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入夜, 長靈吃完晚膳, 便早早沐浴更衣, 躺到了床上。
暴雨已經持續了數日, 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雨點噼裏啪啦落在帳頂, 雜亂而無章, 絲毫沒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感。
臨近子時時, 昭炎果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帳內。
他沒有披甲, 只穿着一身玄色衣袍, 冠發濕淋淋的,眉骨冷硬如刀鋒,嘴角一勾,帶起些散漫的笑意。
“今日怎這般乖巧,知道本君會過來, 專等着本君麽?”
長靈點頭,輕輕“嗯”了聲,并指着屏風後, 道:“那裏有熱水, 可以沐浴。”
這副躺平任宰的模樣倒令昭炎笑了聲,饒有興致的挑起一側眉峰。
“軍中侍寝, 哪兒就那麽多講究了。”
他如前兩夜一樣,直接穿着一身濕冷的衣袍壓了下來, 将薄被一揭,扣住長靈手腕後,就撬開長靈唇齒, 耐心的厮磨起來。
長靈身上的青色綢袍很快被沾濕,緊貼在肌膚上,化作一片冰涼。
兩人十指緊扣,呼吸交纏,互相沉淪在對方的氣息裏,在第一縷潮熱即将漾起、驅散衣袍帶來的濕冷時,昭炎忽撐起身,眼睛一眯,冰刀子似的滾過長靈身上的青色綢袍,明顯不悅道:“怎麽還穿着外袍?”
他手掌移動,一璧扣着掌中雪腕,一璧便要去解那條束腰的軟帶。
長靈立刻撓了撓他掌心,小聲道:“等等。”
“有些事可以等,有的事可不能等。”
昭炎食指勾上軟帶打結處,将青色綢帶整根挑了起來。
那是個頗簡單的結,只需輕輕一扯便會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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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靈急用腳尖蹭他腿,道:“等等。”
昭炎挑眉:“又怎麽了?”
長靈側眸,望了眼床頭小案方向,小聲道:“靈芝水。”
昭炎一瞥,果見案上擺着一盞新熬好的靈芝水。眼睛一眯,饒有興致道:“給本君的?”
長靈點頭。
“這鬼地方哪兒來的靈芝?”
“宮、宮裏帶出的。”
“哦。”昭炎笑:“你這麽有心呢。”
“既是王後的心意,本君豈能辜負。”
昭炎撈過那盞靈芝水,看也不看,一飲而盡。
長靈沒料到他如此爽快,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麽,終是沒發出聲。頃刻,烏眸輕輕一晃:“能、能不能先松手?”
昭炎垂目打量着長靈,像打量一頭已然落入陷阱還妄圖逃脫的小獵物似的,挑了下眉,倒真松了手。
長靈起身,先趿着鞋子走到案邊,吹滅燭火,又将床帳嚴嚴實實放下,才重新爬回床上,如方才一樣乖乖躺好,小聲道:“可以了。”
四下一片漆黑,淅淅瀝瀝的雨聲也被隔絕在方尺空間之外,變得模糊不清。
昭炎銳利狼眸在黑暗裏散發着幽綠光芒,垂目打量着眼前的小獵物,笑吟吟問:“今日怎麽了?如此知羞……”
話未說完,便被頸間輕輕掠過的一片濡濕打斷。
“夫君,我想要。”
小東西軟若無骨的纏了上來,緊緊抱着他腰,軟聲道,并青澀的用舌尖舔舐他脖頸,如同靈狐舔舐美味的食物一樣,雜亂而無章。啃完頸,就要啃他下巴,啃他臉。
清幽迷人的靈草氣息漸漸彌漫在狹窄的床帳內,充斥着無聲的蠱惑與陷阱。
長靈伸臂攀住昭炎的頸,又軟軟喚了聲“夫君。”
昭炎目光驟然一深,眸底幽光躍躍跳動,三兩下撕開綢袍,才發現小東西竟只穿着件外袍,連寝衣都未着,一時諸般情緒絞在一處,壓抑的欲火呼啦一下在五髒六腑與四肢百骸間燃燒起來。
他俯身把人按住,啞聲笑道:“這樣才對。”
長靈十指緊抓住他腰,黑暗裏胡亂抓撓着,迷亂間,忽摸到一個冰涼硬物。
這是——
軍中專門用來傳遞信息的信號彈。
這個人若真只為尋歡,怎麽會随身帶着這個。長靈想到什麽,悚然清醒過來。
……
帳外,慕華撐着把素面繪梅花的竹傘,靜默的立在雨中。他身後,無聲立着兩排手握靈劍的黑衣修士。
“君夫人,那小狐故意将燈火滅去,會不會有詐?”
