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落楓面色蒼白, 像被抽掉脊梁骨似的, 沉默接過瓷瓶, 道:“多謝。”

方才還鬥志昂揚的奴隸們此刻猶如霜打的茄子, 下意識退到落楓身後, 驚恐的望着那個手握浴火、随意坐在麒麟獸背上的狼族暴君。

血流成河、被鐵蹄踏碎的家鄉, 數百年的仇恨、屈辱與血淚齊齊湧向心頭, 奴隸們雙目如炬, 死死盯着這個奴役了他們兩百多年的仇人, 想反抗,想複仇,然而雙股卻禁不住的打顫,緊握武器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那是弱者在面對強者時才能感受到的無聲壓迫。

原來不知不覺間,對玄靈鐵騎和這個狼族暴君的恐懼已深深印刻在他們骨血裏。

落楓望着長靈, 嘴唇翕動了數下,艱難道:“我知道,我沒資格再跟你提什麽。可我不能不管我的族人, 我……我還是想問, 之前你承諾之事,可還算數?”

一直冷眼旁觀的昭炎卻忽然禦獸行了兩步, 在長靈身側停下,悠然問:“你給他們承諾什麽了?”

大約他積威太重, 突然發話,倒令空氣陷入詭異的安靜。

奴隸中的青羊忽高聲道:“他承諾我們,只要我們不跟着褚雲楓一起反, 待你獲勝,褚雲楓能給的條件,你一樣能給。”

“哦。”

昭炎眼底沒什麽波瀾,喜怒不辨問:“褚雲楓給了你們什麽條件?”

“他答應,解除我們的奴隸身份,放我們回符禺,并承諾以後天狼都不會再動符禺一寸土地。”

昭炎饒有興致的一挑眉,落在某個小東西身上:“你真這麽跟他們說的?”

長靈抿緊嘴角,沒吭聲。

那不過是他為了順利進入奴隸場、贏取符禺人信任而編造的謊言而已。按照原計劃,他會給他們治好瘟疫,徹底獲得他們信任,然後再與落楓進行一場談判,談判內容主要與兵器有關。如果談判順利,他們之後會連聯手逃出天寰城,再進行下一步的深密合作。

但這一切都被今夜戰局的意外反轉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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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楓和衆奴隸恍然明白過來什麽,青羊一臉氣憤的指着長靈、激動道:“好啊,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你拿着假的金冊寶印、捏造君上的承諾,蓄意接近我們,究竟有什麽企圖!”

幾個腦袋靈光的奴隸立刻反應過來,眼下形勢,只有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小狐貍身上,他們才有活命的機會。

“難怪你煉制的那些藥吃下去根本沒有效果,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為我們醫治瘟疫吧!你只是在拖延時間,好與山下的叛軍裏應外合,将我們趕盡殺絕,搶奪那批兵器!”

“沒錯,你方才故意阻止少族長帶領我們對抗山下的叛軍,還撺掇少族長在山上架設靈弩,定然也是這目的!”

“好歹毒的心計!”

“都說狐類狡詐,果不其然!”

“幸而少族長聽了我們勸告,才沒上你的當……”

奴隸們你一言我一語,幾乎全然忘了原本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他們如何有力氣在這裏破口大罵,他們盡情宣洩着心中的不甘、憤怒與怨恨,對象是誰并不重要,并在衆人七拼八湊的零星言論中漸漸相信了他們憑憤怒與想象所構建的事實——小狐貍欺騙了他們,小狐貍十惡不赦。

若不是小狐貍突然出現,在中間搗亂,他們說不準早就幹掉那些狼人軍隊,沖出奴隸場了。

落楓垂着頭,捏緊拳頭,幾次想開口,但想到什麽,又屈辱的咬牙忍住了。

他肩膀上背負着全族族人的性命與符禺的未來,他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罔顧自己的身份與使命。小狐貍明顯矯造王命,騙了他們,這是事實……

昭炎沒理會衆人的喧嚣聒噪,視線始終停留在長靈身上,又問了句:“你真那麽跟他們說的?”

這顯然還是一開始的問題。

奴隸們紛紛豎起耳朵,默契的停止喧鬧,想看看那個狼族暴君會如何處置假造他王命的小狐貍。只要那個暴君的怒火悉數遷延到小狐貍身上,定然不會再拿他們如何。畢竟,狼人還要靠他們的技藝鍛造武器。

長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落楓面前,伸出手:“拿來。”

落楓幾乎是倉皇擡頭,茫然道:“什麽?”

