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昭炎似乎很不喜歡他提這個話題, 聞言目光驟然沉了沉, 雙掌收緊, 帶着幾分危險氣息道:“你是不信任本君麽?”

長靈捕捉到他的不悅情緒, 立刻飛快搖頭。

昭炎很滿意這反應, 将長靈往起抱了抱, 緊盯着小東西一對晶亮璀璨的烏眸, 溫柔而充滿控制欲的道:“那就不要再說這種傻話。”

長靈只能乖乖點頭。

該說的他都說了。反正他們向來是各取所需, 他需要解決需求, 他樂得有一個溫暖的地方可睡。

溫暖的地方。

長靈品嚼着這個有些陌生的字眼,緊繃了數日的心弦總算松了松。不論日後如何,今晚,至少可以睡個好覺了。

至于後面的事,他需要根據未來的情況慢慢籌謀。

見小東西又不老實的動了起來, 昭炎把人按住,問:“又怎麽了?”

長靈小聲道:“水涼了。”

昭炎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水涼了。”

長靈理直氣壯的道。

昭炎才明白他指的是洗腳水,頓時又一陣牙疼。拎起一旁銅壺又往銅盆裏注了些熱水。就見長靈眯了眯眼睛, 再度舒服的蜷起了腳趾。

**

等昭炎倒完洗腳水回來, 就見長靈已經解掉鬥篷和外袍,只穿了件新換上的綢質裏衣, 正躺在被子裏乖乖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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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靈只占了裏面很小一片地方,留了很大的空間給他。

等昭炎解掉衣袍躺進去, 長靈先是伸出兩只手,有些生澀的抱住他的腰,而後慢慢将整個溫軟身軀都纏了上來。

昭炎一怔, 旋即明白什麽,心底無端掀起股火氣,一個翻身,将纏在他身上的小東西整個壓到了下面。

長靈緊閉上眼睛,兩只手習慣性抵在上面那方結實的胸膛上,羽睫微微顫動,等着昭炎下一步動作,并盡量讓身體放松,免得再敗他興致。

然而等了許久,除了上方偶爾傳來的幾聲壓抑粗喘,他都沒有等到預料中要發生的事。

長靈心中疑惑,悄悄睜開一只眼睛,結果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昭炎幽邃泛紅的雙瞳。那人眼底黑潮翻滾,一片赤紅,黑暗中,猶如凝視某種可恨的獵物一樣凝視着他。

長靈不知道哪裏又得罪了他,出于以往經驗,拿腳尖輕輕蹭了蹭昭炎的腿。

昭炎壓着火氣開口:“你以為,本君只是貪圖你的身體,才堅持将你留在營裏?”

長靈一愣,不解的望着他。

果然是這個反應。

昭炎簡直要氣笑了。

他盯着那雙無辜又清澈的漂亮烏眸,惱恨的道:“塗山長靈,你的心可真硬呀。”

纏在他身上的軀體微微一僵。

兩人在黑暗裏沉默對望,好一會兒,長靈慢慢松開環着他腰的手,小聲問:“那你想要什麽?”

昭炎只是沉默望着他,不說話,眼底的血色更濃了。

“你真不知本君想要什麽?”

良久,他極力壓制胸腔內翻滾的怒火,語氣異常溫柔的問。

長靈定定望着他不吭聲。

“本君想要你呀。”

昭炎似嘆息似自嘲的道。

長靈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環住他的腰。

昭炎垂目,冷漠的抿起唇線:“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

“這裏。”他手掌移動,最終停在長靈左胸跳動的位置。

身下軀體又是一僵。

“這裏。”他目光壓抑而幽邃,重複道:“這裏,你肯給麽?”

長靈猶如觸電,唇微張,胸口劇烈起伏,整個人像被什麽東西定住似的,失神的望着昭炎。

“我……”

長靈感覺心裏那片無底黑淵突然侵入了某種外來物質,霸道的要将他這麽多年躲在鬥篷裏默默鑄造的盔甲一點點擊碎打破,祭壇,月亮,靈火,死獄,所有回憶呼嘯湧來,他感覺有些喘不過氣,喉嚨裏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怪叫,用力推開昭炎,從床上逃了下去。

**

長靈直接躲進了床底下。

事實上,在跑下床的那一刻,長靈就後悔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人骨子裏的霸道和強烈到偏執的占有欲,這種關鍵當口,他怎麽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可已經晚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生氣。”

