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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阿大?”垂光十分驚訝。許翠影那樣嬌生慣養,卻寧肯自己吃壞掉的桃兒也要給阿大吃好的,又怎麽能允許旁人傷害它?她抿嘴道:“齊之涯果然對症下藥。”
尚瓊說:“許翠影父母都來了,他們很聽齊之涯的話。”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沒把你怎麽樣罷?你怎麽會在這裏?都沒旁人來。”
“我當初也以為她要把我怎麽樣。”垂光說,“畢竟她敢讓人搜我身,顯然有備而來,卻雷聲大雨點小,捉來之後便不管我了。”
“興許是一心都撲在許家的事上。”尚瓊說。
垂光點頭道:“他們要捉翠影,我得早些跑,去外面幫她一把。”
尚瓊便将進門來的大概路線描述一番,外加垂光自己到過的幾處,拼拼湊湊便能勾畫出山莊的一部分地圖。
垂光看看外頭,山莊侍女每到吃飯睡覺都會來一趟,便要尚瓊晚間睡在床上只露出頭發,好做個障眼法,自己先出去瞧瞧。她說:“見機不妙我會再回來,如果兩個時辰不回,那要麽走了要麽被抓,你可再去找我。”
尚瓊應着,又忽然說:“在大青縣的時候,你總愛說算了;可自打出了門,就越來越少講。放在從前,無論是晴雨山莊還是忘憂門都不好惹,你為什麽願意這樣幫助許翠影?”
垂光想了想說:“那時候幫了金晖他們,我發覺有些事還是可以試試。翠影說她很害怕,我也是女孩,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因此不能就這樣算了。”
她換了一身黑衣,仍将包袱在身上束了,悄悄出了門來。月光亮得恰到好處,照見簌簌樹影。木屋獨處山莊一個角落,周圍都是樹林,尚瓊走的并不是易歸潮帶她進來的路,或許進來路徑不止一條。她思考片刻,仍按照易歸潮來時路線,反向朝外潛行。
萬籁俱寂,四周竟然毫無人跡。垂光以樹幹謹慎遮擋自己,慢慢朝外移動。走了一陣,她凝神不動——前方隐約可見一個身影,同樣慢慢摸索。她屏息細看,心裏一驚,悄悄靠近,摘下蒙面黑布迅速上前将她一把扯過:“翠影!”
許翠影起初駭然欲喊,聽見自己名字,驚惶中才看見是她,頓時如見親人,把她緊緊抱住,小聲說:“幸好你沒事!你竟真在這裏!”又不住自責,“我真是蠢,不該讓你來這一趟,倒把你陷進來。”
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竟冒險來晴雨山莊找自己,垂光心中感動,拉起她說:“這些以後再說,咱們先出去。”
許翠影這才想起來着急,忙着說:“忘憂門的人在找我啦!他們要殺死阿大,這還不如要我的命!我要去見我爹娘,但又不放心你……我又不認得路,哪裏人少便朝哪去,天可憐見,竟讓我遇上。”
垂光也沒想到她頗有膽量,卻又擔憂:“見你爹娘?那就要被扣下了。”
“我沒辦法……”許翠影眼中含淚,“總之決不能讓他們害阿大。我先送你出莊,一旦有人我就引開他們,你快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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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說着話,許翠影便循着自己來路返回,走了一陣卻說:“不對,怎麽像是又繞回來了?”
垂光道:“不要緊,我還記得一條。”便又沿着易歸潮的路走,越走越感到潮氣,腳下竟有水跡,一道淺水攔在前頭。
她不記得來時有水,可這路徑一定沒記錯,便要涉水而過。許翠影湊近一看卻說:“這都是爛泥!我不要走,要沾髒我鞋子衣裳的。”
這點小事難不倒垂光,她沖許翠影一招手:“來,我背着你。”
許翠影驚詫道:“你不怕沾髒了?”
垂光迅速脫鞋襪挽褲腳,悄聲說:“你替我提着鞋,不就沾不髒了?”
