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長靈解下鬥篷, 乖順的走過去, 這次直接跨坐到了他腿上, 與他面對面, 伸出手臂攀住他脖頸, 小聲道:“君夫人是君上的母親, 他的诏令, 我不敢不去。”
“哦, 本君倒不知道, 你這麽懂事呢。”
昭炎聲音有些發啞,瞳中閃着暗紅光芒,猶如蟄伏在暗夜裏觀察獵物的獵人。他雙掌把着長靈腰肢,把人往跟前帶了帶,柔聲道:“可本君告訴過你, 在這天寰城裏,你只屬于本君一個人呀。你背着本君,這麽迫不及待的去勾搭旁人, 是想另覓高枝, 給本君戴綠帽子麽?本君就這般讓你瞧不上?”
他半真半假的問。
長靈烏眸晃了晃,立刻搖頭。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 眼前這個人在極力抑制着某種情緒,一種比憤怒更可怕的情緒。他一直知道這個人陰晴不定, 喜怒無常,所以來到天狼以後,一直極力表現的乖順, 聽話,盡量不激怒他。但他今日去北宮這件事,顯然觸到了此人逆鱗。
昭炎眯眼,深深打量着面前的小獵物,忽然猛地一個翻身,把人困到了椅子裏。并在長靈驚惶的眼神中,拉起長靈兩條腿架到了肩上。
這危險的體位令長靈劇烈掙紮起來。
昭炎冷笑一聲,直接解下玄玉腰帶,将那兩條胡亂撲騰的手臂反擰了綁到了靠背上。
“跟本君說說,我那母親,都與你說什麽了?”
伴這句問話,他整個人都壓了下去,猶如蟄伏在陰影裏的猛獸,通身散發着強烈的殺意。
“嗯?問你話呢?”
昭炎面色陰沉欲滴,眼底有濃密的血絲不斷冒出,身體又往下壓了一份。兩人之間毫無阻隔,幾乎是嚴絲合縫的貼合在一起。
長靈無處借力,腰背被他擠壓在狹窄的座椅間,身體幾乎彎折為兩段,眼睛被後背鞭傷刺激出一層霧氣,小聲道:“說……說他是狐族人……不、不喜歡狼族……”
“還有呢?”
昭炎又往下壓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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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靈疼得眼前一黑,好一會兒,眼尾泛起些紅,抽着氣道:“還、還說,你們狼族人都、都冷血無情……”
即使這種時候,小東西的聲線也是怯怯弱弱的,小貓一樣,勾的人心裏直泛癢,連帶着翻騰在心尖的戾氣都消去許多。
這個小東西,慣會用這副嬌弱模樣勾引他,蠱惑他,欺騙他,還聯合外人捅他刀子。都怪他這兩日太縱着他寵着他了,教他連自己身份都忘了。
昭炎眼底血絲更密,盯着小東西水汪汪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烏眸和那段雪膩膩滲着汗的頸,忍着将這可惡的小東西撕碎揉爛的沖動,閉上眼喚了片刻,啞聲問:“他就沒拉着你和他一起造反?”
