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與狼族一樣, 蚩尤人也是在長久的厮殺與戰鬥中淬煉出了一身強勁的骨骼和一套狠辣的刀法。但不同的是, 狼族的刀法偏重于力量, 一刀斬下去可劈山斷路, 排山倒海, 刀鋒帶起的最後一絲尾韻亦能有千鐘齊響的效果, 蚩尤人的刀法卻偏速度與變化,招式無常, 詭谲莫測, 與對手之間的适應能力極強。
這幾乎是以寫意著稱與世的青丘刀法的天然克星。與劍相比, 刀本就偏拙偏重,長靈本身靈力不足, 并不适合用刀作為武器,也沒有練刀的身體條件, 所以刀于長靈而言,更多時候僅是用來把靈力轉化為殺傷力的工具而已, 因為刀鋒比劍鋒更加簡單粗暴有打擊力。在解開禁制、靈力全開的情況下, 斷水可以輕易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所以即使是面對仇烨與青狼部數千鐵騎, 長靈也能做到游刃有餘, 臨危不亂。
但蚩尤刀法的詭谲莫測與過于快的速度, 極大的限制了長靈運轉靈力的節奏。節奏一亂, “四兩撥千斤”便成了“以卵擊石”,沒多大會兒功夫,長靈便挨了數刀。
逐野顯然發現了長靈的這個弱點,越發戲耍獵物似的, 并不下重手,一會兒割開長靈鬥篷一角,一會兒割開長靈袖口,一會兒又割開長靈下擺,塗描顏色似的,在少年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叮——
林間會蕩起一聲悅耳的鈴音。
逐野頓時意識到,那來自少年頸間的血玉項圈,登時神魂一搖,刀鋒越發咄咄逼人的斬向長靈頭上幕離。
長靈向後一彎,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柔韌度避開刀鋒,同時一刀斬向逐野腿部。逐野猝不及防挨了一刀,膝蓋頓時血流如注。
逐野舔了舔唇角,眼底流露出幾分類似于野獸聞到血腥味兒的危險氣息,手中刀鋒再度以一個詭谲的角度斜切向幕離。
幕離上的輕紗被割裂一角,飄落在一旁的荊棘枝上,長靈連退幾步,扶刀站穩,指間血流慢慢沿刀柄淌流而下,将幽藍如秋水的刀刃染成妖異的暗紅色。
逐野隔着被破壞的幕離一角,貪婪的欣賞着少年如墨烏發,及倔強而可憐的戰損模樣,仿佛在看一個瀕臨破碎的瓷娃娃,呲牙笑道:“不聽話的小獵物,可是要吃苦頭的哦。”
長靈提刀轉身,倏地化作靈狐模樣,往密林更深處蹿去。
逐野顯然很樂意玩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笑了笑,立刻緊跟而上。靈狐小小一團,有樹木草叢遮掩,左突右閃,敏捷如閃電,很快便逃脫了逐野視線範圍。逐野也不驚慌,将刀往腰間一別,雙手十指按住太陽穴,氣場全開,使出“探靈術”,一邊矯健在林木間騰轉挪移,一邊用靈識追蹤長靈的身影。
不多時,目标便被牢牢鎖定。
逐野一喜,飛身落到緊鄰山澗的一處天然溫泉裏。溫泉水汽蒸騰,朦朦胧胧的勾勒出躲藏在其中的少年身影。
逐野迫不及待的淌着水流往溫泉與山洞相接的地方而去,眼瞧着就要靠近目标,原本歪着腦袋蹲坐在石頭上的小狐貍卻又突然不見了蹤影。逐野急得四下搜尋,發現小狐貍正端端正正的蹲坐在另一塊石頭上。逐野有些懷疑自己眼花了,又緊忙轉變方向,往那塊石頭而去,等快到時,同樣的怪事又發生了,轉頭一看,小狐貍果然又換了位置,依舊是同樣的姿勢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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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野至此方隐約察覺到不對,等他醒悟過來想轉身折返時,驟然發現,視線早已被蒸騰的霧氣遮蔽,因為方才一番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他已經徹底迷失了方向,除了回響在耳邊的潺潺水聲,他連重新找路都做不到。這狡詐的小尤物!逐野氣得牙根發癢,正要抽刀出來,一絲輕微到極致的涼意突然微風般掠過耳畔。
這是——
逐野猝然睜大眼,寒意由炸起的頭皮直浸到骨髓裏,然而為時已晚,斷水刀鋒猶如割風利刃,快準狠的切入他頸部,眨眼功夫已切白菜似的,将他整顆頭顱都切了下來。
血線噴濺成長長一道血柱,将半面山壁都染作紅色,霧氣裏彌漫起厚重的血腥味兒,失去了頭顱的孔武身軀直直矗立了好一會兒,轟然落入水中。
長靈被濺了一身的水珠與血點,鬥篷連同裏面的綢袍全部濕透,收回刀,扶着刀柄喘息片刻,方果斷轉身,淌着水往溫泉外而去。
越來越多的血流從青袖間淌落,一滴滴沒入地面,無數細小裂口在看不見的肌膚上裂開,長靈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來休息片刻,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事情還沒有做完,他不能現在倒下。
長靈咬牙站起,眼前一陣陣發黑,許多早已模糊的記憶與畫面忽然回光返照般清晰了起來,一會兒是母後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糾正他錯字的場景,一會兒是他偷偷溜進首陽殿,無意翻出的那件軟月靈甲,以及靈甲上用狐族秘術刻着的他的生辰八字。他興沖沖的跑回殿裏,把這件事告訴母後,母後說:那是你父王給你準備的生辰禮物,等他下次出征回來,一定會在生辰宴上親自送給你的,長靈要乖乖的,裝作不知道,這樣你父王才有成就感。他連連點頭,遵照母後的囑咐,裝作不知道,乖乖的等着自己的禮物。只是他最終沒能等來自己的生辰宴,也沒能等來自己的生辰禮物,只等來了那個人冷漠如霜的身影和同樣冷漠的聲音:“你是狐族少主,這是你必須承受的責任。”
他的責任。
長靈拖着刀,循着記憶裏的路線艱難的往前走,天空逐漸旋轉,飛鳥枝葉逐漸幻化成模糊的一團,像琉璃燈裏的光影一樣,交織變幻,最終重疊在一起。
長靈終是有些支持不住,緩了緩神,暫時扶着刀,靠坐在一顆大樹下。
不知名的枭鳥在林間發出磔磔怪鳴,仿佛在驅趕着下面的侵入者,守衛自己的地盤。長靈從靈囊裏取出一把靈果,往半空一撒,一大群枭鳥立刻從樹梢木葉間蹿出,一擁而上,搶奪美味可口的食物。
長靈嘴角一挑,把刀擱在膝上,自己也拿着一枚靈果啃了起來。
踏。踏。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異樣的蹄聲由遠及近,從林木深處走了過來,像是某種猛獸散步時發出的聲響。
原本搶奪食物的枭鳥立刻怪叫着轟然而散,應是感知到了某種極可怕的存在。
長靈視線還有些模糊,不由有些奇怪,這怪獸雖然蹄聲沉而重,但明明是悠然踱步的狀态,并不像是出來覓食,怎麽這些鳥吓成這樣。
正想着,面前的地面忽然震蕩了下。
猛獸停下了。
許是感受到了大限将至,長靈破天荒的沒有恐懼,不緊不慢的啃完一半的靈果,把剩下的一半擱到掌心,遞了出去。
“你也要吃麽,抱歉,只剩這麽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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