許翠影看她二話不說當真打了赤腳,咬着嘴唇說:“垂光姐姐,你真好……等過了這裏我再背你,我背你兩倍路遠!”
垂光大方地一揮手,将鞋子朝她手裏一塞,果然将她背過了這道淺水,複又穿上,兩人歡歡喜喜朝外而去。正走着,腿腳卻發癢,垂光以為是冷水激得腳麻,走走卻不見好。她低頭一看,瞧見黑色褲腿上爬了幾條長長的白色細蟲,連忙要伸手拍打,突然有人低喝一聲:“別動!”
兩人愕然擡頭,只見一個男人從不遠處一掠而至,月光照見他耳下黑痣,正是易歸潮。
許翠影道:“你是誰?”
垂光忙道:“他是狗男人的哥哥。”
翠影便不說話,易歸潮耳聞“狗男人”雲雲強忍着不笑,打量着她卻說:“你爹娘回來了,有人說見你闖進了莊,大夥兒正在暗中尋你。”
翠影和垂光相顧駭然,垂光此時卻顧不得其他,只因腿腳癢中帶痛,立即又朝下看,一看卻幾乎喊出聲來——
只說話工夫,雙腳長蟲竟已有數倍之多,滿滿當當細長細長,絲絲縷縷攢動;許翠影也瞧得真切,幾欲作嘔,按着嘴巴不叫出來,連垂光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
只有易歸潮十分鎮定:“這些長蟲乃是小蛇,你涉水而過,它們便循着游來。”說着掏出一小瓶藥粉,倒出一撮灑在她兩條褲腿之上,只見衆蛇轟然攢動,擁擠一通便争相游走,沿着足踝腳背散至地面,游入草叢之中。此情此景,月光下詭異無比,外加藥粉氣味腥臭,垂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許翠影一聲不響,幹脆昏倒在一旁。
垂光心知有異,指着那道水說:“這些東西來時怎麽沒有?”
易歸潮說:“你當這裏為何沒有旁人?只因這處正是山莊的藥師琉璃陣。我能随意進出,旁人卻不能,包括你。”
垂光恍然大悟,難怪自己和翠影所記路徑都似是而非。她忍不住又去揉腿:“那蛇只是從我褲腿爬過,腿卻麻癢,是什麽毒?”
“不是它們,”易歸潮說,“你腿上另有玄機,先把鞋襪除去。”垂光立即閃電般去脫鞋,易歸潮笑道:“盡量輕些。”
垂光這才慢慢去掉鞋襪,腳腫得饅頭也似;又把褲腿朝上卷起,小腿腫了兩倍粗,只見一道深紅血線長約一尺,周圍沁出紫暈,吓得忙問:“這是什麽?”
易歸潮說:“因為有一條藏進了你肌理之中。”他指指那片淺水,“水中住着雌蛇,見肉便鑽;聞見它的氣息,陸上雄蛇才趕來追逐。”
垂光聽說自己肉裏頭有一條剛才那東西,幾乎要跳起來,趕着問:“怎麽辦?怎麽辦?”
易歸潮說:“這蛇不好驅趕。我在你皮膚切個小口,拿它最愛的一種沉香木去引:它心情好呢,就每天出來吃一點,吃完縮回頭去;心情不好,就不要動。今天吃完,等它再次探頭,我就放遠些,如此七天,才将它完全引出。”
垂光絕望道:“我要在這裏坐七天?”
“不必。”易歸潮說,“我把沉香木綁在你腿上,每天扯遠一點,等它自行爬出來吃就是了。”
垂光一張臉皺在一起,想想自己腿中不時會有細蛇探出頭來,還要帶着它走來走去,簡直也想昏倒,喃喃自語:“簡直比祖宗還難伺候。”
易歸潮卻盯着她的神情微笑道:“騙你的。”
“你……”垂光此刻也沒旁人可問,對他束手無策,“到底能不能拿出來?”