長靈迅速縮進角落裏,飛快解釋道,雖然知道這解釋蒼白而無力。

他費了這麽大的周折,從慕華手裏逃走,從符禺人手裏逃走,還不小心染上了瘟疫,好不容易才在這裏尋到一處溫暖安全的落腳點,如果真把這個人得罪狠了,後半夜恐怕就要被丢到外面淋雨了。

還有更壞的結果。

昭炎一怒之下直接将他關進鎖妖臺裏。等逼問出祭壇的秘密後,再将他殺掉。他一條命,也不過是在狼人開疆拓土的戰旗上增添一道血痕而已,根本無足挂齒。

“對、對不起。”

長靈又很小聲的道了句,像在對昭炎說,又像在安慰自己。

他又如一開始一樣,變回了一只籠中困獸,就算籌謀再多,有再多的小心思,一不小心就會被半空飛來的一根稻草壓得毫無反擊之力。

長靈抱膝縮在角落裏,緊咬着唇,瞳孔大張,警惕的聽着上頭和外面動靜,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忽然從上面傳來。

長靈立刻屏住呼吸,又輕手輕腳往內縮了縮。直到縮到了最裏面,緊貼着帳壁,已經退無可退了。

長靈警惕的睜大眼睛往外看。

昭炎伸了兩條長腿下來,趿起靴子,默坐了一會兒後,沒往床底下探看,而是起身向帳門方向走了。

“君、君上!”

親兵惶恐的聲音很快傳來。

帳門整個掀開,兩人的交談聲很快被雨幕吞沒。

長靈長長松了口氣,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并在心裏默默盤算,只要趁這個機會悄悄爬出去,再重新躺回床上,好好讨好他一下,說不準那個人會忘掉剛才短暫的不快。

在自己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後,長靈就開始手腳并用的往外爬。

然而剛爬到一半,帳門呼啦一下再度掀開,猛灌入一陣冷風,昭炎卻又帶着一身冷雨與寒意回來了,手裏還擎着盞靈火。

長靈泥鳅似的,又迅速縮了回去。緊貼着帳壁,一動不敢動。

昭炎走到床前站定,沒說話,而是直接蹲了下去,擎着手裏的靈火往床底下探,頗牙疼的道:“又怎麽了?”

長靈立刻吓得捂住眼睛。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

昭炎道:“好說,你先出來。”

長靈搖頭。

“聽話。”

“出來。”

“本君保證不碰你,好不好?”

昭炎不緊不慢的哄道。

可他越是這樣溫柔解意,長靈越覺得有陰謀。

“我、我不要。”

“不要什麽?”

“不要……”長靈頓了頓,怕再激怒對方,改口道:“我現在狀态不好,身上的疹子又疼又癢,恐怕要發作傳染了,我們最好先不要見。”

“又疼又癢?”

“嗯。”

長靈點頭,依舊拿手捂着眼睛。

一陣沉默。

長靈悄悄把手指錯開一條縫,往外偷偷瞧去,見靈火光芒仍舊在躍躍跳動,映着昭炎一張冷峻深刻的臉龐,吓得趕緊又合緊手指,道:“你放心,我不會亂跑的。我就睡在下面,等明天狀态好一些了再出去。”

昭炎沒動,道:“現在地上全是水,誰告訴你呆在床底下疹子能退下去的?”

長靈這才發現,自己兩只腳是踩在泥坑裏,膝上、臂上、手上和寝袍袍擺也沾了不少濕泥。只是剛才逃的急,心裏又太過緊張害怕,沒有注意到而已。

長靈辯解道:“我身上有避水的丹藥,我不怕。”

“哦。”

昭炎像是信了,頓了頓,倒真擎着燭臺站了起來。

四周驟然一黑。

長靈感覺又找回了自己的安全空間,立刻又抱臂縮了縮,豎起耳朵聽動靜。

“砰。”昭炎把燭臺擱到了床頭的小案上,卻并未上床睡覺,而是又走到帳門口,掀帳與親兵囑咐了句什麽。

之後又折回床邊坐着。

長靈緊盯着他兩條大長腿,生怕他又蹲下來,哄騙他出去。

但昭炎始終沒動,只是那麽坐着,不知在做什麽。

不多時,兩個親兵擡着只火爐進來,擱到了床頭。昭炎讓人下去後,随手揭開爐蓋,将幾顆芋頭投進了竈膛裏,才踢掉靴子,枕臂躺到了床上。

烤芋頭獨有的香氣立刻在營帳內彌漫開。由于竈膛正對着床底,下面的香氣尤為濃烈。

長靈咽了口口水。

從進了奴隸場到現在,他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的确饑腸辘辘。

芋頭是軍中常備的幹糧,既充饑又便于攜帶存放,夜裏提前烤上,等明早正好能直接當早餐吃。剛出爐的烤芋頭外焦裏嫩,再塗上一層蜂蜜,十分香甜可口。

長靈還是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次。

想着想着,肚子忍不住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顧忌着昭炎在上頭,長靈連忙縮起手腳,忍住腹中饑餓,不敢再亂動。