長靈道:“我的藥,拿來。”

落楓一怔,機械的松開滿是冷汗的掌心,将那只幾乎被他攥碎白瓷瓶遞了出去。

長靈瓶口向下拔開瓶塞,青色藥丸立刻雨點般滾落一地。辛苦煉制了一夜的藥丸,就這樣被他棄如敝履。

一個年長的奴隸脫口道:“你、你怎能……”

長靈沉默走到麒麟獸前,擡起頭,平靜而倔強的望着昭炎,道:“是,是我承諾他們,只要他們不跟着褚雲楓一起反,待你獲勝,褚雲楓能給的條件,你一樣能給。”

那是小獸被逼入絕境時才有的孤絕神情。

一片死寂中,昭炎點頭,輕“唔”了聲,而後微微傾身,伸指擦去小東西烏發上沾的一片草葉,道:“本君不是還讓你告訴他們,只要他們不背叛本君,本君願意冰釋前嫌,出資為他們重建符禺麽,你沒說?”

奴隸們眼睛霎時一亮。

長靈呆了片刻,道:“我忘了。”

“這也能忘,笨。”

昭炎屈指,在小東西額上彈了一記。

長靈沒有躲,額上立刻起了道紅痕。

落楓不敢相信的望着昭炎:“你……君上此話當真?”

昭炎玩味一笑。

落楓警覺的問:“你笑什麽?你不答應?”

昭炎道:“本君笑你們愚蠢,狂妄,不自量力。”

奴隸們面面相觑,都露出憤怒情緒。

“你們既不領這小東西的情,還颠倒是非,污蔑本君的人,本君憑什麽要答應你們。”

昭炎嗤笑一聲,眼底笑意消失,卻而代之的是深刻的冰冷和諷刺。但因為有某個小東西在,他還是盡力壓制住了胸中戾氣,淡淡道:“既想與本君談條件,就別拿糊弄褚雲楓的那套來糊弄本君。”

“你們表面是沒反,但你們私下裏将那批靈弩販賣給褚雲楓,傷我鐵騎無數,單憑這一點,本君足以将你們千刀萬剮。”

“給你們治病,留你們性命,已經是本君對你們最大的仁慈。你們竟還癡心妄想解除奴隸身份?只要有本君在,你們一輩子都別想回符禺。”

當然,為了全一全小東西的面子,他還是特意問了一句:“本君這麽說,沒毛病吧?”

長靈點了下頭。

事情再次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反轉,以青羊為首的衆奴隸徹底懵掉。

落楓喉結劇烈一滾,忍不住道:“可你親口許諾過我們——”

長靈立刻道:“可我并不知道你們已然将靈弩販賣給褚雲楓。再說,所謂的承諾,在少族長和你們符禺人眼裏真的那麽重要嗎?”

落楓神色一僵,面上血色倏地褪盡:“沒錯,我是承諾過要帶你一起逃走,我心底裏也的确願意那麽做,可我是符禺的少族長,必須時時以族人的利益為先,我不能……”

長靈冷冷道:“少族長,你失言了。”

落楓一震。

昭炎眼睛則危險的一眯:“什麽一起逃走?”

長靈小聲道:“跟你沒關系。”

可昭炎只需腦筋輕輕一轉,便能想通此中關節。

這小東西,真是越來越……恃寵而驕了。不僅背着他和旁人勾搭在一起,欺他騙他,造他的反,竟還想和符禺人私奔。

昭炎垂目,直接伸臂把人撈了上來,道:“到底有沒有關系,要本君審了才知道。”

大約剛從戰火與雨幕裏奔馳而來的緣故,他即使刻意壓制了,眼神裏也總控制不住的散發出失而複得的炙熱光芒與瘋狂的占有欲。

長靈立刻炸毛的小貓一樣,警惕的瞅着他,并将手抵在他胸膛的铠甲上,在兩人之間隔出一段距離,拒絕他繼續靠近。

昭炎長眉一挑,想把人圈在懷裏,依舊被長靈輕輕躲開了。

昭炎眼底漸漸浮上層陰霾,顧忌着有外人在場,終是艱難克制一番,任由長靈如往常一樣蜷在獸背上,調轉方向,禦着麒麟往洞外行去。

“君上!”

雲翳将将帶領一隊鐵騎殺上來,見昭炎平安出來,不由長長松口氣。等看到蜷縮在獸背上的長靈,先一愣,繼而大驚。

小狐貍怎麽會跟這些符禺人混在一起?

雲翳匆忙收回思緒,先将山下情況禀報了一番,又請示昭炎:“君上,那些符禺人要如何處置?”

“悉數關押起來,容後再審。”

“是!”