“能,能。”易歸潮說,“晴雨山莊什麽最多?藥材。連這蛇本身都是。雖說我不會醫術,抓點藥還是不在話下。”
他走出數步,探手朝草叢底下一挖一提,便提起兩三條雄蛇。捏在手心合掌一碾,肉泥團作一丸;又去水中洗淨了手,捏着一柄小小銀刀,兩人相對而坐。他一手握着垂光腳踝,一手執刀在血線盡頭一劃,将那小丸放在附近。那雌蛇果然緩緩游動,從傷口探頭來吃,易歸潮捏住蛇頭輕輕一提,便将蛇慢慢抽了出來。
被取出這細蛇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一邊抽一邊問:“痛不痛?”卻聽不到回答,擡頭一瞧,垂光雙目緊閉,扭臉在一旁,雖痛得發抖,竟連看都不敢看。
沒想到她也有害怕的時候。自從被她劈頭就打,易歸潮還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這時他把雌蛇甩回水中,緩緩笑問:“你被蛇叮,許小姐卻沒有,一定是你背着她過來的,對不對?上次幫她,你才至今出不了山莊;這次又幫她,你差點成了蛇窩。為什麽要幫她?你說過你們此前不認得。”
“出不了山莊也好,身上有蛇也好,都是一時的事。”垂光說,“她要被逼着結親,去交換旁人的好處,是一輩子的事。你說哪個值得?”
夜風吹過,赤着的肌膚一涼,她才驚覺自己的腿還握在他手中,慌忙要撤回來。易歸潮卻輕輕捏住她腳踝道:“把血放完。”說罷倒轉銀刀,用刀柄沿着穴位由腳踝往上輕輕揉按,一直按到大腿:果然那血線逐漸變淺,傷口不斷湧出深色血滴。
垂光見他并不用手指亂碰,動作也極為規矩,知道他是正經給自己治傷,卻畢竟沒被男人這樣碰觸過,随着他的手不斷上移,只覺四下裏靜得出奇,一張臉逐漸紅得透了。
易歸潮又說:“結親的事,來汐自己也在猶豫。他原本認為對山莊有好處,我卻覺得未必。”
一聽他開口,垂光終于從尴尬中掙脫,忙道:“那你不去勸他?”
“我跟你一樣。”易歸潮說,“你不喜歡許小姐被逼成親,我也不喜歡逼我兄弟。他自己會審時度勢維護山莊的利益,畢竟這件事的結果也要上禀家父。”他心平氣和地說着,最後又道,“如果你想走,我想辦法把你送出去。”
垂光說:“可事情還沒解決,你不是白白惹上了忘憂門?”她知道易歸潮出于好心,卻不想拖累他,“翠影一來,我更不能走。否則這裏就沒一個人肯幫她了。”
“怕什麽。”易歸潮說,“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大致有數。”
腫大的小腿逐漸恢複原狀,垂光說:“易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易歸潮說:“叫我名字就好,是什麽事?”
“我有一樣東西……”垂光斟酌道,“想放在一個別人拿不走的地方,你能幫我藏起來麽?”
易歸潮一聽便笑起來:“這件東西,就是你每天把行李纏在身上的原因?”
垂光老實點頭。易歸潮笑得更加開懷:“你真是有意思。這種事別問我,你前腳離開,我後腳就拿走了。”
“你不會。”垂光說,“如果你是那種人,在發覺我要跑的時候,根本不必給我捉蛇,叫人把我抓去就是了。”
易歸潮擡起頭看着她說:“那間小屋是我和來汐閉關練功才去的地方,能出入的都是親信,沒有外人。你将那件東西掘個洞埋起來,天知地知你知,連我都不必知道;只要我不說,來汐也不會知道。時機合适你再拿走,這樣妥不妥?”
“妥!妥極了!”垂光衷心誇贊。能找個地方安置那瓷杯,忘憂門就拿自己沒辦法。到時候一溜……嘿嘿!
