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獵物
載了獵物的麒麟神獸揚蹄沖出宸風殿,在濃稠的夜色裏化作一道幽藍閃電,眨眼便将黑壓壓兩隊玄靈鐵騎甩在後面。
貪狼急得抓腦袋:“祭壇不是在東邊嗎?君上怎麽往西邊走了!”
“你當君上和逐野之流一樣,只惦記着狐族那點靈力?”
雲翳勒馬望着昭炎消失的方向,神色有些凝重:“這小狐貍可是博彥血脈……當年四國合攻青丘,博彥死于蚩尤人之手,君上沒能親自手刃殺父仇人,一直耿耿于懷。”
貪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是說,君上要宰了那頭小狐貍給老君上報仇!”
雲翳搖頭:“宰倒不至于。君上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不過那小狐貍恐怕要吃些苦頭了。只望君上留些分寸,別把人給弄壞了。”
“是了。”
貪狼一點都不在乎那頭狐貍崽子的死活,他怕長靈死了,祭壇的秘密就再沒人知道了。“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先去祭壇吧,君上把人帶走,有人該急了。”
雲翳朝後打了聲響哨,慢悠悠道。
**
與皮毛光滑的玄靈戰馬不同,麒麟獸背部長着厚厚一層藍色鱗甲,鱗甲由無數鱗片組成,材質堅硬,紋路複雜,若無特制的鞍鞯做阻隔,趴在上面的滋味與趴在一塊鐵岩上差不了多少。
昭炎一路風馳電掣,玄鐵面罩下眉眼冷沉,任由蜷在身前的雪色身影随座下神獸高高揚起的四蹄上下颠簸。
太安靜了。
昭炎眯起眼,借着淺薄月光低頭打量這個剛到手的小獵物。
少年蜷在獸背上,露在外的一截雪白腕骨上已磕出好幾塊青痕,既不反抗,也不畏縮,木頭人一樣縮成小小一團,好像不知疼似的。唯頸間那枚血鈴發出叮叮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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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不知疼麽?
狼族天生的征服欲在骨子裏作祟,昭炎垂目注視片刻,忽伸手,直接扳過少年下巴,去扒那件被少年手指緊攥着、遮住了所有秘密的雪色鬥篷。
長靈不肯,更緊的縮成一小團,手指死死攥住鬥篷邊緣不放,牙齒咯咯打顫,指節都泛起了白。昭炎冷笑,心道這也不是木頭呀,還知反抗,右手倏地化為狼爪,向下割去。狼爪鋒利,有九階修為加持,穿盾破甲都不成問題,何況是薄薄一件鬥篷。
“刺啦——”兜帽滑落,雪緞布料從中間裂開。
少年身體終于輕輕一顫,伸臂要擋,被昭炎用膝輕而易舉的壓住雙腕。
一張絕色少年面孔猝不及防的撞入眼簾。
時間仿佛靜止,漫天星月都在這一瞬失色。冷情冷性如昭炎,都禁不住一愣。
少年容顏絕色,眉目精致如畫,如墨烏發沾了水,濕漉漉搭在肩頭,頭頂卻長着兩只毛絨絨的尖耳朵——那是半靈狀态下尚未完全化去的狐類特征。
他肌膚本就瑩白如玉,月光映照下,更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幾近透明的剔透之美。環在頸間的那只血玉項圈,因雪白與血紅的極致反差,耀眼奪目,平添出幾縷旖旎之色。
“縛靈鎖……”
昭炎目光在少年頸間流連,繼而又落在那兩只狐耳上,探究意味明顯。
這一晃神的功夫,長靈已發瘋般掙開他束縛,兜帽一裹,再度把自己藏進了鬥篷裏,并飛快縮成一團,從昭炎爪下滾了出去,躲到麒麟首部,任由手臂被狼爪割出兩道長長的口子。
血,漸漸透過雪緞布料洇透出來。
對待俘虜與獵物,昭炎向來是沒有什麽仁慈可言的,若在平時遇着如此不識趣的,他早一爪子下去直接将人開膛破肚。
然而今日……
他再度眯起眼,打量着眼前這頭瑟瑟躲在麒麟角間,雖然害怕到極致但也不肯從獸背上滾下去“以死明志”的小狐貍,內心深處某根隐秘的弦似被撩撥了一下,興致也随之被勾了起來。
