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長靈知道掙也無用, 便由他圈着, 埋頭吃起來。

等一碟蟹肉吃完, 昭炎方眯着眼問:“說吧, 今天巴巴過來給本君送湯, 到底打得什麽算盤?”

長靈小聲道:“我的浴膏用完了。”

昭炎挑眉:“什麽?”

長靈道:“我的浴膏用完了。”

“哦。”昭炎笑吟吟道:“那讓陰燭給你多拿些就是了, 旁的也就算了, 這東西本君還能短了你的不成。”

長靈轉過頭望着他, 道:“不行, 我對其他的過敏,需要自己配才行。”

昭炎“啧”了聲:“這麽嬌貴呢,那你說怎麽辦?”

長靈道:“我問過醫官了,那些靈草宮裏沒有。可以讓我的侍衛到外面山上現采,他知道采哪些。你、你若是不放心, 可以派人跟着。”

昭炎笑道:“這有什麽不放心的,本君準了。”

長靈沒料到他答應的這麽爽快,倒愣了下。

昭炎道:“怎麽?不滿意?非要本君收拾你一頓才安心?”

長靈臉色一變, 立刻從他腿上滑溜了下來。

等長靈離開, 隐在暗處的“夜枭”躬身詢問:“君上,可要屬下派個人暗中跟着?”

昭炎嘴角笑意慢慢消失, 眼底又浮現出熟悉的戾色,他竭力壓制了下去, 道:“不必。”

“夜枭”遲疑:“可據暗衛禀報,那頭黑狐近日一直在惠風殿附近打轉,多半是有消息要往內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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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炎淡漠的道:“本君知道, 由他去。”

那“夜枭”一愣,只能恭聲應是。心裏委實不明白,小狐貍此舉顯然目的不純,君上為何聽之任之,好像根本沒有插手管一管的意思。莫非是要拉長線釣大魚,等小狐貍有所動作時再一舉發難?

**

夜裏,棠月果然出現。

“這幾日惠風殿附近布滿高階暗探,屬下一直找不到機會進來,險些和對方正面交手。幸而少主想到了這個法子。”

棠月化為人形,把采好的靈草交給石頭,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便從懷裏取出一個油紙包,道:“這是膳房新烤的番薯,還是熱乎的,少主趁熱吃些。”

長靈依舊分出一半,撕下一塊油紙包好了藏進抽屜裏,自己只拿着剩下的一半吃了起來。

棠月看得皺眉:“少主自己都吃不好,倒還惦記着他一個奴才。”

長靈道:“他靈力比我更低微,每日跑來跑去,對食物需求量更大。”現在膳房雖然沒有再克扣過他的食物,但每頓都是嚴格按照一人的餐量嚴格供給,石頭依舊只能領到窩頭稀粥。長靈每次都會把自己那份分出一半給石頭,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吃不飽,幸好有靈果和君夫人的糕點做補充,才不至于餓肚子。

棠月只能道:“那屬下下次過來争取多帶點吃的。”

長靈咬了口熱乎乎的番薯,問:“你那邊查的怎麽樣?”

棠月點頭,道:“屬下這兩日到宮外轉了幾圈,探到了不少關于十六部的消息。如今的十六部,基本可以分為四派。大柱國仇烨統領的青狼部為一派,在十六部中地位最高,資歷最老,麾下小部有四個。其次就是夜狼部,地位與資歷僅次于青狼,首領名叫張鶴,是昔日老狼帝仇風的結拜兄弟,也是昭炎當年血洗天狼十六部時僅存的幾位老首領之一,劍齒、風狼兩部都與夜狼沾親帶故,幾乎唯張鶴馬首是瞻。第三派是白狼、雪狼、劍狼、虎狼四部,這四部首領都是昭炎血洗十六部是新提拔的新将領,對新君絕對忠誠。”

長靈手裏的番薯已經吃掉大半,聽到這裏,奇怪的問:“還有一派是誰?在天狼十六部內還有第四股勢力嗎?”

棠月道:“有。”

“剩下的以褚狼部為首的三部,屬于君夫人一派。”

長靈心頭一跳。

棠月道:“起初屬下也很意外,直到屬下聽說了那個流言。”

長靈詢望他。

棠月委婉道:“褚狼部首領褚雲楓,似乎和君夫人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長靈:“……”

長靈從未聽說過此事,愕然片刻,立刻表露興趣,命棠月說下去。

棠月觀他反應,不由笑道:“屬下也是探出點風聲,還未掌握切實證據,畢竟此事太過……不可思議。不過聽說因為這些傳聞,新君繼位後對待褚狼部的态度一直很微妙,年前還将褚雲楓打發到邊境巡視公務去了。”棠月說着,忽瞥見長靈腕上一片顏色明顯的淤青,不由臉色一變,關切道:“少主受傷了?”

