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二天我是在被子裏醒來的,衣服被換成了自己的卡通睡衣。我面紅耳赤的盯着我的睡衣看了好一會兒,想起來自己昨晚明明沒脫衣服就那樣睡着了,衣服肯定是劉瑞換的。不過我是豬嗎?豬都沒有我睡的那麽死,衣服被別人換了都不知道,這樣下去,哪天睡着被人強了都不知道,雖然不會有人對我起歹念。
我撓了撓頭頂前的雞窩頭,恍惚才想起來今天還要上班,忙起床快速的穿好衣服。
劉瑞已經上班去了,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當然人家賣了人情,租了房子給我,根本就沒有義務再等我一起上班。理是這個理,但是我心裏就是憋屈,難受的緊。再加上路線又不熟,慌忙趕到醫院的時候,早飯還沒吃,一大早的又在醫院遇到了一個奇葩。
真是多事之秋。
“你也是實習生嗎?!以前沒見過你!”開口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小夥子,穿着朋克服裝,飛起的頭發被發油擦的黑亮。
我默默的看了眼他個性的發型,心想醫院不管員工的形象嗎?
反問道:“你是孫子凱吧,我不是實習生,畢業五年了。”
孫子凱脫掉外衣,裏面是件明黃色毛衣,後背映了兩個大字,“盤他”。我盯着那兩個字,連他說什麽都沒聽清,他自顧自的說了一連串,我就聽到了最後一句。
“哎,昨天是我……不過說真的,我還以為你是大學生呢?你也是助理嗎?”他一邊換“白大褂”一邊問道。
我的嘴角抽了抽,也許他心思單純,還是說是我誤解了,醫生助理的銘牌不是挂在我胸前嗎?還這麽問,這可是卡在我心裏的一根刺。
我詫異的問道:“難道你是因為我是助理才覺得我是實習生的?”
不過五年間,我确實一直在助理工作流連是真的。
這位“給力哥”,我心裏給他起個外號,他的第一印象實在有點給力,我十年前都不敢穿的那麽非主流,現在不興以前那一套了吧。雖然套上“白大褂”看起來順眼了很多,但是他已經在我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第一印象”。
“不不不,你看着顯年輕,白白嫩嫩的看起來像20出頭。”給力哥連忙解釋。
這是什麽情況,是誇人的嗎?又覺得不像。我長得再白,28也不能被誇20啊,而且“白白嫩嫩”這詞,能用來誇男人嗎?其實人家就是普通的套近乎,但是我一大早心情不太好,所以可能也有些曲解別人的意思,語氣不算太和善。
“我看着像小白臉?”我指了指自己的臉,有些不敢置信。
“你是第一個這麽誇我的人。”我用專注的眼神凝望他,希望他能接受到我的意有所指。
“給力哥”一直維持微笑的面部表情微微變的僵硬,他看到我衣服上的銘牌,眼睛一亮,轉移話題道:“你叫林陽啊!?”
感情現在才看到我銘牌啊,哎,算了,成年人不該把自己的脾氣發在別人的身上。
“嗯。”我看着他臉上無辜單純的笑,不鹹不淡的回答道。看面相是那種誰也不想得罪的老好人,且一臉天真爛漫的年輕人,應該最讨厭遇到我這種人。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就曾經被室友封為“終結者”,不是穿越火線裏的那種生化幽靈角色,而是“話題終結者”。
“以後有空出來喝一杯。”我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
這也是個有趣的人。
B市封城的消息,是今天一早才被透露出來的,此事一經傳出,全國人民都沸騰了,新聞瘋狂報道在B市爆發了一種新型病毒,而且封鎖的前一天,從B市逃離的人有500多萬人潛伏在全國各地。
消息最早傳到辦公室是早上九點的時候,護士小夏到辦公室拿護士查房表,跟劉瑞講,被我聽到了。說是B市開始爆發了,上面偷偷瞞着,從上個月開始就已經出現病例,這兩天突然嚴重了,迄今為止死了百八十個人,瞞不住了。
B市**院院長緊急向上級報告,申請封鎖B市,一直沒被批準,直到昨天一天就發現了500多病例,死了幾十個個人,才重視起來。結果不知道今天早上封鎖的消息是怎麽走漏的,昨晚就有500多萬人離開了B市。
我聽的膽戰心驚,03年的非典時我還小,家裏又是農村,沒有被波及,後來看了當年的報道,知道當時也死了很多人。
這難道是非典重現?