時間一點點流逝,帳內安靜的只聞爐火炙烤芋頭的滋滋聲、帳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及……上面傳來的綿長呼吸聲。

他睡過去了。

長靈想。

烤芋頭的香味已經濃烈到無法忽視的地步。就算沒有全熟,也至少是半熟狀态了。

剛剛他投了好幾顆進去,如果他偷偷吃掉一顆,那個人應該不會發現。

長靈又忍了片刻,豎起耳朵聽上面的呼吸聲,在确定昭炎已經熟睡之後,便輕手輕腳的往外爬去。

火爐邊擱着鐵鉗,撥炭火用的。

長靈只探出半個身子,先小心的打開竈膛,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又小心翼翼的拿起鐵鉗,從炭火堆裏夾了一只表皮焦黑的烤芋頭出來。

拿到芋頭後,長靈就丢下鐵鉗,迅速縮回了床底。

蜂蜜罐在帳中食案上放着,長靈不敢冒險出去取,搗了幾下手,等芋頭表皮沒那麽燙時,就直接剝開皮啃了起來。

一只芋頭很快下肚。

即使沒有蜂蜜當佐料,也十分軟糯可口。

長靈吃完第一顆,非但沒有緩解饑餓,反而被勾起食欲,……更餓了。

忍了會兒,終是忍不下去。長靈于是又一次偷偷爬出去,拿起鐵鉗,從竈膛裏夾了第二顆出來。

“啧,你這麽能吃呢。”

一道戲谑的聲音突兀的從上面傳來。

長靈手一抖,烤芋頭從鐵鉗裏骨碌碌滾了下去。

見小東西丢了鐵鉗,又要縮回去,昭炎輕笑一聲,直接伸手把人撈了出來,按到懷裏道:“你偷偷把本君的早餐都吃光了,本君明天吃什麽?”

長靈沒說話,迅速伸手捂住眼睛。

昭炎一怔,疑是看錯了,強把長靈十根手指撥開一看,才發現小東西向來烏漆發亮的雙眸竟一片詭異的死白。

長靈慌得又趕緊捂上,不準他看。

“怎麽回事?”

良久,昭炎開口問,辨不出喜怒。

長靈只是捂着眼睛,不說話。

昭炎道:“你不說,本君也遲早會查出來的。”

長靈肩膀狠狠抽了下。

“嗯?”

“到底怎麽回事?”

見長靈還是嘴硬的不肯說話,昭炎嘆道:“不如,我們交換一下秘密。你告訴本君答案,本君許你問本君一個問題,好不好?”

他語氣刻意溫緩時,莫名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像用蜜糖引誘獵物的捕獵老手。

“我……”

長靈沒想到今夜這麽倒黴,還是讓他給撞上了,用力吸了口氣,道:“是、是舊傷。”

昭炎像一點沒有驚訝的問:“什麽舊傷?”

又一陣死寂。

好久,長靈小聲問:“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醜很可怕?”

昭炎伸手攏住小東西腦後烏發,依舊只問:“告訴本君,怎麽傷的?”

“一定要說麽?”

“對,一定要說。”

昭炎聲音依舊低緩,卻不容置喙。

長靈咬了咬牙,像糾結許久,方小聲道:“是半開靈的靈狐,在化靈不成功時,都會留下的後遺症。”

“原是這樣。”

昭炎稍稍松口氣,心想,畢竟不是什麽好印記,小東西定是覺得說出來有傷自尊,才一直推诿,不願啓齒。

“那何時可以消掉?”

長靈立刻道:“只要睡一覺就好。”

昭炎點頭,倒沒再繼續追問,伸手滅掉燭火,将長靈塞進被子裏嚴嚴實實裹住,自己也跟着躺下,道:“好了,該你問本君了。”

長靈躲他遠一些,心亂如麻中,胡亂問:“君夫人,他為何一定要造你的反?”

“他不是要造本君的反,而是要造狼族的反。”

昭炎聲音忽轉冷峻。

頃刻,又自嘲似的笑了聲,道:“不過,你說的對,他也的确厭惡我。”

“為什麽?”