長靈起伏的胸口一下慢了兩個節拍。但好歹還存着一絲理智,在那兩道陰戾目光逼視下,飛速搖頭。
昭炎深深盯着椅中的小獵物,眼底血絲已經退去,卻而代之的是慣有的陰沉與銳利,瞧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
長靈以為他還會做什麽,昭炎卻慢悠悠直起身,喜怒不辨的站了起來,只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往長靈額頭屈指彈了一記:“敢跟着瞎胡鬧試試。”
長靈愣了愣,沒能躲開,額上立刻起了道紅痕。
昭炎看了眼,袖中手指動了動,終是忍住沒動。
長靈見他慢條斯理整理着襟口,一副要離開的樣子,忙扭了扭身子,表示自己手還被綁着呢。
昭炎一臉冷漠,像沒瞧見,不作理會。
長靈急得掙了掙,磕的椅子直響。
“急什麽,你這副勾人的樣子,本君還沒賞夠呢。”
昭炎冷笑了聲,又足足把人晾了好一會兒,直到長靈掙得手腕發紅,險些把椅子帶倒,才發善心把那根玄玉帶解開了。
長靈立刻要動,被昭炎捉住。
“不許跑,先過來給本君更衣。”
他心情像又忽然好了起來,勾起唇角吩咐。
長靈已經習慣他這種喜怒不定的脾氣,咬了咬牙,先把自己散亂的裏衣和綢袍攏上,才忍着不适從半人高的椅子上滑下去,從地上撿起那件玄色外袍給他披上。
“扣子。”
昭炎略擡了擡下巴,指着襟口處提點。
長靈足足比他矮一頭,需掂着腳尖才能夠得到。如此一來,剛攏住的領口不免又往兩邊散開,昭炎見那段雪頸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去,喉結一滾,伸手挑起綴在小東西鎖骨上的那只血色鈴铛,道:“堵住口作甚,下次侍寝時把術法解開。”
“也好讓本君聽聽——哪個聲音更好聽。”
恰好最後一個扣子也扣上了,長靈炸毛的小貓一樣,憤憤瞪他一眼,扭頭就跑開了,躲得遠遠的。
昭炎大笑一聲,拉開殿門走了出去。
“君上。”
一直垂首跪在外面的陰燭立刻趴伏下去,行大禮。
借着光線往殿內偷偷一瞄,就見長靈正抱着自己的鬥篷躲在椅子後面,警惕的望着殿門方向,看起來除了烏發淩亂了些,眼神機靈的很,一副毫發無損的模樣。
不由揣測,這小狐貍到底挺走運,如此公然忤逆君上旨意,還能全須全尾的活着。更重要的是,這小狐貍不知又施展了什麽妖術,才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竟能平息君上怒火,讓暴怒如雷的君上平靜的從殿裏走出來。
感受到上方陰冷目光壓下,陰燭連忙收回視線,不敢再亂看。
“都是老奴疏忽,請君上重罰!”
陰燭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昭炎道:“今日起,惠風殿的禁令解了,他愛去哪裏去哪裏,你們不必攔着。”
陰燭一愕:“那北宮那邊……”
“也由他去。”
陰燭背影一僵,以為君上這是動了大怒,惶恐道:“君上息怒,都怪老奴疏忽,老奴日後一定……”
“你疏忽?”昭炎驟然冷笑一聲:“你明知本君忌諱,在得知消息後不去想法子把人攔回來,反而第一時間把消息漏到本君耳朵裏,你可一點都不疏忽。”
陰燭臉色唰得一白。
昭炎嗤笑:“本君知道,你們都想讓這小東西死,看不得本君對他一點好。可本君偏要讓你們知道,本君的東西,除了本君,誰也別想動一分一毫。”
“這次看在君父面上,本君饒你一命,自己去鎖妖臺領一百杖。再有下次,你這內廷總管就不必做了。”
陰燭渾身一震,伏跪下去,顫聲道:“老奴知錯,老奴謝君上恩典。”
沒錯,他是不甘心,不甘心那個害死了老君上的仇人之子好吃好喝的住在這內廷裏,不僅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還享受着新君的寵愛。所以才任由北宮的人将那小狐貍帶走。
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他自然知道新君逆鱗在何處。
他以為新君會暴怒之下失了理智,卻沒想到新君竟窺破了他的心思,非但沒治小狐貍的罪,還任其自由出入惠風殿。這實在和新君雷厲風行、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作風不符。
他連續伺候兩代君王,自認在體察君心這件事上無人可以超越,突然遭遇這樣詭異的境況,真是一頭霧水,想不明白。
“今日誰撺掇他出殿的?”
昭炎忽靜問了句。
阖宮內侍都無聲伏跪着,大氣也不敢出,時間一分分過去,鈍刀割肉似的割在人心頭。
“沒人認?”