山谷內厮殺聲漸稀,這場雨夜血戰顯然已接近尾聲。

昭炎這時始将目光落在長靈身上,見小東西也正睜着烏漆雙眸望着自己,一只手還悄悄抓着他披風一角,可憐兮兮的,再聯想到方才在洞內小東西對自己的推拒以及和那個符禺人的牽扯不清,不由冷漠的一扯嘴角,道:“現在才知道怕,晚了。”

“你何時想好如何跟本君交代了,本君就何時停下,好不好?”

昭炎伸指,指腹輕柔的擦過那雙漂亮的過分總是惹自己心軟的眼睛,幾乎是溫柔嘆息道:“他們總勸本君不該太縱着你,不該拿一個殺父仇人之子當心肝護着,而應将你關入鎖妖臺,慢慢逼問出狐族祭壇的秘密,本君始終不以為意,如今看來,本君的确是太縱着你了,教你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你說是不是?”

長靈搖頭,嗓子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張了半天嘴,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昭炎眼底又浮現出那股扭曲的猩紅,他閉起眼,極力抑制了下去,複睜開眼,猛獸盯食一般,雙瞳冷幽幽的盯着長靈,忍住将這個背叛自己的小東西撕碎揉爛的欲望,直接擰住長靈雙腕,把人拖到跟前,呼啦一下扯掉那件青色鬥篷。

山風卷着冷雨撲面砸來,長靈裏面的綢袍立刻被淋濕,緊貼在肌膚上,化作一片濕冷寒意。昭炎危險的目光立刻刀子般刺在長靈腰間的玉帶上。

長靈搖頭,祈求的望着他。

撕碎他,揉爛他。他就再也不能背叛你了。

那個魔鬼一樣的聲音再度在心裏響起,撕扯着神經。

昭炎幾乎是粗暴的攥住那根玉帶,正要扯開,才察覺獸背上的小東西渾身顫抖的猶如風中落葉,喉嚨像被什麽東西扼住似的,烏眸大張,空洞而麻木的望着他。

那是昭炎從未見過的神情。

昭炎心髒驟然痙攣了下,忽然疼得厲害,沒察覺時,已松了手。

大約沒料到他會真的松手,長靈驚魂甫定,茫然望着他,身體依舊在簌簌顫抖。而後陡然意識到什麽,伸出手指,讨好的扯了扯他披風一角。

昭炎漠然避開,狠狠一腳往麒麟腹部踹了下去。

麒麟獸化為幽藍光影,電一般在夜色裏奔馳而去,瞬間将那座荒冷的奴隸場遠遠抛在身後。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空中只零星飄着幾點雨絲,原本兵荒馬亂的天寰城也恢複了平靜。

長靈一直安靜蜷着,這時忽然眨了眨眼睛,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昭炎面無表情道:“城外,玄靈鐵騎駐地。”

長靈道:“那你恐怕要把我放下了。”

麒麟獸猛地停下身形,昭炎垂目盯着蜷在他身前的小東西,問:“你說什麽?”

他眼底又有熟悉的猩紅浮現。

長靈坐了起來,伸出胳膊,卷開衣袖,給他看自己手臂上的紅疹,道:“我感染了瘟疫,帶我回營,可能會傳染給你的士兵。”

昭炎目光釘在上面,很久不說話,空氣一下陷入可怕的死寂,唯有雨絲綿綿不斷的落在兩人身上。

長靈小聲道:“我剛剛只碰了你的铠甲和你披風的下擺,絕對沒有碰其他的地方。而且我也及時告訴你了,不算欺騙你。你……”

長靈聲音忽然頓住,因為看到了昭炎眼裏透出的寒意和濃濃殺氣。

靈狐對危險總是異常警覺。

長靈立刻小心的往後挪了挪,和昭炎拉開一點距離,才繼續開口道:“我已經服過避毒的丹藥。我如果真想害你和你的鐵騎,就不會現在告訴你了。”

“我……”

見昭炎眼神還是陰沉沉的,沒有一點松動,長靈終于洩了氣,道:“對不起。我承認,我剛剛不告訴你,是想讓你帶我離開奴隸場。但我現在告訴你也不算晚。”

“我現在就下去。我保證呆在一個地方不亂走。剛剛那座破廟就很合适。還有,你的神獸身負上古血脈,是不會被傳染的,你可以放心。”

長靈一邊說,就一邊開始手腳并用的往下爬。

從發現手臂上的第一粒紅疹起,他焦慮過,惶恐過,茫然過,卻從未如此刻一般感謝這場瘟病。

他靈力微弱,身體條件不算太好,加上剩餘不多的藥丸,撐過去的概率不算太大,但所幸身後事都已提前交代棠月去安排。

就算是病死在荒廟裏,也總比被鎖妖臺裏的酷刑折磨的生不如死好。

然而剛爬到一半,快掉下去的時候,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撈起來,緊緊攥到了懷裏。