“因為本君長了雙狼眼,不似本君那弟弟,是一雙狐貍的眼睛。早在本君出生時,他就想将本君丢進河裏淹死,後來是君父及時趕到,保住了本君一條命。”

他寥寥數語,說得簡潔而随意,但那顆心究竟需要吞下多少傷害與不公待遇,才能将過往數百年的痛苦、不甘與委屈轉化為如今唇邊的一縷雲淡風輕。

長靈沒再吭聲。

昭炎失笑道:“你這什麽反應,還當本君幾歲的小孩子呢。”

“本君如今坐擁整個西境,早不需要那些注定不屬于本君的東西了。”

語罷,他扭過頭,長臂一撈,将長靈連人帶被子一道撈進懷裏,認真而偏執的道:“但你不一樣,你是注定屬于本君的東西。”

長靈下意識捂住眼睛,要往被子裏鑽。

昭炎灼燙的目光滾過長靈顫抖的手指上,道:“都這種時候了,還怕本君看麽?”

“聽話,把手松開。”

長靈慢慢挪開雙手,羽睫顫抖如被狂風摧殘的葉片,又被昭炎柔聲哄了好久,才鼓足勇氣睜開眼睛。

長靈的眼睛已經從詭異的死白變成灰蒙蒙的顏色,濕漉漉水澤浸潤下,依稀能尋到一點烏漆的影子。

“是不是很醜?”

“唔,是有那麽一點。”

長靈面色一變,咬了咬牙,又要捂上。

“不過挺可愛。”

昭炎緊接着補了句。

“白眼睛的小狐貍,整個青丘怕也沒幾只吧。那本君可賺大了。”

長靈一愣,沉默偎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短暫的沉迷在那股蓬勃強大、烈烈如陽光的氣息之中。

**

連日奔波流離,這夜,長靈還是不可避免的做了噩夢,夢中,他并不是人形,而是一只瘦弱的白色毛團,在一個暴雨夜被一頭體型巨大的大尾巴狼所救,大尾巴狼将他叼回窩裏,對他各種甜言蜜語,溫柔呵護,還烤香噴噴的芋頭給他吃,把他養的白白胖胖,毛色蓬松柔軟,然而在它放松警惕時,大尾巴狼突然用暴力廢去他一身法力,還将他關進暗無天日的鎖妖臺裏,日日酷刑折磨,逼他說出狐族祭壇的秘密。靈碑破,祭壇塌,狐族因此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而他,也被打碎靈核,敲斷全身骨頭,丢到軍前祭旗,屍體被狼人鐵騎踐踏成一灘爛泥。

除了本體形态不同,夢中細節真實的仿佛真實發生。

長靈手指緊扣着床沿,在一背冷汗中驚醒。帳中光線明亮,陣陣烤芋頭的甜香順着竈膛鑽入鼻息,原來已是第二日清早。

守在帳外的近衛聽到動靜,立刻掀帳進來,如臨大敵的問:“少主醒了?可要吃早餐?”

因在青丘時吃過小狐貍的大虧,險些因失職被暴怒的君上一刀砍了,近衛面對長靈時,總是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和警惕。

長靈依舊深陷在噩夢的場景中無法徹底抽離出來,搖了搖頭,剛想起身,手腕忽帶起一陣嘩啦啦的鐵鏈撞擊聲。循聲一望,才發現右腕上扣着只鐵環,鐵環連着鐵鏈,鐵鏈的另一端則用法術封印在床柱上。

長靈面色倏地一白,詢望向近衛。

近衛心虛的撓了撓腦袋,道:“這咒環是君上親自設的,屬下解不開。”

長靈深吸一口氣,迅速冷靜下來,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起夢中的一幕幕。不知不覺,額上已滲出層冷汗。

近衛見狀,有些慌道:“你……”

“無事。”

長靈強忍着不适,道:“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哦,好的。”

近衛老實的退了出去。

長靈換好衣袍,穿好鞋襪,試着下地走了兩圈。鎖鏈長度剛好卡在帳門口,這意味着他能自由活動的範圍只有這座大帳,連帳門都出不了。

長靈又試着扯了扯鏈子,可惜那人設下的封印術極牢固,他使勁各種解數也沒能撼動分毫。

近衛心驚膽戰的聽着帳內動靜,生怕小狐貍強行破禁制,一個想不開出了什麽意外,忙問:“少主換好衣服了嗎?”

長靈想了想,讓近衛進來,道:“我想出恭。”

近衛顯然早得了吩咐,立刻指着帳內一角,哆哆嗦嗦道:“那兒有恭桶,少主只管用。要、要是還有什麽要求,少主可以等君上回來,跟君上說。”

“他在哪裏?”