昭炎語氣依舊靜靜的:“既如此,那就全斬了。”
所有人都驚恐的擡起頭。雖然新君冷血暴戾的名聲一直以各種形式流傳在前朝與內廷,但這卻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到。很快,有人鬥着膽子指認:“是……是臧內官。”
臧獒瞳孔急縮,手腳并爬到昭炎面前,顫不成聲道:“不、不是,奴才沒有,分明是那小狐自己圖謀不軌,欲與北宮勾連……”
“沒錯,奴才也看到,是臧內官引着北宮的掌事去寝殿的。”殿中不少內侍都受過臧獒欺壓,之前顧忌着鎖妖臺的恐怖名聲,不敢得罪他,此刻眼瞧新君大怒,都紛紛開口。
“一派胡言!”臧獒瞳孔急縮,手腳并爬到昭炎面前,顫不成聲道:“不、不是,君上明鑒,奴才沒有,分明是那小狐自己圖謀不軌,欲與北宮勾連……”
“北宮、勾連。”
昭炎面無表情的,咬牙重複了遍這兩個詞,臉色陰沉的可怕。
“不、不是……”臧獒渾身抖如篩糠。
昭炎直接漠然宣布:“拖下去,廢去內丹,丢入苦役司,永不錄用。”
**
之後幾日,慕華有事沒事便讓人叫長靈到北宮吃糕點,長靈負責吃,慕華負責說話,有時談談花說說草,有時罵罵狼人如何冷血無情虛僞狡詐。但慕華始終未沒有詳細吐露過他的造反計劃,也沒有要求長靈做什麽,好像他們真的是閑來無事才坐在一起吃下午茶。
“這段時間,你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見長靈啃着糕點不說話,慕華頗是憐惜的問。
長靈自然明白他所謂的“苦頭”是哪種苦頭,但這幾日,昭炎還真沒有為難他,準确的說,是根本沒來過惠風殿。不知道在忙什麽。
長靈得以日日飽睡到天亮,日子過得頗不錯。除了腕上淤青比較厲害,還沒有消,身上各種痕跡都消得七七八八了。
見長靈還是不吭聲,慕華便默認了答案,溫柔的嘆息道:“本宮那個兒子,偏執、多疑、敏感,比老東西更兇狠暴戾。為了我們的大業,真是苦了你了。”
“不過你放心,等造反成功,這天寰城就再也困不住咱們了。”
長靈啃完一塊梅花糕,道:“新君背後不僅有玄靈鐵騎,還有天狼十六部,夫人真的有信心能造反成功嗎?”
慕華微微一笑,從容道:“你放心,兵馬之事自有本宮安排,你不必操心。你只需要乖乖順順的當他的枕邊人就可以了。你将是本宮手裏最鋒利最致命的那一把刀。”
長靈沒什麽興趣給別人當刀,見他依舊不肯吐露底牌,便告辭離開。絞盡腦汁想了一路,也想不通君夫人能從哪裏擠出兵馬來。
**
回到惠風殿,長靈問石頭:“棠月還沒有消息麽?”
石頭搖頭:“這兩日奴才一直在用傳信花與他聯系,至今仍無回信。”
見長靈不吭聲,石頭以為小少主失望過頭,忙寬慰道:“少主放心,棠月大哥行事素來謹慎小心,就算真的遇到了什麽麻煩,也一定會設法給少主留下線索的。”
長靈對這一點沒有懷疑過,相交多年,他們既是知己好友,又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君臣下屬,早已達成各種不必言說的默契。
長靈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昭炎看似解了惠風殿的禁令,任他自由出入,實際上卻在暗處布置了更森嚴的守衛,棠月根本找不到機會進來。
沒有棠月帶來的消息,他就如同聾子,對外界一無所知,任由君夫人牽着鼻子走。
他至少要知道他的底牌才行,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與他同流合污。
長靈一下坐了起來。
石頭見小少主詐屍似的,兩眼發直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麽,吓了一跳:“少主……”
“你會做飯麽?”
長靈扭過頭,問了這麽一句。
石頭愕然:“啊?”
長靈認真想了想,道:“最好是湯,雞湯、魚湯、排骨湯、甲魚湯、烏龜湯……左右什麽湯,都可以。”
石頭吓得臉都白了:“少主這是要?”
長靈道:“給他送湯去。”
“……他?”
長靈點頭。
雖然他一點都不想主動靠近那個人,可想要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出去,他還是得用、不,利用那個人。
在石頭幫助下,長靈作出了一份品相還算可以的烏雞湯。
“為什麽要做烏雞湯?”
長靈一邊往湯上撒蔥花,一邊問。
他原本想做烏龜湯來着。
烏龜小小一只,直接丢到鍋裏煮就行,烏雞長得奇怪,還要拔雞毛,做各種處理,實在麻煩。
石頭也沒什麽生活經驗,硬着頭皮解釋道:“烏雞湯滋補,老少鹹宜,在民間很受歡迎的。烏龜湯麽,一來炖煮時間太長,二來……聽着不大好聽,萬一那暴君以為小少主在拐着彎罵他怎麽辦。”
長靈勉強接受這兩個理由,把湯裝進食盒裏,就帶着石頭出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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