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家教

功夫不負有心人，錢露終于在錢包裏還剩9塊5毛錢的時候找到工作，為一名剛上初一的小女孩做家教。那是在學校宣傳欄裏看到的一張小廣告，要找一名家教給孩子輔導英語和數學，要求限定成績優秀、耐心細致的女生。錢露抱着試試看的态度撥打電話，結果那邊接起來是很溫和的女聲，一聽就是個很溫柔的媽媽，錢露對她頓生好感。電話裏的楊阿姨詳細詢問了錢露的情況，然後和她約定時間，讓她帶着身份證、學生證以及成績表等資料去她家裏見面看一下。

宿舍裏的姑娘們擔心錢露一個人去陌生人家裏不安全，于是謝楠陪她一起去的，按照楊阿姨告訴的地址找過去，兩人看着那一片豪華別墅小區驚呆了。看門的警衛将她們攔住，待楊阿姨确認過她們的身份才得以放行。謝楠望着幽長深靜的主幹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植被和遠處一座座若隐若現的花樓洋房，夢游似的問道：“錢露，這裏真的是寸土寸金的上海嗎？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到了□□大草原？”

“大草原上也長梧桐樹嗎？”錢露癡癡地搖頭，“我從沒去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終于找到楊阿姨家，保姆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領着她們去客廳見主人。錢露和謝楠束手束腳，自打進門起就開始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氣喘大了都會弄壞那些奢華的東西。這時楊阿姨從樓梯下來，柳眉杏眼膚如凝脂、面目含笑，一身淺灰色套裙剪裁有度、體态娴雅，看起來一點都不顯年紀。她微笑着打量錢露她們一眼，邀請她們去沙發坐下。

“阿姨好，我是錢露，這是我的資料，您看一下吧。”錢露把手裏的文件夾遞過去，這才在沙發上落座。

楊阿姨将那些資料仔細翻閱一遍，最後拿着錢露的成績單，擡眼看她，“你的成績很不錯啊！”

錢露羞澀地笑了一下。

“阿姨，錢露學習特別好，是我們年紀前三名，還拿過國家獎學金的！”謝楠連忙幫她說好話，“她脾氣也很好，非常有耐心，我們平時有不懂的問題都喜歡問她，她不管多忙都會給我們講到清楚明白為止。我覺得您找她當家教，真是找對人了！”

錢露被她誇得冒汗，悄悄在背後扯她的衣服，叫她別再說了。

楊阿姨笑着點頭，她對這個叫錢露的姑娘挺滿意的，不過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推到錢露面前，“你們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英語肯定學得不錯，能不能幫我個忙？”

錢露知道考驗來了，連忙坐直身子微笑道：“阿姨您說？”

“這是朋友從國外寄來送給我的禮物，說是套挺好用的護膚品，只是那些英文我都看不懂，也不知該怎麽用。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是怎麽個用法？免得我把護手霜當成面霜給塗了。”楊阿姨說得溫和有禮，但話裏的意思也是清楚明白：錢露若想拿到這份家教工作，那麽就必須先過眼前這關，把盒子裏那一堆瓶瓶罐罐的名稱和用法都講明白。

即使生活簡樸如錢露，從未接觸過什麽奢侈品，但channel的圖标她還是認識的。她小心翼翼地翻檢那一堆精致漂亮的玻璃瓶子，發現上面的說明全部是純英文，使用方法還好說，基本能看明白什麽意思，但是那些成分列表就太坑爹了，估計都是些“聚二甲基矽氧烷”“甘油硬脂羧酸”之類的化學物質專業術語，她一個都看不懂。

作為一個每天洗完臉只抹一點“強生牛奶滋養霜，寶寶用好，你用也好”的女生，錢露從未用過任何化妝品、保養品。守着那一堆玻璃瓶看了半天，她腦門上冒起一層細密的汗珠，忍不住開始在心裏感激謝楠。因為謝楠最喜歡研究化妝品保養品，每日在宿舍裏研究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她耳濡目染也知道了許多名稱，比如說什麽護膚水、淨肌水、定妝水、精華液、肌底液、卸妝液……

定了定神，錢露按順序拿起一個個玻璃瓶，開始為楊阿姨解說名稱、功能和使用方法。“阿姨，差不多就是這樣了。至于成分列表，因為都是化學上的專業術語，我實在看不懂，真不好意思。”

“恩，不錯，”楊阿姨笑道，“我知道怎麽用就行了，那些成分不知道也罷。”

就這樣，錢露通過了楊阿姨的面試，成為他們家裏第九位家教老師。謝楠聽到那個數字，驚駭出聲，“第九位？！”

“沒錯。”楊阿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臉上笑容不變，“秦格正處在叛逆的青春期，性格很不和善，但凡是她不喜歡的家教老師，我都辭掉了。但是她剛上初一，英語和數學差得令人無法想象，只能繼續為她找新的家教。所以小錢姑娘，這份工作或許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樣簡單。”看到錢露明顯開始擔憂的神色，她又放下杯子，莞爾道，“當然了，有付出自然會有回報，如果你做的好，我相信你得到的報酬會比你想象中的高出很多。”