昭炎收回已抵在少年肩胛處的狼爪,輕輕一揮,狼爪重新化為一只骨節修長的手。他臂長,輕輕一撈,便把獵物重新撈到了身前。
長靈要躲,被他翻過身子,用膝壓住。但他又很刁鑽的只壓住少年兩條腿,上半身一概不管。
麒麟獸奔馳如風,為了穩住身子不掉下去,少年腰肢被迫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仰面橫在獸背上。這下,那兜帽徹底形同虛設了。
“想在本君手裏讨條命,就要學會聽話。”
昭炎拿鞭柄點了點少年腰肢,語調譏諷而戲谑,俨然是玩弄獵物的姿态。
這樣的姿勢本就折磨人,何況是在疾馳的獸背上,長靈緊咬下唇,不多時,烏黑瞳仁已因為吃痛而聚了薄薄一層水色。
昭炎沿城兜了長長一圈,入了城東,快到祭壇時方停下來,支着條腿,略一傾身,俯眼往下望去。
雪色兜帽下,少年眼尾泛紅,烏眸裏水澤晃動,顯然吃了不少苦頭,此刻見他停下,也不開口讨饒,反而睜着那對烏黑瞳仁,沉靜到薄情的與他對望着。
不似狡詐善變的狐貍,倒像是含着一腔孤勇的小狼。
昭炎想從中尋出一絲憤怒或怨恨,抑或恐懼與驚惶,然而都失敗了。年輕的新君打敗部族無數,深知越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敵人越是可怕的道理。而眼前這頭小狐貍,顯然是其中佼佼者。
不好對付呀。
昭炎長眉一挑。上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獵物,還是馴服自己座下這頭麒麟神獸時。
可狼的骨血裏天生就帶着強烈的征服欲,越是難對付的獵物,越能引起獵人的興致。
昭炎再次拿鞭柄戳了戳少年腰肢:“疼麽?”
長靈緊抿着唇角,烏眸依舊靜的宛如一瀾死水。
昭炎也不怒,仿佛是預料到了這副情景,把玩着那條“浴火”,慢條斯理道:“要是知疼,就別亂說話。靈碑的秘密,本君不希望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若是不知疼——”
玄鐵面罩驟然壓下,帶起的風猶如霜刀:
“本君不介意再帶你跑上幾圈。”
“直到——跑斷你的腰為止。”
最後一句,他極溫柔,輕如耳語,卻無端帶了些教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嗯?”
“記住了麽?”
年輕的狼帝繼續将溫熱氣息噴在自己獵物的耳畔。
良久,始終靜如死水的少年終于松齒,因長時間倒吊在獸背上,有些氣息不勻的道:“記、記住了。”
一滴汗,從少年鎖骨向頸間流去。
昭炎盯了片刻,寬袖不經意一揮,麒麟獸再次化作一道幽藍閃電,掠進夜色深處。
**
“我說二位,當初君上約我們三族聯合剿滅狐族,可說好了要共享狐族靈力,現在君上自己把那頭小狐貍帶走,是什麽個意思……”
“砰!”
逐野話音未落盡,血色長鞭已破空而來,将卷在其中的一團雪色丢在了祭壇中央。
昭炎冷沉的聲音随之響起:“了些私怨,讓諸位久等了。”
昭炎口中的“私怨”是什麽,衆人再清楚不過,逐野也猜到,昭炎把博彥血脈帶走,多半是想折磨一二,好洩一洩當年殺父之仇。但博彥血脈關乎重大,尤其牽涉到靈碑的秘密,逐野一怕昭炎下手失了輕重,壞了大事,二怕昭炎有私吞狐族靈力之心,故意背着他們單獨審那小狐貍,所以才一直心急如焚的與貪狼、雲翳牢騷。
幸好,昭炎及時趕了回來。
逐野瞬間喜逐顏開,笑出一口大白牙:“君上言重,君上的事才是大事,我們等多久都是應該的。”
他嘴上說着恭維的話,眼睛始終不離蜷在祭臺中央的那團雪色身影。雲嘯和禹族老族長也迫不及待的将目光投了過去。
“啧,君上下手挺重呀。”
逐野見那件雪色鬥篷從中間裂開好長一道口子,顯然是利物所傷,此刻小狐貍裹着鬥篷蜷在地上,一動不能動,一副有氣進沒氣出的模樣,臂上全是血,越發篤定昭炎方才是把人捉到某處洩私憤去了。
禹族老族長有些擔憂的問:“這……人還活着麽?”