見帳中久無動靜,一名修士忍不住道。
慕華搖頭,冷冷揚起眉峰,道:“不會。除了你們,本宮還在帳外埋伏着死士百人,靈陣三重,任他是大羅神仙也休想逃出去。安心等待即可。那小狐貍是個聰明識時務的,不會在這種時候與本宮作對。”
“是。”
修士領命,剛欲退下,一陣急促的號角忽然自山頂的烽火臺傳來,響徹整座大梵山。
這是——遇襲的號角。
各營次第亮起燈火,戰馬因受驚而發出的嘶鳴聲與嘈亂的人聲、兵器撞擊聲混在一起,合成一個大大的鬧字,隐匿在山間的靈鳥靈獸們都在這一瞬間躁動了起來。
“君夫人!”
一名士兵踉踉跄跄的本來,跪倒在泥窪裏,驚慌道:“南面、北面、西面突然冒出來大批玄靈鐵騎,我們被包圍了!大帥讓屬下來接夫人撤退!”
慕華面色大變。
還沒反應過來,“砰”的一聲,身後原本漆黑平靜的大帳忽被一片刺眼刀光捅破,埋伏在周圍的修士來不及出手,便被刀光逼得四散退開。
等刀光散去,整座大帳如被抽掉骨頭的巨獸般,咯吱咯吱搖搖晃晃一陣,轟然倒地。
“夫人,新君與長靈少主都不見了。”
僥幸在那片逆天刀光中存活下來的修士渾身是血的近前禀報。
慕華咬牙,恨道:“撤。”
**
大雨傾盆,長靈一手持刀,一手拖着昏迷過去的昭炎,在泥濘的山道間跋涉,一直到走出褚狼部營帳的範圍,方停下。
暗處的石頭上早就蹲了只黑狐。
見長靈出現,棠月立刻蹿出來化為人形,驚疑不定的望着昭炎道:“少主怎麽把他帶來了?”
長靈臉色有些蒼白,沒吭聲,将刀往地上一插,從昭炎腰側摸出那只信號彈,拉開開光,抛入了半空。
刺目的白光拖着長長的尾巴在漆黑的夜幕裏呼嘯而過,發出尖銳的鳴響。
“這是狼人的信號彈?”
棠月微微變色,道:“少主為何不直接将這暴君殺了,還引人來救他?若是少主不便親自動手,不如讓屬下來。”
棠月哐啷抽出佩劍。
長靈搖頭,按住劍刃,道:“你殺不了他。”
在棠月震驚眼神中,長靈扒開昭炎衣袍,露出內裏一件輕薄如紗、透着銀白月光的靈甲。
“那不是……!”棠月遽然變色。
“沒錯,是軟月靈甲。”
長靈面色在雨水沖刷下格外蒼白,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冷靜:“我想過了,既然殺不了,不如因勢利導。讓君夫人與褚雲楓勢大,于我們并無好處,唯有鹬蚌相争,天寰城才會因陷入內亂而無心插手青丘事。”
長靈又和棠月一起将昭炎藏進附近一處有草木遮掩的山洞裏,棠月問:“少主,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長靈道:“奴隸場。”
棠月一驚:“符禺人的奴隸場?”
長靈點頭:“我懷疑,褚雲楓的兵器極可能是從符禺人那裏弄來的。符禺人手裏掌握着仙州內最先進的兵器鑄造技藝,褚雲楓既然能使計拉攏他們,我們亦可以一試。如果成功,我們最短缺的兵器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如果說狐族和天狼只是宿仇,那符禺和天狼則是真正的世仇。
起因就在于橫亘在兩族邊界的那座符禺山。符禺山中幾乎埋藏着整個仙州接近半數的玄鐵,作為仙州最古老的部族之一,符禺人早早就掌握了玄鐵冶煉技術,靠為仙州各國鍛造神兵利器起家,發了不少橫財。
随後西境狼族崛起,兩族為避免因搶奪符禺山資源而發生太多流血沖突,便約定以符禺山那條連綿千裏的山脊為界,山脊西北面玄鐵資源歸天狼所有,山脊東南面歸符禺人所有。
狼族雖有超強武力,卻沒有符禺人高超的玄鐵冶煉技術,當時的狼族首領于是花重金從符禺聘請了一大批優秀工匠,專門為狼族鑄造兵器,為表示誠意,狼族還低價将一部分玄鐵賣給了符禺。雙方愉快合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次交接兵器時,狼族将領在約定的驗收地點等了兩個多時辰都沒等到要取的三十車兵器,到鑄造場一看,才發現那些符禺工匠帶着新鑄好的三十車弩箭連夜奔逃,并掏空了整座符禺山西北一面的玄鐵資源。
這顯然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陰謀。
随着仙州內越來越多的部族崛起,各族為了搶奪土地和靈氣不斷發生流血沖突,對兵器的需求量也劇增。符禺人大發橫財的同時,也面臨着巨大的危機——坐吃山空,玄鐵資源日漸耗盡。符禺人于是将目光盯相山脊另一面儲藏量還相當豐富的玄鐵。
符禺工匠利用為狼族鍛造兵器的機會,秘密挖了一條貫穿整座山體的密道,将山脊西北面的玄鐵資源運送到東南面的符禺大本營。