“我能問問，薪水大約有多少嗎？”錢露微紅着臉，不好意思地問。楊阿姨沒有給她一個确切數字，她心裏沒底，不知道那些薪水是否能夠她一個月的生活費？

“那得看你能做多少。秦格的成績有了提高，你的薪水自然多。”楊阿姨微笑地看着她，“若是她一直沒有進步，那麽抱歉，我一樣會辭退你。”

錢露略微考慮一會兒，然後就答應接下這份工作，每周六、周日上午來這裏為那位叫秦格的小女孩做輔導，每次時間為三小時。至于拿多少薪水，那只能看運氣了，她暗暗祈禱那個小女孩不要太難纏。

事實證明錢露想多了，那個小女孩一點都不難纏，而是根本就不搭理她。

第一次來上課，錢露終于見到傳說中的秦格小朋友，發現那是個穿着公主裙，齊劉海娃娃頭、大眼睛很可愛的小女孩。只是不論錢露跟她說什麽，秦格始終不會搭理她一句，徑自坐在書桌前翻看她的漫畫書，視錢露如空氣。心裏無奈又着急，錢露忍不住開始擔憂起來，或許她根本就無法勝任這份工作。手裏拿着英語課本，她又嘗試着去溝通，想把秦格的注意力轉移到課本上來。可是秦格根本不配合，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欠奉。錢露心裏忍不住悲哀，可她又舍不得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思來想去，她準備換個方法試一試。

拉着椅子坐到書桌旁邊，錢露輕聲道：“秦格，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我覺得應該會比這本漫畫書有意思。”

一直低垂的眼簾終于向上擡了一下，秦格看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錢露知道她在聽，于是慢慢道：“我上小學的時候，學校沒開英語課，所以我的英語基礎是零。後來上了初一，開始接觸英文字母，可我總是把它們和漢語拼音混成一團，搞不清楚。第一次期中考試，我的英語考了26分，是全班最低分。英語老師把我的試卷貼在教室牆上展覽，并嘲笑我笨得像頭豬。從那以後我就特別讨厭英語老師，特別讨厭上英語課。”

秦格依舊低着頭漠不關心的樣子，只是桌上的漫畫書再未翻過一頁。錢露微笑一下，繼續道：“後來幾次測驗，我的英語仍舊只得二三十分，在班裏墊底。英語老師又笑話我，說我這輩子都別想出國旅游了。那時我很生氣，恨不能抱着書包回家，再也不去上學了。這事被我媽媽知道以後，她說英語老師并不讨厭，該讨厭的人是我自己。因為英語老師嘲笑的只是考最差的人，而我偏偏就考得最差，所以他嘲笑我。媽媽問我，如果我的英語不是最差，而是考第一，那英語老師還會嘲笑我嗎？答案是當然不會。”

“後來我就拼命學英語，上課認真聽下課認真背，因為我不想再考最差，不想再被老師嘲笑。後來又一次考試，我真的不是最差，我及格了，70多分。英語老師真的沒再嘲笑我，反而表揚我，說我進步很快。我覺得僅僅這樣還不夠，我想讓老師知道，那些他嘲笑我的話都是錯誤的。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學習，終于有一天，我的英語考了第一，并且從那以後，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後來英語老師是這樣說的，他說：錢露，世界之門已為你打開，現在你可以出國旅游了。”

秦格終于擡起頭，斜着眼睛看向錢露，明顯地帶着一絲不信任，“後來，你真的每次都考第一嗎？”

右手舉起三根手指，錢露道：“騙人是小狗。”

聽到錢露竟然敢發這樣的“毒誓”，秦格似乎有些相信了，她撅着小嘴，哼哼道：“我也讨厭現在的英語老師，臭老頭，不如小學的王老師好！”

錢露似乎找到症結，她順勢引導道：“不管老師好不好，關鍵在于你自己。小朋友，我問你：你想出國旅游嗎？去丹麥看安徒生爺爺的公園，去美國的迪斯尼看米奇？”

秦格驕傲地揚起頭，“想！”

“那就要好好學英語。”錢露笑了，擡手将漫畫書阖起來放到一邊，又把英語課本擺到她面前。

“可是……”秦格又撅起小嘴，“我也能考第一嗎？”

“不知道啊，”錢露也撅起嘴，學着她的樣子說道，“要不你試試？”

秦格小姑娘嘴撅得更高了，沒有說話。

“現在我教你學音标吧？只要學會音标，這樣記單詞又快又簡單。”錢露引誘道，“你要不要學？”

坐在椅子上扭捏了一會兒，秦格哼哼道：“那好吧。”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秦格第一次覺得學英語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尤其是在錢露表揚她發音很準的時候。後來錢露要走了，她還跟着下樓，站在大門口跟其說再見。楊阿姨将這一切看在眼裏，驚訝之餘忍不住欣慰，看來這次終于找對人了。

月底發薪水後，錢露站在取款機前，看着卡裏多出來的那些錢吓蒙了。她連忙打電話給楊阿姨，想問問她是不是轉賬轉錯了，多打了一個零。楊阿姨在電話裏笑道：收下吧，那是你應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