感染科那邊的情況我們也不了解,總之除了B市,其他地區的病例還是很少的,大家雖然心裏有些緊張感,不過既然B市已經被封鎖了,應該不會出現大問題吧!這種想法讓我自己很快就被“啪啪啪”的打臉。
我拿着病人的病例和巡查表去換班,今天我不值班,晚上六點就下班了,我拖着疲憊的步伐向辦公室走去。
相比于工作一天的身累,今天我更多的是心累,身心俱疲的倚在門框上,看着辦公室裏劉瑞的身影愣神。
感染肺炎的那位患者,今天中午去世了,明明早就被轉移到感染科了,家屬還是跑到外科來鬧事,他們認得劉瑞是主治,上來就對劉瑞一頓訓斥。
訓斥的內容大概就是怎麽才查出癌症十多天就去世了,是不是醫院用錯藥了。
那家的兒子更是奇葩,四十歲的禿頂中年男人,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了劉瑞一拳,劉瑞的眼眶登時青腫了起來。我都想捧在手心裏的人就這麽被打了。當時我站在劉瑞身邊,看到這一幕時,一股火氣直湧心頭,頭腦充血,火冒三丈,那叫一個怒發沖冠。
“艹!”我罵了一句,目光惡狠狠的盯着那個禿頭男,撩起拳頭就對準他的鼻梁打上去,媽的,打劉瑞是吧?
劉瑞根本沒想到我會動手,對面的家屬和醫院圍觀勸架的患者、醫生、護士更是吃驚。
那一拳我使了全力,肯定打的不輕,果不其然,禿頭男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好啊!”中間那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直接就坐在地上了,鬼哭狼嚎在醫院裏大喊大叫:“醫院殺人啦,醫院殺人啦!”
我除了生氣,還有點懵,當了幾年助理,說實話,第一次遇到這麽不講理的家屬,一上來就打人。
劉瑞拉住我,把我往他身後拽,死死攥着我的手,阻止我的行為,怕我再出手。接下來,那位老太太的家屬,七大姑八大姨,把我打人的氣撒在劉瑞的身上。全部蜂擁上來,直接上手,扯劉瑞的頭發、衣服。那位禿頭中年男用腳踹他的肚子。周圍的女護士被圍攻劉瑞的場景吓哭了,一直叫喊劉瑞,不要打了……
男醫生在旁邊拉架的,也被當成同夥一起揍,醫院裏的醫生有規定不能打患者的家屬,就這樣任他們打。
我的眼睛發澀,企圖掙脫劉瑞的手,但是被他緊緊攥着。我想用另一只幫他反抗,打回去。他感受到了我的意圖,偏過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發絲淩亂,嘴臉挂着血,臉上有指甲的劃痕和手掌印,各種傷痕疊加。他轉頭的瞬間有無數只手拉扯他的頭發,打他的臉龐。他用那近乎哀求的眼神,讓我不要還手。
我被劉瑞鉗制在身後,其實我想掙脫的話,也能輕而易舉的掙脫開,但是劉瑞最後的眼神,讓我放棄了掙紮,不想讓劉瑞為難。
家屬打醫生,沒還手始終是處于弱勢的,還手就不好說了,畢竟打人的事都做的出來,到時候還不知道多麽無理取鬧呢。
但是我真的要心疼死了,又氣又心酸,直接沖着那群人喊了起來,。
“你他媽你們是要把他打死嗎?”我咬牙歇斯底裏的嘶吼一聲,沒想到爆發力那麽強,強到醫院裏所有的争執、吵鬧在我大嗓門威力的震懾下,都停了下來,齊刷刷的看向站在劉瑞身邊的我。
對面家屬這才看清劉瑞現在的情況,整個人被折磨的不成樣子,臉上的傷痕最為明顯。他們心虛的松開了扯着劉瑞衣服的手,讷讷的站在一旁,臉色頗有微詞,卻不敢像剛剛那樣嚣張。
“給力哥”打電話把院長請來了,這我還是第一次見院長,也沒有心思打量院長的長相,遠遠一看是位年過四十的和藹中年人。
後來,院長在中間調和,再加上劉瑞身上的傷,那個禿頭男被我打的一拳就那麽不了了之。
我要求家長賠醫療費,他們死活不肯還說是我們先打人的。明眼人都能看見是那個禿頭男先動的手,結果還惡人先告狀。
我不甘心,但是劉瑞和對方和解了……
我跟着劉瑞,跟他一起上車,我們倆一路上安靜無言。車廂裏靜的可怕,二月份的傍晚,天暗的比較早,但是路上的行人不絕,正值下班高峰期。
一家人都是瘋子,得了癌症不管早死晚死結局不都定了,難道不會早做心理準備。結果把劉瑞打成這樣,都是瘋子,我在車上心情陰郁的想着。
那位患者,應該也想不到,他成為了本市第一個患新型肺炎去世的患者。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名字包括時間和地點都是虛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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