當時狼族正處內外交困的時機,族內十六部未成規模,其他部族對這個西境新崛起的部族都充滿敵意,屢屢發起圍攻,一為搶奪西境大片廣袤肥沃的土地,二為搶奪符禺山西北面的玄鐵資源。
符禺人與這些部族合作,将從狼族盜取到的玄鐵資源打造成威力強大的神兵利器,販賣給這些部族,供他們攻打狼族使用,這些部族則承諾符禺人,待戰争結束,整座符禺山都歸符禺人所有。
狼族建族以來第一次險遭滅族之危,首領死于敵方弩箭之下,無數精銳将領夭折,老弱婦孺在外族的屠刀和符禺人鑄造的神兵利器下毫無反擊之力,整個西境都哀鴻遍野。那幾年,連新生長的靈草靈木都是清一色血的顏色。
老狼王仇風及其所率領的天狼十六部就是在那時崛起。仇風不僅在當時看來必敗的形勢下反敗為勝,擊退六族聯合進攻,還親手斬殺了符禺人的老首領,屠滅其半個部族。
符禺人再次選擇歸順狼族,并表示願意将東南面山脊也獻于狼族,作為歸順的誠意。當時狼族正急需大量兵器來應付外族的下一輪進攻,便質了符禺新任族長一子一女,答應符禺人的請求。
符禺人第二次反了水,這一次,符禺聯合街道求藥的狐帝塗山博彥,設伏擊殺了仇風。群狼無首,十六部分裂,外族趁火打劫,天狼再一次陷入滅族之危。
于是新任狼帝昭炎自苦寒境出來後,第一件事是血洗十六部,重聚人心,第二件事就是率領玄靈鐵騎滅了符禺,直接将符禺人變成奴隸,世世代代帶着那個醜惡的“奴”字印記,為狼族人做牛做馬。
主人與奴隸都對彼此身懷恨意,兩族再無和解可能,只要有一點機會,符禺人必會奮起反擊。
轟——
又一道滾雷滾過昏暗的天際,雨點噼裏啪啦雹子似的密密砸落。
長靈道:“我也是剛想明白。我早料到他手裏的牌不止褚雲楓一張,卻萬萬沒想到他會把主意打到了符禺人身上。瘟疫遇上暴雨,極易造成大規模傳染,一旦疫情失控,奴隸場必會暴亂。而無論玄靈鐵騎還是十六部,都會失去最重要的兵器供應。”
棠月心中一震:“少主的意思是,這一切都在君夫人算計之中。”
換言之,為了拉攏到符禺人這個強大的同盟,君夫人不惜人為的制造了這場瘟疫,并借着暴雨惡化疫情,激起符禺人的仇恨。
這位君夫人……可真是個瘋子。
棠月倒吸口涼氣,忍不住感嘆:“如果真是這樣,就算今夜新君險勝,戰争的主動權依舊掌握在君夫人手裏,但玄靈鐵騎與十六部都不是吃素的,兩方一個占據良兵利器,一個戰鬥力強悍,長此以往,勢必會進入長期膠着狀态。”
長靈沒有否認。
這些天他一直不明白,君夫人緣何對造反之事如此勝券在握,而謹小慎微如褚雲楓,又怎麽會因為褚瑞之事就冒出這麽大的風險潛回天寰城,公然拉旗造反,連一點準備和緩和的時間都不留給自己,幾近于破釜沉舟。這實在不符合褚雲楓一貫的行事風格。
但現在,這些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因為符禺人。
他們拉攏到了符禺人,就等于掌控了整個天狼的精兵利器。新君的玄靈鐵騎戰鬥力再強大,沒有兵器,就等于失去了爪牙的猛虎。
狼人為了報複符禺人,在符禺人身上打下“奴”字烙印,讓他們日夜無休的在奴隸場內勞作,為狼族鑄造兵器,助狼族征戰四方。但同時,也埋下了隐患的種子。
信號彈已放出有一段時間,棠月取出地形圖,找出了奴隸場的具體方位,便與長靈一道化為狐形,往山下而去。
山洞內,正昏迷着的昭炎卻慢慢睜開了眼。
“君上。”
夜枭自暗處現身,無聲跪落,試探道:“長靈少主還沒出大梵山範圍,可要屬下聯絡其他夜枭,将人攔住?”
“不必。”
昭炎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幽冷雙目盯着漆黑雨幕,道:“奴隸場那邊情況複雜,你繼續跟着那小東西,務必護他周全。本君倒要瞧瞧,他能折騰出什麽花樣。”
“是。”
夜枭恭敬領命,心中卻委實疑惑,小狐貍都這樣對君上了,簡直負心至極,君上為何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小狐貍胡作非為。莫非君上真被小狐貍下了什麽蠱術?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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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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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