長靈愣了愣,道:“你這樣會被傳染的。”

昭炎沒說話,目光微顫,眼底湧動的血色滾燙的吓人。他俯下身,翻滾的血絲迅速蔓延至整個瞳孔,一手托着長靈腰側,發瘋一般堵住那兩片冰冷柔軟的唇厮磨起來。

長靈用力推他胸膛,重複道:“你這樣會被傳染的。”

昭炎渾不在意的一扯嘴角,傾身按住懷裏的小東西,更加瘋狂的動作起來。

在滾燙的窒息間,長靈眼睛終是慢慢一紅,伸出手,顫抖着環住了昭炎的腰。

**

回營已是深夜。

貪狼、雲翳等将領都已知道君上去奴隸場的目的,因而看到蜷在君上懷裏的小狐貍,都表現的十淡定。

昭炎把人抱進自己的中軍大帳裏,見小東西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有殘餘的水色,心中好笑,忍不住屈指往長靈鼻頭上刮了刮,奚落道:“怎麽?這麽容易就被本君感動了?”

長靈低聲反駁道:“跟你有什麽關系,是我眼睛裏進了沙子。”

“哦。”昭炎一本正經點評道:“那沙子可真是成精了,下雨天還敢出來,還專揀着往本君王後眼裏鑽。”

對于這個稱呼,長靈沉默着沒說話。

昭炎也沒在意,自顧解了外袍,讓近衛添炭盆與熱水進來。

長靈坐在床上,見昭炎俯身蹲了下去,還探進鬥篷捉起他一只腳踝,立刻警惕的問:“你做什麽?”

昭炎故意屈指往小東西腳窩撓了撓,挑眉道:“你說本君想幹什麽?”

那裏敏感,長靈打了個顫,果然繃緊臉,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兇惡的盯着昭炎,卯足了勁兒就要往床內側逃。

昭炎把人按住,道:“再不聽話,本君現在可就要審你了。”

長靈又露出炸毛小貓一樣的表情,終是聽話的沒再亂動,道:“我現在得了瘟疫。你、你要是做了過分的事,會被傳染的。”

“瘟疫,很厲害的。不傳獸,傳人,你就算天羅九階的修為都沒用。”

長靈語氣很重的補充道。

昭炎沒搭理這戲多的小東西,而是将長靈腳上濕透的鞋襪一點點脫下來,再拿毛巾将掌中那兩只被雨水泡得有點發腫的雪足仔細擦幹淨,而後又浸泡進盛着熱水的銅盆裏。

久違的暖意自足心湧入,早就凍麻了的雙腳和小腿漸漸有了知覺,長靈蜷了蜷腳趾,烏眸微張,意外的看着昭炎。

昭炎挑眉:“古往今來,能讓本君伺候洗腳的,你可是第一個,祖宗。”

長靈抿了抿嘴角,片刻後,往前挪了挪,伸出手臂,隔着衣領慢慢攀住他頸,小聲問:“你怎麽知道我腳凍僵了?”

小東西眼睛亮着光,漂亮的像星星一樣。

昭炎被晃了下眼,挑眉,松開那兩只雪足,轉鉗住長靈腰肢,不緊不慢的按揉着,問:“那你先告訴本君,今日在洞裏,那個符禺人承諾要帶你一起逃走,是什麽意思?”

長靈沒想到他還記挂着這話,抿了下嘴角,兇巴巴道:“就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

“就是如果你不幸戰死了,我可能會被迫跟別人一起私奔的意思。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修煉,不要被別人篡了位才行。”

“……”

昭炎狠狠磨了下牙。

這小東西,實在太欠收拾了。

長靈留意着他神情,遲疑道:“你真的打算讓我留在這裏嗎?”

“不然呢,你還想跟那符禺人私奔去?”

昭炎挑眉,酸氣熏天的道。心想,等這場戰事結束,定要将奴隸場再擴建三倍,讓那些符禺人一刻喘息功夫也沒有才好。

長靈瞅着他:“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昭炎笑:“本君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知你到底是哪個意思。”

長靈蜷了蜷腳趾,試探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想法,好做下一步打算而已。”

“你放心,如果你真讓我留在這裏,我一定會很注意,不亂走,也不與其他人混用餐具茶具。如果你擔心瘟疫傳染,我可以先回宮或去其他地方呆着,也絕對沒有問題的。你實在不必冒險将我留下……”

長靈識趣的閉了嘴,因看到昭炎突然沉下的臉色。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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