長靈若無其事的把手藏進鬥篷裏,道:“無事,剛剛不下心磕了下。”又問起青丘消息。

棠月還是困惑,只是磕一下,怎麽會磕出那樣帶狀的淤青,但長靈顯然不願意深說,他也不好追問,便道:“現在祝蒙苦于斷尾之痛,認定是祝龍指使其侍衛長所為,十分怨恨祝龍,連帶着對狐後瓊蘿都沒有好臉色。依照少主囑咐,倉總管正撺掇他向博徽讨要王宮戍衛軍統領一職,分掉祝龍手裏的兵權。”

長靈點頭:“你傳信阿公,讓他多費心。”

昭炎随時可能回來,棠月不敢多待,禀報完近日所獲新的情報,就依舊化作狐形,從窗戶裏蹿了出去。

黑狐因為毛色的緣故,在夜間行動有其他狐類無可比拟的優勢。

離開寝殿,棠月并未直接離開,而是将石頭叫到角落裏狠狠訓斥了一頓,尤其是淤青的事。石頭一頭霧水,不明白小少主何時受的那個傷。棠月于是更加恨鐵不成鋼,将石頭狠狠訓斥了第二頓,才放心離開。

殿內,長靈關上窗,認真梳理起方才從棠月那裏聽到的情報,尤其是兩個最關鍵的信息:一、昭炎雖以鐵血手段一統了天狼十六部,可十六部內部派系林立,人心并不齊,換言之,并不都完全死心塌地的忠于新君。二、就是君夫人那裏。棠月既然能查到君夫人與十六部勾結的事,昭炎不可能不知道,他為何聽之任之,是認為褚狼部不足為慮,還是另有其他考量?

正想着,殿外忽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繼而殿門從外打開,昭炎身披氅衣、帶着一身寒意走了進來。

昭炎寬袖一拂,殿門自動合上,玄鐵戰靴靴面上沾着的幾片霜并明顯的泥濘都跟着震動了下。而後鎖定獵物似的,将視線牢牢鎖在了立在窗邊的長靈身上。

長靈沒料到他突然過來,立在原地呆了呆,在對方冷峻而隐含探究目光打量下,第一件事,飛快将身上鬥篷脫了下來,丢到一邊。然而又飛快從圓幾上端起一盞琥珀色湯水,捧到昭炎面前,怯怯道:“這是你的靈芝水。”

這串動作堪稱反應敏捷,一氣呵成。

昭炎微挑眉,打量着小東西身上僅餘的一件素色綢袍,旋即想到是因為昨日他在勤政殿下的那道令,嘴角便不覺輕輕一挑。

“過來。”

昭炎并未接,行至殿中站定,展開臂,無聲下着命令。

長靈只能先把手中玉盞放下,依言過去,一靠近,立刻被對方身上裹挾的寒氣激得打了個顫,昭炎裏面罩着甲,顯然是從軍中歸來。長靈忍住指尖顫栗,先替他解了氅衣挂到衣架上,又依次解被罩在裏面的腰帶、護腕、甲胄與外袍。

昭炎掃了眼那盞靈芝水,饒有興致問:“你熬的呀?”

長靈乖乖點頭。

“這麽賢惠呢。”他順勢扣住小東西正在他腰間摸索的一只手腕,慢慢握至鼻端嗅着,嘴角含了絲古怪的笑,道:“今日這般乖,心裏又打什麽鬼主意呢,說出來一起聽聽。”

長靈沒理會這話,小聲道:“你弄疼我了。”

昭炎輕一挑眉,才看到被他握在掌中的那截雪腕上,印着片顏色明顯的淤青。想到什麽,他一笑,倒真松了手。

長靈立刻站的離他遠些,繼續給他解腰帶。

昭炎目光依舊流連着,牢牢鎖在長靈身上,像蟄伏在暗處,耐心等待獵物入觳的高級獵人。

見小東西只今夜所穿綢衣格外輕薄,通身上下透着股混雜着靈草香氣的溫軟氣息,故意拿玄鐵靴尖沿着綢袍邊緣往內探了探,道:“誰準你不等本君,自己沐浴的?”

長靈躲着他那只又冷又髒的腳,手一摸到暗扣,就迅速解下那條黑玉腰帶,跑到衣架前面,一面将東西挂了上去,一面警惕的盯着他。

昭炎眼睛一眯,不緊不慢的自行脫了甲胄與外袍,往衣架上随意一丢,道:“找陰燭去取沐浴用品,到浴池等本君。”

大約沒料到他突然提出這個要求,長靈倏地睜大烏眸,掙紮道:“我、我已經沐浴過了。”

昭炎冷冷一曬,未理這話,轉身越過屏風,往書閣方向去了。

長靈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便知道今夜恐怕又不得安寧了,咬了咬牙,只能硬着頭皮去找陰燭。

**

浴池同書閣一樣,亦緊連着寝殿,位于寝殿後方,長靈平時沐浴都是在自己房間,并不去那裏。

今日是第一次過來。

長靈抱着陰燭給的一籮筐東西進到裏面,立刻被融融的水汽與暖意所包圍,睜眼一望,才發現整座大殿布置極奢華,中央是一方白玉砌成的大湯池,其上蒸霧缭繞,面積之大,同時容數十人沐浴只怕都沒有問題,更神奇的是,那白玉踩上去竟是溫暖的,十分舒服。