“他?哦,少主說君上嗎,君上一早就和幾位将軍議事去了。”

他話音剛落,昭炎便掀帳走了進來。

近衛如蒙大赦,匆忙行過禮,同手同腳的退了出去。

昭炎打開竈膛,用鐵鉗夾了幾個烤芋頭出來,放到案上晾着,笑道:“怎麽不吃東西?”

長靈見他裝傻,便伸出右腕,露出腕上烏黑的鐵環,盡量冷靜的問:“為什麽要這樣?”

昭炎沉默了片刻,道:“本君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從本君身邊逃走。”

長靈:“我答應你,絕不亂走,你、能不能把它解開,我不喜歡戴着這樣的東西。”

“不喜歡?”

這不知刺着了昭炎那根神經。

昭炎眼睛一眯,問:“那你喜歡什麽,喜歡跟他,還是喜歡跟那些符禺人混在一起?”

長靈簡直無法理解他這無厘頭的醋意從哪裏來的,胸口起伏片刻,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就乖乖聽話,不要再跟本君耍心眼。”

昭炎嘆口氣,道:“本君真不敢想象,如果你再逃走一次,本君該如何辦。”

長靈察覺出他情緒低沉,應該是與軍情有關,終不敢太過激怒他,暗暗咬了咬牙,道:“對不起,是我任性了。”

“我本來就是個囚徒而已,你這樣做,無可厚非。”

昭炎擡頭,望着小東西清澈而純粹的烏漆雙眸,忽勾起唇角,道:“不必裝可憐,這次,本君無論如何都不會上你的當了。”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等這場仗結束了,本君會替你打開鎖環的。”

長靈點頭,道:“好。”

昭炎顯然滿意這個回應,從案上撿了只圓滾滾的芋頭,耐心撕掉皮,遞到長靈面前。

長靈要接過來,昭炎卻不松手,長靈便就着他手慢慢啃了。

不多時,近衛又送了早膳進來,都是清淡養胃的素食和慢火細熬的靈米粥。長靈不知道昭炎如何在軍中搗鼓出這種精細之物,依舊配合的吃掉半碗粥和幾樣菜。

臨近午時,有夜枭過來向昭炎呈上一份緊急軍報,昭炎再次出帳召集諸将議事。到了傍晚,帳外接連傳來馬蹄聲與兵士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整座營盤似乎都動了起來,顯然是有大戰将至,各營在加緊調集兵馬。

長靈出不去,無從探聽消息,本打算到小憩會兒等昭炎回來,但不知是不是腕上鐵環幹擾了體內靈核的緣故,只要一躺下一閉上眼,昨夜夢裏的情形便魅影似的竄至眼前,揮之不去,長靈頂着一背冷汗起身,枯坐片刻,從靈囊裏取出一顆驅疫的藥丸,吞了下去。

**

昭炎一直到深夜才回來。

他簡單沐浴完,換了幹淨衣袍,也不多說什麽,就扯下床帳,直入正題。長靈小聲求他解開腕間鎖環,他亦魔怔般充耳不聞,搞得長靈備受折磨,随他動作,腕上被勒出數道深刻紅痕,有的地方甚至擦破了油皮。

這人身上煞氣太重。

長靈默默忍受着,感覺手腕都被勒斷時,昭炎忽又破天荒停了下來。

“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垂下幽冷雙目,在暗夜裏喘着氣,低聲問道。

長靈綢袍幾乎濕透,皺眉,艱難的動了動右腕,小聲道:“能不能先解開它?”

空氣中頓時蕩起一陣細微清脆的鎖鏈撞擊聲。

昭炎瞳孔驟然一縮,眼底又翻湧出一片詭異的紅色,道:“你又想逃走?”

長靈忍無可忍道:“你讓我帶着它做這種事,我很受罪。”

昭炎一愣,視線移到長靈腕上,果見小東西雪白的一截腕上被鐵環刮擦出不少紅印子,和鐵環相接的邊緣處還破了皮。

昭炎皺眉,倏地起身,掀帳點亮燭火,取來白疊布和外傷藥,先解開鎖環,捉住長靈手腕,仔細查看過所有大小傷處,統統用藥酒清洗一遍,然後打開藥罐,耐心的給破皮處擦了藥,又用白疊布将傷口仔細纏起來,做完這些後,他卻依舊取來鎖環,将長靈未受傷的左腕扣了起來。

“你忍一忍,現在,本君還不能給你解開這玩意。”

他堪稱冷漠的道。

長靈本來也沒指望着他會發善心,好在右腕上傷口得到處理,已經好受多了,不至于明早發炎腫成饅頭。

便低聲道:“戴着它,我的确無法自在的配合你,你、能不能先不要碰我。”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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