易歸潮說:“既是這樣,你還是要回去的。我把許小姐救醒,這回讓她背你,公不公平?”
許翠影奔波幾日顯然累得心力交瘁,這時竟睡得呼吸均勻。垂光看着她嬌美的睡臉,不禁笑道:“罷了,還是我背着她。這回我紮好褲腳不脫鞋襪,那蛇就鑽不進皮肉裏了罷?”
易歸潮無聲地笑了,刀柄擠盡最後一滴毒血,說道:“你這條腿還要麻癢半日,要背人恐怕不大好使。”
垂光其實也有些犯愁,不知該拿翠影怎麽辦,卻看不見身後有人正匆匆趕來。
尚瓊放心不下,沒等到兩個時辰便跑了出來,找得氣喘籲籲;一來便見她半條腿不但露在外頭,更是叫人家捧在手裏,簡直呆住,遙遙大喝一聲:“這是在幹什麽?!”
垂光吓了一跳,忙對易歸潮說:“你不用管我,把翠影帶到安全的地方就好。她跟着我未必妥當,你倒能見機行事。”
易歸潮見她句句都為許翠影着想,早就感佩不已,這時便念道:“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于日月。”
垂光一愣,尚瓊已直奔過來說:“難怪不讓我跟着你來,你大半夜和他相會,在這裏……切磋佛經?!”他感到非常委屈,“你早說啊,我不會念嗎?”
垂光這才聽明白,一只手藏在身後拼命向他搖擺,要他別吵。易歸潮俯身過來在她耳畔輕輕念了幾句口訣,又問:“記住了?”
尚瓊雖未顯形,只感到莫名氣憤,恨不得去擰他耳朵,又忍不住問:“他說什麽?說什麽?”
垂光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滿臉困惑。易歸潮說:“按這步法走,無路便也有路。”随即便帶着未醒的許翠影消失在林木之間。
垂光默念方才的口訣,滿心驚喜。易歸潮将這藥師琉璃陣的步法教了給她,就再也不會迷路了。她見人已走了,朝尚瓊說:“走罷,回去。”
尚瓊氣她只顧和易歸潮說話不理睬自己,站在一旁不動。
垂光看他模樣,作勢要爬:“好罷,雖然人家替我治了傷,可誰讓我的腿不聽使喚,我的貔貅也不聽使喚;就算草叢裏有蛇,我也只能勉強……”
尚瓊看得皺眉,又看她腿上還有血跡,于心不忍道:“罷了!我背着你。”說着已拿出銅錢來磕,“你可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垂光嘻嘻笑道:“好,好!快來!”迫不及待朝他背上一趴,只覺渾身輕松,便按照方才聽來的步法指點他方向和步數。
尚瓊依言而行,原本心裏不痛快,瞥見她的雙腳在身前一蕩一蕩,想必垂光內心十分歡喜,便也跟着歡喜起來。
垂光老實了片刻,忽然笑道:“我真了不起,這是天下最厲害的坐騎了不是?”說罷擡手向天做出橫刀立馬之勢,威風八面。
尚瓊聽見坐騎二字,氣得伸出一根手指戳她的腿:“我看你這腿還是不疼,再給你治治。”
垂光哈哈大笑道:“疼的是這條腿呀!左右不分,我的貔貅簡直比毛驢還要蠢。”
林中幽靜,月光照着兩個張牙舞爪的影子。尚瓊感知到她伏在自己肩頭的熱度,聽見她在耳邊說笑,反倒覺得這條路也不算長,那小木屋就像在很近的地方,很快便望見了。
他驚訝道:“你怎麽認得近路?”
垂光說:“易歸潮說的,果然不錯。”
怎麽又是他?尚瓊剛帶了笑容的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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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于日月”出自《藥師經》,是藥師佛十二大願中的第二條。原本是說發願成就無瑕法身,歸潮在這裏用來誇垂光的(但她應該是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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