風！

<二>

秋冬交疊的時節總是讓人又愛又恨，偶爾捕捉到幾縷溫暖的光，便會讓人喜出忘外，即使在這嚴寒的地上很少找出秋末特有的黃來幫襯，對我來說也是可喜的了。對了，這關乎我的性格！

“又變天了，昨兒還好好的裏！”阿郎喘着粗氣沒好力地說着。“是啊，眼看這風都要把人吹到天上去了。”我一邊應聲，一邊用力抖了抖褂子上的灰土。

我的眼晴似乎被什麽東西迷住了，只要一閉上再睜開，淚珠子就會像雨水一樣下落。但還是要走着，這樣的不緊不慢。

“咱還是回去吧頓珠少爺！”跟在我一旁的澤讓艱難的說道。我似乎沒有聽清他的話，是因為風聲還是我別有所思，但接下來阿郎說的，我卻沒漏一個字。

阿郎大聲的止住了他的話：“你瘋了嗎多吉澤讓！我想土司老爺的命令一向還沒有人敢違抗過裏，即使是紮哲管家。”說完狠狠的撇了他一眼後并把目光投向了我的臉上。其實阿郎也想回去，這變化的緊的鬼天氣！我也想。

但是我們不能回去，也是因為不敢！

阿郎說的沒錯，敖吉大土司的命令是沒有人敢違抗的，即使是在官寨中舉足輕重的我的父親，因為啥，也就不過多的表述了。

這次我的任務是去鄰近的一個官寨裏，去把敖吉土司從他們土司司手中贏回的軍火給扳回來。只是聽他說他派我去的因由，是因為這批冰冷的東西對他很重要。于是我便帶上了幾個樸人的兒子匆匆起程了，他們幾個也有另外一個特殊的身份，那就是我從小到大在那個繁籠中僅有的快樂。

“站住！”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大概是驚到了我的馬，它兩蹄突然一蹬，長嘶一聲立在了原地。被踐踏起的灰塵似清晨的淡霧一般滞在了空中。

風還沒有停止，還在呼呼的叫嚣着，就像此刻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我眼前的這個粗曠的男人。他大約三十出頭，弄密的絡腮胡子裹住了他的臉，如此與這個世界諧調的一張臉旁，在我的眼中平淡的像水一樣，我想他也看出了這一點。

“你們是什麽人？”我身後的多吉澤讓大聲的吼道。聲音中多少還是夾雜着一絲恐懼，我是知道的，這也關乎于他的性格。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們人多，而且都将冰冷的槍口對着我們這只人數少的可憐的對伍。

領頭漢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露出了鬼異的笑容。并咧開他那另類的嘴道：“你是問我嗎？小子。”澤讓扭了扭看似疆硬的脖子道：“難道還有旁人嗎大胡子！”聽到澤讓的話，領頭漢子臉上的怪異笑容竟然消失了。

“真是可笑兄弟們！”大胡子轉過身對着他身後的随從們說道，不一會兒人群中便傳出嚣張的笑聲。大胡子轉了轉手中的槍又道：“你們不知道你們以經闖入我們的地盤了嗎？小兔崽子們。”

“你們的地盤！”我喃喃的道，突然恍悟，我們以經離我們的寨子很遠了。沒等我在開口，他們的人便将我們押了起來，不知道要帶我們去哪，但是我心裏卻猜是猜到了。

昏昏沉沉的跟着他們行徑，我不知道敖吉土司看到這樣的情景後會是什麽反應。他派的人稀裏糊途的成了別人的俘虜，但我敢肯定的是，肯定會有很多樸人會遭瘍的。

還沒來的及看路邊的景物，也沒來及想眼前的路。此刻的我大腦只是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被帶進了個木樓裏面。

這個看起來奢華的木樓有兩層，而我此刻的位置在樓上。庭堂裏的擺設不算複雜，這個畫面我好像也似曾相識。噢！記起來了，這裏的陳列像極了我們官寨的那座土司閣樓，想到此時，我更加的疑或了。屋子裏出奇的靜，靜的讓我害怕，似乎每個人連呼吸都在瞬間停頓了！我經歷過類似的情景，那是一個仆人不小心打碎土司老爺的心愛玩物時的，那時的記憶又似乎回到了今天。如同複制一般，連心跳似乎都和那時同等的。

上面斜坐着的人，表情看起來似乎同樣的沉中，我只是不知道他的意識中是否有和我關連的東西。

“你是熬吉的兒子？不，我希望你不是！”正在他此番看起來獨自言語的同時，一個一身華貴的姑娘走了出來，似乎我是第一個發現她的。

只聽見她身上的金屬飾品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似乎是我在很小的時候在布達拉宮前聽到的。那麽熟悉，就這樣勾起人的深思。

她蹦到那個人的身邊道：“阿爸，你是不是抓來了幾牙子，我聽仆人們說他們長的很英俊！”說完用她的纖白細指扯了扯她阿爸的衣袖。

“誰讓你出來的，真是成何提統！”那人毫無表情的說道。那姑娘沒有再說話，只是厥着嘴一動不動的站在她阿爸的身旁。過了許久也只能氣急敗壞的走了，只是她臨走時沖着我笑，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我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木巴土司，毫無疑問，我和我的随從們被他們關押了起來。但幸運的是這個被全藏區稱為殘暴劊子手的人并沒有将我和我的仆人兄弟處決掉。或許是因為他了解到我并不是敖吉土司的兒子，更或許——

上天終于要讓我過一把仆人般的生活，确切的說不如仆人，就這樣，我被莫名其妙的送進了木巴寨的牢籠裏，每日都是黑夜，只是偶爾會有人點着暗淡的油火進來盤問等等，但也沒套去什麽話語來，他們的臉色也只能從白變黑。

阿朗氣急敗壞的用腳揣着看起來堅不可催的牢門，等停下來時便抱着腳疼的咬牙。嘴裏卻還是不斷的吱唔着：“天殺的賊人們，別讓你朗爺出去！”而此刻我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只是隐約在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光豔姑娘的影子。

說來也怪，從小生活在寨子中的玩伴裏，長的好看的也大有人在，她們中間有的是豪貴之後，有的家世也是有頭有臉。從小到大，她們幾乎都圍在我的周圍，可當與那木巴土司的女兒打過照面之後，我才知道一切不是那麽回事。

“頓珠少爺，你說那個矮胖子會将我們怎麽辦？”阿朗面帶不屑的道。多甲嘲諷道：“就是那個什麽稱做土司的人嗎？”“對，他不會将我們怎麽樣的，他們最在乎的是白花花的銀子，而不是我們這幾條人命！”我說着拍着阿朗的肩膀。

一只黑鼠撺出了牢門，還沒走遠就被一個守門的瘦高個踩死了，而且他得意的用鐵棍敲打着我們的牢門，不可一世的樣子讓人做嘔！面目猙獰的不可一世，拿他們比猛獸還是小視了。一個看起來像頭的人說：“這幾個傻子真可笑，死到臨頭了還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其它人聽了哈哈發笑，好像把我們當做異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