“看看不就知道了。”逐野走到祭臺中央,把長刀往腰上一挂,蹲下去,就要扒開長靈面上的兜帽。
雲嘯和禹族老族長都站了起來,緊張的注視着。
“慢着。”
冷而散漫的語調。
昭炎揭開玄鐵面罩,禦着麒麟來到祭臺上,手中依然把玩着那根“浴火”。他身材本就英武高大,此刻身披玄甲,腰佩王劍,氅衣獵獵飛揚,端坐在那傳言“一嘯震九州”的上古神獸背上,配上一張英俊巍峨冷如玉山的臉,猶如天神下凡,越發威勢攝人。
雲嘯早就聽聞狼族新君昭炎玉樹臨風,儀容修美,是仙洲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見其真面目比傳聞中更俊美英武百倍,頓時兩頰發燙,生出濃烈的傾慕之心。
聽說天狼還缺個王後,如果自己能嫁過去,日後再生個太子,朱雀一族何愁沒有未來。雲嘯暗暗盤算,美目一轉,忍不住就抛了個秋波過去。
然而昭炎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直接驅着麒麟到了祭臺中央。
逐野不甘的停住動作,手仍舊抓着兜帽一角不放,道:“君上這是何意?”
“我聽說白狐多美人,君上該不會被這只小狐貍迷住了吧?”
他故意說這話,想激昭炎。畢竟這位新任狼帝在仙洲內可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嚴以律己,別說只是尾小白狐,就算妲己在世到了此人面前恐怕都得乖乖現出原形。
這也正是逐野畏懼昭炎之處。
昭炎踞坐在獸背上,藏着幽火的眸一錯不錯盯着逐野。
逐野渾身一毛,抓着兜帽邊沿的手不自覺就松開了,跨着臉道:“君上別動怒呀,我說笑的。誰不知道老君上是死于博彥之手,要不是因着靈碑的秘密,我第一個扒了這小狐貍的皮,給君上做皮裘穿……”
昭炎擡鞭,打住他話,幽深的眼眸裏始滲出絲笑意:“皮裘就不必了。”
“公事為大。為點舊怨,犯不着傷着咱們兩族情誼。”
“沒錯沒錯。”逐野吊着心落地,呲牙笑道:“我就知道,君上是最大度的!”“都說狐貍狡詐,那博彥的血脈,定然更狡詐!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從這小狐貍嘴裏審出靈碑的秘密!”
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再次抓住兜帽,要扒開鬥篷,瞧一瞧傳聞中的博彥血脈究竟是什麽樣。
不料剛有動作,流着火焰的血色長鞭已毒蛇般迎面襲來,輕輕巧巧的将那團雪色身影自他掌間卷走。
逐野這下臉色真難看了:“君上,你這是——”
“本君也是為了二王子好。”
昭炎眼尾一掀,散漫的撫着鞭柄,眼簾微垂:“白狐一脈最厲害的不是皮相,而是媚術。”
“二王子若不小心泥足深陷,有個好歹,本君也不好同伯父交待呀。”
逐野被戳中心事,面色陣青陣白,好一陣難看。
沒錯,他急着掀開這小狐貍的兜帽,自然不僅僅是為了靈碑的秘密,更是為了睹一睹傳說中的白狐美貌。熟悉逐野的人都知道,這位蚩尤二王子是出了名的縱欲無度,耽溺美色,每攻掠一地,占領一城,最先做的事不是安撫民心,不是安排駐防,而是搜刮當地美人,放到帳中狎昵玩弄。
逐野的好色之所以出名,是因為他不僅好女色,更好男色。
白狐族的美貌在仙州內是出了名的,逐野垂涎已久,此次主動請纓代表蚩尤出征就有這個緣故。依照逐野的脾性,攻下青丘後的第一件事就要捉幾只白狐玩玩,誰料天不遂人願,教他遇上了昭炎這個克星。
作為此次四族聯盟的總統帥,昭炎明令規定,四族軍隊在進入青丘後不許燒殺搶掠,不許破壞城內一草一木,更不許與當地狐族發生沖突,否則軍法論處。
逐野因為此事恨死了昭炎,但對方實力強大,又以冷血暴虐出名,逐野不敢明面上得罪,只能生生憋着。好不容易憋到今日,見着個少年年紀的小白狐,又是昔日仙州美男子博彥之子,逐野還想趁審問之機為自己謀點福利,誰成想又被昭炎給破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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