浴池外圍則陳列着酒果與同樣布置豪華的卧榻供休息,地面亦清一色鋪着某種靈鳥絨羽織成的氍毹。

昭炎已在湯池中,烏發披散,赤裸着上半身,此刻正靠在池壁上,慢慢飲着浮在水面托盤裏的酒。因為他的存在,整個湯池上方的霧氣裏都充盈着一股強大靈息。修真界素來慕強,許多只在夜晚行動的精靈紛紛覆到大殿窗上,試圖汲取些許強者靈力,增長修為。

長靈在青丘靈境見識過昭炎禦獸而過,諸靈臣服避散的景象,沒料到天狼王宮裏的靈物竟如此大膽,難道是因為麒麟獸不在的緣故?昭炎始終不緊不慢的飲着酒,似乎也沒有驅趕這些靈物的意思。

“它們自幼時便陪伴本君。”

昭炎忽然淡淡道了句。

長靈頓時有種被人窺破心中所想的感覺,不知如何回應這句,便選擇不吭聲。

“愣在那兒幹什麽?”

“該如何伺候,還要本君給你親自示範麽。”

他微微側過臉,嘴角露出一個刻薄的弧度,冷冷譏道,恢複慣有的陰冷刻薄态度。

長靈不喜歡這樣門窗封閉的環境,尤其是浴池這種私密的地點,咬了咬唇,怕激怒對方,只能先走過去,在浴池邊緣的白玉地磚上跪坐下去,捋起袖子,取出澡膏,用手挖了一大塊,找準目标,準備往對方裸露在外的一片麥色肌膚上塗抹。

“先搓背。”

昭炎後背像長了眼睛,又端起另一盞酒,冷冷命令。

長靈只能丢了那塊澡膏,拿出毛巾,在浴池裏弄濕了,疊成塊狀,貼到昭炎背脊上。這種伺候人的事長靈自然從未做過,只能努力回憶着以前住在宸風殿阿公給自己搓背的情景,從頸開始,到肩背,一路搓揉下去。即使隔着層毛巾,長靈依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對方偾張有力發達得驚人的肌肉線條以及期間蘊含的強大靈力與力量。此人年紀輕輕修為已達天羅九階,簡直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只怕放眼整個仙州都難找到第二個能與之媲美者。長靈心志再強大,也難免産生些許羊入虎口的懊喪情緒,想起入宮以來在此人手裏吃過的苦頭,不由緊緊咬了下牙。

“你撓癢癢呢。”

腰側猝不及防挨了一記,長靈正走神,躲閃不及,手一松,毛巾就掉進了池裏。

陰燭一共就給了這一塊毛巾,長靈急得連忙去撈,昭炎卻故意使壞,撩動水将毛巾卷到湯池中央去。

長靈憤怒瞪他。

昭炎挑起嘴角,悠然道:“自己下去撈。”

“或者,你求本君,讓本君幫你撈。好不好?”

本以為這話會更加激怒小東西,誰知道小東西卻是垂下眸,一聲不吭的開始脫鞋襪,嘴角緊緊抿成一條線,所有情緒都被兩扇濃密的眼睫遮擋住了。

長靈特意繞過昭炎,從一側下了浴池,直奔池中央而去。隔了段時間,毛巾已經大約是沉到了池底,表面已看不見,長靈只能根據記憶的位置,伸手往水下摸索着找。

昭炎則擎着酒盞,并不飲,好整以暇的看着小東西在湯池中央忙活。綢衣吸飽了水,緊貼在主人身上,将小東西通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勾勒的恰到好處,尤其是不盈一握的腰肢。小東西彎腰時的動作明顯還不自然,需用手扶着,嘴角線條也本能的抿得更緊,原因可想而知,昭炎目光流連一圈,便落到了長靈腕上晃動的那片淤青上。

因沾了湯池水的緣故,淤青化開了些,顏色更明顯了,某種烙印似的鎖在小東西一段雪白腕上,散發着只有施烙者才明白的隐秘的旖旎氣息。

長靈忍着腰部不适,撈了好一會兒,終于摸到滑溜的毛巾一角,心中一喜,忙将整條毛巾都從池底撈出,想循着原路淌水上岸。

結果剛走一步,腰側便被遠處突然飛來的一樣不明物體打中,那裏是敏感穴位,長靈猝不及防,腳下一軟,直接撲倒在了水裏。剛撿到手裏的毛巾再次被水卷走。

長靈看清那是一枚青色靈果,便知是何人在作怪,狼狽從水中爬出來,轉頭,憤怒盯着靠在遠處正在悠然飲酒看好戲的昭炎。

毛巾就飄浮在不遠處,長靈咬牙扭過頭,淌着水要去撈,結果剛觸到毛巾一角,腰側又毫無預兆挨了下,這次比方才的位置與力道都更刁鑽,長靈再次撲倒在水中。

這下,長靈烏發與綢袍全部濕透了,兩只狐耳亦濕噠噠的,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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